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化经验的突破与当代汉诗写作
——卢文丽诗歌创作简论

2023-08-22 03:29张德明
青海湖 2023年7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

张德明 丁 峰

今天,我们可以比较轻松地发现一个普遍的写作景象:文学家们的气象、胸怀不仅影响甚至决定着他个人的成就,从大的方面说更关乎整个文学史的格局。众所周知的20 世纪90 年代以来的“个人化写作”在个体文学尝试中充分施展身手之后以毁誉参半的局面草草收场,文学理想乌托邦诸多可疑的操作经验暴露了某些社会文化存在状态的真实局限性,“个人化写作”——一个本身很好的文学标识却意外地酿造了个体写作经验的逐渐弱化甚至完全丢失,读者不难从近30 年的所谓“个人写作”经验的个体实践看出众声合唱的喧嚣狂欢之后留下的无比难堪。“任何的个人经验只有被贴上巨大的历史标签或成为特殊的新闻事件之后,它才能被关注和获得意义……尽管现在的作家们都在强调‘个人性’,但他们进入的恰恰是一个个性模糊、经验不断被公共化的写作时代”①谢有顺:《重回“孤独的个人”——写在2004 的小说随想》,《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 年第1 期。。当下,个人体验的改写与公共社会价值需要之间形成了一个很无奈的悖论,文学的精神空间正被堂而皇之地浅表化。本文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对卢文丽诗歌的有效性写作进行讨论的。

个人经验与诗歌语境

当下的诗歌成就虽然与20 世纪80 年代不可同日而语,其人文深度和使命理念同样无法与那个时代相提并论,但有一点却又与那个时代有着惊人的相似和一致,即当今的诗坛依然是诸侯四起,热闹非凡,很多诗人在自己的领地和言说习惯中尽情比画,表现出了空前的卖力甚至装模作样,有一分的本事注定会被他们吹出十二分的能耐,但究其实,很多人追逐和享受的仅仅只是物欲和实利的乐趣,他们已经写不出或者不再写让读者信任的善和希望,诗人本该有的独立精神品格令人无限生疑,读者在他们那里看到的只有物化时代浮躁的混乱的美。在善义受难、人心烦乱、精神退缩的时代,保持较高精神追求和清晰自省意识的诗人其实并不很多,甚至保持最基本的诗歌良心与写作伦理都已经变得不易,曾经无比清高的诗人已经不写人性之光与善良希望,很多诗人前呼后拥地参与到了向商业功利和市场效应的妥协迎合的集体合谋之中,文学精灵与商业狐妖开始了空前病态的彼此示好与合欢恋歌。诗歌的品质无可争议地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堕落恶化,精神空虚和情感钝化已确凿地成为一种诗歌症候,充满着文本虚荣和文化虚荣,经验世界变得那么模糊和不堪,生活真相在诗歌表达中竟又是如此地轻浮和花哨,诗人毫无理由也无须理由地认同生活表层对生活世界的殖民袭扰,朴素的民间关怀显得遥远又珍贵,方式与技巧又是那么的简单与贫乏。其背后显然昭示着一种令人惊悚的写作危机:我们曾经赖以存在的文学理由和引以为傲的文学理想正在丧失。

在商业经济与精神彼岸的夹击之中饱受折磨的卢文丽,顽强地固守诗歌个性而拒绝向市场与主流和解,持久地表达生活真相且真诚地将写作视为自己必需的生命方式。她从没有在写与不写的犹疑中徘徊,她对诗歌写作有效性的内中堂奥显然早已悟透;同时,她又是一位普通女性,日常角色使她明白写作与生活那种平静充盈的幽微关系。因此,卢文丽才能在很长时间以来女性写作普遍逼仄与自我迷恋的迷惘势态中,以不可多得的个人化想象能力为读者提供一个别致而又充满差异性的情感世界。她没有在取得骄人成绩的持续不断的掌声中被一拥而上的欢呼所迷惑沉醉,在谎言无处不在的语境中她清楚,沉默和超脱比什么都重要和迫切。动人的诗歌良知和纯粹的写作伦理使她的文学行为构成了一种招魂般的尊严感——自觉地捍卫道义情怀和理性意义的精神承担。

