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日益提高,中国文学作品外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金介甫,一个纯粹的美国学者,于2009年凭借着自己对沈从文和湘西文化的了解,成功翻译了《边城》,可以说是跨文化语境下中国文学作品外译的一个范例。金译本的翻译策略与其他三个译本存在着巨大的不同,通过研究跨文化语境下的文化差异,找出其所采取的翻译技巧,从而推动中国优秀文学作品走向世界。
【关键词】跨文化;金介甫;《边城》;翻译策略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8-010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8.032
沈从文,两次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候选人,代表作《边城》以20世纪30年代的湘西小镇茶峒为故事背景,叙述了翠翠与天保和傩送两兄弟间错综复杂的爱情。迄今共出现了四个英译本:1936年美国作家项美丽(Emily Hahn)与邵洵美合译的、1947年金隄和英国翻译家白英(Robert Payne)合译的、1962年戴乃迭、杨宪益夫妇合译的以及2009年美国金介甫(Jeffrey Kinkley)翻译的。前三个译本的作者都有着一定的中国文化背景,而翻译家金介甫却是纯粹的美国学者,因此,金译本《边城》属于典型的跨文化翻译文本。在跨文化语境下,如何处理两种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采取恰当的翻译策略对中国文学作品进行外译,都是值得译者思考的问题。
一、跨文化语境的概念
语言与文化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语言离不开其产生的文化环境。马林诺夫斯基把语境分为文化语境和情景语境,文化语境(context of culture),指说话人所生活于其中的社会文化,情景语境(context of situation),指言语发生的具体环境。[1]文化语境与情景语境二者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文化语境实际上是由无数具体的情景语境构成的,而情景语境又为文化语境所支配。在跨文化传播中,双方交流的语言环境是理解其意义的重要前提,应当在交际双方的认知范围内进行,否则,就无法实现传播意图。
跨文化语境实际上是指一种对话状态,即与本民族文化存在差异或冲突的文化现象、风俗等,以小说形态的文学作品最多。在跨文化传播中,翻译成功的关键是跨文化译者要是否精通两个不同国家的语言,自身是否有深厚的文化功底,能否提升自己跨文化语境的自觉性,深入理解原文中的“话中话”和“义中义”,深刻挖掘原文中的深层文化内涵,充分明确双方文化差异的具体内容,做到真正理解对方的文化,译出切合中国实际、贴合中国文化思维的译文,减少阅读者的阅读障碍,从而加强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傳播。
二、跨文化语境中的中西文化差异
(一)价值观方面存在的差异
文学作品的创作离不开作者的直观思维,也就是说既然文学作品是建立在作者的认知和才华上的,那么作品所要表达的内容,想要传达的意义,其实是对创作者价值观点的缩放。[2]中国人历来与人和善,谦卑好学,有着根深蒂固的宗族观念和家国情怀,这种群体价值观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作家必然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在他们的作品中也会或多或少凸显出来。
西方人一切以“自身”为中心,有着清晰的自我定位,更加关注自身的发展状况,热爱自由,追求无束缚的人生,英美文学作品更多地表现出个人主义。因此,在中国文学作品中,常常出现“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等具有群体意识的短语。而在英语词汇中,带有“self”的词语使用频率比较高,如“myself”“self-absorbed”等。
(二)风俗文化方面存在的差异
风俗习惯是不同民族在长期发展中日积月累下来的潜意识文化,广泛流传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比如,在中国,红色代表喜庆,人们会在春节贴上红色的对联来庆祝新一年的到来,会发红包表示对晚辈的喜爱;新娘会在婚礼上穿红色的秀禾表示喜悦,婚房也会张贴红色的“喜”字来表示喜庆等。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常有“红红火火”“鸿运当头”等带有吉祥色彩的词汇。但在西方文化中,红色象征着地狱之主撒旦,是鲜血的颜色,代表不详。如“red-tape”“red-bait”“Red cock”都带有“红色”,都是表示负面含义的词汇。
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不仅体现在颜色词上,同时也表现在人们对不同数字的喜爱上。中国人多喜欢6、8、9等数字,认为这些数字寓意好,不喜欢4这个数字,因为谐音“死”,所以很多小区不设4栋4楼。但在西方文化语境中,4却是个很平常的数字,而9是一个不完整的数字,贝多芬作完九大交响乐后与世长辞,他们很忌讳这个数字,在日常交流中也会刻意避之。与9类似的数字还有13,在最后的晚餐中,背叛了耶稣的犹大是其第十三弟子,洛基在北欧神中排行十三,而他也迫害了自己的兄弟,所以西方人认为13代表着背叛和邪恶,很多酒店的电梯按钮上没有13层,而是直接将其设置为14。
