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芯之母”黄令仪：每年为国节省2万亿

文张德强（合肥）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匍匐在地，擦净祖国身上的耻辱”！这是女科学家黄令仪发自内心的呐喊。她以八旬高龄带队研制出“龙芯3号”，不仅打破了西方的技术封锁，让歼—20战斗机、北斗卫星都装上了中国芯，让复兴号高铁实现百分百国产化，每年还为国省下2万亿元的芯片支出。遗憾的是，2023年4月20日，民族功臣黄令仪院士逝世于北京，享年86岁。她的名字和显赫功勋，应该被更多的国人铭记。

这位耄耋老人用瘦弱身躯挺起民族的脊梁，用一颗最纯粹的中国心打造出最硬核的“中国芯”，只为祖国不再受制于人。

生于忧患从小燃起科技强国梦

1936年，黄令仪出生于广西南宁，父亲是广西博物馆的创始人和首任馆长，母亲是一名化学研究员。出生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她，本应该生活安逸，但侵华日军打破了国人平静的生活。尚在襁褓中的黄令仪，就与父母过起了四处逃亡的日子。在她的整个少年时期，曾目睹过许多亲友、同胞在战火纷飞中流离失所，哀嚎求生。

“记得小时候，日军的飞机经常跑到我们头顶上扫射或轰炸，我总是跟着父母东躲西藏，每天食不果腹，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黄令仪说，当时她既恐惧又想不通，就问妈妈：“我们又没惹日本人，他们为什么要大老远飞来轰炸中国人？搞得我们连学都没法上了。”母亲含泪告诉她：“因为我们的国家太贫穷，太落后了。记住，落后就会挨打。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读书，用知识报效国家！”自强报国的种子，从小就在黄令仪心底生根发芽了。

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黄令仪正在桂林读中学，因为父母都是旧社会的大知识分子，他们一时没有工作和生活来源，全家人连吃饭都成问题，更拿不出钱来供她读书了。黄令仪不甘心，无奈之下，她咬牙找到了学校的团委书记。对方知道黄令仪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就顶着压力给她开具了免学费的证明。

年轻时的黄令仪与同事们

当母亲看到她拿回家的那张证明，不禁搂着黄令仪喜极而泣：“你做得对，孩子，人只要有饭吃，就不能放弃读书！切记，是国家给了你继续读书的机会，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报答祖国。”黄令仪听了用力点头。

高中毕业后，黄令仪如愿考上了华中工学院（现华中科技大学）。她特别珍惜来之不易的上大学机会，在班上格外刻苦努力。1958年毕业后，成绩优异的黄令仪又进入清华大学半导体专业进修。“当时国家正大力发展科学事业，清华为此开设了半导体专业。于是，我成了该专业的第一届学生。”

半导体是集成电路（芯片）的基础，从此，黄令仪与“微电子学”结下不解之缘，开启了她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艰辛探索之路。因为小时候目睹过家园满目疮痍、同胞被侵略者杀害的惨景，黄令仪时刻提醒自己：你肩负着“科技强国”的使命！

从清华大学进修归来后，黄令仪返回母校华中工学院，创办了国内首个半导体专业和实验室。“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走进实验室的样子：四壁徒墙，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小伙子蹲在电炉旁边，炉上有一个玻璃烧杯，里面是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紫蓝色硅片，这就是当时要做的二极管。”

虽然条件艰苦，却无法阻挡黄令仪科研的热情。她带着助手艰难攻关，凡事都尽量自己动手，几天几夜不睡觉是常有的事。只用了半年多时间，他们就研发出了我国的半导体二极管。

初战告捷的黄令仪，这时却累病了。前来医院探望她的同事们，都劝黄令仪以后少熬夜，不要成天泡在实验室里，得多活动身体。她躺在病床上喃喃说：“我们的科技还很落后，心里着急啊！就算匍匐在地，我也要擦干祖国身上的耻辱，让欺我辱我者，再不敢小瞧中国！”

失声痛哭为被迫叫停的芯片事业

研制出二极管后，黄令仪又率领科研团队，对三极管展开了科研攻关。但当时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因粮食紧缺，国家调整了方针，学校半导体专业不得不下马。闻此消息，黄令仪哭着跑到领导办公室：“我们刚刚开了个好头，怎么能让它胎死腹中呢？我知道吃的粮食紧张，可国家要发展，就离不开工业，而半导体就是工业未来的‘粮食’啊！”

但任凭她喊破嗓子，也无法改变国家的政策。20世纪60年代初，黄令仪服从分配，前往中科院计算所工作。并参与到为了突破两弹一星瓶颈，而开展的芯片研发任务中。

国家当然也知道微电子的重要性，“三年困难时期”刚结束，就于1965年上马了微型计算机项目，并把它交给了黄令仪及其同事们。

在团队的不懈努力下，1966年8月，黄令仪等人研发出了中国第一台微机——“156组件计算机”，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表扬。后来我国靠着这台微型计算机，把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送上了天，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卫星的国家！

“当从收音机里听到卫星上传回地球的《东方红》乐曲，我们整个团队都哭了。”黄令仪说，父亲闻讯后也给她打来电话表示祝贺，他声音颤抖得厉害。

黄令仪的科研成绩虽然不俗，但她心里有一个隐忧：尽管我们研发出了国产微型计算机，但微机中的很多零部件都是从国外买来的。必须研制出自己的“中国芯”才行，否则迟早有一天，会被老外卡住发展的脖子。比如他们一旦断供核心部件，我国就用不到新型计算机了啊！

