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DJOURNEY V5 登场，艺术家们怕了吗？

撰文=杨灿

ChatGPT 点燃全网的讨论热度还没有过去，最近网络上一组用 Midjourney V5 画出的“中国情侣”再次引发了大众的惊呼。在短短半年以前，我们还认为人工智能自动画出的图像画面虽然还算精彩，但也存在着比例不协调、画面不完整、细节不到位的种种问题。然而，随着Midjourney V5的登场，AI生成图像的逼真程度已经刷新了大家的认知，有人惊叹，也有人担忧。

Midjourney 生成的图片“中国情侣”

Midjourney 凭什么轰动全球？

人工智能进入普通大众的生活已经有了许多年，它使人类社会的未来有了许多可期的变化，但最近如此引发艺术和科技等多领域讨论的AI工具Midjourney 究竟是什么？

Midjourney 是一款2022 年3 月问世的AI在线绘画服务工具，用户可以通过输入文字描述来获取对应的结果，它能够根据文字指令生成各种风格的图片，生成一张图片的耗时大约只有1分钟。今年3 月，Midjourney V5 版本登场。从V1 到V5，现在的Midjourney 不仅可以生成出看上去与摄影作品几乎无异的图片，还可以摹仿不同的著名导演和摄影师的风格，看到这些图片的人常常难以置信：“这居然不是真的照片？”

实际上，在Midjourney V5 推出前，大多人对AI 绘图能力的判断还停留在插画、平面和游戏概念图之类的视觉效果上。但你也许发现，近两年，网络上还掀起过一波波将自己的照片用AI 转为漫画的热潮，这也许是AI 绘画进入普遍大众视野的开始。

Midjourney 生成的图像

Midjourney 生成的图像

Midjourney 生成的图像

很快，人们意识到，比起人类艺术史的发展，AI 进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当Midjourney 与ChatGPT 两大炙手可热的AI 平台强强联手，人们可通过 ChatGPT 的自然语言理解和 Midjourney 的绘画能力，将文字描述转化为绘画指令，让 Midjourney 成功画出各种美妙的画作。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结果非常令人惊讶。

有网友尝试借助GPT4 和 Midjourney V5，对见证了我国秦朝的兴起与覆灭的阿房宫进行更为细致的描绘，让这座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宏伟建筑重现眼前。首先，通过GPT4 对阿房宫的五个场景进行了详细分析，并将其转化为Midjourney V5 可识别的画面构思。这些场景包括：宏伟壮观的阿房宫正门、宫内错落有致的建筑群、高耸入云的歌台与舞殿、繁华热闹的宫廷生活以及宏大的宫殿全景。通过精确地描述每一个细节让AI 有机会全面理解阿房宫的风貌。接下来，利用Midjourney V5 的强大绘画能力，将这些构思转化为栩栩如生的画面。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还原阿房宫的历史背景和文化氛围，使得每一幅画作都能呈现出古代中国的独特韵味，最后呈现出一幅幅重现阿房宫辉煌的画作。虽然阿房宫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但通过Midjourney V5 和ChatGPT-4 的 助 力，我们得以窥见这座宏伟建筑的一角，重温那段充满传奇色彩的历史时光。

我们不得不承认，人工智能的发展为我们探索文化和艺术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组图：Midjourney 生成的阿房宫

被“生成”的艺术是不是艺术？

当我们拿着一张由Midjourney V5 生成的图片随机向大众提问，“你认为这是艺术吗？”我们会得到不同的答案，一定有人认为这样生动精彩的图片怎么不算艺术？但对艺术工作者而言，恐怕他们很难承认人人都可以生成的“技术”手段是艺术。

在海杰的实践过程中，他发现：数据后台有自己的扫描范围，比如，关于中国穆斯林和西北以及头巾等词汇，最后匹配的地貌，极有可能将你导向阿富汗的荒漠；至于说到“干部”，那么如果不加详细的定语，它会把你带到朝鲜。

AI 图像生成器的数据来源范围很广，比如网络图片库照片、新闻图像、各类社交媒体帖子和个人网站等，因此这些图像原本就或真实或离奇。利用Midjourney 生成一张图片并不难，Midjourney V5 推出后，很多人都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们的尝试。只需要按格式输入你期望生成的图片关键词，这些关键词越多、越准确，生成的图片效果就越符合人们的预期。影像艺术策展人海杰认为，“被称为‘关键词’的东西，就像驿站或者烽火台，在古老的媒介里传递和连接信息，向代码寻亲，与数据媾和，并直达图像的终点。它是描述，不是定义。”在海杰的实践过程中，他发现：数据后台有自己的扫描范围，比如，关于中国穆斯林和西北以及头巾等词汇，最后匹配的地貌，极有可能将你导向阿富汗的荒漠；至于说到“干部”，那么如果不加详细的定语，它会把你带到朝鲜。

