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沁兰 兰 英
(1.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福建福州 350108; 2.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 福建福州 350117)
中华文明,作为世界文明中唯一绵延不绝、未曾中断的文明,在其漫长的演进过程中,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明清时期,中国与周边国家交往密切,其范围涵盖政治、经济、文化与外交等方方面面。
琉球是位于中国东南太平洋上的一个岛国,自明代初期就开始与中国进行往来。为解决琉球国造船技术与航海水平落后的问题,陆陆续续有一部分“闽人三十六姓”移民琉球,聚居于久米村,并将中华传统儒学与诗词歌赋、先进生产技术、福建民间信仰、闽人生活习俗等带入琉球,促进了中琉之间的文化传播。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影响下,琉球这一原本未闻诗、书、礼、乐的“蛮夷”之地,终被誉为“守礼之邦”。
自明初琉球被纳入东亚宗藩体系后(1)本文中所提及的中国与琉球间的“宗藩”关系,与19世纪西方国家的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以武力胁迫屈服而建立殖民地采取的经济和政治统治的“宗藩”概念完全不同。中国与琉球乃至周边国家交往的“宗藩”关系,始终保持宗主国与“藩属国”之间政治上的主权独立、经济和文化上的交流互鉴。,中华传统文化逐渐融入琉球的政治、经济、文化及社会生活等各个方面,使琉球终被誉为“守礼之邦”,从而也开启了中琉两国之间五百多年的友好关系史。明清时期,中华传统文化东被琉球主要有三条途径:一是中国册封琉球使团的传播;二是琉球对华外交活动中的文化受容;三是“闽人三十六姓”的播迁与久米村来华留学生的习传。
自洪武五年(1372)明太祖派遣特使杨载诏谕琉球国中山王之后,明朝开始通过遣使诏谕、颁镀金银印、接受留学官生、赐《大统历》与冠服、册封琉球国王等方式,正式确立了明朝对琉球国的宗主国地位;而琉球国王,则通过遣使朝贡、求赐冠服、使用明朝年号、遣子弟入学、奉明朝正朔等方式,表明臣属于明朝的藩属国关系,直至清光绪五年(1879)琉球被日本吞并。这五百多年中,中国政府册封琉球国王共25次,其中琉球国中山王23次,琉球国山南王2次。
明清两朝册封琉球的正、副使均由文职人员充任。其中,明朝册封琉球使的选派,从位列七品的行人司行人或各科给事中选择。入清以后的康熙二年(1663),第一次册封琉球以兵科理事官张学礼充册封正使,行人司行人王垓为副使。此后,清朝历次的册封琉球使臣均出自翰林、内阁等机构。自明代开始,赴琉球的册封使团除了由正、副使率领朝廷所规定的职司员役外,还可以随带部分由自己选择的从客。所选从客包括士大夫、高僧、道士、医生、天文生、书画家、琴师等各方面的专家和各行各业多才多艺的手工工匠。由如此众多人才组成的册封使团在琉球,按规定完成了各种政治典礼和外交活动之后,需要等待适当的风候,确定归期。由于其归期往往都在数月之后,他们多有充裕的时间与琉球各界人士交往,由此各施所长,广泛传播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与先进生产技术,从而对琉球国社会文明的进步,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对于琉球王国而言,中国册封使到琉球谕祭故王与册封新王之典礼,是其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头等大事。琉球世子为了迎接中国政府派遣到琉球谕祭故王、册封新王的中国册封使团,事先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如先具表遣使中国,向中国朝廷报丧并奏请袭封。琉球王国在接到中国礼部有关同意派遣册封使臣的咨文后,立即要庭议决定派遣前往中国的迎封使团。为了迎接册封使,必须充分做好前期一系列的迎封准备工作,接待的礼仪极为慎重和高规格,程序非常复杂。琉球王国在琉球那霸营建造天使馆,用来专门接待册封使臣及其随行人员住宿。其天使馆屋宇皆如中国衙署,馆内各种器物亦俱照中国制度。中国册封使团到达琉球后,即入住琉球政府为之准备的“天使馆”。谕祭故王与册封新王的政治外交任务圆满结束,中国册封使归国后,琉球王国还会专门派遣谢恩使团来华谢恩。中琉两国之间在报丧、请封、迎封、往封、谕祭、册封、谢恩的整个过程中,所有往来公文的撰写需要全部使用汉字。在举行谕祭及册封大礼时,更要符合中华传统的儒家礼仪规制,这就要求琉球王国必须具有一批精通中华传统儒家礼仪与撰写汉字公文的官员与士子。