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瑶
1946年9月,华北国民党军第十一战区孙连仲、第十二战区傅作义部,共11个师7万余人,从东、西方向对晋察冀解放区首府张家口发动进攻。图为张家口市军民在大街上构筑工事
傅作义原为国民党军中举足轻重的高级将领,在平津战役期间经过军事上的较量和谈判博弈,接受和平改编。在此前后,他的思想经历了复杂的转变,最终站到了人民的一边。
傅作义,山西荣河县安昌村(今属临猗县)人,1918年保定军校毕业后,加入阎锡山的晋军。1927年阎锡山附蒋反奉。10月,任第4师师长的傅作义率部攻入涿州。10月15日,奉军围攻涿州,傅作义率部坚守,12月获南京国民政府嘉奖电,内称:“涿州固守,弥见声威,立功殊伟。”由此,傅作义名扬海内。1931年阎锡山在中原大战失败后,张学良将阎锡山的部队编为4个军即第32军、第33军、第34军和第35军,军长依次是商震、徐永昌、杨爱源和傅作义。同年,傅任绥远省主席,脱离阎锡山自立门户。1933年,傅作义率部参加长城抗战。6月,中共北方局曾派张经武到归绥与傅面谈,傅表示坚决抗日。这是中共和傅作义建立友好关系的开始。1936年6月,傅作义把关押在绥远的王若飞送到太原,经薄一波同阎锡山交涉后释放,王回到延安。
1936年8月7日,伪蒙军李守信部进犯绥东陶林。10日,日军由热河西犯,进入张北。14日,毛泽东致函傅作义:“涿州之战,久耳英名,况处比邻,实深驰系。迩者,李守信卓什海向绥进迫,德王不啻溥仪,蒙古傀儡国之出演,咄咄逼人。日本帝国主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先生北方领袖,爱国宁肯后人?保卫绥远,保卫西北,保卫华北,先生之责,亦红军及全国人民之责也。今之大计,退则亡,抗则存;自相煎艾则亡,举国奋战则存。弟等频年呼吁,要求全国各界一致联合,共同抗日,组织国防政府、抗日联军。幸人心未死,应者日多,抗日图存,光明渐启。近日红军渐次集中,力量加厚,先生如能毅然抗战,弟等决为后援。”10月22日,毛泽东致信在西安的彭雪枫,指出:急需将同绥晋关系弄好,得信后即赴津迅速转至绥远办理此事。我有付南汉宸一信,要求他介绍你见傅作义。“交涉要诚恳,要机警,要有耐性。专作上层交际,不与党的组织相关涉,不要引人见疑。”“如傅同意,待绥远办好后,请傅介绍见阎,不同意则罢,你的工作以傅为主。”彭雪枫同傅作义商谈后,傅作义表示赞同中共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
在中共和全国民众的期盼下,傅作义坚定了抗日救亡的决心。11月15日,日伪军5000余人在飞机、大炮、坦克掩护下猛烈进攻红格尔图傅军阵地,企图占领红格尔图后侵占归绥。傅军顽强抗击。战至18日,傅作义亲到集宁前线指挥,令董其武率部突袭日伪军。日伪军仓促应战,于20日拂晓狼狈撤退。此战,傅军缴获大量军用物资。随后,傅作义命令由骑兵第2师师长孙常胜、步兵第211旅旅长孙兰峰,分任前敌正副总指挥,率部奔袭百灵庙。23日深夜,官兵冒着零下20摄氏度的严寒和没膝深的积雪,進至敌军阵地前沿,并于24时展开进攻。敌军慌忙进行抵抗。傅军山炮营集中火力摧毁敌军女儿山机枪阵地,攻占飞机场,断敌后路。此时20余名伪蒙军士兵阵前起义,调转枪口袭击日军。日军特务机关长胜岛角芳和伪蒙军师长穆克登宝乘汽车仓皇逃窜。至24日,收复百灵庙,歼敌1000余人,击毙日军20余人。12月3日,日伪军进行反扑,被击溃。12月9日,收复大庙,百灵庙战役胜利结束。12月17日,伪蒙军王英部两个旅长率部反正。
收复百灵庙的消息迅速传遍中华大地,进一步掀起全国的抗日高潮。
在全国性抗战时期,傅作义坚持在绥远抗战,曾同八路军有良好的关系。但抗战胜利后,他在蒋介石利诱下,积极参加内战。
1946年9月,在晋察冀军区和晋绥野战军围攻大同期间,蒋介石看到大同即将不保,乃以将大同划归傅作义管辖的第十二战区为条件,要求傅作义去解大同之围。傅作义即调动3万人马兵分三路由归绥东进。晋察冀军区和晋绥野战军部队由于攻城和打援兵力不集中,在集宁打援受挫,于16日撤围大同。
随后,国民党北平行营主任李宗仁与傅作义密谋,决定第十一战区部队由怀柔、南口西进,傅作义第十二战区部队由集宁、丰镇东进,以打通平绥路,会师张家口。9月29日,国民党军第十一战区部队在猛烈炮火和飞机、坦克掩护下由怀柔、南口沿平绥铁路西进,晋察冀野战军在东西花园地区进行顽强阻击,歼灭国民党军第16军一个团又一个营。10月4日,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陈诚到南口部署新的进攻。7日,第94军主力由北平附近西调,企图由马刨泉迂回怀来。晋察冀野战军在马刨泉设伏,8日歼敌一个团。
同日,傅作义一面将第35军摆在丰镇与大同之间的铁路线上,并在大同一带号房子、征购粮秣,扬言要在大同集结重兵,沿平绥路东进。同时命令骑兵总指挥孙兰峰于10月8日由玫瑰营子至尚义之间出发。时任傅作义部坦克车大队大队长靳书科回忆:“骑兵第4师刘春方部为前卫,一面前进,一面封锁消息,凡在行军途中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不让他来往行动,一律由部队收容起来,跟随部队前进,以免泄露军情。一路行军非常顺利。9日下午2时许,行至距张北县城5公里处,侦知张北县城内,解放军对傅军的行动毫无察觉,城内商、市人民活动如常,剧院中照常在演戏,城内守军只有一些地方部队,估计有二三百人。刘春方师长得悉此一情况后,认为虽在白天也是袭击的好机会(该师原拟在9日夜间袭击张北县城),于是即派精锐骑兵一个团,以马上冲锋的果敢行动,一气冲到城墙根下,一面由西南和西北城角爬上城墙和城内守军展开激战,一面向城内扩张战果。城内守军对傅军的行动毫无戒备,仓促应战,因众寡悬殊,遂一面抵抗,一面向崇礼方向转进。战斗约两小时,守军全部撤走,骑4师遂将县城占领。”10日,进至狼窝沟。此时,张家口已无险可守,解放军乃以教导旅在狼窝沟顽强阻击敌人,掩护晋察冀军区机关从张家口撤退。11日,晋察冀野战军撤出张家口。