毋庸置疑，Midjourney 生成的图片惊讶了许多像海杰这样关注摄影的艺术家和策展人，因为那些“虚无”的图片同样生动、逼真，甚至我们无法立刻捕捉到的场景，AI 都可以帮你实现。

当摄影这种号称对“真实”具有绝对权威的艺术，都不再遵循客观描摹世界的承诺，用苏珊·桑塔格（Suan Sontag）的话说，“摄影不情愿地发展成为了文献艺术，一种‘哀歌艺术’。”像之前的绘画艺术一样，摄影拥有多种描述世界的方式。摄影这一艺术门类简短的历史，与绘画史不同，它似乎一直表现为“摄影技术”的历史，但如果抛开相机和其中还原“真实”的技术，该如何解释当我们看到一位摄影大师的作品时，可以立刻识别出这是他的风格？

实际上，摄影艺术的主题是经过拍摄者甄别过的个人选择的结果，摄影者的主观因素也在某种有意采用的技术上得到放大，最终体现了个人所选择的主题投射出的独特视角。

组图：海杰使用 Midjourney V5 生成的图片

当我们看过一场完整的摄影展，我们就会发现，摄影师的作品常常在一系列相连又独立的画面中展开，比如近日入围第76 届戛纳电影节的中国艺术家王兵记录时代并展现人性关怀的摄影作品——《铁西区》，该作品曾因同名纪录片享誉海外，这系列作品拍摄于1999 年至2001 年，曾于2017 年第十四届卡赛尔文献展中首次展出。它记录了面临国有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背景下，国内最大重工业基地的衰败与没落，聚焦中国社会转型中的历史进程和时代背景下工人的生存和命运。拍摄者将自己置身在环境中，尽情观看和感受场景及被拍摄者，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是看与被看、记录与被记录的心理关系。

正是这样的方式，让我们通过影像的力量感受到了真实的现场和情感。这大概是机器不存在的、人类独有的敏感，是AI 无法搜寻和获取的内容，也是它无法实现的人文与系统性。

惊喜与争议：AI 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

当照片可以被生成，“有图有真相”的时代或许将要宣告终结了。信息轰炸下的“假消息”、“假新闻”本就使得人们在海量的信息里真假难辨，现今“假图片”更加剧了社会中的虚假信息乱象。

在AI 技术下，外国领导人物的形象被恶搞、社会公众人物“换脸”影像频出，这些图片可能用于制造谣言、敲诈勒索，甚至影响到政治和社会生活。当人们享受AI 带来的新奇时，自然有人不由地思考使用AI 的边界在哪里？当大众感受AI 带来的娱乐和消遣时，是否有可能作为普通人的我们也将陷入肖像被滥用的陷阱？

AI 的迅速发展在引起大众纷纷讨论的同时，Midjourney 的创始人大卫·霍尔茨（David Holz）如此形容人与AI 的关系：“很多人都把人工智能看作老虎，危险、与人类敌对。事实并非如此，我认为它应该是水，危险却充满机会。人可能会溺死，也可以在水中畅游、造船、构建大坝，它是文明的助推器，只要利用得当就会让人类变更好。”

左图：王兵 铁西区 48-52 沈阳玻璃厂外 1995

中图：王兵作品铁西区 27-52

右图：王兵作品铁西区 42-52

尽管这样的看法是对AI 的发展保持乐观态度，但我们不得不承认，AI 的出现在商业社会的确解决了许多有图像要求的个体或企业，甚至有商家认为，现阶段的人工智能就像一个线上的私人助理。举个例子，一些公司开始用AI 进行广告产品图的生成，Midjourney 已经可以实现完成一些商业插画、平面设计和3D 建模等，对服装类电商公司来说，他们可以使用AI 完成换装模特的效果图，这样不仅省去了为产品工作的摄影师、模特和拍摄所需的各种费用，生成的图片效果还无需后期就已经满足了商家的图片要求。当然了，不止服装，各种类型的产品都可以通过这种方法实现图片的生成。

在AI技术下，外国领导人物的形象被恶搞、社会公众人物“换脸”影像频出，这些图片可能用于制造谣言、敲诈勒索，甚至影响到政治和社会生活。当人们享受AI带来的新奇时，自然有人不由地思考使用AI的边界在哪里？

左图：Midjourney 生成的冰激凌产品图 图片来源于网络

右图：（组图）Midjourney 生成的《川建国退休生活》图片来源于网络

科技网站How To Geek 指出，从工作效率来看，AI 可在1 小时内制作100 张图片，并立即根据需求进行修改，人类不可能与之竞争，这意味着一些以绘画、制作商业图为生的艺术家将被淘汰。OpenAI 在推出DALL-E 2 时也发出警告：“该程序会提高照片编辑等任务的效率，可能会取代设计师、摄影师、模特、编辑和艺术家的工作。”