在中琉两国的友好外交关系中,琉球国常以各种名目遣使来华朝贡。而所有的外交往来必须严格遵守中华传统礼仪规制。作为琉球的请封、迎封、谢恩、朝贡使团的主要成员,都肩负琉球王国的重托,在京、闽学习各种中华传统文化,尤其是典礼之仪及宴式,在祭祀先王及册封新王大典事务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使琉球的国之大典能够完全符合中华传统儒家礼仪规制,并借此机会在琉球宣传、普及中华传统文化。因此,明清时期的各种琉球来华使团,既是中琉之间外交活动的使者,又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直接受容者,他们在中华传统文化在琉球的传播与交融中所作的贡献,功不可没。
早在明朝建国之前,就有一部分中国人,尤其是福建沿海的一小批居民,因为中琉之间贸易往来的需要,选择定居琉球。明初“闽人三十六姓”陆续大量移居琉球后,逐步聚众而居,筑土为城,形成了久米村。此后世代以居,不曾他迁。这些陆陆续续移居到琉球的久米村闽人,受到琉球王国的优待和重视,“知书者授大夫、长史,以为朝贡之司;习海者授通事,总为指南之备”(2)周煌:《琉球国志略》,《台湾文献丛刊》第293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79页。。于是在久米村形成了一个具有鲜明中华传统文化区域特色的闽人文化圈。
明清两代,琉球来华的留学生有“官生”与“勤学生”两种类型。其中,“官生”入学国子监,明代在南京,清代在北京。从琉球官生的身份变化来看,从明成化十八年(1482)开始,几乎清一色是久米村子弟。他们在中国学成归国后,将所学儒家经典文化和先进的生产技术在琉球国传播,大大推动了琉球国的社会文明发展。
明清时期中华传统文化东被琉球,内容丰富,涉及社会文明、典制礼仪、民俗信仰、儒家经典、生产技术与生活技艺等各个方面,意义深远。
明清两朝的册封使团及其从客在册封琉球王国过程中,与各界人士相交往,各施所长,修建寺庙灵阁、撰写史料文集、题字碑文石刻、传播诗书礼乐,均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历史印迹,同时对琉球民风的教化和社会的文明与进步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据文献记载,早在明代便有册封使前往琉球从事文化交流活动。宣德五年(1430),柴山在琉球捐资修建了大安禅寺,并作《大安禅寺碑记》,记其所建“相传万世无穷,良有以也”(3)郭汝霖、李际春:《重编使琉球录》卷下《诗文》,《国家图书馆藏琉球资料续编》,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2年影印清抄本,第166-168页。,“一以资恩有之勤,一以化诸夷之善”(4)郭汝霖、李际春:《重编使琉球录》卷下《诗文》,第168-172页。。宣德七年(1432),柴山再次出使琉球时,又在琉球捐资修建了千佛灵阁,并撰文《千佛灵阁碑记》,“使其知尊君亲上之道,笃仁义礼乐之本……使万世之下,闻而知者,咸仰天朝德化之盛,而同趾美于前人”(5)郭汝霖、李际春:《重编使琉球录》卷下《诗文》,第168-172页。。诸此,均旨在宣扬中华崇佛弘道文化,教化琉球民风。
天顺七年(1463),册封琉球使潘荣应琉球国大夫程均、文达的邀请,游览了中山八景。潘荣寓情于景,写下《中山八景记》,曰:“虽然程大夫,中华人也,用夏变夷,均之职也。果能以诸夏之道而施之蛮貊,渐染之,熏陶之,提嘶而警觉之,将见风俗淳美,中山之民物,皆易而为衣冠礼义之乡。”(6)郭汝霖、李际春:《重编使琉球录》卷下《诗文》,第172-177页。亦旨在用中华传统文化,渐染熏陶琉球民物,使之成为衣冠礼义之乡。
明嘉靖十三年(1534),陈侃、高澄往封琉球,所撰现存第一部的《使琉球录》,第一次记录中国册封使往封琉球所举行的谕祭先王与册封新王礼。按照中国的传统礼制,“封其生者而又祭其薨者,厚也;所以劝天下忠也。祭先于封者,尊也;所以劝天下之孝也。忠孝之道,行于四夷,胡越其一家矣”(7)陈侃:《使琉球录·使事纪略》,《台湾文献丛刊》第287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14-15页。。先于嘉靖十三年(1534)六月十六日,在那霸崇元寺先王庙举行谕祭祀琉球先王的仪式;嘉靖十三年(1534)七月初二日,再行册封琉球新王大典礼仪;并且“先期五日,长史已请仪注习之熟矣”(8)陈侃:《使琉球录·使事纪略》,第16页。。中国的传统礼制文化,在琉球王国得到了全面的施行。此后,嘉靖四十年(1561)郭汝霖、李际春使琉球,万历七年(1579)萧崇业、谢杰使琉球,万历三十四年(1606)夏子阳、王士桢使琉球,明崇祯六年(1633),杜三策、杨抡使琉球,均在与琉球士子交往过程中,耳闻目睹了琉球社会的尊崇儒学、宗教信仰、律法民俗、山川物产、宫室建筑、民居风格等“渐渍文教,顿洗夷风”(9)夏子阳:《使琉球录》卷下《群书质异》,《台湾文献丛刊》第287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265页。的中华传统文化元素。
