王怡 王韦
摘 要 高中戏剧教学可以指导学生进行剧本创编。挑选经典题材,立足学生成长重新立意;以改编作为任务情境,组织学生基于新的主题对原著进行深度挖掘,建构新的故事逻辑,实现读与写的深度互动;当原著不能给新剧本的生成提供足够支持时,鼓励学生抛开原著进行重构与创造。
关键词 剧本创编 重新立意 读写互动 重构创造
戏剧在《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以下简称《课程标准》)和统编高中语文教材中设有相应的教学内容。《课程标准》在“选择性必修和选修课程学习要求”中指出,学生要“在阅读鉴赏中,了解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文学体裁的基本特征及主要表现手法” ;“当代文化参与”的学习任务群中指出要“丰富语文学习的方式”,引导学生创建社团,开展戏剧表演等各类语文学习活动。
戏剧是一种集文学、音乐、美术、舞蹈、表演于一體的综合性艺术形式,因此戏剧教学在高中语文教学方面具有特殊性。我们构建了比较完整的戏剧课程教学环节,为促进学生语文能力的综合提升和思维品质的发展,在高中戏剧教学中对剧本创编进行了积极探索与扎实实践。
一、为学生心灵成长与思维发展而选材立意
所有故事和文本都承载着价值观念,剧本也不例外。学生经过反复读剧本、背台词、排演等一系列环节后,能获得怎样的认识和思想情感上的成长,这是在选择题材、创编剧本之前充分考虑的问题。
学生进行戏剧排演实践,其实可以直接选用经典剧本,不少学校也是采取直接排演经典剧本的方式进行戏剧实践的。我们没有采取这种方式,而是挑选经典题材、素材,重新立意,然后根据新的主题进行戏剧创作改编。采取这种创编方式,正是立足于高中生的特点,“加强语文课程内容与学生成长的联系”,以“充分发挥语文课程的育人功能”。
高中生处在思维能力迅速发展的阶段,他们开始思考人生的目的、价值、理想等问题,很多的社会性情感如社会责任感、正义感、文化认同感等就是在这个阶段形成的。经典剧本通常表达特定的时代主题,较少能直接关联学生的成长生活及他们所关心的问题,而自己立意改编,就能把握主动权,保证剧本所表达的内容与学生的成长生活有关。
同时,坚持在改编基础上创作,而非完全原创,是因为文学经典作品是经过历史淘洗而留下的思想文化的结晶,能提供高于学生思维与审美水平的内容,且具备丰富的阐释空间,能激发学生的思考,形成一种对话的态势。
2021年选择鲁迅的小说(以《呐喊》为主)作为改编对象。鲁迅小说极具时代特色,如何使它与当下的高中生成长生活建立起内在联系,也是我们思考的重点。《呐喊》的主题是剖析批判传统制度、文化中陈腐、戕害人们心灵的部分,以启蒙思想、引领新生。对这样的作品,如不加引导,学生会觉得时过境迁,与自己无关。而且在教学中,普遍感受到现在的学生比较自我,更多关心个人的发展与价值,而时代与国家的发展,越来越需要年轻人把个人的价值与民族复兴、人民幸福联系在一起,需要他们去担负历史使命。所以将主题定为“与我有关”,取自鲁迅那句“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的深情表达,以激发学生对于人生价值、个人与社会关系的思考。
二、与经典对话中实现读与写的深度互动
剧本创编对学生的阅读积累和写作能力的要求很高,它相当于《课程标准》中的选修课程,“应突出差异性和层次性,鼓励开展个性探究,充分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和潜能”,“注重学习‘点的深度”。编剧工作是由年级中感兴趣且文学修养较好的学生来承担,由学生进行集体创作。
结合学生的成长需求和真问题确立的新主题,是进行戏剧创编的基础。所以,学生的编剧需要基于主题,对《呐喊》进行重新思考,梳理出鲁迅小说中哪些故事和“与我有关”的主题有关联。在第一次进行主题阐释和大纲设计时,编剧学生提供的相关情节和阐释是:鲁迅小说中冷漠的看客形象多持“与我无关”的心态,而狂人极力劝众人“从真心改起”、不要再吃人,这体现了“与我有关”要改变社会的责任意识,把“与我无关”的部分与“与我有关”的部分组合在一起,就能形成一个有机的发展逻辑。
可以看出,学生理解比较准确,且懂得叙事作品的基本逻辑,但是小说集《呐喊》加上必修教材所学的《祝福》一共15篇小说,学生只找到这样两类与主题相关的内容,显然他们对鲁迅小说的理解还不够深入。当被追问“与我有关”的“我”是谁时,学生也意识到他们找到的这两种情节中“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一类是农民、帮工、商户等普通民众,一类是接受新思想观念的读书人),无从建立起连贯的故事发展逻辑。
