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山时期红军调查研究制度化探析

[摘要]毛泽东江西农村调查是中共百年调查研究史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井冈山斗争时期，是毛泽东带领工农革命军转战江西的起点，该时期调查研究与根据地的建设直接相关，为最大限度地切合实际，毛泽东不仅躬身调查，并发动军队开展调查。为科学、准确把握乡村社会，为革命提供借鉴，此时的调查已初步呈现重数目字的特征。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相关调查研究的制度逐步确立，有力地推动了中共调查研究、实事求是政治传统的初构。

[关键词]井冈山时期；调查研究；根据地建设；制度化

[作者简介]刘凯，郑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河南郑州450001。

[中图分类号] D239，E297[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6-8031（2023）03-0020-07

关于井冈山时期的调查研究，学界的研究较集中关注于毛泽东农村调查与革命策略制定与执行间的互动关系。就军队从零星、随意执行上级调查政令到调查研究成为被军队普遍认可的一种固定性工作则较少有系统性的考察。毛泽东江西农村调查是其一生所作的调查较多、具有代表性的调查，井冈山时期又是其中最早的探索與实践。井冈山斗争时期，毛泽东不仅自己亲自作调查研究，还倡导军队开展调查研究。深入考察井冈山时期毛泽东是如何培养、调动军队干部与士兵开展调查研究，以及为准确把握乡村社会而延伸出的重视数目字的特征在中共调查研究政治传统塑造中亦别具重要意义。

本文试图以探究毛泽东是如何发动军队进行调查研究，如何培养军队干部、士兵调查研究能力，调动军队参与到调查研究中，最终发展成一种固定工作的历史脉络为研究目标。以分析井冈山时期党和军队的相关调查研究工作为切入点，以时间为线，梳理毛泽东培养军队进行调查研究的历史脉络及制度化过程。

一、毛泽东躬身调查与士兵的广泛参与

1927年10月至1930年2月，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井冈山领导湘赣边界军民，历经艰难探索与实践，开创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2016年，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井冈山视察时说：“井冈山斗争的伟大实践，对中国革命道路的探索和抉择、对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军队成长具有关键意义。……从这里革命才走向成功。”井冈山革命之所以可以闯出工农武装革命道路，最重要的在于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通过在湘赣边界社会的调查，了解当时的政治形势以及农村社会而作出的政治判断。可以说，井冈山革命的实践无不缘于脚踏实地的调查研究。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坦言到，“工农武装割据存在和发展，需要具备五个条件。即有很好的群众、很好的党、相当力量的红军、便于作战的地势与足够给养的经济力”。因此，井冈山时期的调查研究也是围绕着这几个必要的条件展开的。①

（一）引兵井冈山和根据地建设

1．调查研究为引兵井冈山铺路

秋收起义失败之后，毛泽东为什么选择在罗霄山脉中段的井冈山而不是别的地方开展斗争、建设政权，就是因为毛泽东作了大量的调查研究才作出的这个决定。在毛泽东为引兵井冈山所作的调查中，红军也有参与到这些调查中，包括毛泽东第一次知道井冈山这个地方，首次了解到关于井冈山各县的情况以及袁文才、王佐两大武装力量的情况。这些信息都是从红军中得到的。

秋收起义之前，在安源张家湾召开了军事会议，当毛泽东和参会的军队干部以及士兵讨论到如果暴动失败往哪里退的问题时，王兴亚提出如果失败就到井冈山去，并详细地介绍井冈山以及袁文才、王佐的情况。此时，毛泽东就通过这位中国工农革命军第1师第2团的团长王兴亚了解到关于井冈山以及袁文才、王佐的情况。这次的了解情况对于毛泽东在秋收起义之后提出引兵井冈山的决策有很大的影响。②

起义受挫之后，几经辗转，部队进入了莲花县，莲花县党组织的甘明山等人在莲花县高滩见到毛泽东，毛泽东向他们调查了关于莲花党组织以及敌情方面的情况，作出了攻打莲花县的决定并大获全胜。毛泽东在莲花县召开党组织会议时收到了一封来自江西省委的信，在这封信中，毛泽东进一步得知在宁冈不仅有党的武装力量，还有几十支枪。于是，在毛泽东的推动下，工农革命军决定向罗霄山脉中段的湘赣边界进军。