清康熙二年(1663),张学礼使琉球,完成册封使命后,候风回国,“濒行,王请留请匾额,正殿‘东南屏藩’,家庙‘河山带砺’,三清殿‘苍生司命’,天妃庙‘中外慈母’。王公亦有赠匾”(10)张学礼:《中山纪略》,《台湾文献丛刊》第292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16页。。此次出使,“补差天文生李光宏、太医吴燕时,聘请从客陈翼等”(11)张学礼:《使琉球记》,《台湾文献丛刊》第292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3页。。从客陈翼,字友石,“多才多艺,王持帖请授世子等三人琴……寓天界寺习一月,移至中山王府又月余。授世子思贤操《平沙》《落雁》《关雎》三曲,授王婿《秋鸿》《渔樵》《高山》三曲,授法司子《流水》《洞天》《涂山》三曲。求诣无虚日,皆称曰‘友石先生’”(12)张学礼:《使琉球记》,《台湾文献丛刊》第292种,第14页。。太医吴燕时,“业岐黄,切脉知生死;国中求治者,无不立愈。亦有数人受其传”(13)张学礼:《使琉球记》,《台湾文献丛刊》第292种,第15页。。
康熙二十二年(1683),汪楫、林麟焻使琉球。在琉球期间,汪楫、林麟焻曾专程拜谒久米村至圣庙,并各撰《琉球国新建至圣庙记》,详细地记载了久米村至圣庙的规模、主祀、配享及其影响等。汪楫诗文隽永,深得琉球王室乃至平民的喜爱,在琉球当地影响深远。如徐用锡《观海集·序》所云:“《传信》所载,先生自琉球归近四十年,其国于先生改订之礼义不敢愆忘,先生所许可之诗,僧宗实年几七十,尚颂先生之篇章不去口。”(14)汪楫:《观海集》,《国家图书馆藏琉球资料三编》上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第27页。可见汪楫诗名,直至康熙五十八年(1719)徐葆光使琉球时,仍有诗僧间诵不辍,“其所以孚远者可知矣”(15)阮元辑:《淮海英灵集》甲集卷三《汪楫》,清嘉庆三年(1798)小琅嬛仙馆刻本。。
康熙五十八年(1719),海宝、徐葆光出使琉球时,康熙皇帝“命算法馆二人随以行,测日景,纪道里,将见其国风雨和年谷登在此行也”(16)汪士鋐:《秋泉居士集》卷二《海天植前辈徐澄斋馆丈册封琉球诗序》,清乾隆十三年(1748)清荫堂刻本。。徐葆光还与琉球著名政治家与学者程顺则校对琉球图籍,并由琉球大夫蔡温陪同走访了中山、山南等历史遗迹,勘绘了琉球各地详图,完成《皇舆全览图》中的《琉球舆图》。此外,徐葆光还留存诸多墨宝赠予琉球当地友人。在琉球的诸多名胜之中,亦留有题刻,如题瑞泉“中山第一”,撰写《琉球国新建儒学碑文》等。徐葆光的从客翁长祚,一直追随徐葆光在琉球各地采风,并有所补益,为徐葆光在琉球期间的勘测调查、搜集史料、整理考订、编摩成帙作出了一定的贡献。徐葆光的另一从客陈利州,是一位著名的琴师,琉球“国中无琴,但有琴谱。国王遣那霸官毛光弼于从客福州陈利州处学琴。三四月习数曲,并请留琴一具”(17)徐葆光:《中山传信录》卷六《风俗·器皿》,《台湾文献丛刊》第306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235页。, 陈利州授成回国时,毛光弼还作《从天使幕从客陈君学琴成声报谢》五绝一首云:“古乐入天末,七弦转南熏。广陵遗调在,拂珍一思君”(18)徐葆光:《中山传信录》附《中山赠送诗文》,《台湾文献丛刊》第306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270页。,表达了对陈利州的感激与怀念之情。
乾隆二十一年(1756),全魁、周煌使琉球。在琉球期间,全魁、周煌启请琉球国王尚穆在姑米山兴建天后宫,“代建新宫,崇报灵迹”(19)周煌:《琉球国志略》,第165-166页。。其从客有王文治、徐傅舟等人。王文治,号梦楼,是清朝著名的大才子、文学家和书法家。其为文瑰丽,诗成一体;书法俊逸,别具一格。王梦楼赴琉球,作《海天游草》一卷,挥毫落纸,求之者纷至沓来,留存在琉球的墨迹甚多,被诸多琉球士子等视为珍宝。徐傅舟也是一位著名的琴师,在琉球期间,教授首里四公子琴艺,与蔡温交往甚深,曾与之讨论琴艺。陈兆仑《题周侍读海山奉使册封琉球国王登舟图八首》其七云:“新诗脱口谱随传,客为弹丝主扣舷。非此主应无此客,果然海上有成连(有徐生者,善琴。自言愿随观海,以进其技,且为使者谱新诗入操,亦奇士也)。”(20)陈兆仑:《紫竹山房诗文集·诗集》卷十一,清乾隆年间刻本。
