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花田里的呼噜云

默娟

我是在向日葵花田里认识那朵睡觉时会打呼噜的云的。

那会儿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途经一片开得灿烂的向日葵花田的时候，我看见一朵白云悠悠荡荡地从天上飘了下来，然后钻入向日葵花田里不见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刚刚没有眼花吧？好奇心驱使我踏入了向日葵花田，朝着白云落下的地方走去。

明媚的阳光下，一株株向日葵傲然挺立着，仿佛正在接受检阅的卫兵。走着走着，我听见一阵呼噜声从前方传了过来。

“呼……呼……”

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一看，“哈！”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哎呀！呼噜声竟然是白云发出的。原来白云不仅会睡觉，还会打呼噜呀！我绕着花荫下呼呼大睡的白云走了两圈。白云的身子胖乎乎、软糯糯的，仿佛是一块美味的棉花糖。只是不知道它的头在哪里，手和脚又在哪里。

我忍不住伸出手指戳向白云。哎呀，我怎么碰不到它呢？我又挥了挥手，我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它。我放弃了这个举动，挨着白云，也躺在了花荫下面。向日葵花田里阴阴凉凉的，还真的挺适合睡觉呢。

白云规律的呼噜声仿佛催眠曲一般，我的上下眼皮渐渐合拢。我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唤醒。

“你是谁呀？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就这样，我认识了这朵白云。因为它睡觉时会打呼噜，所以我称它为呼噜云。

每天下午，我都会到向日葵花田里来找呼噜云，因为每天下午它都会在里面呼呼大睡。有时候我会在它旁边睡觉，有时候我会带上一本故事书在旁边阅读，等它醒来。

熟悉之后，呼噜云告诉我，云朵们都很喜欢睡大觉。不过别的云朵喜欢在天上睡觉，而它却喜欢在这片向日葵花田里睡觉。

“我是在这片向日葵花田上空出生的，我一睁眼就看到这些花儿了。它们笑得可真灿烂呀，就像无数个小太阳一样。在它们中间睡觉的时候，我的心总是特别温暖，似乎我也变成了一个小太阳……”

呼噜云还告诉我，每个上午它都会跟别的云朵一起练习化雨的咒语。

“天空妈妈说，我一定要在秋天来临之前掌握化雨的咒语。不过那咒语又长又绕口，练习起来真的好难呀。”

我追问道：“为什么要练习化雨的咒语呢？”

呼噜云答道：“当然是为了可以顺利地变成雨啦。”

我刨根问底：“你为什么要变成雨呢？”

“每一朵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将来的某一天要变成雨，这是我们云朵的命运。只不过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们云朵还需要为此做好准备，练好化雨的咒语……”

再后来，呼噜云对我带的故事书产生了兴趣，总要求我给它念里面的故事。而它尤其喜欢听与命运抗争的英雄的故事。

呼噜云称赞道：“那些英雄可真厉害呀！不管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他们总是会想方设法克服，最终实现他们的目标。”

“跟英雄的生活比起来，我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我也想像英雄那样出去探险，但妈妈说作为一个小孩，我的任务就是吃好、睡好，快快长大。有时候我希望我可以快快长大，那样我就可以离开家乡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了。但是有的时候我又不想那么快长大，因为听说长大后会有特别多的烦恼……”

我的暑假过去一大半了，同时我发现呼噜云的呼噜声越来越响亮了。它告诉我，这是因为它的化雨咒语已经练得很熟练，它的力量也非常强大了。

呼噜云越来越喜欢我讲的故事，甚至为此缩短了自己下午睡觉的时间。

给呼噜云念故事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它會随着故事人物的经历做出各种有趣的反应，或高兴地大笑，或紧张地尖叫，有时候还会悲伤地哭泣。每当那个时候，向日葵花田的上空就会下起牛毛般的细雨。更多的时候它会不断地催促：“然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暑假的剩余时间越来越少，向日葵花的笑容也不如之前那么灿烂了。这天，当我拿着一本新的故事书到达向日葵花田的时候，呼噜云告诉我，从明天起我不用再到这里来找它了。

“天空妈妈告诉我，明天就是我要变成雨的日子。”

一种突如其来的悲伤袭击了我。我依依不舍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变成雨？我还有好多故事没有念给你听。我们就一直像现在这样，永永远远都这样，多好！”在那一刻，我忘了几天后我就将返校读书的事情。

“每一朵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将要变成雨，而明天不过是我迎接命运的时刻。”

我急切地说道：“我不相信命运。故事书里的英雄也没有屈服于命运，他们都顽强地与命运作抗争……”

“他们抗争的是可以改变的事情，而有些事情是注定不能被改变的。”

“对于注定了的事情，真的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改变吗？”

“是的，就像你的成长一样。不管你想不想长大，你终将长大并老去。你记不记得前段时间你念的故事书里面有这样一段话：请赐予我平静，接受不能改变的；请赐予我勇气，改变我能改变的；请赐予我智慧，区分这两者的区别。”

“呼噜云，我舍不得你。”我想要抱住呼噜云，却一下子扑了个空。我忘了自己不能触摸到它的事实了。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心里下起了雨。

“哎呀，别哭啊，你哭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是不是带了新的故事书？赶紧念给我听吧。”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闷闷地回了一句：“好。”

我给呼噜云念了今天带的故事书。念完之后，我跟它都沉默了。突然，有一股大风刮过了向日葵花田，将花朵和叶子都吹得哗哗作响。

风中，呼噜云腾空飞了起来。

“我该走了。这段时间有你的陪伴我真的特别开心，谢谢你，再见！”

“再见！”

我看见呼噜云越飞越高，渐渐和蓝天上别的白云连在了一起。我不再区分得出来其中哪一朵是我认识的呼噜云，但是我又觉得似乎每一朵云都是它。

第二天，我撑着一把小花伞走进向日葵花田。雨滴将雨伞拍得啪啪作响，仿佛正在演奏一首优美的乐曲。

用一只玻璃瓶接了些雨水后，我对着玻璃瓶说道：“呼噜云，你已经变成了雨，对吧？”

玻璃瓶中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我想了想，然后使劲晃了晃瓶身，紧接着我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雨水拍打瓶壁的声音，听起来真像呼噜云睡觉时发出的呼噜声呀。

发稿/沙群

插图/千足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