傅作义占领张家口,宛如给国民党高层打了鸡血。国民党的机关报《中央日报》发出号外,声称“天下大事定矣”。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陈诚扬言:“如果万一非用军事不可,则三个月到五个月可以告一段落。任何一条铁路,我们用两个星期可以打通。计算一下,平绥东段,从9月20日的总攻令到14日的会师,倒也不过两周左右。”蒋介石则彻底撕毁政协的协定,宣布如期召开国民大会。
傅作义此次袭击之所以得逞,同解放军西线部队部署不当有关。当时,解放军西线部队估计傅作义将沿铁路线西进,因而把所有西线部队集于张家口以西平绥线上的柴沟堡至阳高段机动,没有预料到傅作义未走铁路线,而是由集宁向东,直趋张北。解放军在张北只有一个连驻守,主力赶救不及,致使张北陷落。
傅作义本人除召开记者会宣扬自己的胜利外,还授意第十二战区司令长官部新闻处副处长、奋斗日报社社长阎又文起草《致毛泽东的公开电》。阎是中共地下党员,对傅交办的这件差事感到为难。如果拒绝,将会暴露,则不能继续在傅作义部潜伏;如果办,将违背自己的信仰。阎就此事向中共组织报告。中共中央指示:替他写。于是,由傅作义授意,阎又文起草的署名傅作义的《致毛泽东的公开电》便出炉了。其内容有两个版本,两种说法。
一个版本据笔者所知,最早出自1987年出版的《杨成武回忆录》(下册),所引内容是:“被包围被击溃被消灭的不是国军,而是你们自夸的所谓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贺龙所部、聂荣臻所部……的全部主力……”此后许多作品引用了杨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出自师秋朗笔录、师哲口述的《我的一生》:“转战陕北时,我在绥德获得了(傅作义)这个《宣言》,并长期保存,作为敌人利令智昏的见证。可惜在‘文革中被抄家,这个《宣言》连同许多宝贵资料都抄没了。但《宣言》的大意我还记得。他是说:‘共匪的力量不过如此(指我军主动撤出张家口之举),消灭‘共匪在即。还狂妄地说:他要毛泽东跪在他的脚下求饶。”1947年10月19日,晋察冀军区部队发起清风店战役,打了一个翻身仗,至22日,全歼国民党军第3军军部、第7师主力及第22师一个团,并俘虏第3军军长罗历戎。接着于11月12日解放石家庄。
11月28日,蒋介石在北平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成立华北“剿匪”总司令部,任命傅作义为总司令,管辖河北、山西、绥远、察哈尔、热河五省。因为山西是阎锡山的地盘,而阎锡山是傅作义的老上司,因而,傅作义实际并未管辖阎锡山的晋军。
中共平津战役总前委、中共中央华北局、华北人民政府和北平市的领导人在一起。左起:叶剑英、罗荣桓、彭真、林彪、聂荣臻、董必武等
1948年10月15日,锦州解放,范汉杰集团悉数就歼。16日,曾泽生率60军起义。19日,鄭洞国率长春守军投降,长春解放。23日,廖耀湘兵团被围。在北平的蒋介石再三要求傅作义出兵增援东北,解救廖耀湘。与此同时,阎锡山在徐向前兵团的围困下,也频频告急。傅作义深知,华北出兵增援东北是有去无回。为避免向东北增援,他提出组建“援晋兵团”,立即实施偷袭石家庄的计划。参加这次行动的华北“剿总”政工处副处长由竹生说:“在冀中十分空虚的情况下,傅作义使用‘围魏救赵的方法,提出了‘援晋兵团——偷袭石家庄的计划。如果能乘虚而入,直取石家庄,那将直接威胁当时中共中央所在地平山县西柏坡的安全。围攻太原的解放军势必挥师援石。这样既可解太原之危,又可借机将华北‘剿总的部队调到平汉线上,造成一种紧张气氛,从而杜绝蒋介石再从华北调兵的企图。”
傅作义亲自接见了参与这次行动的政工队员。华北“剿总”副秘书长兼政工处处长王克俊在傅作义在场的情况下向这批队员布置此次行动时说:“我们这次沿平汉路南下,进入石家庄即回师直捣阜平。我们这次总的目的就是要解决共产党的心脏。”他还对上校督察员王越说:“共产党的要人都在阜平。你跟部队的任务就是接管各部队的重要俘虏。”王越问王克俊:“八路军和我们一样,也是官兵不分,哪能认出谁是大官?”在一旁看作战地图的傅作义突然插话说:“这好办。共产党的高级人员南方人多,先听他们的口音。”他又伸出手指头说:“再就是看手指。这些人最爱吸烟,左手的指头总是熏得黄黄的。你们对高级俘虏要优礼相待。”
临行前,傅作义在其西郊总部大礼堂接见了参与此次行动的军官,并讲话。
10月23日,号称“援晋兵团”的偷袭梯队在涿州集结,计有第94军、新编骑兵第4师、整编骑兵第12旅和新编第2军暂编第32师,并配属有南京国防部驻华北的爆破大队,汽车400余辆,携带炸药100余吨,由第94军军长郑挺锋统一指挥,准备向石家庄实施快速奔袭。另以第35军、第16军两个师和第92军第142师为策应梯队,布置于平汉线保定南北地区。
东北野战军主力部队向平津地区开进
在部署这一行动时,傅作义极为保密,没有使用电台,只用文件传达命令。但是,秘密还是泄露了。原来,在傅作义司令部有一个文书叫甘霖,负责刻蜡版油印。他是中共地下党员。一天,上级交给他一份关于偷袭石家庄部署的机密文件。他刻印后立即搭车到已是解放区的徐水县(今保定市徐水区),在徐水县政府打电话给华北军区司令部。军区作战处处长唐永健接到电话后立即向聂荣臻报告。甘霖再回傅作义的司令部已经不可能了,随即改名换姓到天津做地下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他曾任国际关系学院院长。