嘉庆五年(1800),赵文楷、李鼎元使琉球。李鼎元在琉球期间,“首里公子向循师、向世德、向善荣、毛长芳来,以所作诗文进质,皆有思致”(21)李鼎元:《使琉球记》,《台湾文献丛刊》第292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169页。。因为李鼎元感到历次册封使臣在与琉球政府间的外交往来时,“俱就通事口授以意解释,未令通人笔之于纸,故音义不分”(22)李鼎元:《使琉球记》,第192页。,造成了中琉双方进一步交流的困难,于是就专门在琉球研究琉球文字。为了“以备一邦翻译……以汉文通夷文”(23)李鼎元:《使琉球记》,第192-193页。,在琉球原有《寄语》的基础上,曾“仿《尔雅》体例,以汉文贯首而释其《寄语》于下”(24)李鼎元:《使琉球记》,第193页。,由首里向循师、向世德、向善荣、毛长芳四公子及杨文凤协助,草创脱稿了一部名曰《球雅》的字书,且在回国途中的海舟上最终定稿。《球雅》的成书,是中琉双方士大夫精诚合作的结果与典范,从而对此后中琉双方的进一步交流与琉球文字学的发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赵文楷的从客王文诰,随封时,“三山分合考核疏,当时使者各著书。君试为按实与虚,补其不及删其芜”(25)张云璈:《简松堂诗集》卷十六《送王见大入赵介山修撰幕册封琉球》,清道光年间《三影阁丛书》刻本。。可见王文诰在琉球期间,参与了涉琉的相关史书编订。李鼎元的从客高僧寄尘,“略窥内典,好吟咏,工书善画,有奇术,人莫测也,喜作方丈书”(26)李鼎元:《使琉球记》,第153页。。因琉球士子颇多学中国书法艺术,借此以道其景仰中国之诚,故“连日以纸索者甚多”(27)李鼎元:《使琉球记》,第219页。,李鼎元则多“与寄尘分写之”(28)李鼎元:《使琉球记》,第219页。。他们的诗文书画曾在琉球广为流传,对琉球文学与书法艺术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
嘉庆十三年(1808),齐鲲、费锡章使琉球。齐鲲在琉球期间所撰的《东瀛百咏》,是清朝历次册封琉球使臣所著诗文中,最具文学和史料价值者之一。该诗集集中描述了齐鲲在琉球期间的所见所闻、中琉政治外交与士子之间的文化交流。
道光十八年(1838),林鸿年、高人鉴使琉球。林鸿年、高人鉴均自幼善书法,在琉球国期间留下了许多墨宝。据已故台湾学者徐玉虎教授考证,林鸿年在琉球的墨宝今存有18幅,其中包括卷轴9幅、对联3副、折本1幅、匾额2幅、尺牍1幅、千字文1幅、拓碑1幅;高人鉴所留存墨宝有12幅,其中对联2副、直轴8幅、石碑1幅、联语1幅。(29)徐玉虎:《林鸿年册封琉球国王尚育事迹考》(上)(中)(下),分载于(台湾)《政治大学历史学报》,1991年至1993年第8-10期。另据《冲绳大百科事典》载:今冲绳首里瑞泉上石刻“源远流长”四字、“中山第一”等碑文,亦出自林鸿年手迹。
同治五年(1866),赵新、于光甲使琉球。赵新在琉球期间,筹资营建焚字炉,于首里、那霸、唐荣等地各设一座,以示中华传统文化中敬惜字纸之风俗,旨在推动琉球的礼仪文化教育,鼓励民间向学之风。其从客林熙,工诗文,治书史,究医道。寓琉球五个多月,因以医术救治多人,而受到了琉球国中山王尚泰的款待。其赴琉球期间,著有《中山纪游吟》,详细记录了他与琉球王室、士大夫、禅师等的文化交游活动。
由此可见,明清两朝册封使携其从客,文化交往无不浸染于与各界人士的交往之中。除上之外,中国册封使团带往琉球的馈赠礼品和贸易货物,多为书籍字画、古玩工艺、食品药材与日常生活用品等,都是传播中华传统文化的媒介物,使琉球社会各阶层都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中华传统文化。每次册封使团中的各行各业手工工匠,在琉球期间,亦无不言传身教各种中华先进的生产技术,他们对琉球社会的进步及生产技术的发展,势必也起到了重要的推进作用。
综上所述,明清时期的中国册封琉球使团,既是中琉之间外交活动的使者,又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直接传播者。他们在琉球的各种活动,一方面巩固和加深了中琉两国政府和人民之间的友好关系及相互了解,为研究中琉关系史留下了珍贵翔实的历史文献资料;另一方面又通过种种渠道,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先进生产技术浸染于琉球王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从而对琉球民风的教化和社会的文明与进步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在中琉两国的友好外交关系中,琉球国常以各种名目遣使来华朝贡。琉球朝贡使团在中国居留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一至两年。