黄令仪一边调整研究方向，一边不停地向领导建言。1973年，中科院启动了013大型通用计算机研制项目，并加强对芯片的研究。

当时，国外对中国封锁得很厉害，很难找到资料。黄令仪和团队靠顽强的意志，一点一点地摸索，终于研制出性能稳定的存储器，并拿下了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重大成果奖”！这个成果，在当时已经非常接近世界先进水平了。

此后，黄令仪带领的研发小组，又在1980年和1983年获得国家科学进步一等奖、科技成果二等奖。但后来由于中科院经费紧张，大规模集成电路的研发被叫停。得知消息的黄令仪，不由失声痛哭。

“那是1984年，我国的集成电路和芯片发展，已经很逼近世界水平了！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头觉得芯片研发太烧钱，造不如买，我们的科研项目就难以为继了。”黄令仪忧心忡忡，又去找领导理论。

“您应该知道，曾有一个美国科学家说，他们可以随时关闭中国发电厂的发电机，让我们再也打不开！美国这份自信就是来自对芯片的垄断，而任何电子产品尤其是关乎国家安全的战机、军舰和导弹，一旦离开了芯片，等于废铁一堆，甚至可能被敌人操控调转枪头打向我们自己啊。芯片不仅决定了一个国家的核心竞争力，还关系着国家安全，不能停！”但任凭黄令仪怎么努力争取，经费不足的芯片科研所，最后还是关门了。

1990年，年过半百的黄令仪被公派到美国，与一家公司进行技术合作。知道自己国家的科技相对落后，她在美国期间四处取经“偷艺”。当听说加州在举办一个国际芯片展览会，黄令仪连夜坐火车赶了过去。

偌大的展览会上有成千上万个摊位，但她跑遍了全场，却没有找到一家中国的展台。黄令仪既震惊又心痛，还有被老外出言讽刺的尴尬。

“在六七十年代，我国的集成电路研究在某些方面甚至领先于世界，可一二十年过去，差距却已是天壤之别。”黄令仪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琳琅满目非国货，泪眼涟涟。我们一定要设计出一块高水平的芯片，来参加世界级的展览，让外界看到中国的科技崛起！”

回国后，她潜心钻研各种集成电路的设计方法，包括华为公司的交换机芯片、计算机的控制芯片等等。历时数年努力，黄令仪取得了两项发明专利，终于突破西方对芯片技术的封锁，为打造“中国芯”奠定了基础。

龙芯之母令老外敬畏的“中国女神”

2000年，她设计的芯片被推荐到世界发明博览会上参展，并获得了银奖！这个成绩虽然优异，但中国依旧没有能力独立制造出属于自己的芯片，因为缺少制造芯片的光刻机。

2001年，中科院向全国发出打造中国芯的集结令，并成立了“龙芯”实验室。这时黄令仪已经67岁，刚退休回到桂林养老。领导想邀请她带头研发中国芯，又担心黄令仪不愿意出山，特地找到她的爱人晋红先生做思想工作。

不料，黄令仪闻讯后当即表示：“看到我国芯片技术比国外落后那么多，我哪能安心养老？感谢你们看得起我这个老太太，我愿意为祖国的芯片研发贡献出全部力量啊！”

尽管经费不足，困难重重，67岁的黄令仪毅然加入“龙芯”研发团队，成为了项目负责人。上任第一天，她就告诉科研人员们：想成为现代化强国，没有芯片寸步难行！

“前些年，‘宇航级’的芯片一直垄断在美国手里，我国必须通过首脑级别的外交，才能买到一些。但像歼-20这类先进战机使用的芯片，你花多少钱，人家都不会卖。据统计，目前我国每年向美国进口芯片的总价值2000多亿美元，折合人民币就是近两万亿，芯片已成为中国每年进口量最大的产品。而西方国家利用在芯片上的技术优势，一直遏制着我国的发展！大家不拼怎么行？时不我待啊！”

在黄令仪带领的团队不懈努力下，仅仅两年多时间，中国第一颗国产芯片“龙芯1号”就横空问世，终结了国产计算机产业“无芯”的历史。

不久后，她又率队研发出“龙芯2号”。这颗芯片的性能已经超过当时的国际平均水平，功耗也远低于国外同类芯片，标志着中国在芯片领域的发展跨越了一大步。

“龙芯2号”芯片很快就被广泛应用到多个领域，特别是2015年，我国发射了首枚搭载“龙芯2号”的北斗卫星。美国人为之震惊，因为“北斗”的成功上天，说明中国芯片已完全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这时的黄令仪已经是科学院院士，并且拥有了多项荣誉，但她并没有止步不前。2018年，这位82岁高龄的老人又带队研制出“龙芯3号”。她打破了美国严密保护多年的技术，让复兴号动车实现了100%国产化，让歼—20的雷达和北斗卫星，都装上了最新款的中国芯！龙芯的出现，每年至少为国家省下2万亿元的芯片支出费用。

2019年12月，83岁的黄令仪再次取得重大突破，她主持的龙芯3A/3B4000系列工程机械处理器，性能追上了美国AMD公司的“挖掘机”CPU水平。相关新闻发布后，网友们纷纷点赞留言：“致敬黄令仪院士！您是一位令老外们敬畏的‘中国女神’！”

2020年，中国计算机学会给黄令仪颁发了“CCF夏培肃奖”。获奖理由是：“黄令仪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一直在研发一线，参与了从分立器件、大规模集成电路，到通用龙芯CPU芯片的研发过程，为我国计算机核心器件的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此后，年迈的黄令仪院士“退而不休”，仍带领着新一代的科学工作者保持初心，砥砺前行，奋战在中国芯片事业最前线……

直到2023年4月20日，巨星陨落，一代民族功臣黄令仪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与世长辞，享年8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