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地方戏剧作品创作新思路

2023-08-12 09:44陈婕
艺术大观 2023年21期

陈婕

摘 要:川北灯戏新编剧目《张飞轶事》是地方灯戏作品创作的成功范例。该剧的成功与创作思路的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不论是剧本内容、人物塑造,还是舞台呈现,都极大程度地反映了地域文化的丰富性。主创团队从贴近生活、服务观众的角度出发,既继承了传统灯戏的喜剧性与艺术性,又将现代艺术审美与创作手法融入其中。其成功启示我们:地方戏剧作品创作,既要与时俱进,敢于突破传统创作模式,寻找新可能,又要无伤大雅在继承中发展,保留独特的地域性,为传统留下大根基。

关键词:戏剧作品;创作思路;川北灯戏

中图分类号:J82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3)21-00-03

大型新编川北灯戏剧目《张飞轶事》于2019年10月21日在“第四届嘉陵江灯戏暨地方戏剧艺术节”上成功首演。作品于历史故事中挖掘生动题材,塑造了一位平易近人、幽默风趣、足智多谋的张飞形象,突破了其固有的野蛮粗鲁的舞台形象,让其回归到平常家庭生活,有儿女情长,亦有民族大义。《张飞轶事》演出后备受好评,成为川北灯戏创作的成功范例之一,其成功的秘诀在何处?

据笔者所知,《张飞轶事》是南充市川北灯戏剧团精心打造的年度重点创作剧目,由南充著名戏剧家、编剧彭碧珠担任总编剧,特邀中国戏曲学院副教授、著名导演于凡林任总导演,由南充市川北灯戏剧团部分演员及川北灯戏传习班学生参演。从剧本编创、剧目排演、音乐创作、舞台美化,到灯光设计、服装造型,都相较于以前的剧目有较大的革新。以往川北灯戏剧目以演出家长里短的小戏见长,剧目短小、故事情节较为简单、舞台呈现效果欠佳,对观众吸引力小,难以满足当代观众的审美需求,导致作品叫好不叫座的情况多有发生,使得剧目演出收入不理想、资金周转困难,造成剧团经营难以维系,这也是大量民间灯戏剧团逐渐衰落的原因。笔者认为,地方戏剧作品要在当前经济快速发展、审美标准不断提高的环境中获得良好发展,需从调整创作思路入手、切实把握剧目特色与审美定位,由专业的编导与本土演员相互交流,对剧目编排的各个环节进行把关。《张飞轶事》的成功有力地证明了地方剧种的传承与发展,不能故步自封、墨守成规,一成不变,需打开眼界,迎合时代发展,探索新思路、新方法、新理念。

一、精彩有趣的剧本内容

地方剧种是一种典型的民间文化艺术。每一种地方剧种都植根于地域文化的沃土中,在地域风俗、审美需求、地域情懷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地域文化是地方戏剧作品的灵魂。同时,戏曲艺术也是一种大众艺术,不能被束之高阁,而应让它融入百姓生活。一部戏曲作品的最终检验者是观众,观众的审美需求是它能否传播发展的关键。正如宋希芝在研究柳琴戏的文章中所述:“戏曲发展历史证明,没有观众意识,不为观众服务的戏曲都没有市场和未来,戏曲从来都是用来娱乐的,……要用艺术去娱乐观众,打动观众,感染观众,从而引导观众。”[1]因此,地方戏剧作品的创作,一方面要从人物、事件、情感、意蕴中展现地域色彩;另一方面要充分了解观众的审美需求,按照观众乐于接受的方式创作作品,真正做到为大众多样化的审美服务。

《张飞轶事》共分为五场,以张飞奉命镇守阆中为时代背景,讲述了张苞迎娶巴人首领范继宗之女时,因新娘的一个玩笑造成张苞逃婚,导致范继宗大闹公堂毁掉婚约。张飞正为此着急之时,又接到军情急报,张郃率数万铁骑直逼瓦口关,欲攻打阆中。为保境安民,张飞假扮“杀猪匠”,微服上桃花山。上演了一场迎回儿媳,搬回救兵的热闹喜剧。据笔者所知,为将《张飞轶事》打造为川北灯戏的精品剧目,编创团队七易其稿,让整部剧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平,充分体现当地历史文化内涵且具有浓郁的川北灯戏艺术特色和地域风情。例如,“张飞背媳妇”“张飞坐花轿”“张飞打情又骂俏”等关于张飞的逸闻趣事在川北民间代代相传、被孩童所传诵,在本剧中主创团队将这些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情节进行处理与剧情相融合,以观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艺术地搬上戏剧舞台,拉近了观众与演员的距离,极大地增添了作品的吸引力,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生动形象的人物塑造