其中进京觐见中国皇帝的琉球使臣,必须先到鸿胪寺演习礼节,熟知中华传统文化典制,并按照中华传统礼仪参加太和殿朝贺、参拜孔庙、张家湾祭祀等各种盛典。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作为琉球国进贡使团成员的久米村总役紫金大夫蔡坚在进京朝贡途经山东时,专门朝拜了曲阜孔庙。之后将孔子、颜子、曾子、子思、孟子等绘像带回琉球。随后与久米村的一些有志之士商量,最后决定在士大夫家族轮流举行对孔子及其弟子的祭奠,这就是琉球最早的祭祀孔子活动。康熙十三年(1674),琉球修建了至圣庙,崇祀孔子,奉先师孔子神位与圣像。两旁各二龛,设颜子、曾子、子思、孟子四配享位像,各手捧《诗》《书》《易》《春秋》四经,以四配与四经之数适相当也;而祭祀的各种典礼,完全与中国一样。“王乃命儒臣行春、秋二丁释奠礼。”(30)周煌:《琉球国志略》卷十五《艺文》,第262页。至圣庙的建成,大大促进尊孔思想在琉球的传播,此后“琉球之经学日明,因所及而益广其未备,予以表率友邦;凡有志于圣人之学者,无不奉琉球为旨归”(31)周煌:《琉球国志略》卷十五《艺文》,第257页。。可见其开风气之先,影响深远。另外,其他留居福州等地的朝贡使团成员,在从事贸易活动的同时,学习各种文化知识与生产技艺,耳濡目染中华传统文化,回琉球后也成为传播中华传统文化的使者。
除此之外,明清两代,琉球有大批来华的留学生,分为“官生”与“勤学生”两种类型,大部分为久米村子弟。“官生”学成归国后,大多担任了琉球政府的重职,或担任讲解师、训诂师,讲授儒家经典,同时参与编纂琉球的文史典籍,为在琉球国传播中华文明和儒家思想作出了重要的文化贡献。
“勤学生”当中,对中华传统文化东被琉球贡献最大、影响最深的则当数程顺则与蔡温二人。康熙二十二年(1683),程顺则在福州拜从硕儒陈元辅、竺天植,研习儒学。回国后,历任琉球王府讲解师、都通事、侍讲师、中议大夫、正议大夫、总理唐荣司、紫金大夫等要职。康熙四十六年(1707)九月,程顺则入京朝贡后,也到山东曲阜参拜孔子故居及孔林。回到琉球国后即向尚贞王建议“援中国例,启请建祠”(32)程顺则:《新建启圣公祠记》,转载自周煌《琉球国志略》卷十五《艺文》,第263页。,题为“明伦堂”,“中设启圣公神主祀之,左右以四氏配飨。悉遵天朝旧制”(33)程顺则:《新建启圣公祠记》,第263页。。明伦堂建成后,“每年春秋二仲,王遣紫金大夫一员,以为主祭焉”(34)伊波普猷、东恩纳宽惇、横山重编纂:《琉球史料丛书》第三《琉球国旧记》卷一《唐荣记》,井上书房,1962年,第29页。。并且“月有讲、岁有考。《六经》之文与《上谕十六条》等书,凡有裨于行谊者,皆笺刻而讲明之……弦诵兮两庑颛颛,海中兮邹鲁。六学昌兮,毋忘厥祖”(35)周煌:《琉球国志略》卷十五《艺文》,第261页。。由此可见,当时的明伦堂受业者众,弦诵两庑,儒学昌盛,已俨然成为“海中兮邹鲁”,从而为中华传统文化在琉球的教育、宣传、普及奠定了基础。康熙五十七年(1718),程顺则奏请琉球国王尚敬,在久米村孔庙东西两庑设立明伦堂,作为王府士族及久米村子弟学习儒学的国立学校与传播儒学教育中心,并聘请儒学专家及赴华学成归国“官生”,担任讲解师与训诂师,并亲自讲授“四书”“五经”等儒学经典课程。程顺则先后来华五次,曾自筹资金购得《十七史》一部,携回捐献给琉球国孔子庙,供琉球子弟学习。上京期间,途经山东,拜谒曲阜孔庙。为了教化琉球百姓,又捐资刊刻了《六谕衍义》,在琉球广为流传。中华儒学思想对琉球居民的修身养性、指导百姓日常生活等方面影响深远。
康熙四十七年(1708),蔡温在福州琉球馆存留通事任内,奉命学习地理风水、中国家谱纂修、科律以及一些生产技艺。后又精读“四书”“五经”,尤攻朱子之学与经世之法,对其日后成为琉球著名的政治家、外交家、教育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蔡温在琉球国官至三司官,曾相继用琉球文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地撰写《家内物语》《御教条》两书,旨在以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来教导并规范琉球百姓的社会道德与家庭伦理;并且凭借其远大抱负及非凡才智,辅佐尚敬王治理国家,使18世纪上半叶的琉球进入一个相对鼎盛时期。
中国福建沿海的这部分移民群体“闽人三十六姓”在移居琉球后,定居久米村,久米村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华传统民俗和信仰在琉球的传播与教育中心。在宗教信仰方面,随着“闽人三十六姓”渡海而来的天妃、关帝、龙王、天尊、挐公、闽中先师、水部尚书等福建祖籍地的民间神祇,在久米村有了一个基本的信仰群体,从而构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多神崇拜和共存互补的福建民间信仰祭祀圈。
