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和老师发生冲突之后……

傅梦琼

那天，我去接孩子放学，一直等到天黑，校门口已经没人了，女儿才出来。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她默默流泪，说被老师骂了。询问她具体原因，她说是因为班级轮值的事情。

女儿所在班级目前采用的是值日班长轮值制，全班同学共同参与班级管理，每天夕会时间由当天的值日班长总结一天的工作。那天，班主任批评值日班长不够负责，没有很好地起到带头作用，班级管理得比较散乱，让大家谈谈看法。班主任点名让女儿说，女儿倒是直言不讳，她认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具有领导能力，建议不要全班轮值，不如选出几个有能力的人担任值日班长，这样就能解决因为个人能力不足而导致的管理混乱问题。班主任没有肯定她的说法，而是介绍了全班轮值的好处。随后班主任又点了几个人发言，结果有两人再次重复了女儿的观点，表示赞同此看法。班主任见状，就组织大家投票，支持全班轮值与反对全班轮值的比例大概是2∶1。班主任对投票结果不是很满意，对十几个意见不合者反复教育。女儿是“反对派”的主导者，自然遭到了老师较为严厉的批评。

这是从女儿口中还原出来的情况，她认为，既然老师让他们说出真实想法，就不应该批评他们。女儿认为她的方案能解决班级目前出现的问题，而老师却不采纳，她不理解。女儿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不禁对班主任的做法感到疑惑。我想打电话跟老师核实，女儿坚决反对，说事情已经解决，让我不要再掺和。我想来想去，决定先向几个要好的同学妈妈打听。她们反馈给我的内容基本和女儿陈述的一样，就是老师让学生发表看法，女儿说了以后，非但没有得到肯定，反而遭到了批评。

我心里觉得蹊跷，想不明白班主任为什么这样做。女儿的班主任是一名有多年教学经验与管理经验的老教师，能力突出，深受学生喜爱、家长信赖，按理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几个孩子说得都差不多。我为要不要给班主任打电话而苦恼，女儿不让我打，其他孩子的妈妈也建议我不要打。事情似乎很明了，我打电话说什么呢？向老师兴师问罪？肯定是不行的。向老师道歉？可孩子似乎没犯什么错误。可不打电话沟通一下总觉得不踏实。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终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在忐忑不安中又度过了一天。晚上女儿放学回来，情绪有些低落。我问她今天怎么样，她说班主任对她明显冷淡了很多。数学课上，女儿几次举手回答问题，老师也不理不睬。我心里有些担忧。无意中瞥见女儿手背上有几道工整的浅浅的划痕，我神经一下子绷紧了，问她为什么要划自己的手。她随意地说，没什么，就是试一下笔。我心里很紧张，表面上还要假作镇定，我说：你不会想自残吧？她否认。

女儿的低落情绪、手背的伤痕开始让我胡思乱想。这件事明显影响了她对班主任一直以来的良好印象：以前，她觉得班主任样样都好，优秀、能力强、风趣、开朗；现在，她觉得班主任强势、表里不一、不通情理、报复心强。我既怕她因为受到老师的冷落而自暴自弃，又怕她跟老师对着干，成為“刺头”，更怕她的坏情绪愈演愈烈。我最终还是决定给班主任打电话，我要了解班主任否定她、冷落她的根本原因。

我忐忑不安地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其实之前和班主任的沟通一直很愉快。电话接通，我就笑着说：“老师，孩子在学校是不是惹您生气了？”她笑笑说：“没有。”我把我听到的事情简单跟她复述一下，想求证。她说：“情况基本如此。我当时批评了值日班长，然后让你女儿说说办法。她提出不要全班轮值，而是选定几个人。我觉得这个方法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全班轮值有全班轮值的好处。某些人虽然能力不强，但是可以通过向老师或其他人请教的方式来做好管理。全班轮值有利于培养每个孩子对班级的感情和做事的责任心。而且，当时也有同学站起来明确支持全班轮值。”

我接过老师的话，说：“是的，全班轮值有利于锻炼每一个孩子，有利于培养更多的孩子。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班级管理得更高效、更有条理，但她考虑得肯定没有老师全面。我在跟孩子沟通的时候也是这样跟她说的，老师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肯定要面向全体，尽力帮助每一个孩子得到锻炼和成长。如果只考虑培养几个优秀的、能力强的孩子，而放弃其他孩子，那老师就不是一个优秀、称职的老师。她作为学生，想要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无可厚非，但老师必须让班上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成长和提高，那也是老师的职责所在。”