至于很多人提出的问题——以后还需要画图师和设计师吗？我们认为，画图师和设计师当然不会因此消亡。AI 可以说是一个超强的辅助，它拥有海量的素材。但是，想要一幅更贴近产品且更具创意的广告图，始终需要有人类来为它确定风格、主题和方向，并输入更专业的指令。

人们可以通过一张经摄影师视觉语言加工后的照片感同身受，但很难从一张虚拟的图像中获得温度和情感。Midjourney的出现，更应该让人类去思考真实记录的必要性，这样的世界更有理由让我们去面对、记录与质疑。当我们担心真实的摄影将岌岌可危时，希望可以记得二十世纪伟大的摄影师沃克·埃文斯写于1931年说的：“摄影为观察者众多关心的猜测提供了一个出发点。”

Midjourney 是否会改变艺术界？

务实的中国人习惯考虑新的事物将带来何等的经济效益，但Midjourney 团队却否认自己的平台最关心商业，而是肯定它将会给社会带来更好的影响。关注AI 的发展而产生恐慌的人们想要迅速地做出准备，让自己成为使用AI 的人，而不是被AI 取代的人。大卫·霍尔茨倒觉得问题没那么严肃：“大多数人只是在Midjourney玩乐而已，玩得开心最重要。本质上我们追求的并不是艺术，而是能够借助AI 提升人类想象力。”巴西艺术家hidreley 用AI 生成了许多经典爱情电影中情侣们未来孩子的样子，实现了许多影迷的想象，他们不自觉的认为，被生成的小孩图像似乎真的是他们热爱的电影故事的续写。

经统计，目前Midjourney 近一半的用户都是关注艺术和设计的专业人士，艺术家们可使用该平台完成更多设想。有一位著名的角色设计师在使用Midjourney，人们问他，既然你已经很优秀了，为什么还要使用 AI。他说，“好吧，我只擅长角色部分。Midjourney 正在帮助我建立世界其他地方（可能是他觉得自己无法做得更好的颜色、构图、背景等）。”

作为一种视觉呈现的结果，Midjourney 生成的图像是否会颠覆视觉艺术？

Midjourney V5 加上镜头参数之后效果好很多，不再只是逼真的AI 人物肖像，可以模仿影视剧照的质感。图片来源于网络

组图：摄影师沃克·埃文斯作品

根据咨询公司Tidio 的一项调查，72%的受访者认为人工智能图像生成技术对创意产业发展有益，其中25%的受访者认为它的出现降低了艺术的门槛，17%的人认为它引领了一种新型的自我表达方式。作家Bakz T.Future 宣称：“Midjourney 引领的创作模式是一种“重组艺术”运动，反映了在数字时代，大量内容被不断重新排序、重复使用。没人知道这种演化是好是坏，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我们将不得不接受视觉艺术世界所发生的变化。”尽管如此，对未来心怀信心和期待的创意工作者认为，市场将朝着更高质量、更具创造力以及更复杂、更多样化和更深入的内容进步。那些真正能够像艺术家一样使用工具来做到这一点的人将会获胜，而对有更高审美和人文情怀需求的企业而言，他们将会更尊重有才华的艺术家，并为他们支付更高额的酬金。总之，或许很多创意岗位的工作者，必将面临他们的工作价值和创意价值可能重新被市场定价。

以摄影艺术举例，目前摄影艺术的商业价值主要体现在出售版权上。那么不免好奇，若Midjourney 在数据库中搜寻到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加以重组“创作”出一幅新的图片，那位被提取的艺术家是否拥有这件新图片的版权？另一方面，生成这张图片的人是否享有该照片版权？

根据最新的美国版权局的裁决，Midjourney生成的图片是没有版权保护的，因为使用AI的作者对于结果是不可控的，无法提前预测Midjourney 会创造什么。

人工智能在生成图片时经常会借鉴他人的作品，导致侵权，但现行法律却难以对此界定。同时，它们也无法保障自己的著作权，各国都没有认定人工智能创作版权的先例。在美国，只有在艺术家借助AI 进行创作的情况下，产出的作品才受版权法保护，AI 根据文字指令生成的图像无法获得版权。

人们可以通过一张经摄影师视觉语言加工后的照片感同身受，但很难从一张虚拟的图像中获得温度和情感。Midjourney 的出现，更应该让人类去思考真实记录的必要性，这样的世界更有理由让我们去面对、记录与质疑。当我们担心真实的摄影将岌岌可危时，希望可以记得二十世纪伟大的摄影师沃克·埃文斯写于1931 年说的：“摄影为观察者众多关心的猜测提供了一个出发点。”

我们无法阻挡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就像人类历史上经历过的每个新兴革命都为世界带来了新的机遇与一部分的牺牲。Midjourney 的成熟和发展向人类宣告了科技带来的无限可能，我们可以利用非人类的创意实现作品。但是，AI制造的“艺术”无法复制或再现出人类的那些情感和无法被定义的概念，而那些模糊的、浪漫的边界，正是人类艺术古往今来被传承和珍藏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