与此同时,中共地下党员、北平《益世报》采访部主任刘时平从傅作义的亲信、整编骑兵第12旅旅长鄂友三那里也听到这一消息。经核实后,刘时平和中共地下党员、《平明日报》记者李炳泉,将这一情报向中共北平地下党的负责人崔月犁汇报。崔通过地下电台将情报报给中共华北局城工部部长刘仁。刘仁随即向华北军区司令员聂荣臻和政治委员薄一波报告。两个渠道的情报是一致的。聂荣臻和薄一波立即向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汇报。
傅作义这一着是企图乘虚而入。因为此时,华北第1兵团正围困太原,第2兵团第4纵队在平北山区,第3兵团在绥远。在冀中只有一个第7纵队,显然不足以阻挡住傅作义部队的进攻。
中共中央为应对傅作义的偷袭,迅速采取了以下措施:一是起草和发布新闻稿揭露傅作义的偷袭图谋,二是调兵遣将。毛泽东借力使力,顺水推舟,因势利导,乘傅作义企图偷袭石家庄之机,把以第4纵队、第11纵队和3个独立师、1个骑兵师,共12万人组成的东北野战军先遣兵团调到冀东,把华北第2兵团调到曲阳、定县、满城地区,从南北两个方向威胁北平,为随后展开的平津战役创造了有利条件。
傅作义见偷袭图谋败露,只得悄悄收兵。
1948年10月28日,东北野战军全歼国民党军廖耀湘集团,取得了辽沈战役的决定性胜利。
11月4日,傅作义应蒋介石召,赴南京和蒋介石、何应钦等共商华北战局,达成了暂守平津的共识。能不能守住呢?傅作义集团有60万人,装备较好。华北解放军除第1兵团包围太原外,还有两个兵团,但分处于绥远和河北。因此,他们认为,只要东北野战军不进关,守住平津不成问题。
傅作义返回北平后于11月12日纪念孙中山诞辰大会的演讲中承认:“由于东北战局的变化,会使东北的敌人窜到华北来,华北增加了压力。”
但是,傅又认为:“我们检讨东北军事的失利,不是战败,只能说就是由于我们本身的溃乱,并不能证明是匪军厉害。共匪叛乱以来,我们部分军事失利,部分政治失败,诚然是事实,但都是失败在本身的腐败无能,使共匪得到局部一时的便宜。共匪能打击腐败无能,因为贪污腐化,就应该失败。有人打他会失败,没有人打也会失败。”
由于傅作义判断东北人民解放军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入关,而又自认为在国民党军中是一枝独秀,因此他得出的结论是“今天严重的局面不是危机,正是转机,是生机”。
傅作义所谓的“转机”与“生机”,公众一般解读为扭转战场上的被动局面。然而,他另有所指。此时,傅作义已请符定一到西柏坡去同毛泽东接洽,表示他愿意起义。
符定一曾是毛泽东的老师。傅作义请符定一出马,主要是认为符同毛泽东能说上话。毛泽东根据傅作义积极参加蒋介石发动的内战中的表现,认为当时傅作义并无起义的思想基础,但是可以借同傅谈判以稳定傅作义,迅速解决驻华北的蒋介石嫡系部队。而要真正抑留华北的国民党军,关键并非谈判而是东北野战军迅速入关,但行动需隐蔽,以免惊动傅作义。只有这样才能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为此,11月23日,东北野战军主力由锦州、营口、沈阳等地,隐蔽向北平、天津等地开进。
毛泽东在同符定一面谈之后,了解到傅作义已感到无出路,想通过谈判保存其实力后,于11月26日8时在致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的电报中提出:“在尚未解决蒋系以前,假如傅真愿谈判,我们应当和他谈判,以便分化傅、蒋,首先解决蒋系,但不给傅以任何政治上的借口。这是我们的第一个计划。同时我们也准备第二个计划,即在有某种确定需要时,真正允许傅作义反正,但现时不作此项实际决定。”也就是说,可以同傅作义谈判,以便分化傅、蒋,但不能允许他寻找借口保存实力。而在有某种确定需要时再允许他反正。显然,保护北平这一座古都,减少战争中人员的伤亡和财产的损失,进一步瓦解蒋介石部队的士气,应当是需要争取傅作义的原因。
1948年12月22日,华北军区第2兵团向据守新保安的国民党军发起总攻,歼灭傅作义的精锐第35军1.6万余人,军长郭景云毙命。图为第4纵队从东面突破城防
11月29日,中央军委命令华北军区第3兵团由集宁东进,平津战役开始。12月2日,第3兵团包围张家口。傅作义生怕张家口有失,断了他去绥远的归路,急派第35军增援张家口。12月2日,中央军委命令华北军区第2兵团由易县、紫荆关向平绥路疾进,切断怀来、宣化间联系;命令东北野战军第2兵团组成先遣兵团由蓟县(今天津市蓟州区)向怀来、南口疾进,切断北平与南口间的联系。先遣兵团途中攻克密云。傅作义判断东北野战军已经入关,急令第35军返回北平。12月6日,第35军乘汽车东返,被华北军区第2兵团包围于新保安。10日,东北野战军先遣兵团第41军在康庄东南歼灭国民党军第16军两个师。准备接应第35军的国民党军第104军发现腹背受敌,放弃接应第35军,由新保安以东地区向北平逃窜,于11日在怀来以南被东北野战军先遣兵团歼灭。
新保安、张家口被围,东北野战军主力已经进关,傅作义的一字长蛇阵已被切断。平津战役如何进行,毛泽东已成竹在胸。11日9时,毛泽东总揽全国战局,为中央军委起草致林、罗、刘电,提出平津战役的作战方针。毛泽东全面分析了傅作义部队的动向,认为:“唯一的或主要的是怕敌人从海上逃跑。因此,在目前兩星期内一般应采取围而不打或隔而不围的办法。”对张家口、新保安是围而不打,对北平、天津则隔而不围,即先求战略上阻隔,再作战役上的包围。用下围棋的术语打比方,就是先在要点布子,然后再去紧气。与此同时,在淮海战场,要留下杜聿明集团,两个星期内不作歼灭的部署。
遵照军委指示,东北野战军12月13日攻占通县(今北京市通州区)、马驹桥;14日攻占丰台、廊坊、漷县,形成对北平的包围。傅作义匆忙将他的总司令部由西郊撤往城里。17日,东北野战军攻克石景山、南苑机场。丰台和南苑机场都是军事要点,傅作义调集步兵、炮兵、装甲兵猛烈反扑,均被击退。至20日,已将傅作义集团分割包围于张家口、新保安、北平、天津、塘沽等地,使之由惊弓之鸟变成笼中之鸟。
