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桌案上的光点,是一种怒放。
日子在一页稿子上铺展开来,在周而复始的时间里,我们是一颗古老的文字。键盘上的每一个符号,代表着某种永恒的信息,我们用二十六个字母,敲打出世间万物,江湖河海,和众多的人情世故。
歷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文字的载体,也有过变化,和殷墟的兽骨和龟壳一样,桌案上的键盘和电脑里的文件夹,同样是一个时代的容器,装满金戈铁马、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先民在龟壳上占卜;将军在马背上驰骋;青楼里的女子,在一把琵琶背后,流下浑浊的泪水;诗人夜宿寒山寺,一首诗,在竹简上晕染开来。
所有的放映,是历史的一部分。
当夕阳没入山峰,我们要按响关机键。
但生活的影像,会在次日早晨八点半,轮回上演。
送菜的三轮车驶进菜市场。
一个明媚的早晨,人们开始奔波于各自的领地,柴米油盐的罐子,装着不同的滋味。
但生活的色彩,无非是一把香蕉,一截辣椒和一根苦瓜,色彩斑斓的背后,总会夹杂着一些苦涩。
但玲珑的樱桃,会告诉我们,日子的瓷罐,更多的时候,窖藏着果香和甜蜜。
太阳落在菜架上,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人干着不同的工作。有人扮演搬运工的角色,有人是超市的售货员,有人是老板,有人是赶来买菜的家庭主妇,也有人需要走更近的路,只是单纯穿过这里,去马路对面的办公楼上班。
当我们看到那些蔬菜、水果、鸡蛋和食品塑料袋,我们又想到了种蔬菜的老人,养殖户,和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
生活本就如此,一碗鸡汤加一勺盐,才更有滋味。
在早晨,我有一面闹钟。
鱼肚白的山头在代替什么?我知道,喊我起床的铃声,代替了鸡鸣。
在县医院的四十一号病床上,我的母亲还在等医药费。
点滴顺着塑料管道流下来,进入她的血管,为她开刀诊治的医生,拿着药瓶不停询问病人信息的护士们,刚值完一个夜班,比起她们,我心里倾斜的天平,也开始平衡起来。
当你感觉到累的时候,就去听听山里的风,它们不舍昼夜,输送着春天的种子。
当你觉得不如意的时候,就去医院看看,那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重症病人,仍对活着抱有幻想。
面对一台电脑,手边的普洱茶还是热的。
对面建筑工地上的女人,戴着安全帽在拧钢筋;楼下的出租车司机,刚接走一个提着皮箱的大学生;卖地瓜的商贩,在城管的怒吼下,跑丢了一只鞋子。
一只鸟,飞过办公大楼的窗户。
太阳烤灼着大地。
有人站着,有人坐着。
有人在高楼里,吹着空调;有人赤脚踩着滚烫的大地。
打印机发出“唰唰”的作业声,阳光落在桌子上,角落的绿萝,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享受阳光的抚慰。
此刻,我们是一颗休眠的石头,在办公桌方寸的空间中,拥抱自己。
河流忘记了远方,马匹放弃了草原,鹰的长空,没有机身划过……外界的很多时光,被一扇窗户替代。
我梦到了太阳照亮的路面,仍有几只麻雀在抢食面包片。
拾荒老人无所畏惧,提着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纸箱,风卷起他眼角的碎发,一双明亮的眼睛瞅着路面。被车碾断后腿的小狗,躺在一团杂草中。他身负重物,丢弃——是一种选择。
一只濒临死亡的小狗,被人抱走了。
他的身后,落下了一叠厚重的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