卢文丽从20 世纪80 年代开始诗歌写作,经历了新时期以来的历次诗歌革命,她的作品一直产生着不俗的阅读效应,独具亲和力的语感魅力和民间意识,使她的每一次出场都刺激着读者的关注。卢文丽的诗歌写作将个人经验极其智慧地融入群体经验之中,很机警地调适自己与新时期以来涌动的历次诗歌浪潮的互动频率,既深入其中又出乎其外,表现出了一个成熟的个性诗人很好的自控能力和人文学者难得的信义与激情。同时,她卓有成效地将诗歌介入生活的职责与文学的民间审美视野无痕地结合起来,表达出了一种罕有的时代良知和现实伦理,其中呈现的人道情怀和底层意识完美地体现了一位人文主义诗人的现代性追求。多年来,卢文丽写作所依据的是乡土的真实和原乡的亲情,这是一种令人无法割舍的绵绵汉魂,面对新时期以来跑马圈地此消彼长的诗歌景观,卢文丽在任何一个时期都表现出了与她的性别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清醒与冷静,延续的是一种灵魂历练之后的对随处可见而又楚楚动人的荒诞世界的深刻表达,它尽显善良、温婉的精神提示。这是诗歌经验世界中有关人性最普遍价值的最细腻最精妙也最深沉最动人的美学传达,它代表驳杂斑斓而又无比亲切的民生世界。这种以个体形式呈现的温润目光与那些放弃真相查询的浅薄无聊荒诞暧昧的所谓“个人经验”又有天壤之别,卢文丽在撩人欲念的粗鄙的狂欢诗学中坚守具有怜悯与感恩意味的平民主义哲学,无疑带着深刻的怀古情韵,而作为横跨几个诗歌时代的“老诗人”的这种长久的“不识相”“不合群”的人文坚持,从一般文学史的理解和接受美学的视角而论,卢文丽的诗歌存在显然又具有某种经典的意义。

20 世纪60 年代末出生的卢文丽历经了中国新时期新现实主义、朦胧诗、第三代诗歌、民间写作、新世纪青年诗歌甚至网络诗歌写作等不同阶段,“这部诗集既是她三十来年诗歌写作的回顾和总结,也是诗人文学活动轨迹的清晰勾勒”,借助阅读,我们“可以感知她的诗意从生成到成熟的历程”①谢冕.倾听卢文丽:评《礼——卢文丽诗选》[N].文艺报.2018.3.29.。卢文丽诗歌写作几乎所有阶段始终是激情饱满,生命充盈,她坚持着一个人文主义知识分子的书写原则,对每一种喧哗和亢奋无一例外地保持着距离和谨慎态度,不惜成为潮流写作的逆行者。她生活在俗世的潮流之中,但她决不妥协,她始终恪守自己写作的庄严和典雅。萨义德说:“在世俗的世界里……知识分子只能凭借世俗的工具;神启和灵感在私人生活中作为理解的模式是完全可行的,但在崇尚理论的人士使用起来却成为灾难,甚至是野蛮的……知识分子必须终生与神圣的幻景或文本的所有守护者争辩,因为这些守护者所造成的破坏不可胜数,而他们严厉残酷不容许不同意见,当然更不容许歧异。在意见与言论自由上毫不妥协,是世俗的知识分子的重要堡垒:“弃守此一堡垒或容忍其基础被破坏,事实上就是背叛了知识分子的职守。”②萨义德:《知识分子论》,单德兴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版,第76 页。卢文丽具有萨义德化知识分子(编辑、记者、诗人、作家、管理者等)全部身份,其诗歌所体现的卓然挺立的女子风骨,那种去潮流化写作的傲立品格,萨氏的这段话正好借用来作为评价。正是卢文丽执意放弃了那种诗歌帮派画地为牢或拜把子式的乌合之众的邦交纠合,才使她找到了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得心应手的独立空间和表达方式。温婉独立的卢文丽在20 世纪80 年代以来的诗人群落中堪称元老级人物,而30 余年的写作历史与过人成就也使她有足够的理由傲视这个时代的诗歌。