川北灯戏剧本人物普通,艺术形象朴实无华,如《请长年》中的龚长年、《幺妹嫁给谁》中的幺妹,《裁衣》中的龚裁缝等,都是劳动人民的自身写照,作品内容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反映。同时,在川北灯戏中的帝王将相、达官贵人也抛弃了权势地位、冠冕华服,成为食五谷杂粮,有忧愁困难的平凡人,如《包公照镜子》中借酒消愁的包公、《周元献鸡》中落魄挨饿的正德皇、《跳蹬》中跳蹬过河的县令。《张飞轶事》中的张飞,摈弃了我们传统印象中的豪放勇猛、粗枝大叶的形象,更多了些“张飞穿针——粗中有细”的谋略与智慧。除此,在此剧目中不仅继承了川北灯戏对角色平凡化的处理,还赋予了张飞川渝地域特有的“耙耳朵”身份,将张飞的形象从固有的模式中解放出来,回归家庭,回归生活。

为了生动形象地树立张飞的角色,导演从故事内容、唱腔唱词、身段动作、背景音乐等多个方面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如“升堂”时的威武霸气;“媒婆上山”时的亲切和气;“亲家和解”时的宽宏大量;“背儿媳下山”时的慈爱有加;“夫人见面”时的唯唯诺诺等多方位塑造出一个鲜活接地气的张飞。在剧目中的演员身段动作的设计方面,该剧导演于凡林谈道:“在强化川北灯戏动作特色的同时,重新设计调度动作,既保护川北灯戏有个性的技术技巧,又进行了符合剧情戏理的再创作,都力求从各个角度、各个方面来表现张飞的人物形象,使这部新的作品在故事、人物、舞台呈现几个方面有新的意趣、新的表达。”[2]

整个剧目中,不仅张飞的角色扮相深入人心,许多角色都令人印象深刻,如幽默诙谐的灯倌、搞笑怪诞的媒婆。俗话说“无丑不成戏、无丑不扮灯”,丑角在川北灯戏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灯倌不仅在川北灯戏中起着连接故事情节、解说故事内容的作用,同时也是灯戏中喜与乐的集中体现,使得灯倌成为灯戏中不可缺少的角色,而《张飞轶事》这一剧目不仅有灯倌为剧情添彩,还加入了由男演员反串的媒婆角色与灯倌搭戏,进一步增强了川北灯戏的喜剧性与戏剧性。

三、丰富多彩的地方文化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育一方情。”地方剧种的魅力就在于其独特的地域性。剧目开场,首先是在吸收当地民间音乐的基础上创作的热闹欢快的过门音乐,紧接着灯倌和媒婆带着由传习班学生扮演的几个小灯倌、小媒婆闪亮登场,在欢乐的锣鼓乐中跳起“跩十字步”“大秧歌”等传统灯戏中的舞蹈动作,让观众瞬间感受到灯戏载歌载舞的艺术特点,极大地增强了灯戏艺术的感染力。此外,在剧中灯倌和媒婆的身段动作设计中也极大地融入了川北木偶戏、皮影戏的动作元素,更大程度地彰显人物的幽默风趣。同时,在舞台布景方面,以剪纸、皮影来构造舞台美术,配合以灯光,勾勒出线条流畅、造型夸张的种种图案,营造了人在画中游的奇妙感受,也借机把灯戏所融合的皮影、木偶等元素贯穿起来,配合表演,使全剧内外统一,丰富生动。

令笔者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剧目第三场中“桃花山练兵”所表演的“巴渝舞”,其既有气势磅礴、豪迈雄壮的战斗气息,又有着舞蹈艺术的节奏与韵律特点。演员头戴纹面面具、手持巴象鼓、身着三彩衣、扎宽腰带,袒露右臂,一面击鼓,一面呐喊,跳跃踏步,威武雄壮。正如司马相如在《子虚赋》中描绘:“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山谷为之荡波。”以及剧中第五场“张飞喜坐花轿”的场景,在剧目中融入川北灯戏的婚嫁习俗,几根扎着红布的木棍摇身变成了稳稳抬起张飞移动的花轿,范玉香的一句“公爹,我们川北婚嫁的板样(yer)①还多哟!”不仅吸引了观众的注意,有着抛砖引玉的效果,更让人好奇川北地区还有哪些有趣的婚嫁习俗?总体而言,《张飞轶事》不仅继承了传统川北灯戏“唱、跳、跩”的艺术特点,还极大地融合了阆中地区的各类民俗文化,不仅渲染气氛,还体现了“歌舞演故事”的艺术准则。

四、贴近生活的舞台呈现

川北灯戏在早期也被称为“大铺盖”,即家中宴请宾客时没有足够可供休息的场所,就请来灯戏班社演出,许多人夜里围坐在一起观看灯戏表演进行休息。所以,早期的灯戏演出具有贴近生活、贴近人民的特点,观众在欣赏过程中,有极强的参与感、代入感。在剧目《张飞轶事》创作中,也充分保留并发挥了这一特点,使现场观众在沉浸式的体验中获得审美享受。