部队行军至三湾时，毛泽东会见了龙超清、肖子南等当地人士，通过与他们交谈，毛泽东对宁冈的党的组织、风土人情、武装力量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之后，毛泽东又会见了袁文才的代表，对袁文才的态度有了一些了解。③1927年10月，毛泽东进一步在永新县水口村一带开展调查研究，系统地了解了井冈山周围各县的敌情、阶级状况、土地占有状况、地理环境、物产资源等，通过在莲花、永新各地的调查，使毛泽东坚定了上井冈山的信念。

毛泽东在《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一文中对井冈山的局势作了明确的阐述。“一国之内，在四围白色政权的包围之中，有一小块或若干小块红色政权的区域长期地存在，这是世界各国从来没有的事情。这种奇事的发生，有其独特的原因。而其存在和发展，亦必有相当的条件。”④

选择罗霄山脉中段建立政权与毛泽东所作的调查研究有很大的关系。毛泽东走遍了整个罗霄山脉，直接观察到罗霄山脉的地形、交通、土地、气候、农产品、老百姓的生活情况。同时又在军队行军过程中让军队边行军边作调查，向当地农民了解山区的地理环境、政治情况和当地群众武装的实际情况，获得第一手资料后通过对比得出以宁冈为中心的罗霄山脉的中段，最有利于进行军事割据的结论。

罗霄山脉位于湘赣边界，位于湖南省与江西省的交界处，东北—西南的山脉走向，恰好使它成为湖南与江西的天然分界线。山脉北部靠近南昌市，距离敌人的武装力量太近，没有中部山脉地理位置好。山脉南部的群众基础不如中段。在气候条件上，罗霄山脉因处于亚热带湿润性气候，适合农作物生长，也给工农红军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必要的条件。⑤对于罗霄山脉周围的政治形势，在《井冈山的斗争》中毛泽东特意作了分析，罗霄山脉中段在多省的交界处，多个省的武装势力相互之间时常发生战争，纷争不断，位于罗霄山脉中段的井冈山当时基本上处于一个三不管的地方。再加上当时国民党内部也是纷争不断，对党的发展无暇顾及。这样的缝隙给党的力量提供了可以生存发展壮大的空间。⑥因此相比于北段和南段，罗霄山脉中段无论是在地理位置还是环境气候方面都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从而使毛泽东更加坚定了前往井冈山，在罗霄山脉中段建立政权的信念。

2.在调查中进行根据地建设

井冈山斗争时期，是毛泽东带领工农革命军转战江西的起点，该时期调查研究与根据地的建设直接相关，为最大限度地切合实际，毛泽东不仅亲自调查，并且还经常发动军队开展调查工作。

在工农革命军刚进入井冈山时，为了更加深入了解当地的政治经济状况，进行根据地建设，毛泽东在宁冈永新作了调查研究，他一边帮助农民劳动生产，一边作调查研究，深入群众。通过开座谈会或个别访问的方式，亲自列提纲，亲自记录，归纳整理，在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毛泽东写下了《宁冈调查》和《永新调查》。毛泽东通过对宁冈永新的调查，认识到边界占有土地的情况非常不合理，要想调动农民参与到革命中，必须要先解决土地的问题。正是因为有了在宁冈的调查，毛泽东坚定了要在井冈山搞建设的信念。⑦在这之后，毛泽东马上投入到了关于井冈山土地革命的调查中。

在毛泽东的提倡下进行土地革命相关的调查之后，井冈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分田运动。为了搞好分田工作，毛泽东还亲自在塘边村进行调查研究。通过调查，他清楚地知道了塘边村有多少户人口，多少土地，贫农多少，中农多少，地主多少，他发现塘邊村少数的地主和富农竟然占有96%的土地，并用这个数据来启发农民，让他们积极参与到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中。

为了能够有效发动群众，在土地革命过程中，毛泽东除了自己十分重视调查研究之外，还要求工农革命军的官兵都要来作调查研究，并派出红军干部士兵到地方去，边作调查边帮助农民进行分田。毛泽东亲自为他们列调查提纲。调查的内容包括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群众生活、剥削关系、农民受压迫的程度、了解群众当前的迫切要求等以便边界党能够及时制定出相应的政策。⑧