灵魂描摹与生活隐喻

卢文丽是一位早慧的传统的理想主义者,相比她同时在进行的其他文体创作而言,诗歌写作似乎是她最幸福的享受。数十年来,她歌吟的都是生命之中永恒的美——精神灵魂之美。孩童生活乃至青年求学的特殊经历有益于她更深刻地认识人生,也使她更具有典型的人文气质。如果她不写诗绝对是当代诗坛的一个损失,她独有的纤弱优雅也成了浙江中年诗歌的绝唱。卢文丽是浙江少有的颇有内涵的女诗人,她触类旁通,其唯美情结从诗歌中飘逸而出,在散文、小说写作中游刃有余,甚至旁及她谋职的媒体,就此而言,她是名副其实的通灵人。她有着非常灵敏的感受力,她倾力关注的是日常生活中人们内心细微的震颤或感受,作为一个本色书写者,她在奔涌嘈杂的生活乱象中表现得宁静安详常常让人深感意外。作为新一线城市报业集团的一名高管,卢文丽的忙碌可想而知,但令人惊讶的是,从她那一首首走出办公室后优雅唱响的诗歌中却根本看不到一个职业报人的案牍劳形、力倦神疲,恰好相反,读者看到的更多的是青山烟波、画船轻舟、神闲气定、风轻云淡。她一次次开启少年时期即已潜藏于心的瑰丽的文学之旅,在家园、友朋、亲人、理想、事业、爱情乃至无限的自然山水之间反复游走,不懈寻梦。读者甚至可以从她已经出版的诗集书名便能看出诗人的诗心文意。

在诗歌远离读者、诗人与现实生活关系日益紧张的时候,卢文丽却能沉静于心,从内视点出发,表现日常生活中戾气的人们难以发现的精致无比的美丽,显示出优秀诗人对人类的精神关怀和良知担当,从个人写作出发却又远远超越了个人,表达的是一种普遍化的声音和平静而丰盈的诗意光彩。

这阵飘忽的风温柔又疲惫/像风尘仆仆的行者历经长途/它吹过低矮的屋檐和王侯的高墙/让天井废弃的柱础长出养眼青苔/它唤醒做梦的耳朵,地下的荠菜/让 家家户户,小窗灯明,沐汤燃香……它给迟迟未雪的南方捎来一枝红梅/命令樱花桃花杏花梨花们加紧排练/用不了多久一场永恒的盛典即将来临/大地燃烧的歌声让人类今夜无法入眠/它带着似曾相识的气息也吹过你/让你双目微闭,心头滑落两滴鸟鸣/念及物华天宝,斯世足堪留恋/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将翩然抵临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将翩然抵临》

在商业狂潮眼空四海的百般无奈之中,卢文丽以卓然高拔势不两立的态度捍卫诗歌的高贵和心灵的尊严,用柔和而执拗的歌谣为出窍的世人招魂,她希望自己的写作可以拷问灵魂,冥想人生,甚至希望用诗的诚恳和尊贵构筑现代生活的白日梦。这种来自生命原初的深沉焦虑与啼血呼唤,自然有别于那些浪迹于市井的蝇营名利者,诗人在那些装腔作势的所谓“内行”的令人作呕的邪恶浪笑之中维护着诗歌的崇高和价值,彰显的是一个大美诗人的本分。

诗歌语境的变化和不少诗人的滥竽充数让诗坛成为沽名钓誉者的福利院和收容所,很多诗人丧失了胸怀敬畏的赤诚之心,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狂傲不羁、相互吹捧、相互攻讦、集体内讧,诗坛的江湖义气使这个斯文之地斯文扫地,很多诗人如同草台艺人乐此不疲地制造赝品并不惜见缝插针地炒作自己,高贵优雅的诗歌比任何时候都急需正直守则的诗人参与清理和秩序重建。卢文丽在文学精神上是一个有“洁癖”的女性,她始终抱有一种对现实经验、生活、灵魂、思想反复发问的忠直态度——一种朴实、庄重的态度,不闪缩、不苟且,温柔敦厚,一往情深。

请允许我写一首雨水之诗/在这个雨季即将过去之时/风在悬崖盘旋/一只鸽子披着白霜起飞/这狂野的一生我从未狂野/在现实与梦想之间/播下小麦,收获玉米……而我依然怀恋雨水/如同怀恋某种不确定之物/洋溢着生之喜悦/死亡眷恋/这是我所能觉察的荒凉/当一个人聆听雨声/所有射出去的箭/都会回到自己身上/请允许我写一首雨水之诗/在这微凉的薄暮时分/这首无以名状的安魂 曲/献给同样已是老年的你