在该剧中,导演采用的一些荒诞的手法,如张飞在桃花山上被绑在树上时,导演将树拟人化,由演员扮演大树,不仅让张飞与树在舞台上当众展开对话,并通过张飞与树的形象表演,轻松幽默地把张飞被吊在树上的情节,艺术地展示在台上,使得现场观众忍俊不禁。

在台词设计方面,为体现川北灯戏的即兴性,突破原本循规蹈矩的剧本台词,在恰当的情节中插入现代词汇。如张飞为证实身份,在舞台上表演杀猪时,与猪进行对话,一句“杀猪杀屁股!”得到了猪的肯定“专家!绝对的专家!”猪在逃命的过程中不小心踩到灯倌的脚,连声道歉“sorry、sorry”,最后逃过一劫时大声唱道:“我真的还想再活500年!”这些诙谐怪诞的剧情设计,加上搞笑欢乐的台词,使得舞台上的人物形象生动有趣、灵活可爱,逗得现场观众捧腹大笑。

音乐是该剧给笔者留下又一深刻印象的创作,全剧的锣鼓、声腔别具一格,处处洋溢着浓郁的地域特色。曲作者巧妙地以低音锣鼓演奏原有川剧锣鼓曲牌、灯调曲牌,更加凸显了川北灯戏的特色,台上的演员随着音乐将当地儿童玩耍时“打花巴掌”“猴儿步”“鸭子步”融入表演,载歌载舞,台下的观众跟着手舞足蹈,一段欢乐的灯调之后,演员意犹未尽,观众满心欢喜。

此外,人物性格的渲染。在张飞喜坐花轿的场景中,张飞与巴人联手抗敌,大获全胜,本该给儿媳预备的花轿,却在儿媳与众人的哄笑声中让与张飞。张飞稳坐花轿,众人随轿而行,这样的剧情设计将川渝地区人民的熱情豪爽、泼辣风趣的性格特点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观众也被这风趣的场面所逗笑。到此,全剧在喜庆的锣鼓乐与歌舞中落下帷幕,观众在游戏般的体验中观赏此剧,而灯戏艺术载歌载舞、热闹喜庆的风格再一次达到了高潮。

五、结束语

该剧首先在表达形式上,突破了川北灯戏难以呈现大戏的惯例,成功地将这出川北灯戏的大戏呈现给观众,并得到了良好的反馈。其次,在剧本内容上既保留了传统川北灯戏的剧本结构程式,又极大程度地融入了川北地区传统艺术文化以及传统婚嫁习俗。再次,在人物塑造上,通过身段动作、唱腔台词、角色扮相等多个方面进行烘托。最后,灯戏欢腾热闹的锣鼓乐与生动诙谐动作相配合,使得舞台呈现有了新的发挥创作,作品创作有了新的发展方向。《张飞轶事》的成功,说明地方戏剧作品既要与时俱进,敢于突破传统创作模式寻找新可能,又要无伤大雅,在继承中发展保留独特的地域性,为传统留下大根基。当然,该剧也有一些欠缺之处。例如,音乐的设计虽然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和灯戏风格,但缺少明显的主题旋律。若有一首简单明了、朗朗上口又易于传诵的灯调主题曲,在头尾呼应,重点场次反复咏唱,不仅能给观众留下的记忆,更能起到点明全剧主题、立意与题旨的关键作用。

通过对川北灯戏新编剧目《张飞轶事》的创作思路进行分析,笔者认为当代地方戏剧作品的创作,应注意以下几点。

其一,在题材选择和剧本内容架构上,需更多地关注观众的审美趣味,如宋希芝所言:“以人民为中心、全方位服务观众是戏曲创作的目的,也是戏曲发展的根本保障。”[3]同时,要保留自身的独特艺术魅力,更多地融入当地的地域文化,丰富作品的文化内涵。此外,还可有更开阔的视野,题材内容可在大众日常生活中挖掘蕴含温度、值得歌颂和传播的正能量进行改编创作,引起观众的共鸣,可以满足更多观众的审美情趣。

其二,在唱词唱腔、身段动作方面,需要贴近生活。艺术源于生活,戏曲是以歌舞演故事的艺术形式。在创作时需根据人物的性格特点,在现实生活中挖掘灵感,进行艺术化的加工和改变,使人物塑造更加鲜活与饱满。

其三,在灯光舞美方面注重渲染造景。戏曲舞台的灯光舞美是传统戏曲作品道具的改革发展,无须华丽,仅是构成作品当下所需环境意象、美感的一部分,在表现故事内容时需与整个戏曲格调相适应。

参考文献:

[1]宋希芝.地方戏创作要依赖地方团队——以《雁舞兰陵》为例[J].中华艺术论丛,2021(01):248-255.

[2]于凡林.川北灯戏的新可能 从导演《张飞轶事》谈起[J].中国戏剧,2021(08):39-41.

[3]朱恒夫,聂圣哲,主编.中国艺术论丛(第23辑)[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