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 子
马头琴声呜咽
我的悲凉长在鸿雁的翅膀上
内心的苍茫
比草原的远还要遥远
疯长的思念
比格桑花上的长调还要悠长
阿妈的一碗热牛奶,温暖行走的日日夜夜
策马扬鞭,我能套得住夕阳
篝火晚会,大壶酒,我与星星同醉
当再唱起这首歌,不自觉舞动
我在南方的风中向着北方更北的地方张望
连眼泪也排成行
山下鲍村,隐于山下
写生者的画框内,它活了
粉墙,黛瓦
抱着旧日子过惯的人
金溪桥上,闲散地聊着
鸡鸭,比白云还悠然
而清溪自顾自地流
进了这户的门
走着走着,通到那户的院
阿婆翻晒茶籽
阿公笑说当年
那条小黄狗,一直跟随
追至村口,掉头,回家
仿佛,村牌石就是一道槛
你,属于门外
而它的腿,从来不想跨过
与母亲守着楚河汉界
王不可见王
她常以兵强马壮在我的阵前高声示威
不如意时,不用搭炮架
直接开火,对峙
反抗,直至,打翻了棋局
异地的夜是个巨大的棋盘
满天的星子无人过招
小的依偎着大的,闪着暖暖的光华
我们陷于僵死的冷
那日,忽然接到母亲的电话
——病重,晚期
她出乎意料地温和与无惧
我筑了多年的防线
瞬间被土崩瓦解,而这一次
母亲不费一兵一卒
冬至在乡下
二姐的家里
抡起木棰
一下又一下地捶打
躺在石臼里的熟米
每击一次,它便向软糯妥协一步
加上白糖,撒上芝麻,舂成麻糍团
这些年,也感觉总有个无形的锤子
不断地敲打困顿中的我
从高唱反调到甜言软语
或者加了料的歌颂
全然忘了
在抱团的前一刻
我也曾像每一粒糯米
有过独立的成长
和坚硬的稻壳
恰巧,占据人生线段的中点
白昼和黑夜可以持平
秋色能均分
而延续的时日,长短,不一定
风物,不一定
只有越画越虚的部分
为了遮补这细弱的忧伤
我把白发染得乌黑
脸颊涂满白霜
像草木一样,在风中直了直身子
若无其事地,走入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