1948年12月14日,傅作义派平明日报社社长崔载之带报务员和电台出城,拟到西柏坡找中共中央联系。中共地下党员、《平明日报》记者李炳泉随行。遵照军委指示,平津前线指挥部在蓟县八里庄接待了崔、李。
17日,罗荣桓命令参谋处处长苏静接待。崔载之转达傅作义的想法:要解放军停止一切攻击行动,两军后撤,通过谈判,达到平、津、张、塘一线和平解决问题。他们还提出,为了搞到蒋介石一部分大型飞机,希望让出南苑机场;为了制衡城内的蒋系军队,希望能把被围在新保安的35军放回城里,解放军可以跟35军一起进城。傅作义通电全国,宣布北平实现和平解决,建立华北联合政府,傅的军队由联合政府指挥,等等。苏静认为:“从中可以看出,傅有保全自己力量的意思,并打算举起和平的旗帜。”苏静随即将同崔载之交谈的情况报告了林彪、罗荣桓和刘亚楼。
1948年12月24日,张家口重获解放。图为张家口大境门
19日,刘亚楼同崔、李谈话。刘亚楼分析了全国形势和平津战局的前景。他说:“蒋介石已自顾不暇,静观待变纯属幻想。”他根据中央的方针和林罗的指示阐明了中共和解放军对和平解决平津的基本原则是以放下武器、解除武装为前提,绝不允许保存其反动武装力量,更不允许通电全国建立华北联合政府。如傅方同意我方和平解决平津的条件,可以保证傅本人及其部属的生命安全和个人财产免受损失。可以给傅作义部队编两个军。蒋系的顽固的军、师长如果反抗,可先将其逮捕。
首次接触,双方提出各自的条件,由于差距很大,无法继续谈下去。
12月23日,崔载之收到傅作义发来的一封致毛泽东的电报,立即转交给苏静。很快,该电报被转交林、罗、刘并于当日转报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傅作义电报的全文是:
毛先生:
(一)今后治华建国之道,应交由贵方任之,以达成共同政治目的。
(二)为求人民迅即得救,拟即通电全国,停止战斗,促成全面和平统一。
(三)余绝不保持军队,亦无任何政治企图。
(四)在过渡阶段,为避免破坏事件及糜烂地方,通电发出后,国军即停止任何攻击行动,暂维现状。贵方军队亦请稍向后撤,恢复交通,安定秩序。细节问题请指派人员在平商谈解决。在此转圜时期,盼勿以缴械方式责余为难。过此阶段以后,军队如何处理,均由先生决定。望能顾及事实,妥善处理。余相信先生之政治主张及政治风度,谅能大有助于全国之底定。
傅作义在发出此电报以前,将其夫人送往重庆张伯苓处。由于傅作义企图通过发通电造成他在掌握和谈主动权的印象,不愿放下武器,对于参加蒋介石发动的内战也没有反省之意,毛泽东对此电暂时未予回复。
12月22日,中共中央为平津前线司令部发布入城布告,宣布解放北平、天津等城市的约法八章,其中第一和第二条是保护各城市全体人民的生命财产,保护民族工商业。
在宣布约法八章的同时,门头沟继续往城里送煤,石景山继续往城里送电。这一切在北平各阶层市民中引起良好的反响,要求傅作义走和平之路已成主流民意。这给傅作义以及在北平的国民党军将领以极大的政治压力。
1948年12月25日,新华社发表毛泽东撰写的陕北权威人士谈战争罪犯名单问题的新闻稿,宣布了以蒋介石为首的43名头等战争罪犯名单,傅作义名列第31名。傅作义闻讯后情绪十分低落。据傅冬菊回忆:“这一下子激怒了他,他把办公桌上的电话、茶杯、笔筒以及文件等等,统统用臂横扫于地,跌跌撞撞走向卧室的时候,撞在门框上,摔倒在地。当我闻讯赶到时,他已躺在床上,嘴里念叨着:‘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刚要说什么,刘厚同老先生来了,他说:‘宜生,不要悲观,旧的生命完了,新的生命正好开始!现在要紧的是,你要认清形势,下决心,把和谈道路走下去,我不相信共产党非要用武力解决平津问题。”在刘厚同劝说下,傅作义情绪稍稍稳定。12月26日,在傅作义催促下,崔载之返回城里向傅作义复命。李炳泉和电台仍然留在八里庄。
1949年1月1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林彪:“(一)新保安、张家口之敌被歼以后,傅作义及其在北平直系部属之地位,已经起了变化,只有在此时才能真正谈得上我们和傅作义拉拢并使傅部为我所用。因此,你们应认真进行傅作义的工作。(二)你们应通过平市党委将下列各点直接告诉傅作义:甲、目前不要发通电。此电一发,他即没有合法地位了,他本人和他的部属都可能受到蒋系的压迫,甚至被解决。我们亦不能接受傅所想的一套做法,傅氏此种做法是很不实际的,是很危险的。乙、傅氏反共甚久,我方不能不将他和刘峙、白崇禧、阎锡山、胡宗南等一同列为战犯。我们这样一宣布,傅在蒋介石及蒋系军队面前的地位立即就加强了,傅可借此做文章,表示只有坚决打下去,除此以外再无出路。但在实际上,则和我们谈好,里应外合,和平地解放北平,或经过不很激烈的战斗解放北平。傅氏立此一大功劳,我們就有理由赦免其战犯罪,并保存其部属。北平城内全部傅系直属部队,均可不缴械,并可允许编为一个军。丙、傅致毛主席电,毛主席已经收到。毛主席认为傅氏在该电中所取态度不实际,应照上述甲、乙两项办法进行方合实际,方能为我方所接受。丁、傅氏派来谈判的代表崔先生态度很好,嗣后崔可再出城来联络传达双方意旨。唯我们希望傅氏派一个有地位的能负责的代表偕同崔先生及张东荪先生一道秘密出城谈判。戊、傅氏此次不去南京是对的,今后亦不应去南京,否则有被蒋介石扣留的危险……(三)上列六点最好由平市党委派一个可靠同志,经过傅作义亲近的人(出城谈判之崔某如何)的引进,当面直接告诉傅作义,并告傅保守机密。如张东荪出城不能保守秘密,则张可以不出来。”
攻打天津的东北野战军炮兵,时刻准备向敌人轰击
中共代表同傅作义当面谈了上述六点以后,傅决定派华北“剿总”土地处处长周北峰出城同解放军谈判。周北峰,山西临汾人,抗战前是山西大学法学教授。全国性抗战初期,傅作义曾请周作为自己的代表到延安商谈合作抗日问题。抗战胜利后,在国共谈判期间,周是三人小组中傅方代表。