——《安魂曲》

实话说,对于卢文丽的坚持我最初是不太敢完全相信的,因为对一个女诗人,这未免太苛刻太残忍太令人窒息了。但事实又历历证明,她数十年小心翼翼一如既往地呵护着自己生活判断的精神底线,随时提醒自己从那些快乐的写作人群中抽身而去,直面蛙声一片的轻薄世界。卢文丽总是对人性倾注一汪慈祥的目光,在藏污纳垢的荒唐乱象背后她用即便微弱却持续不绝的诗文之火温暖着那些逐渐冷却的脊背,像精神麦田的最后守护者,她圣徒般坚守着最原始的诗歌伦理和智性,信任并期待着诗歌;她没有轻信经过修饰的伪传统文化的救世谎言,而是在世纪之交人文世界的历史性变迁中洞察了人文破败的真相并执意揭露它,维护一种肃穆尊严的人类文化价值。

日常还原与人文观照

对于优秀的诗人而言不仅要看到生活中被人遗忘的诗意韵味,更应以新的视点触发种种潜在之美,在虚伪、卑怯、自私、狭隘的持续检举中,尽可能地储存值得珍视的雅洁盎然的东西。卢文丽在深刻感受精神殿堂土崩瓦解、人们的归属意识岌岌可危的同时,以孤独而清醒的斗士形象忘情地表达着她的终极关怀。这种多姿和优雅,很好地昭示了诗人可贵的写作耐心。在此,诗歌已成为卢文丽重要的精神调剂与情感慰藉,更是一种灵魂皈依和生命图腾。为了更好地凸显这样的哲学情绪,卢文丽诗歌中采撷了数量可观的类似“故乡”“童年”“乡恋”“故居”“家园”等抒写意象,它们一度成为卢文丽诗歌的主题线索。卢文丽对寻常巷陌的民间烟火气始终有一种至高无上的亲近感,对安宁无忧的民间愿望感同身受,对斑斓世界进行温情表达甚至足够的理想化,恰好是卢文丽对当下的时代变化和精神大地燃亮的一支烛花,情何以堪!它不是对那些令人落荒而逃的精神景象的简单凭吊,而是深刻寄寓着诗人对历史记忆和生存现场的无比惊悚和伤恸之情,在祈祷众生灵魂入定为安的同时,体现了一种肃穆的人文焦虑。

这种时候/你不妨去田里走走/应该是春天/麦垄很软很湿润/你的思绪在空气里徜徉如风筝/那些苗们一律随风招摇/仿佛与你关系很微妙/这些都令你高兴……歌声吹在脸上滑腻得很/你记不清那管芦笛/怎么丢的了/现在,你只想脱了鞋下田/种一些自己想种的作物……你看到某种快乐的疼痛/像麦子被收割一样溢满全身/你就这样走着/走在田垄上走在意念里/炊烟离你很近/鱼雁离你很近/抬起头,有蛙声十里

——《乡恋》

这首诗写于1989 年3 月,全诗充满温情,对生命、对自然的表达深刻而纯真。卢文丽没有肤浅地表演性地吟唱乡土大地,她对田野自然的匍匐倾听不仅敏感,而且在错杂浮艳的时代语态中显示了少见的镇定和耐心。

回归现实与创新求变

旅日诗人田原说:“真正的诗人和不朽的诗篇超越着时代,穿越着时空,昭示着一个时代的精神向度。它拒绝陈腐和媚俗、拒绝虚伪和逃避(包括情感、思想、现实、心灵、理想和生存空间的逃避),拒绝着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命名。”①田原:《我的诗歌国际观》,《文论报》2001 年6 月15 日。卢文丽在这个晕头转向的世界中用一种素朴求善的哲学方式书写自己难以忘怀的温暖、痛惜、爱怜、爱意,在柔美的文字里糅进苍凉梦幻的色彩,将那些美好、易逝的情感悄悄包裹起来,希望给行色匆匆方向无定的人们带去福音。

芳菲在此,在田间/在水涯,在古诗词/翻开的首页/一抹纯粹的宁馨/于如雨蝉声中脱颖……便想与你采莲,与你濯泉/共赴前世之约/羁旅的人/倾心合掌,徜徉复徜徉/芳菲在此,在眉间,在心头/在莲乡女子的足尖/迎风而蹈,灼灼若焰/在浪迹的长途,与我策马同行