根据地建设除了进行土地革命外还进行了党组织建设。湘赣边界各个县的群众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但是大革命失败，白色恐怖笼罩全国，湘赣边界的党组织也遭到了巨大的损失。1927年11月，毛泽东在象山庵召开宁冈、永新、莲花三县党组织负责人会议，会议之后湘赣边界党的组织建设重新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为了保证边界党组织恢复工作顺利进行，毛泽东制定了由军队党去帮助地方党进行发展的工作方针，1927年底至1928年初，毛泽东先后从部队上抽调了一批干部深入到基层，开展调查，帮助地方党组织的建设。到1928年3月，湘赣边界各个地方的党组织都初步恢复起来。伴随着党组织的初步恢复，井冈山根据地的雏形初现。正是因为有了军队党帮助地方党的政策以及因地制宜地在调查之后进行党组织建设，1928年5月，湘赣边界第一次代表大会召开以后，边界进入了大发展时期，边界各县党组织开始公开招收党员，一时间，党组织迅速发展，党员人数激增。“按人口比例，宁冈党员发展率在边界各县是最高的，全县9万人，党员发展比例为2.66%。”宁冈成立了两个特别区委，永新成立了四个特别区委，莲花成立了57个党支部，有850名党员，下设八个区委。在调查和实践中，边界党组织逐渐壮大起来。⑨

（二）全军上下齐动手

1929年，时任红军第4军的政治部主任的陈毅抵达上海后向中央军委汇报红4军的工作，陈毅在《关于朱毛军的历史及其状况的报告》中讲到的红军第4军调查研究工作的问题值得注意。从这个报告中得知，陈毅特别针对红4军进行相关调查研究的工作进行了汇报，这个汇报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这三个方面的内容对红军的调查研究工作作了一个总结性概括。一个是在这个时候红4军已经把进行调查研究的工作作为了日常的一项必要的工作。第二个非常关键的就是红4军的调查研究工作是一种有人组织有人领导的工作，调查研究工作必须要有军官以及党代表负责。第三个就是政治部制定一个统一的调查表，并定下了详细的调查基本项目。⑩

中央军委在听了陈毅的汇报之后，周恩来代表中央给红4军前委发出了指示信也就是后来所说的《九月来信》，在《九月来信》中红4军调查研究工作所作出的成绩得到了中央的高度赞赏。还在来信中表扬红4军的调查研究工作做得好。这个肯定直接影响到了后来红军调查工作的制度化。

除了从陈毅的报告中得到红军在井冈山斗争时期有进行调查研究这一信息之外，从其他人的回忆中也可以为这个信息进行佐证，韩伟对井冈山斗争时期的调查仍然记忆深刻：“在井冈山斗争时期，部队除了打仗以外，还得做发动群众的工作，官兵们都分散到各个地方，调查这些地方的情况，调查的内容包括这个地方有几户人家，哪几家家里最富裕，哪几家民众认为是最坏的，确定哪几家是土豪。经过调查情况属实，上报上级之后才能开展后期的工作。”?

井冈山斗争时期红军进行的调查研究工作内容十分丰富，要求也颇为详细，红军进行的调查已经不局限于战斗，更多地涉及土地、人口、阶级状况等与根据地建设息息相关的信息。从陈士榘回忆井冈山的斗争片段中也可以看到：“部队每次行军到某个地方，不管在这个地方待几天，红军都要对这个地方搞调查，通过调查弄清这个地方的地主、富农、中农、贫雇农、地主兼商人各有多少人，除了内容上的要求在时间上也有规定，这样的调查有明确的时间限定，一般几天内就要完成调查。”?完成调查之后要及时完成调查记录并上报给上级。曾志在回忆井冈山的斗争生活时讲到：“毛泽东提出红军部队要完成三大任务，这三个任务就是人人都要学会打仗；人人要会做宣传群众的工作；人人要会做组织群众的工作。”?要做好宣传和组织群众的工作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做好调查研究这项工作。当时的红军战士已经做到既是战斗员，又是宣传员、组织员。针对一些人不会作调查研究的情况，毛泽东还曾经亲自给曾志拟过一个调查表，调查表中规定红军要报告每天行军的里数、沿途土地的面积多大、村庄人口有多少、村庄与村庄间的距离，这个表的内容每天都要向他报告。

不仅是参与到战争中的以及担任宣传工作的士兵和军官要作调查，在红军内部进行活动时也要进行调查，甚至是负责后勤的士兵和干部也要进行调查。当时担任辎重队队长的范树德回忆井冈山的后勤工作时也提到：“毛泽东非常关心士兵的生活，每当部队需要休整时，毛泽东都要来询问一下，部队后勤的同志就需要查一下部队现存多少钱、部队有多少人数、部队驻扎的地方有没有地主、有的话地主家里有多少油、有多少鸡都要一一调查清楚。得到准确的数字之后，后勤的同志就根据这些准确的数字算出红军在这个地方维持一天需要多少钱，休整一个礼拜需要多少钱，算出之后，将情况如实报告给毛泽东。”?