班主任默默地听我讲了好久，真诚地说了一句：“感谢理解。”因为我自己也是老师，所以在和老师沟通的时候，能理解老师的做法和心情。然而，沟通至此，我还是不知道女儿惹怒老师的原因是什么，仅仅因为女儿和老师的观点不一致？我想老师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我接着说：“我跟女儿沟通时，跟她说她的观点可以尝试，因为班级一直是全班轮值，换一种管理方法也未尝不可。但她在表达观点的时候，是不是语气、情绪不太友善？”

班主任说：“当时确实是我让她起来说的。她说完之后，当时我并不想废除全班轮值制，所以我就说了很多全班轮值制的好处。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跟我争辩。后来，我让全班投票，大部分人支持继续轮值，她还是不依不饶，和几个学生一起与我争辩。我当时就有点火了……”

我心里的谜题差不多解开了，女儿只跟我说了事情的前半段，但真正惹怒老师、引发矛盾的是后半段她的强硬态度。全班同学的投票结果已经说明问题了，可她还不依不饶，跟老师争辩，确实有点过分了。可能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解决办法，又得到了不少同学的支持，然而老师否定了她，她心里很不服气，所以要据理力争，想说服老师采纳她的方法。说到底，还是一直以来，大家对她的肯定和鼓励太多、批评太少，让她养成了只听得进表扬、听不进批评的恶习。班主任说要改改她这毛病，所以故意晾晾她、冷落她两天，过几天再找她聊聊。

听了老师的话，我心里安定了些。首先，我是打心眼里支持老师的。孩子身上的问题，家长和老师都能看到。老师愿意抓住机会教育她，家长除了感谢之外，更应全力支持。孩子狂妄自大、目无尊长，确实应该好好教育教育。我决定再和女儿长谈一次，这次我知道她的痛点在哪，不会再被她牵着鼻子走。孩子是聪明的，她在跟我陈述事实时，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说，隐去了对自己不利的细节。她坚持的无非两点：一是老师让我说的；二是我说的有道理，有很多人支持，但老师不仅不理睬，还否定。

谈话开门见山：“我刚刚跟班主任通过电话了，你想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女儿表面上对班主任充满怨言，但心里是十分期待被认可的。她放下手中的笔，准备听我说。我试着从理解她的角度开始：“你想帮助老师把班级管理得更好的出发点是对的。你的方法有可行的地方，你们班已经实行了一年多的全班轮值制，也可以换一种方式试试效果。你不理解老师为什么不支持你的想法，因为你考虑的只是班级管理，而老师考虑的不仅是这些，还有锻炼、培养学生。也许你认为已经轮值过好几轮，每个人都得到过锻炼。但是，全班40多人，加上因疫情停了好几次课，其实每个人最多也只轮过两三次，机会并不是很多。班主任从锻炼、培养全体学生的角度出发，坚持全班轮值，没有偏袒谁，她是一个公平的、优秀的班主任。班级投票也说明，大部分孩子是赞成全班轮值的。如果班主任不顾大多数人的意见采用你的方案，你觉得那大部分孩子会服气吗？你的想法只能说有一定的可取之处，你可以跟班主任商量试行一段时间或是找个机会再讨论，但你当时非常急切地跟老师争辩，要求老师马上做决定，不是很过分吗？”

在我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有时沉默不语，有时反驳一两句，但观察她的状态，大部分是听进去了，她态度明显不像之前那样强硬。谈话结束，我说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再好好想想。我想我作为家长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师和时间吧。

反思整件事情，谈不上解决得多完美，但我收获了很多做家长的经验。当孩子和老师发生冲突之后，家长所起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一是要从多个角度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好是当事双方的说法都听到，绝不能只听孩子的一面之词就去找老师的麻烦。如果家长被孩子单方面的情绪所裹挟，偏袒孩子、指责老师，只会激化矛盾，给孩子的成长带来严重阻碍，这是家校沟通的大忌。二是要找到问题的关键点，做好双向沟通。与老师沟通时，要认真听取老師的讲述，学会换位思考，理解老师的做法和当时的情绪。要认识到孩子身上存在的问题，感恩老师的教育，并努力配合老师。这其中更难的是与青春期的孩子沟通。与孩子沟通时，家长切忌只站在老师的角度一味批评孩子。一旦孩子认为你和老师是一伙的，是来教育他的，他的防御机制就会开启，这样无论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家长首要任务是给孩子足够的心理支持，在孩子和老师发生冲突后要起到润滑剂的作用，理解孩子行为的合理性，肯定其积极的一面，同时帮他找到不合理的地方，提出改进的建议。青春期的孩子容易冲动、偏激、钻牛角尖，家长需要耐心疏通，帮助他解开心结，助力孩子健康成长。

每个孩子都是不完美的，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正视孩子身上存在的问题，不包庇、不纵容、不溺爱，才能发挥家校合力，共同培养出更优秀的孩子。

（作者单位：江苏省苏州工业园区莲花学校）

（插图：罗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