1949年1月6日,林彪致电中央军委:“傅日内即派张东荪、崔载之及更负责的代表与我们谈具体问题。崔载之一再表示,傅可放弃军权,但要求我方在政治上给以地位与名义,即是说,傅应属哪一种类:投降或起义,崔透露,这两种都有不愿,而愿意取得一个国民党进步分子以作将来在政治舞台上的政治资本。待崔到后,我们拟回答他,傅的政治地位与名义,主要取决于傅自己行动坚决的程度与结果,我方才能给以符合实际的名义与地位。但此事亦请中央预作考虑与指示,以便有大概范围可遵守。”
同日,周北峰、张东荪出城,7日下午到达蓟县八里庄。
1月7日5时,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林彪:“我们基本方针是:只要傅能让我们和平接收平、津,允许傅部编为一个军,他本人可赦免战犯罪,保存私人财产,住在北平或出外边由他自定。他的部属的生命家财不予侵犯。除此以外,不能再允许他什么东西,亦不能称为起义。”
1月7日,林彪致电中央军委:“傅没有决心缴枪,目前企图以谈判和平束缚我之行动。”“待张东荪、周北峰到后,拟在谈话中要他明确回答傅是否决心令中央军缴枪。如他回答傅没有答应缴中央军的枪,则我们拟发表公开的广播及传单,以采取各种宣传方法揭露傅目前的谈判纯系敷衍欺骗之缓兵计,并借以笼络其部下,使其部下不单独与我们接洽起义与放下武器,而幻想待蒋傅领导实行和平。”林彪这一分析是有道理的。后来,解放军打天津时,天津守将陈长捷便因等待傅作义的决断而丧失投诚的机会。
1月7日15时,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林彪、聂荣臻:“周北峰、张东荪到后,你们先要他们对我们六点意见表示态度,并与他们商谈具体办法,随即以他们态度及商谈意见电告我们。”“到谈判末尾,你们应准备对周北峰严正表示下列四点:1.傅氏反共甚久,杀人甚多,华北人民对傅极为不满,除非他能和平让出平津,否则我们无法说服人民赦免他的战犯罪。2.不能取骑墙态度,只能站在人民解放军一方面,其军队编为人民解放军的一个军,不能有其他名义。3.除傅部外,其他军队一律缴械。这些军队的军官及眷属可照对待郑洞国部的办法办理。4.迅速解决,否则我军即将举行攻击。”
1月8日15时,聂荣臻来到八里庄与周北峰、张东荪谈话。随后,林彪、聂荣臻就谈话情况致电中央军委:周、张讲了傅提出的四点:(一)平、津、塘、绥一齐解决。(二)要平津以后能有其他报纸。(三)政府中要有进步人士。(四)军队不用投降或在城内缴枪的方式,采取有步骤的办法,即是调出城外,分驻各地用整编等方式解决。电报说:“聂问张,傅能否下令蒋系部队出城。张答:傅称,中下军官多为傅人,能控制能保证。如有不遵令者,傅可解决他。”“聂问张:傅究竟是什么打算,能否永远站在人民解放军方面来,还是跟蒋介石殉葬,或者还幻想第三条道路。张答:我的观察,傅是决不能打下去了,其原因是其主力被歼,美援无望,不久前一批美援经上海时全被国防部换了一批坏货,傅很不满很失望。城内粮食不能持久。傅一脑子旧东西,不愿在中共下做事。第三条道路曾经有人活动过,我曾竭力阻止和破坏,现在傅亦没有这一打算。我看傅还是想要点面子下台,他称之为光荣的交代。”“我们判断是真假两面,如果傅真的这样,其用意是平津不战以讨好人民;不投降缴械讨好蒋介石;让出平津讨好中共。将来我军对他实行缴械时,其责任在我。”
1月9日2时,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林彪、聂荣臻:“你们应回答如下几点:甲、平津塘绥均应解决,但塘绥人民困难尚小,平津人民困难甚大,两军对峙,军民粮食均有极大困难,故应迅速解决平津问题。乙、为避免平津遭受破坏起见,人民解放军方面可照傅方提议,傅方军队调出平津兩城,遵照人民解放军命令开赴指定地点,用整编方式根据人民解放军的制度改编为人民解放军,并由双方代表于三日内规定具体办法,于1月12日下午1点开始实施。平津两处办理完毕后,即可照此办法解决塘绥问题。丙、政府中有进步人士,平津报纸不止中共一家,是中共民主纲领中原来就有的,故不成为问题。”“估计傅作义对于乙项是不能实行的。如果他能实行将军队开出城外,我们亦有办法将其缴械。”
9日当天,林彪、聂荣臻来到八里庄继续同周北峰、张东荪会谈。
会谈时,周北峰除提出傅作义的四点意见外,还提出:“新保安、张家口作战中被俘人员要一律释放,宽大处理,不作战俘看待。对军队的行政文职人员和工勤人员给予生活出路。对傅部所属军政人员过去的罪行,不予追究,由傅负责。”
林彪当即答复:所有军队一律解放军化,所有地方一律解放区化。按照这一总的原则,首先解决平、津两市的问题。由傅作义将军下令把军队调出平、津两城,开赴指定地点,采用整编方式,改编为人民解放军。对傅作义不作战犯看待,保全他的私有财产,并在政治上给他一定的地位;新保安、张家口的被俘人员一律释放;对傅作义的部属参加起义人员一律不咎既往,凡愿参加工作的,都可留下安排适当的工作;愿还乡的,发足路费,填发证明,资遣返乡,并通知地方政府不予歧视。
聂荣臻着重讲了当前形势和傅作义的出路,最后说:“傅作义将军除了按此办法解决平津的国民党军队还有可能为人民做件好事外,别无出路,希望傅作义将军早下决心。”
周北峰、张东荪都表示:把驻守在平津的国民党军全部调出城外,开到指定地点,按解放军的编制、制度改编为人民解放军,这个办法好,傅将军一定能够接受。
随后,双方将所谈内容形成一个《谈判纪要》。《谈判纪要》中特别指明,1月14日为傅方答复的最后期限。
周北峰回去后,将谈判情况向傅作义作了详细汇报。傅作义看了《谈判纪要》,不肯明确表态。实际上是对这个纪要不满意。至此,第二次出城谈判宣告结束。