红军在中央九月来信之前，就已经经常性地布置调查研究的任务，从陈毅的报告中可以看到红军的这种调查研究的工作不再是像初期的調查一样只是由毛泽东单纯地布置红军干部战士去做，在这一时期红军的调查研究有了一定的要求，包括在经过培养的军官和党代表的指挥下去做以及让他们按照统一制定的调查表去进行各种调查研究。而且从军官到战士，从前线战士到后勤人员每个人都要作调查，他们各司其职，重在行动，不仅使党和红军更全面更准确地把握了农村的信息，对于促成全党全军注重调查研究、讲求实事求是风尚的形成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虽然这一时期作调查研究已经成为了红军进行日常工作的一项必要的内容，但是对于红军内部进行调查研究工作的各级分工以及进行调查研究的具体要求还没有明确的成文规定，调查研究这项工作也没有写进过红4军的纲领性文件中。

二、全军上下注重数目字

缺乏数目字思维，不尚精确的观念，是不少人对中国人思维习惯的描摹。“只要不是统计，中国人对于数目字多半总有些夸大狂。”?但是毛泽东在井冈山时期作调查研究时就打破了这个局限性，并且做到了调查研究注重数目字。从毛泽东本人在井冈山时期为红军干部士兵制定的调查表以及毛泽东自身的调查研究报告中对事物的描述可以看出中国共产党数目字管理的思路在该时期注重调查研究过程中初步显现。该时期的农村情况复杂，既有贫农、地主、商人，同时存在着复杂的阶级状况，又有地方政治势力的盘根错节，中国共产党作为新生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判断错误就有可能走向失败，因此为科学、准确把握乡村社会，以制定恰当的革命策略，该时期的调查不仅细化，而且要求调查数据尽可能准确。

（一）毛泽东亲自制定调查方案

当时的红军部队对于调查研究工作刚开始接触，很多人还不知道如何去进行调查研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以及培养红军的调查研究能力，毛泽东给井冈山时期的红军宣传队以及进行调查研究的干部士兵都拟定过调查表，在遂川时毛泽东也制定过一个社会调查的提纲，部队一到某个地方，就要根据这个调查提纲去进行调查。从毛泽东拟定的调查表中要求进行调查的人员要用数字详细将情况记录在调查表上，可以看到毛泽东对数目字的重视。

由于国民党反动派长期的虚假欺骗性宣传以及旧式军队给百姓留下的不好的印象，一开始红军在井冈山进行工作并不是很顺利。要想让百姓真正了解红军，做好调查研究工作和宣传工作就显得格外重要。

毛泽东要求每个连队成立宣传队，宣传队有两个主要工作，除了宣传队本身应该做的书写、印发宣传标语的本职工作，还有要进村入户调查。之所以要求进村入户调查也是为了宣传队能够在做宣传工作时做到真正了解当地的情况。为了更好地让宣传队开展进村入户调查的工作，更加精准到各家各户进行调查研究，毛泽东亲自为宣传队拟定了一个调查提纲，要求每个宣传队要按照这个提纲对井冈山的各方面情况进行调查。提纲的内容包括社会情况怎样，种植情况怎样和经济情况怎样这三个方面的内容，宣传队要调查清楚在这个地方进行宣传工作时要注意什么、这个地方的农民最痛恨的地主有几家、分别是哪一家、最迫切的需求是什么……每次调查结束都要将不同方面的具体情况记录在不同颜色的小本子上。宣传队的调查提纲展示了当时井冈山党和军队对农村进行调查研究时就很重视对被调查事物的分门别类，从这个调查提纲中也可以初步看到在进行调查时对调查的情况要尽可能的准确，而不是大致是什么，大致是多少。