(三)写作习惯方面存在的差异
在跨文化语境中,文学翻译会受到不同民族各自的价值观和风俗习惯的影响,同时,中西方作者在思维逻辑和写作方式上都存在着巨大差异,作家的写作习惯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作品的文学形态。西方人比较倾向于不断拓展延伸,所以西方作家在写作时往往从一个在故事中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小节点着手,运用多种写作手法进行层层深入,甚至是多条主线同时展开,不断延伸,直至呈现整个故事。中国作家在叙述事情时,多从单一的小事写起,随着剧情的推演,再不断丰富故事背景,刻画人物形象,整个故事层次分明,主体性突出。由于全球化趋势的推进,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日益加深,作家们相互借鉴学习,写作方式越来越多样化,但这种差异化的写作习惯是不会被磨灭的。
三、金译本《边城》的翻译技巧
1995年,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在《译者的隐身》(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中阐述了归化(domestication)和异化(foreignization)两种翻译策略。归化翻译是以译文接受者为中心,译者应把源文带向读者,给目的语读者提供可读性强的文本,异化翻译就是以原作者为中心,充分接受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让读者走进源文。金介甫在翻译《边城》时都采用了哪些翻译技巧呢?是归化策略还是异化策略?下面将从典型的专有名词、方言俗语和文化意象三个方面将源文和金译本进行对比,分析其所采用的翻译技巧。
(一)詞汇方面的翻译
人名的翻译多采用异化法,直接音译。如:翠翠—Cuicui(辅以Jade Green进行解释)、天保—Tianbao(Heaven-protected)、傩送—Nuosong(Sent by the Nuo Gods)。地名的翻译同样以异化法为主,如:四川—Sichuan、茶峒—Chadong、火井—Huojing town。节日的翻译也多用异化法,如:春节—the lunar New Year、端午节—Dragon Boat Festival、中秋节—Mid-autumn Festival。这些节日都是中华民族特有的传统节日,最开始英语文化中是没有与之对应的固定翻译,随着中西化文化交流的日渐深入,逐渐形成了固定用法,也是属于异化法。
(二)语法方面的翻译
汉语属于汉藏语系,英语属于印欧语系,二者之间的语法系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中文缺少语态形式的变化,而英文被动语态使用频率极高;中文句子的中心在结尾处,英文句子的中心在开头;中文句子一般较简单松散,英文句子则较复杂紧凑。翻译文学作品时,译者对于句型语法的处理直接影响着读者对源文的理解度。
原文:这烧酒自然是浓而且香的,能醉倒一个汉子,所以照例也不会多吃。[3]
金译本:This bowl of spirits was of course strong and pungent,enough to knock out many a stout fellow,so one couldnt drink another.[4]
原文中“所以”一词前省略了主语“人们”,金译本中为了帮助读者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则加上了人称代词“one”进行泛指,可见金介甫比较注重翻译的准确性,更倾向于保留原文中的表述,保持中国文化的原汁原味,属于异化策略。
(三)方言俗语方面的翻译
《边城》中使用了大量具有中国特色的方言俗语,带有浓厚的湘西地域文化色彩,英语文化中几乎找不到与之对应的说法。当译者面对这些文化意象时,不同的译者往往会对同一个文本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举例如下:
原文:悖时砍脑壳的![3]
金译本:Damned low-life!Youre headed for the executioner.[4]
戴、杨译本:To hell with this hooligan![5]
“砍脑壳”是西南地区委婉的骂人方式,金介甫译为head for the executioner,直译可理解为执行死刑(砍脑壳),极其生动地表现出翠翠当时内心的羞愤,凸显出中国人独特的骂人方式,也属于异化翻译。而戴、杨则译为To hell with this hooligan(小流氓见鬼去吧),直接粗鲁,属于英文中的典型骂人言语,失去了原文中翠翠内心深处想骂又不敢大声骂的感觉,属于归化翻译。
金译本中大多数方言俗语都采用了异化法进行翻译,当然也存在少数俗语运用了归化法。如:
原文:你那只狗不识吕洞宾,只是叫。[3]
金译本:And your dog barked at him,having no idea who he was.[4]
“不是吕洞宾”,是中华文化中的俗语,具有典型的中国宗教色彩,金介甫则隐去了其背后的文化意义,采用了直接翻译法,就属于归化翻译。
金介甫在翻译《边城》时,采用了异化法为主,归化法为辅的翻译方法,忠于原文,最大限度地表现了中国独特的民族文化。