久米村人还将福建的农业生产、园林风格、石雕工艺、瓷器制作、纺织技艺等先进生产技术传入琉球。各种最典型的中华传统年节习俗,尤其是具有福州区域特色的中华传统年节习俗亦随之传入琉球。如元旦开正祭祀,岁序更新;上元张灯结彩,祭祖祈福;花朝诗酒唱和,群往赏花;上巳士人结伴,郊游踏青;清明敬拜先人,祭扫祖墓;端午龙舟竞赛,角黍蒲酒;中元祭祀鬼神,普度孤魂;八月节待月拜礼,益寿延禧;重阳遍插茱萸,人放纸鸢;祭灶拜祀灶君,拂尘送神等等,无不具有福建文化的元素。
闽人的饮食习俗亦主要通过“闽人三十六姓”的移居而在琉球得到了广泛的传播,从而对琉球人的饮食习俗产生了深远影响。如早在明嘉靖十三年(1534),陈侃出使琉球时,就记载了琉球国王尚清饯行宴请,“至则见其席之所列,皆非昔比。山蔬海错、糗饵粉酏,杂陈于前者,制造精洁,味甚芳旨。但止数品,不能如昔之丰。询之左右,乃知前此之设,皆假诸闽人”(36)陈侃:《使琉球录·使事纪略》,第19页。。明万历七年(1579),萧崇业出使琉球时,也记载了当时琉球国王尚永的宴请,“肴蓛纷旨,方丈错华,享之有加笾。然不能自制也,皆假闽庖人为之”(37)萧崇业:《使琉球录》卷上《礼仪》,《台湾文献丛刊》第287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85页。。不仅琉球王府宴席多是闽人掌厨,民间一般食谱,亦多闽地菜肴。
直至今日,冲绳地区还保留着多种中华民间信仰和传统年节习俗,许多以猪肉为主材料的菜品,炖猪腿、醋拌猪耳朵、酱油烧猪蹄、猪蹄炖海带、苦瓜炒肉等依然保留着闽菜风味。福建与冲绳两地仍保持着友好的文化交流。
许多勤学生来到福州拜师学习先进生产与生活技术,他们学成归国后,立即归国实践,为在琉球社会推广中华先进生产技术和提升生活技艺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据《球阳》卷十二《尚敬王》“(十九年)始定唐荣勤学在闽年数”条记载:“洪武以来,唐荣之人,或入闽,或赴京,读书学礼,不定回限。通于诸书,达于众礼,待精熟日而后归国。今年新定以七年为回来限。医生上国学医术者,亦以七年为回来限。”(38)球阳研究会:《球阳》卷十二《尚敬王》“(十九年)始定唐荣勤学在闽年数”条,角川书店,1978年,第300页。他们除了学习中华传统儒学之外,多是奉琉球国王之令,有针对性地专门学习涉及社会生产与生活的各种技艺,尤其是海上交通的实际需求,熟悉天文、历法、地理等方面的人才,显得更为迫切与实用,一旦可以独立利用所学,即可回国实践服务。如早在明成化元年(1465),久米村人金锵在福州求学历法回国后,成为琉球国第一个编制历法的天文学家。康熙十七年(1678),蔡肇功来福州学历法四年,学成归国后,编《大清时宪历》,颁行琉球国,此为琉球使用《大清时宪历》之始。康熙二十七年(1688),魏士哲师从福州医师黄友会学习补唇医术,回国后对琉球医学的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被后人普遍尊崇为琉球王国医学的奠基人。万历三十三年(1605),总官野国“自中华番薯植于盆上而带来”,将番薯种植技术引入琉球,解决了当时“凶荒五谷未登民人饥馑”的问题。此后,“人皆知番薯以充饭食,广敷国中矣”。后人于野国港西地洞中创建石堂,“奉安野国神骸”。每年“择吉祭祀其墓以祈丰年”,以报野国之恩。(39)球阳研究会:《球阳》卷四《尚宁王》“(十七年)总官野国自中华带来番薯以播于国”条,第206页。康熙三十四年(1695),翁自道来到福州学习番薯栽培技术,并从福州带回了番薯别种——黄薯,使在琉球种植的番薯种类更多,利民更广。
除上述列举之外,勤学生的学习内容广泛,涉及风水地理、植树造林、谱牒编修、史书编纂等中华文化,以及生产与生活技术,如医学、纺织、烟花、制茶、制糖、制漆器、制瓷、冶炼、音乐、舞蹈、绘画、造墨等等。(40)谢必震:《中国与琉球》,厦门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247页。由于琉球勤学生在福州的进修时间和学习内容都是根据他们的需要所定,因此在榕学习成效颇大,只要能比较熟练地掌握了所学的专门知识和生产技术,即可回国实践服务。通过在福州的进修与学习,这些琉球勤学生归国后,立即发挥所学之专长,大大推动了琉球社会经济与文化的发展。
自古以来,中国就是一个诗歌的国度,尤其是格律诗的创作,源远流长,流派纷呈,名家灿若星河、佳作汗牛充栋。所谓琉球汉诗,即琉球王国士人用中国汉语言文字创作的格律诗,是在中国传统文化哺育滋养下的文学交流结晶。琉球汉诗的兴盛,主要基于以下三种原因。
首先,中国册封琉球使团的正副使臣及其从客,尤其是出身翰林院的词臣,大多工诗善文。他们在琉期间,纪游览胜、交游酬唱、即景咏物、思亲怀乡、感时抒怀、吟诗歌赋,在很大层面上影响与激发了琉球士人的汉诗创作热情。因此,在每次的册封活动期间,琉球王国总会掀起一股汉诗创作的热潮。