1949年1月11日,林彪、聂荣臻致电中央軍委:周北峰返回北平后,傅作义对和平谈判已有回电:“吾人此次冒大不韪与非常惊险,不计毁誉,其唯一希望只在和平解决,保全平、津、塘、绥千万人民及文物工商业基础,帮助成功者速成功,个人别无所求,亦无任何企图,此种心理观念,既经张先生转达沟通,实为问题解决之珍贵基础。所带有关部队问题原则,基于上述心理基础,亟须缜密计划,妥慎实施,方可避免糜烂,不违初衷。”“打通思想及说服工作均非仓促可办,故部队出城时间,须视准备工作进行之程度及双方细节问题商决约定。万一有少部分不听命令,尚需双方在技术上预有商定。”
随后,林彪、聂荣臻又致电中央军委:我们已要傅派代表到我处,直接商谈具体问题;如果傅真正将部队开出城外,则我军应采取如何对策,以达到令其缴械的目的;天津敌先头部队至迟需于13日12时以前开出,否则我14日即开始攻城;也许要待我真正攻下天津后,傅及北平蒋系军官才更容易就范;天津战斗开始后,至多30小时即可全部解决。
同日,毛泽东复电:“同意命令傅方代表限天津敌先头部队至迟须于13日12时以前开出,否则我军将于14日开始进攻,并向傅方代表指出,我方怀疑傅方借谈判拖延时间,故天津方面必须依照指定时间开出城外,并不得对于公私财产、军用物品及公文案卷有任何破坏损毁,否则必须全体缴械,并惩办其负责人。军队出城,只能携带随身枪弹。”
1月12日,傅作义用飞机把在陕北榆林的邓宝珊接到北平。邓宝珊抗战期间驻守榆林时,同中共关系良好,又是华北“剿总”的副总司令,他应当是合适的谈判代表。
同日,林彪、聂荣臻将此情况向中央军委报告后,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致林、聂电,指出:你们应根据我们1月11日电当面向邓宝珊驳斥傅作义9日电所持立场。“围城已近一个月,谈判如此之久,始终不着边际。自己提出离城改编,现又借词推托,企图拖延时间,实则别有阴谋,加重平、津人民的痛苦。傅如有诚意,应令天津守军于13日全部开出城,听候处理。守军应负责移交一切公共财产、案卷、武器弹药、被服,不得有任何破坏损失。守军出城,只能携带随身枪弹物品。一切改编细目待出城后再说。否则我军将于14日攻击天津。至于北平守军,可以推迟数日离城,但亦不能拖延太久。不是所谓由我军协助傅军解决抗不受命者,而是傅军协助我军入城解决一切敢于抵抗的部队。你们说这些话时应坚决明确。”还指出:“估计天津守军13日必不会按照我们所说的时间、条件出城,你们应准备于14日攻击天津。”
1月13日,邓宝珊作为傅作义的全权代表偕同周北峰出城谈判。此时,平津前线指挥部已迁至通县宋庄,罗荣桓也于12日由西柏坡返回平津前线指挥部。邓、周按解放军指定的路线,来到宋庄附近的五里桥。下午,林彪、罗荣桓、聂荣臻来到五里桥与邓宝珊、周北峰见面。林彪对邓的到来表示欢迎。聂荣臻开门见山地说:“上次谈判中规定14日是答复的最后期限,现在只剩下几个小时了。这次再谈就不包括天津了,只谈北平问题。”邓宝珊转达了傅作义成立联合政府的主张和解放军让出南苑机场的要求。林彪说:“现在没有别的条件可谈了,只有照上次谈过的,按平津前线司令部的规定,命令北平守军开到城外指定地点,接受人民解放军改编。别的什么都不可能,只有这一条路。”聂荣臻说:“部队开出城外接受改编,以免北平再遭炮火毁坏是再好不过的办法了。”邓宝珊问:“你们要打天津?”林彪说:“是,我们已经下达命令了。”
傅作义对固守天津非常自信,并对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有过指示:“你们打好仗,就好办。要能打才能和。”“坚定守住,就有办法。”邓宝珊对傅作义的意图是清楚的,就问林彪:“你们打天津准备打几天?”林彪答:“3天。”邓宝珊不信,说:“恐怕30天你们也打不下来。”聂荣臻说:“30天打不下来就打半年,半年打不下来就打一年,非打下来不可。”在这次谈判前,总前委就打天津开了一次会,认为打天津对北平和谈是重要的一战。聂荣臻说:“如能迅速打下天津,给敌人一个震撼,北平和平解决也就不会有什么障碍了。”林彪说:“战斗开始后,至多30个小时可以全部解决。”现在他说3天,是留有余地。罗荣桓看到毛泽东要求的谈判所掌握的精神已经得到体现,而现场空气有些紧张,便说:“今天就谈到这里吧。邓宝珊将军可以在这里休息,准备继续谈。”
1月14日10时,东北野战军对天津发起总攻。15日5时许,1纵1师开始攻击警备司令部,后陈长捷被俘。
陈长捷明知天津是守不住的,也知道傅作义正派人同解放军进行和平解放北平的谈判,但是他秉承傅作义的旨意,仍然拒绝放下武器。后来,他对此反思道:“我一本军阀混战习惯,以能顽强相拒就是用来讨价出售的本钱,一点没有想到人民的利益,一意在军事上为傅负责到底,很自负地要坚持到粮尽弹竭时再说。”后来北平和平解决了,傅作义为此立了功,但陈长捷却成为战犯。1959年10月,全国人大常委会根据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建议,决定特赦和释放战犯。12月4日,陈长捷第五批获得特赦。后来,傅作义在西单鸿宾楼宴请宾客,陈长捷也在座。席间敬酒时,傅作义头一杯酒便举向陈长捷。他沉重地对陈长捷说:“天津战事,我应承担全部责任。平津全局动向已趋于和平解放之势,由于我的犹豫,结果造成一战一和,给天津人民带来重大灾难,也给天津各位带来不幸。”陈长捷举杯一饮而尽,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关键是在今后了。”
毛泽东对于傅作义在明知守不下去的情况下,仍然命令陈长捷顽抗十分不满。他认为天津的迅速解放,剥夺了傅作义抬高要价的资本,必须乘此时机,对傅作义施加更大的压力,以促成北平的和平解放。为此,1月15日攻克天津后,毛泽东以林彪、罗荣桓名义给傅作义写了一份公函,敦促他和平解决北平问题。