在曾志的回忆中，毛泽东总是亲自领导工作，教导红军如何进行群众的工作，并在工作中对调查研究极为重视，毛泽东还亲自给曾志拟了一个调查表，这个调查表对红军调查的项目要求不仅更加详细，还对数目字的精确要求更为严格。调查表的内容包括每天部队行军的里数、行军沿途两边土地面积多大、经过的村庄有多少人口、村庄与村庄间的距离。这个表的内容每天都要向毛泽东报告。这项调查由每支队伍里负责宣传的人员进行，他们一般都是一边刷宣传标语，一边作调查填表，最后再将表汇报给曾志，由曾志做补充之后交给毛泽东。这样的调查不是即兴的，这项工作在红军行军时每天都要做。?从这个调查表中对行军里数多少、村庄面积多少、土地面积多少等情况的要求，可以看到当时毛泽东已经不仅仅要求红军的干部士兵要进行调查研究工作，还对如何进行调查研究工作以及调查结束之后如何进行记录有了一定的要求，要求他们在调查时要精确，在记录时要精确到具体的数字，给井冈山时期党进行根据地斗争和建设提供了重要的数据依据，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新生的红色力量。

（二）毛泽东调查报告中数据的体现

众所周知，毛泽东本人非常重视作调查，同时在实践中，毛泽东对如何作调查研究也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方式方法和理念。毛泽东在井冈山时期所作的农村调查是他一生所作调查中极具代表性的。这些调查都是以问题为导向，目的都是为了解决当时困扰党和军队的问题。从毛泽东本人在井冈山作的调查报告以及调查情况的总结都可以看出他在进行调查研究工作时对数目字非常重视。毛泽东在自己所作的调查报告中以及调查总结中大篇幅地运用数目字，即体现了毛泽东本人重视实事求是的特质又增加了所作调查的准确性、可信性和说服力。

毛泽东的《井冈山的斗争》这一篇报告中，描述当时担任地方武装的工农暴动队和赤卫队以及红军的枪支数量时就用到了大量的具体数字。运用具体的数目字精准描述了各县赤卫队的枪支数量，宁冈、永新、莲花等七个县的枪支一共有683支，其中大部分的枪支是红军发的，只有一小部分是从敌人手里夺取的。对于各县的农民自卫军枪支数量，马日事变之前，各县的农民自卫军枪支一共970支，马日事变之后，农民自卫军的枪支数量仅剩127支。通过这些直观具体的数字，了解到当时的农民自卫军在马日事变之后武器数目锐减，农民自卫军拥有武器的数量与土豪劣绅的枪支数量相比远远不够。在红军拥有的枪支上，毛泽东在文中也有详细的描述，红军每营用四连制，每连步枪75支，每团有步枪1075支。因此毛泽东在文中强调红军必须要在不降低战斗力的前提下，尽量帮助人民武装起来。正是通过这些直观的数字，让当时党和红军干部士兵感受到农民自卫军在马日事变之后枪支数量的真实情况，进而帮助党和军队针对这些情况制定合适的政策。

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毛泽东还对于井冈山的土地状况进行了具体的描述。在对井冈山的土地情况进行描述时讲到井冈山的土地的60％以上是握在地主手里的，只有40％以下是握在农民手里。在江西所有的土地情况中，遂川的土地是最为集中，土地80％是地主的。永新次之，70％是地主的。万安、宁冈、莲花地主的土地仍占60％。?从这些具体的百分比描述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当时井冈山进行土地革命时各地的土地占有状况，大部分的土地还握在地主手中，通过对这些情况的准确把握，毛泽东坚定了在井冈山进行土地革命的信念。

决定在井冈山进行土地革命之后，为了做好井冈山分田的工作，毛泽东又亲自到塘边村进行调查研究。通过这次调查，他清楚知道了塘边村有多少户人口，多少土地，贫农多少，中农多少，地主多少。毛泽东在后来写调查报告时写到塘边村少数的地主和富农竟然占有96%的土地。还用到了这个数据来启发农民，让他们积极参与到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中。?