其次,琉球的来华留学生,无论是入国子监的官生,还是在闽的勤学生,格律诗写作,均是其主要的学习内容之一。潘相的《琉球入学见闻录》,详细记载了琉球官生在国子监学习的主要内容及其时间安排:“每日早起、沐浴、正衣冠,诣讲堂听讲‘小学’数条;‘小学’完,讲《近思录》。饭后,讲经数条,临帖。灯下,讲四六古文各一篇、诗一首,次日背诵……逢三日,作诗一首,不拘古律;逢八日,作四六一篇或论序等类一篇。”(41)潘相:《琉球入学见闻录》,《台湾文献丛刊》第299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72年,第128页。
最后,琉球王国虽未有严格的科举制度,但是以诗赋取士,亦成圭臬。其学校教育,每月一考试,或考“四书”,或试“帖诗”。只有“四书”、“帖诗”俱佳者,方能升为学长,以次入仕籍。在以诗赋取士的导向下,琉球王国社会各阶层的汉诗习作蔚然成风,无论王族朝臣还是士子百姓,都以能吟汉诗为荣,雅俗共赏。
传世的琉球汉诗的作者及其作品,不仅数量十分可观,而且其创作水平亦达到了较高的层次。部分名篇佳作,格律严谨,用典贴切,感时抒怀,游刃有余,即使与中国诗家的作品并列一起,也毫不逊色。例如程顺则的汉诗创作,不仅在中琉诗坛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同时也是海外汉诗作者中最有影响的一位。其师陈元辅即评之曰:“程子攻诗有年,为中山之秀”(42)陈元辅:《雪堂燕游草·序》,《琉球王国汉文文献集成》第30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97页。,“咏物之工,颂扬之美,兼而有之”(43)陈元辅:《雪堂纪荣诗·跋》,《琉球王国汉文文献集成》第30册,第79页。。陈元辅还称曾益的《执圭堂诗草》“历齐鲁燕赵吴越之区,见闻既广,落笔惊人,固其宜也。况言言典雅,不为花鸟空谈;字字清新,堪作云上实录”。(44)陈元辅:《执圭堂诗草·序》,《琉球王国汉文文献集成》第30册,第54页。
另外,由于明代的长期海禁与清初的迁界影响,中国士大夫的“海洋诗”创作,大多缺乏亲身下海的体验,其诗作多以一个陆栖者的想象视觉叙事。然而,琉球的来华朝贡使臣与留学生,则均是中琉航路的亲历者。中琉之间,浩瀚沧溟,神秘莫测。时而水天一色,万里碧净;时而飓风骤雨,海浪滔天,琉球的来华诗人,能在真实的感悟中撷取海洋意象而感怀寄兴,产生了不少优秀的海洋诗作品,在明清诗坛也别具一格。
总而言之,琉球的汉诗,不仅使中国古典诗歌在海外得到了更为广泛的传播,同时也因互鉴而繁荣了中琉两国的诗歌创作,丰富了海洋特色,反哺了中华文化,并对中琉双方的友好外交、文化交流、社会发展都起到了相互促进作用。
中华传统文化向琉球传播,有着悠久的历史与显著的特征。在明初中琉之间宗藩关系建立之后,中琉文化交流互鉴,维系着中琉两国五百多年的友好关系,推动了琉球社会文明的发展。
琉球王国通过中国册封琉球使团、琉球来华使团自觉而积极地受容中华传统文化,回国后广泛传播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与先进生产技术,从而对琉球国社会文明的进步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此外,还有大量的来华的官生和寓闽的勤学生,学习范围除了儒家经典与诗词歌赋之外,遍及风水地理、植树造林、谱牒编修、史书编纂等中华文化,以及医学、纺织、烟花、制茶、制糖、制漆器、制瓷、冶炼、音乐、舞蹈、绘画、造墨等各行各业。明清时期,无论是琉球的官生还是勤学生,学成归国后,深受重用,多在琉球国担任各种重要职务,发挥所学之专长,长期致力于中华传统文化在琉球的传播、教育与普及,服务于琉球的社会经济与文化的发展,从而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成了中华传统文化东被琉球的最主要途径之一。由于儒家思想已普遍影响了琉球社会的各个层面,使琉球这一原本未闻诗、书、礼、乐的“蛮夷”之邦,“始节音乐,制礼法,改变番俗,而致文教同风之盛”(45)蔡温:《中山世谱》卷三,《传世汉文琉球文献辑稿》第16册,鹭江出版社,2012年,第285页。,终被誉为“守礼之邦”。