公函称呼傅作义为“贵将军”。公函历数了傅作义“接受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所谓‘剿匪戡乱之伪令,率领所部数十万反动军队向着绥远、察哈尔、河北、热河及山西北部人民解放区和人民解放军发动残酷的进攻”的罪行。公函接着写道:“天津方面……贵将军复于最后时机,命令天津守军坚持匪首蒋介石伪令,抵抗到底。本军迫不得已,乃于本月14日上午10时开始总攻,至15日下午3時即解决战斗。贵军10余万人全被缴械,陈长捷、林伟俦等均被俘虏。足证守军之抵抗,毫无作用。现在天津已经解放,人民重见天日,欢声雷动,迎接人民解放军。北平被围业已月余,人民痛苦日益增重。本军一再推迟攻击时间,希望和平解决,至今未获结果。贵将军身为战争罪犯,如果尚欲获得人民谅解,减轻由战犯身份所应得之罪责,即应在此最后时机,遵照本军指示,以求自赎。……本军并愿再一次给予贵将军及贵属以考虑及准备之充分时间。此项时间,规定由1949年1月17日上午1时起,至1月20日下午12时止。如果贵将军及贵属竟敢悍然不顾本军的提议,欲以此文化古城及200万市民生命财产为牺牲,坚决抵抗到底,则本军为挽救此古城免受贵将军及贵属毁灭起见,将实行攻城。攻城时,本军将用精确战术,使最重的打击落在敢于顽抗者身上;而对于不愿抵抗之贵属,则不给任何打击,并予以宽待。城破之日,贵将军及贵属诸反动首领,必须从严惩办,决不姑宽。勿谓言之不预。”
1月15日上午,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与邓宝珊、周北峰再次会谈。会谈进展比较顺利,对北平国民党军开到城外指定地点,进行改编的方案,华北“剿总”和部队团以上军官的安排原则,北平国民党军政机构的接收办法等,基本达成协议。
同日16时,毛泽东致电林、罗、聂:“邓宝珊可留他多住一天,将一个正式文件交他带回给傅作义,此文件随本电发给你们,是准备于必要时公开发表的。”此电尚未发出,20时又续写道:“上电及致傅通牒写好后,接到转来傅致邓、周各电及攻克天津电,证明傅作义业已动摇,但还有许多反动观点及妄想。……北平城内成立联合机构一点,似乎仍有和我方分享政权之意。因此仍须将致傅通牒交与傅方代表。你们并应对邓、周表示,在傅方没有事实表现以前,我方对傅氏答应的话仍取怀疑态度。”晚间,谈判结束时,聂荣臻将毛泽东起草的公函交给邓宝珊。邓宝珊接信后未当面拆看,又提出要解放军派代表进城,以便及时联络、商谈。林彪、罗荣桓答应派苏静同邓一道进城。
邓宝珊急于知道信的内容,送走林、罗、聂后,就将没有封口的信抽出来看。看完后,当着苏静的面,他对周北峰说:“这封信大出乎意料,措辞很严厉,傅先生不一定接受得了。”他表示,回城后暂时不交给傅,以免节外生枝,把事情搞僵,致使谈判功亏一篑。邓说话时神情忧郁,也有征求周、苏意见的样子。苏因未看过信,没有表态。晚饭后,苏静将邓看信后的反映向林、罗、聂作了报告。林彪说:“是啊,那封信是有些严厉呀,他要暂时不交也可以。”罗、聂对林彪的话未提异议。
16日,谈判已进入关键阶段。5时,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林、罗、聂:“你们给傅作义的书面通牒应于本日面交傅方代表。”“请告傅方代表,如果傅方决心和平缴械或决心出城改编或决心里应外合协同解决中央军,就应下决心站在我们方面。如果傅方决心站在我们方面,我们决不会亏待他们。吴化文那样的人我们也没有亏待他。因此,傅方一切行动均应事先和我们商量。他们准备发表的通电也必须事先送我们看过,取得我们同意。”“你们应迅即准备派出适当代表带随员及电台入城工作。此人应懂得我们的全部策略态度,并要机警,有应付能力。”
遵照军委的指示,平津前委决定派东北野战军司令部作战处处长苏静进城。
1月17日,苏静换上便衣,作为解放军进城联络的工作人员随同邓宝珊等进城。在车上,邓宝珊又一次提出暂时不交那封信,并征求苏静的意见。苏静心里已经有了底,便说:“你可以决定嘛,暂时不交也可以嘛。”进城后,苏静下榻于东交民巷御河桥2号傅作义总部的联谊处。
18日晚,傅作义到联谊处看望苏静,并当着大家的面表态说:“你们可以一起再商定一个切实可行的和平解决的办法。只要有利于北平和平解决,使这个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免遭破坏,怎样的解决办法都行,你们可以算是双方的全权代表了。”
19日,苏静和崔载之根据双方已经达成的协议的精神,边研究边起草,最后形成了14条协议的草稿。苏静将此草稿由电台报给林、罗、聂,林、罗、聂将其转报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毛泽东对条文的内容和文字进行了重要修改后,形成18条的文本,又由平津前线司令部的电台发回,作为正式协议。1月21日,苏静和傅作义的代表王克俊、崔载之在协议上签了字。
毛泽东对这一文件所作修改,其中最重要的一处是关于建立联合办事机构的。此处原稿第一条是:“部队开动后,由双方成立联合办事机构办理过渡期间一切军政事宜。”第八条:“为避免军权不一,北平军管会应纳于前述联合机构。”按照这一草稿,联合办事机构便成为高于军管会的机关。早在15日16时,毛泽东在致林、罗、聂的电报中就指出,傅方建议“北平城内成立联合机构一点,似乎仍有和我方分享政权之意”。为了打消傅方这一妄想,毛泽东在此协议附件的第三条,特地写明:“联合办事机构系临时性质,接收完毕后则一切归军事管制委员会管理。在交接期中联合办事机构及军事管制委员会均直接归前线司令部指挥,以后由联合办事机构移前线司令部接收,转交军事管制委员会管理之。”
在此前后,国民党仍未放弃对傅作义做工作。1月中旬,北平和谈已成定局,1月13日,徐永昌致函傅作义,转达蒋介石的意见,提出:“与其株守平津,不若另谋发展。目前青岛一地,关系极巨,如果我方不能确保,美军即有撤退之虞。总统之意,甚愿兄率部移防青岛,豫鲁军事,由兄全权指挥。倘敌又以全力来犯,果至万不得已之时,则东南诸省仍须倚畀吾兄也。特嘱密为奉商,即乞详加酌量,迅赐见复。如果同意,并盼吾兄提早赴青,部署一切。”
