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敏
我们小镇,当年是个农家与工商居民混住的地方,摇曳着半城半乡的特色。许多住户的家门口前面,都有个篱笆作为围挡,形成一个镂空的院落。这个小小的院落,是个袖珍型的植物园与动物园。而篱笆墙,就是最好的围屏,它是用竹竿和木条连缀而成,有点参差不齐,也带点诗意。
我家用篱笆围起来的院落里,搭着一个葡萄棚子,几乎围住了院落的天空。父母在院落的好几个旮旯处,竖立起一根根的木柱子,再将一根根长长的竹篙,捆绑在木柱子的末端,然后相互拼接起来。竹篙只是撑起棚子的骨架,筋肉还是靠铁丝和草绳编织而成的,好让植物们攀爬。
隔壁住家也一样,大门口的外围,也是一溜儿用木条和竹竿扎起来的篱笆。在紧邻我家的一侧,还矗立起一排仙人掌作为篱笆屏障,那仙人掌的针刺密匝匝的,透着一股“谁侵犯我谁倒霉”的寒气。隔壁另一家住户的篱笆,也是用木条和竹竿连缀起来的,但是,在篱笆之上,却攀爬着黄澄澄的炮仗花。小朋友们都喜欢在这家的篱笆下玩游戏,对那家人栽有仙人掌的篱笆,则退避三舍。
小镇的篱笆墙,就是这样充满了乡野气息。我家篱笆墙的后面,其实就是一个圈养场,鸡、鸭、鹅都在里面过活。当然,这些家禽也时常会从篱笆里跑出来,到外面寻找食物,而其肇事者往往是那看门狗。狗是最不老实的,老是从篱笆里钻进钻出的。狗在篱笆旁对着过往的陌生人吠叫,就特别凶。而那些鸭鹅们,就较为温顺的。狗在展威风、发脾气的时候,它们呆愣着眼珠子,在一旁看光景,不大理解这狗为何发飙。
而鸡们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它们热衷经营自己的小窝,尤其是那些母鸡,最爱在院落里梭巡。每天清晨,母亲打开鸡窝时,就会摸摸几只母鸡的屁股,看看是否有蛋。待到下午一去鸡窝查看,得到的蛋数存在落差,母亲便狐疑起来。
院落东北角,搭了个简易的遮篷子,底下堆着柴垛。我从山上耙来的松针叶子,捆成一捆捆的,像被子,堆叠起来。一次母亲来这边拿柴草时,发现这里做了个窝,窝里躺着好几颗蛋,哈哈,是“私奔”的母鸡爱清静,在这儿下的蛋。这个发现,让母亲高兴了一阵子。
篱笆墙围成的院落里,植物们俯仰生姿的。在庭院向阳的一角,辟有一小块菜地,种上了四五株的菜瓜。夏风一吹,那菜瓜就呼呼往上长,攀爬在高高的藤架上。那菜瓜一路伸着触须抓牢依附物,又一路扬起一朵朵黄色的花朵,引来了蜜蜂和蝴蝶。不久,那花骨朵儿就沉下头来,成为一条青葱美丽的菜瓜。等所有的菜瓜都爬满了藤架,庭院上就垂吊着一条条菜瓜,煞是好看。这自产的菜瓜,在丰产期都吃不完,就送给亲朋好友。
仲夏的院落,是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来此观光的昆虫很多,除了蜜蜂、蝴蝶外,还有瓢虫、萤火虫、金龟子,还有少见的天牛。我们都把天牛视为最难得的玩物,把它藏在火柴盒里,还铺上一缕棉花,而金龟子的待遇次之。
院落经常倒水的地方,长有绿色的苔藓,淡淡一层,披在残砖上。那砖常被我划拉开来,挖掘泥土中的蚯蚓,用作鱼饵。每当我挖蚯蚓时,那些鸭子就会舍命来抢吃。
秋风一吹,院落开始萧瑟了。菜瓜叶泛黄凋落,那些垂吊的菜瓜,也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而我却迎来一年中去山上耙柴的最好时机。此时,离家不远处的稻田,纷纷开镰。我就要来一些稻草,编成草绳以作捆柴之用。记得有些夜晚,月儿悬空,我坐在庭院的高台处,双手搓着半湿半干的稻草,并将成型的草绳压在屁股下,然后边搓边挪动着慢慢变长的草绳。月光洒在庭院上,给它镀上一层银白色。我家那条花白狗,挨在我身旁,时而对着庭院外吠几声,遭到我的呵斥后,就委屈地看我一眼,又嗅一嗅稻草,便无趣地躺下身来,瞪着空无一物的眼睛,想著它的狗心事。我知道,往常的院落是寂寥的,狗儿吠几声,也许是在反抗寂寞,也许是在向主人表达它对看家护院的忠诚。
这是50年前的篱笆墙院落,家居最前沿部分,几分粗糙,几分萧瑟,又几分浪漫,几分诗意。
(阿建摘自《泉州晚报》2023年4月17日 图/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