习近平同志指出:“古往今来,中华民族之所以在世界有地位、有影响,不是靠穷兵黩武,不是靠对外扩张,而是靠中华文化的强大感召力和吸引力。我们的先人早就认识到‘远人不服,则修德以来之’的道理。阐释中华民族禀赋、中华民族特点、中华民族精神,以德服人、以文化人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4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6页。《礼记·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大道也”。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执中致和一直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观之一,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即便在国力最鼎盛的时候,也从没有向外征服扩张,而是靠商贸互惠,怀柔远人,以德服人,以文化人。
从上述明清时期中琉之间五百多年的友好关系就可以清楚地看出,基于朝贡体系的中琉关系,的确“不是靠穷兵黩武,不是靠对外扩张”,不是在殖民体系秩序之下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依靠的是宗藩关系之上的礼尚往来。中国自始至终没有向琉球派出过一兵一卒,而且册封琉球的正、副使,均由文职人员充任,其随行人员亦皆为各方面的专家和各行各业多才多艺的手工工匠。在外交上,中国始终尊重琉球王国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以德服人”;在文化上,始终是以和平友好的方式立足于交流与互鉴,“以文化人”。中华传统文化对琉球王国的强大感召力,赢得了琉球王国对中华传统文化的高度认同。由此可见,国家富强不仅仅是“力”之强,还要“德”“文”之强,执中致和。习近平同志特别强调的“以德服人,以文化人”,真正体现了中华文明一贯的处世之道。
明清时期无论是官方派遣使团及其从客,还是来华学习的“官生”和“勤学生”,他们归国后都用各自的方式,将在中国学习和感受到的中华传统文化和技艺传入琉球,并在那里世代相传。即便到了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吞并琉球,这些琉球王国的后裔和久米村人,仍然不忘坚守中华传统文化,向冲绳县政府提出了修葺至圣庙与明伦堂的请愿,至今仍在修建至圣庙和明伦堂,普及儒学,并自发组织了各种宗亲会和门中会,将家族成员重新团结在一起,并组织族亲成员来到福建原祖籍地与同姓宗族联络,进香膜拜同姓宗祠,寻求家谱对接,并建立两地互动式的海外宗亲会交流活动。
1992年,在纪念“闽人三十六姓”移民琉球、聚居久米村六百周年之际,久米村后裔在那霸的久米村旧址建立了一座海船石雕模式的纪念碑。碑船的两侧,刻有文献记载的所有聚居过久米村的“闽人三十六姓”姓氏。同年,在那霸市还建造了具有福州地标性景观的“三山”“闽江万寿桥”“白塔”“乌塔”等的“福州园”,所用的建筑材料全部来自福州。这充分印证了福建福州和冲绳那霸友好关系的源远流长。至今,六百多年过去了,中华传统文化对于琉球王国的影响仍体现在冲绳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生产技艺,冲绳仍然带有中华文化的印记,这对于促进中国与日本、福建与冲绳两地的经济发展与文化交流起了积极作用。
纵观明清时期中华传统文化向琉球传播的进程,可以看出中华传统文化凭借其独特的魅力,在与琉球的文化交流互鉴中,处处彰显了中华传统文化兼容并蓄、交流互鉴的宏大气度与“以德服人,以文化人”的处世之道。自明初琉球被纳入东亚宗藩体系后,中华传统文化东被琉球主要通过中国册封琉球使团的传播、琉球对华外交活动的文化受容、“闽人三十六姓”的播迁与久米村来华留学生的习传等三条途径。其中,中国册封琉球使及其从客、琉球来华使团的成员,既是中琉之间外交活动的使者,又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直接传播者;而“闽人三十六姓”聚居的琉球久米村,形成了一个中华传统文化、先进生产技术、福建民间信仰、闽人生活习俗向琉球传播的中心文化圈,久米村来华留学生的习传,也是中华传统文化向琉球传播的中坚力量。由此可见,中琉两国人民都是文明交流与互鉴的积极推动者与实践者。
中华传统文化在琉球王国的交流与互鉴,是中琉五百多年友好关系的发展与琉球王国政治、经济、文化进步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并可为当今世界各国的文明交流与互鉴提供有益的历史经验与当代启示。在新时代,我们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在世界范围内开展各领域的文化交流互鉴,更应该在文化交流中实现求同存异,在文化互通中寻求理念共识,为国家之间的互利共赢奠定良好基础。我们在坚持文化交流互鉴的基础上,努力展示中华文化的独特魅力,多渠道提升中华文化国际传播力与影响力,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