四、跨文化语境下中国文学作品外译策略
翻译者想要准确地把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成外文,就要明确不同民族之间文化的差异,树立强烈的跨文化语境观,学习并掌握必要的翻译技巧,在翻译时采取恰当的翻译策略。
(一)树立跨文化语境观
文化语境观,就是翻译者在翻译中国文学作品时,要对中国文化有充分的了解,熟知中国的方言俚语和民俗文化,基于文化语境进行翻译。中国文学作品的翻译不仅仅是一种语言文字的转换,而是中华民族和西方民族的交流,好的译本,不仅能给翻译界锦上添花,还能够加深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了解。任何一个国家的发展都会沉积一些典故俗语,中文和英文中都有其固定的形式,如果单从字面意思上翻译,往往是不准确的,所以,在翻译的过程中就要树立跨文化语境观,采用恰当的词汇在中国文化背景下进行翻译,这样才能传播具有中国特色的优秀民族文化。
(二)采用动态平衡策略
翻译中国文学作品时,不仅要充分考虑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同时还要在翻译过程中做到最大限度地缩小文化差异,维持原文和译文之间的动态平衡。首先,翻译者在保持原文原义的基础上,还要体现出中国文学作品背后的原文化特色。由于中西方语言表达形式方面存在着巨大差异,想要完全表现原作品也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译者应最大限度地进行还原。其次,在翻译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译文内容与表现形式无法同时兼顾的情形,特别是中国作家在其文学作品中常常采用押韵、先抑后扬等表现方式,译文既要体现原义,又要保持形式上的美观,是极其难做到的。所以,当出现二者无法兼顾的情况时,要以保持原文原义为主,可以通过改变译文的形式来实现。
(三)进行差异化文体翻译
不同民族的语言文体有其独特的语言特征,在翻译时,应充分考虑原作品的文体,选择适当翻译文体语言,进行差异化文体翻译。不同文体的原文包含的文化因素也大不相同,有多有少,有强有弱,比如科技文一般都是在叙述客观真实的事物或现象,其涉及的文化因素就会相对较少,那么翻译起来就比较简单,只需要对照原文译成目的语文体即可。如果要翻譯的原文文体属于小说、诗歌等体裁,那就要求译者在翻译时要充分了解掌握原文背后的文化因素,将译文的具体内容和文化紧密结合起来,才能不失原作品的韵味,所以,金介甫英译本《边城》的成功离不开其自身系统的汉语言知识,也离不开他对中国文化的钻研。如果不考虑不同文体背后的文化因素,那么整个翻译就会失去灵魂,翻译过的文章也只是目的语词汇的堆积而已。国外翻译家在翻译中国文学作品时,不仅要对汉语有系统的了解,还要掌握中国不同文体背后的文化意义,了解不同文体的表达方式,从而运用恰当的翻译策略,尽量减少中西文化差异所带来的冲突。
(四)异化与归化相统一
翻译作为一种跨文化语境下的交流形式,翻译策略的选择决定了其翻译的成功与否,金介甫在翻译《边城》时主要采取了异化翻译法、辅之以归化法。异化理论就是指在翻译作品时要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国文学作品的特色,翻译就是两个民族之间的语言交流,译者要从原文原作者出发,不能为了让目的语读者看懂而改变原意,而应让读者主动向原文靠近,保留源语中独特的文化因素。归化理论指在翻译中国文学作品时,要进入到文学作品的深层结构中,把两个民族间的语言进行转换,最大限度地帮助读者理解。归化法与异化法是两种不同的翻译方法,但却不能简单地将二者对立,在翻译中国文学作品时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采取灵活的翻译方法,做到归化与异化相统一,将中国优秀的文学作品推向世界。
五、结语
被誉为“海外沈从文研究第一人”的金介甫,以其自身对湘西文化的研究,对沈从文的了解,对《边城》的深度解读,翻译出了优秀的作品。因为金介甫完全是一个纯粹的美国学者,所以与其他三个译本有着本质的区别,金译本《边城》的跨文化性更强,他有着强烈的跨文化语境观,采取异化法为主、归化法为辅的翻译策略,虽然译本篇幅较戴、杨本大些,但基本上做到了动态平衡,最大限度地为以英语为母语的读者呈现了原汁原味的湘西文化。在全球化交流日益强化的今天,翻译本身就是一种跨文化交流手段,中国文学作品要想更好地走向世界,就要采取有效恰当的翻译策略,从而为目的语读者提供一个好的译本。
参考文献:
[1]龙丹萍.浅谈语境对古汉语词类活用的制约功能[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07,(05):41-42.
[2]刘琦.跨文化交际中英美文学作品翻译特色研究[J].语文建设,2016,(36).
[3]沈从文.沈从文全集(第8卷)[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9.
[4]Kinkley,Jeffrey C.Border Town[M].New York: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2009.
[5]沈从文.边城[M].杨宪益,戴乃迭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
闫利敏,女,武汉生物工程学院,助教,苏州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