——《百里荷花》

在这首写于2016 年6 月的作品里我们看不到一丝这个时代特有的躁动不安与歇斯底里,有的是恬静和舒缓,诗人恰似一个古旧的陶器,安静地注视着那一方流光溢彩的人世间。诗人的明净清澈显然绝非子虚乌有,乃是参透生活之后的超然与达观,这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内省和修养。卢文丽的宁静安详源自对时代的反馈,她希望借助诗歌的名义重组人们的精神世界,让羸弱的个体充满乌托邦的无限可能性。迟子建曾经说:“我觉得生活肯定是寒冷的……所以人肯定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苍凉感,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苍凉的世界上多给自己和他人一点温暖。在离去的时候,心里不至于后悔来到这个苍凉的世界一回。我相信这种力量是更强大的。”①迟子建、郭力:《现代文明的伤怀者》,《南方文坛》2008 年第1 期。迟子建的这段创作谈有助于我们对卢文丽诗歌精神特质的更好理解。

与卢文丽的诗歌精神一脉相承,其写作姿态表现出了诗人们难得的亲和节制与温婉谦和,读者看不到一泻千里覆水难收的激情挥洒,也没有意象营构的煞费苦心,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当下生活的精准判断和记录,她时刻关注着那些在拥挤而嘈杂的城乡中生存着的疲惫的灵魂,干净地表达着他们的苦恼与欢乐。她是一个智慧而宽容的写作者,对生活中那些不能承受之轻以太极云手的方式予以合理消解,其间不乏对主体从肉体到灵魂的关注与悲悯,这是一个优秀诗人必备的素养。卢文丽的诗歌属于大众,她的几乎所有诗歌都不约而同地面对卑微普通的人生,面对俗世理想与生命核心,她有对于人文道德的基本信心和深刻理解,她的诗歌唯美、古典、精致、缠绵,各方面都称得上老练。她抒写自己钟情的甜美意愿,坚信真情与善良可以守卫人间的平安与幸福,所以她诗歌的情境总是让人着迷,那是一个女诗人灵魂沉醉了几十年的神奇世界,它背后有郁郁葱葱的草木和百态丛生的真实生活做依托,清新温润,这种选择很好地把控了情绪与现实的适当距离,为浪漫留下了理想的余地。

披覆雨水行走楠溪江畔/湍急音韵似一首古曲/漫不经心的风舔舐面颊/细弱虫鸣有若缕缕梵音……灵魂在纸页上窃窃私语/一草一木都是如此深情……披覆雨水行走楠溪江畔/任凭风光一路牵绊脚步/一道激流侧身而过/呵,唯有柔美的事物让大海持续澎湃

——《唯有柔美的事物让大海持续澎湃》

这首诗是一种声音,深沉而委婉,又有极其浪漫的宗教意味。诗人在现代人的生存真相中找寻神性的光点,以个人化的倾诉表达群体性的理想。这种灵魂的歌吟灵气十足,显示出可贵的独立思想。卢文丽是浙江当代诗坛的知识分子,学养丰厚。她和诗友们的苦心努力共同促进了浙江诗坛的繁茂;她的诗歌立足于自己的母语和文化背景,这在当下的诗人中是特别值得提倡的;她的作品具有一种绵绵的气势,暗示出她重构秩序打造经典的努力;她勤勉低调,出手不凡,有史诗理念,有大家风范;当年她的100 首西湖印象诗让读者彻底记住了她;她始终追求着美和善,始终对柔软的人性表达着真诚的敬畏;她对平民人生赋予大爱大善的世纪温暖。这种种内向性的个人化姿态已呈开放书写局面,构成了卢文丽诗歌书写的文体意义和文化意蕴。

结 语

行文至此该结束了。望着窗外烈日炎炎行人稀少的大地,我内心反而涌起阵阵寒凉。那些曾经令无数诗人引以为豪也带给诗人们无比荣耀的灵魂世界时至今日为何如此渐行渐远,竟至于很多诗人不肯或羞于触及,卢文丽却能将对记忆和现场的表达嵌入热浪翻滚的时代之中,她用自己并不那么有力的手臂托举着那些诗界大力神们不屑一顾的现代灵魂世界,抵达春暖花开。她承续一种伟大而卓越的美丽记忆,将光怪陆离的生活现场映照得通体透亮,在日常信仰逐渐稀薄亟待召回的时代,她渴望人们精神健康指标体系的正态分布。面对卢文丽,当一位卓有成就的诗人如此孤绝执着,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坚忍毅然写作时,除了由衷的祝愿和祈祷,我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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