（三）他人回忆中的数字

除了从毛泽东自身的调查报告和他所拟定的调查表中可以得知毛泽东重视调查研究中数目字的应用外，从红军其他人的回忆中也可以注意到毛泽东不仅很重视让红军的干部士兵参与到日常的调查研究中去，还非常重视教给他们作调查研究的方式方法，重视在调查和记录时对数目字的运用。这种习惯的养成给红军通过调查研究得到的信息增加了准确性，也有力地推动了中共调查研究、实事求是政治传统的初构。

陈士榘回忆井冈山的斗争片段时讲到有关军队进行调查研究的情形，部队每次行军到某个地方，不管在这个地方待几天，都要搞调查，通过调查弄清这个地方的地主、富农、中农、贫雇农、地主兼商人各有多少人，这样的调查还有明确的时间限定，一般几天内就要完成调查。从这个回忆中可以看出当时作调查研究已经成为了红军的一种习惯，并且要求尽可能的对调查项目的具体数目字调查记录清楚。

曾志回忆毛泽东给她拟定的调查表更加体现了井冈山时期军队调查研究对数目字的要求。这个时候的调查已经不仅仅是将要调查的项目细化还要用具体的数字填写调查表。曾志回忆毛泽东给她拟的一个调查表时讲到：“红军要报告行军的里数、道路是大路小路还是石板路、山林，树木，河流，桥梁的情况、沿途土地的面积多大、村庄人口有多少、村庄里房屋多不多、房子是土房还是瓦房、村庄与村庄间的距离，还有红军行军沿途所见的其他动态。”这个表的內容每天都要向毛泽东报告。所以当时的红军既担任了宣传和战斗的任务还担负了作调查研究搞根据地建设的任务，工作相当紧张。?

范树德回忆井冈山的后勤工作时提到，上井冈山之后，最难解决的问题就是没有菜吃，当时后勤的同志们想了很多办法，最终就是运用调查的办法，到一个地方先调查清楚这个地方哪几家是地主，他们家里有几十斤油，有几只鸡，调查清楚之后，单位就在那驻扎。对军队的办公费也有明确的规定，每个连队的办公费是每天2角钱，一个月6块钱，每支步枪的擦枪费一个月3分钱，按月计算，计算完之后发给司务长。在回忆部队的供给问题上，范树德提到后勤部的同志们按照每人每天一斤半算，一个人一月需要吃粮四五十斤，计算出当时王佐提供的五百担粮食可以供一千人吃二十多天。对于这些数字都要经过仔细的调查计算之后才能得出。?

部队每到某个地方都要展开调查研究的习惯以及重视数目字运用习惯的养成，既帮助中国共产党在复杂的环境中摸清了实际，同时又解决了红军如何去做群众工作以及红军打击的是谁、依靠的是谁的问题。对于后来中共构建精确化管理的传统做了铺垫。

三、红军调查研究工作的制度化

调查研究还未明确写进正式文件之前，红军所进行的调查研究虽然已经涉及各个方面，但是这种调查研究一般是由毛泽东本人或者是红军中党代表、干部布置下去或者是根据提前拟好的调查表进行调查，在毛泽东的带领和指导下完成调查研究工作。对于红军进行调查研究的方式方法以及如何在调查研究之后完成结果的汇总和上报，还有军队各级在调查研究工作中的工作职责都没有明确的规定。随着革命形势发展的需要以及红军参与的调查研究工作越来越深入，红军调查研究工作逐渐完成从一种日常化工作到写进工作大纲成为制度的转变。红军调查研究的制度化使红军能够在复杂环境中也能够进行有序的调查，得到准确的信息，在全军发扬了调查研究、实事求是的风尚。

（一）党的决议中确立调查研究传统

1929年12月在福建省上杭县古田村召开了著名的古田会议，会上通过了毛泽东起草的《古田会议决议》。针对党内出现的不讲求证据就乱说、互相猜忌等主观主义的错误思想，在《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中提出了针对解决主观主义的三条解决方法，在这三条解决方法中有一条就是关于教育红军党员干部要重视调查研究，教育他们对社会的经济政治各方面进行调查研究，在进行足够的调查之后才能决定斗争的策略和方法。让他们懂得如果没有经过调查研究，就会陷入主观主义的错误之中，以此来阐释作调查研究的重要性，发动他们认真去搞调查研究，而不是走马观花式地进行调查，模糊了事。不仅要作社会调查，还要作士兵心理等情况的调查。红军要进行调查研究被明确写进党和红军建设的纲领性文献中去。