在北平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形势下,还企图让傅作义突围到青岛,无异于痴人说梦。蒋介石知道为时已晚,又于1月16日致电傅作义,大意是:相处多年,彼此知深。你现厄于形势,自有主张,无可奈何。而今只要求一件事,即于17日起派飞机到北平运走第13军少校以上军官和必要的武器,约需一周,望念多年契好,予以协助。傅作义让人拟好“遵照办理”的电报稿后,把王克俊找去看了蒋介石的来电和傅准备发出的复电。王克俊问傅准备怎么办,傅在室内来回踱步,良久未答。王克俊便从傅作义的写字台上抽出一张纸,草拟了给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的电文,复述了蒋介石电文,要求解放军在飞机来时,炮袭天坛临时机场,阻止飞机着陆。傅作义看了王起草的电报稿,提出用王的名义发为好。王克俊即将电报上款写为“周北峰兄转解放军平津前线指挥部”,落款为王明德。傅作义一挥手,示意可发。从17日起,飞机一来,解放军即炮击天坛临时机场,如此三四日,挫败了蒋介石运走第13军少校以上军官的图谋。
1月20日,傅作义又派华北“剿总”副参谋长廉壮秋到南京见蒋介石。据徐永昌日记:“(下午)壮秋自平来。宜生闻蒋先生即下野,特派来请示一切。3时半见蒋先生后即来晤。据言北平和谈气氛太浓。由元旦文告起,又因北方军官眷属多居天津,92军及94军之被俘放归之军官因其本部在平,皆来归部,而本部中自不能禁其不来。以是士气益堕,已无法再战。但谈判可以牵绊敌二三十万人。即现要求各守防地,不谈改编或缴械。若不如此便打。宜生拟得到一定办法时,将军队交李文,自去绥远。蒋先生拟令宜生南来。同时尚拟努力运出北平之极精锐者。但机场何时能大量运输,颇成问题。”
蒋介石仍不甘心。1月21日,他在宣布引退的前几小时,让徐永昌再到北平走一趟。下午2时40分,徐永昌在北平东单机场降落,随即驱车到中南海居仁堂同傅作义、邓宝珊会晤,向傅、邓传达了蒋介石提出的三条:“(一)谋和希与中央一致。(二)希望宜生南来。(三)大量运出精锐部队。且云如能给时间有限度运出军队,可和平交出北平。”徐永昌和傅作义、邓宝珊“晤谈二小时半,以日已晡,无夜航设备,于5时50分起飞南归。机边擦城垣而过,盲目飞行3小时半,9时20分抵京,闻蒋先生已于午后离京飞杭,惘然久之”。
于是,22日,徐永昌将傅作义对蒋介石提出的三条回答,写信报告蒋介石:“昨晤宜生总司令,传示钧座意旨,至深感激。其士气民心,渐次消失,不得已而谋谈判之一途,已由廉副参谋长报告。其對指示第一点,商谈带出部队若干,万难做到。对指示之第二点,空运一节,现仍加紧扩修机场。虽在尽力赶做,似亦难期有效运输。至关于其个人问题,渠初意与昌揣测相同,据称尚有步兵4师、骑兵3旅,欲去绥加以整理,续图效力。经昌将钧意反复传说,并谓总统有言,此后于南方,必须有忠贞负望之军官几人,对内对外,方能支撑局势。渠聆听至此,大加感奋,当答称,既如此错爱,一俟部署略定,即南去作总统一随员。渠更述及谋和苦衷,谓条件中不能承受者,决不承受。初谈时,殊苛刻,嗣由宝珊副总司令以旧友态度,出城商洽,始允部队撤出平城后,仍归原人率领,高级军官,去留听便。但须派遣政工人员加入,而宜生拒绝,刻正磋商中。当时曾询其撤离后,对上说能否生效,渠谓此时只好以其诺言为把握矣。渠主要目的,在一时保留部队愈多,拖住对方监视部队愈众,其所以虚与委蛇者,亦即在此。至和谈能与中央取得一致之行动一层,其内心原即如此,但恐为环境所陷,或竟不能自主。”
从徐转述的傅作义这一回答看,傅并未告诉徐永昌,已经同解放军签订了协议,只是说正在谈判。傅作义还说已经拒绝解放军派政工人员到傅部,实际上,解放军同傅部签订的协议中并无此项内容。傅这样讲是想给徐以他正在同中共讨价还价的印象。傅作义提出“尚有步兵4师、骑兵3旅,欲去绥加以整理,续图效力”,实际上是婉拒了蒋介石要他南下的要求。至于他将在部署略定后,要去当蒋介石的随员云云,显然是敷衍徐永昌的一句客气话。傅作义所谓“现仍加紧扩修机场。虽在尽力赶做,似亦难期有效运输”,实际上也是对蒋介石大量运出精锐部队南下的要求,予以婉拒。至于徐永昌所谓“渠主要目的,在一时保留部队愈多,拖住对方监视部队愈众,其所以虚与委蛇者,亦即在此”,可能是傅作义对同中共和谈目的的一种解释。总之,傅作义对蒋介石的所有要求都未作肯定答复。
21日晚,傅作义在中共之前抢先通过国民党的中央社公布了《关于北平和平解决问题的协议书》中的前言和13条有关民众生活、保护文物古迹及外侨等条款,以在群众中形成他所以接受和平完全是从民众利益来考量,而和平协议达成是以他为主轴的印象。
针对傅作义抢先公布协议的部分条款,通过媒体宣扬傅作义和平解决问题是顺应民意等动作,毛泽东要求公布以林彪、罗荣桓名义致傅作义的公函。1月29日是春节,毛泽东指示赶快把通牒交给傅作义,因为此通牒很快要发表。邓宝珊乃将信交傅冬菊转给傅作义。傅作义见到信后,情绪激动,反应强烈。
29日12时,林、罗、聂致电中共中央:“(一)傅因军事失败,不得不将北平和平移交,军队出城改编,亦即在此条件下投降。(二)但傅在政治上直到现在并未向我靠拢,他主观上亦不愿向我靠拢,始终站在南京立场,企图拖一点时间,幻想所谓全面和平到来,达到局部保存他的力量和地位的目的。以上估计,提供发表对外文件时参考。是否妥当,请指示。”
1月31日,傅作义部全部移出北平城,人民解放军第4纵队第10师首先入城接防,北平宣告和平解放。从1948年11月29日至1949年1月31日,历时64天的平津战役胜利结束,共歼灭和改编国民党军52万余人。
但是,傅作义的思想并未变化。他还面临一个复杂的转变过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