学生最初的阐释停留在比较浅表、直观的层次上。所以,有必要带着他们再次去鲁迅小说中探寻:在阿Q身上,发现了不仅别人的痛苦与我无关,自己的痛苦通过精神胜利法或遗忘法宝也可以变得与自己无关;阿Q想要参与革命,即革命“与我有关”,但他并不理解革命的意义,而只是想改变自身处境、凌驾于众人之上;《狂人日记》中狂人最初怀疑别人要吃他,这也是一种“与我有关”——“与我性命攸关”,“我”是这种文化的受害者;狂人最后发现“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这是发现“我”和他们一样也曾是迫害者的“与我有关”,“我”更深刻地认识到这种文化的害处,身处其中的所有人既是受害者也是迫害者。由此学生理解了“呐喊”之迫切,也理解了呐喊者鲁迅并不是将自己放在超越群体的绝对清醒、正确、独立的高位,而是站在人群中,充满了对被损害而不自知者的同情和理解。所谓“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既是鲁迅这种深沉情感的表达,也体现出一种背负使命的自觉。
深入阐释主题、挖掘素材的工作,一方面让学生对鲁迅小说的形象与思想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进而为鲁迅的精神所感动;另一面学生在不同小说中寻找相似或关联的人物、情节类型,也是一个梳理整合的过程,使他们对鲁迅小说的认识,从单个、零散变为类型、整体,发现了其“文本的互文性” ,理解了鲁迅剖析社会文化弊病之深广,思维也就从浅表走向了深层。
在此过程中,学生发现,如果“我”是“狂人”一类接受新思想观念的读书人时,就可以出现“与我无关——与我性命攸关——我要改变他们——原来我和他们一样”这样一个线性的认识发展过程,并且剧本可以采用双线叙事结构:用一个狂人式的主人公的成长,串起孔乙己、阿Q、祥林嫂、单四嫂子等人的故事。
可以说,为改编而对原著进行各种维度的梳理阅读,让学生找到鲁迅多篇小说之间的关联,对鲁迅形成一个较为系统的认识,而且情感上愈发认同鲁迅,也更愿意追随那种“与我有关”的责任使命。这种深入阅读,也给课本剧改编扫清了障碍、搭起了框架。
经典作品本身就是优质的阅读材料,能极大地滋养学生的心灵和头脑,而当我们有了改编原著的任务情境,就更能激发学生阅读与写作的动力。同时,以改编任务检测了学生的理解程度,学习梳理比较的阅读方法;又以经典文本来帮助积累写作素材、学习写作技巧、激发创造性,即以写促读、以读带写,在读与写的深度互动中,实现读写能力的双重提升。
三、运用文学规律进行重塑与创造
戏剧实践课程中的剧本创编环节,之所以称其为创编,是因为这不是对原著或前人剧作进行简单的组合拼接,而是为表达新主题而进行的重塑、创作的过程,最终形成一部完整、连贯、独立的剧本。当原著内容,不能给新剧本的生成提供足够的支持时,要鼓励学生抛开原著,进行大胆虚构,在此过程中学习文学规律与写作方法。
上文已提到创编《呐喊》剧本时采用了双线结构:狂人式的主人公也是穿线人物,所以需要贯穿于剧本的四幕中。着手创作时,学生感到比较困难,因为鲁迅小说中写“受新式教育的读书人”的故事情节不多,并且像《狂人日记》《头发的故事》之类小说,是以个人独白的方式在呈现新式读书人的内心,具体背景、故事语焉不详,很难直接转化成剧本故事。所以我们除了细读分析原著,寻找可用的语言和情境外,还带领学生在小说之外的真实历史中,去寻找原型素材,进行虚构创作。
例如“狂人”可以说是鲁迅自身经历的抽象化、艺术化,那么就以鲁迅本人及其经历为原型,去创造主人公。在小说《药》里,夏瑜只在众人的闲谈中寥寥几笔带出,不能够支撑创造一个革命者的形象,而夏瑜原型是秋瑾,因是女性,经历相对特殊,于是又找到和秋瑾同为绍兴籍且同年牺牲的辛亥先烈徐锡麟,糅合两人的性格经历来塑造夏瑜。与此同时,主人公还需要一位同行者,即和他交心的朋友,这样他就能通过对话表达出自己的思想认识,这时候我们想到了《呐喊·自序》中跟鲁迅讨论铁屋子能否毁坏的金心异,于是设计了主人公的朋友金心异这一角色。这个人物的原型是钱玄同,但是学生不太熟悉钱玄同,于是参考更著名的新文化运动领袖陈独秀,来塑造金心异的形象。
历史现实中人们的经验是所有艺术创作的来源,而这个寻找原型的过程,也正生动地告诉学生,所谓素材积累,不是试图把别人的故事整个变成自己的作文,而是要根据主旨和叙事的需要,对生活中的相关元素进行提取、重组。这也正是鲁迅自己的创作经验:“人物模特没有专门用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这才是把阅读材料转化为写作材料的有效方法。
学生在阅读中可以很娴熟地分析人物性格形象。这是一个从形象到逻辑的过程,而创作则让他们把这个过程颠倒过来,从逻辑出发,最终要施诸于形象,锻炼学生想象与创造的能力。我们日常的阅读教学中,很多文学形象分析与赏析被固化成解题思路,学生不是在实践中去思考其作用价值,很难真正理解并将其变成自己可以学习借鉴的写作经验。真正的写作,既需要有清晰明确的宏观设计,又要有精准缜密的细节呈现,而这种课本剧创编方式,将读写合成一个闭环,引导他们深入规律分析创作,从宏观到细节多遍打磨,在实践中提升了语文学科素养。
创编剧本难度大、工程量大,但也给日常教学很多启发。这种主题阐释、大纲设计、人物设计、素材改编等内容,完全可以化整为零,延伸到日常的阅读与写作教学中。比如在阅读教学中加入片段改编、续写、填补空白等微型写作设计,以检测学生阅读理解的程度;在写作教学中可以提供寫作素材,做规定主题下的改编练习等。而戏剧课程与剧本创编的整体性和情境性则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作者通联: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