古田会议通过的决议规定了建设红军的各项原则，规定了红军干部要作调查研究，把调查研究工作写进决议中去，使调查研究工作在红军内得到贯彻实行，在党的决议中确立了调查研究的传统。正是因为有了对中国的实际情况进行调查的要求，才能够使党和军队克服出现的主观主义错误，引导革命取得胜利。

（二）规范制度中引导调查研究常态化（党代表、政治工作纲领）

毛泽东制定的《党代表工作大纲》详细展示出党代表的工作职责包括作报告和民众调查。值得注意的是《大纲》规定党代表在作报告时必须要先作调查研究，还把调查研究分为了民间调查和军队内部调查。民间调查要包括当地政治调查和经济调查。军队内部调查要包括士兵生活状况、士兵的心理状况、士兵的问题诉求等。每当部队战斗结束之后，党代表要仔细调查战斗经过和战斗情形。除了对党代表要求要作调查研究还规定要作好调查报告。井冈山时期党代表工作大纲是我军最早的政治工作条令。这个大纲对于人民军队的建设和党的建设，对于我党我军如何去做群众工作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将党代表必须要作调查研究的规定写进大纲中，体现党对红军进行调查研究这项工作的重视，培养了一批实事求是的好干部。

1930年6月在毛泽东的推动下红4军政治部发布了《红军第四军各级政治工作纲领》，这个纲领中将红4军分为军；纵；支队和大队三级，每一级有每一级的工作，在工作中这三级又互相配合。军这一级政治部的规定是由红军政治部负责向下级发布社会经济调查表，指导各个部队的实际调查，并督促各部队做好调查数据的统计。纵队这一级的政治部工作纲领中规定纵队要敦促、指导各级工作人员，做实际社会调查工作，并敦促他们作出统计。支队和大队这一级的政治委员工作纲领中规定他们要指挥士兵作社会调查，并把调查情况如实报上一级机关。对每一个级别都有严格的规定，有专门的人负责、有详细的调查表格、有明确的调查要求、有专门进行调查结果汇总的机构，这样的规定就使红军的调查研究工作在组织上有了靠谱的保障。

1931年，毛泽东又起草了《总政治部关于调查人口和土地状况的通知》。对于调查研究工作有了更加严格的规定。毛泽东在这个通知中提出了三条要求，这三条要求主要就是要求进行调查的人员对于调查研究工作，必须提高对这项工作的认识，要求进行调查的干部或者士兵必须端正自己的态度，必须作出准确的数字统计。只有做到了这三个要求，才可以使调查获得的材料真实，使红军进行的调查工作更有价值，这样就对红军的调查研究工作制度化后的执行力提供了保障。

这两个文件的发布，使红军的调查研究工作不再是零星、随意的工作，而是有了成文的规定，成为一种系统的工作。在规范制度的过程中推动了调查研究的常态化。

结语

毛泽东在井冈山时期作了大量的调查研究，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在推动红4军调查研究制度化的过程中，毛泽东循序渐进，要求明确，重视数目字，给党和军队培养了一批具有丰富调查研究经验，求真务实的干部。同时也在全党全军发扬了实事求是的风气。进入新时代，研究红4军调查研究制度化能夠使中共百年的调查历史更加系统清晰。调查研究是党和军队的传家宝，毛泽东注重调查研究的品质与努力推进军队调查研究制度化的结果给井冈山时期斗争取得胜利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新时代，全党全军应该脚踏实地，调查研究，将实事求是的风气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发扬光大。全党同志更要牢记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坚持调查研究，问计于民。以实际行动继承和发扬调查研究、实事求是的优良传统。端正态度，提高能力，有方法有责任地进行调查研究。

[注释]

①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57.

②陈钢.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军事建设史[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4：26.

③陈钢.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军事建设史[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4：29-40.

④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48+51.

⑤余伯流.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全史[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7：46-48.

⑥黄道炫.革命、裂缝、根据地[J].苏区研究，2017（04）.

⑦罗平汉.中国共产党农村调查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32.

⑧张泰城，刘家桂.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经济建设史[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4：70-82.

⑨罗学渭，肖长春.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党的建设史[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4：34.

⑩罗平汉.中国共产党农村调查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5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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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榘.井冈山斗争的片段回忆[M]//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回忆录（下）.北京：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214.

??曾志.回忆在井冈山的战斗生活[M]//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回忆录（下）.北京：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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