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与实践探赜

2023-08-07 22:36袁清媛王春辉
关键词:李大钊中国化革命

袁清媛,王春辉

(1.哈尔滨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25;2.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

一百年前的中国社会正处于时局动荡与思想解放的双重变革中,一大批胸怀救国理想的时代青年不懈探索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 他们曾将目光投向西方国家的进化论、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但都没有改变中国社会和中国人民贫困落后、任人宰割的局面。 直到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为中国有志青年带来了马克思主义。 但马克思主义毕竟起源于欧洲,与当时中国有着较大的文化差异,但也正是在不断认识和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中,开启了中国共产党百年辉煌历程。

一、李大钊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内在逻辑

李大钊作为中国革命的“播火者”,对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有很明确的指向,他强调不可“置吾国情于不顾”,要依据“往昔之国情”和“近今之国情”[1],这样才能做到“宣传理想的主义”和“研究实际的问题”[2]50交相互用,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社会实践中焕发蓬勃生命力,这也正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践的重要起点。

(一)回应了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

革命道路的选择是中国革命最基本的问题。1918 年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为解决中国革命道路问题提供了成功的典范,使中国人民找到了救国救民的理论武器。 由此,中国一大批先进的知识分子将目光由西方转向了俄国,开启了探索运用马克思主义解决中国革命问题的实践,其中最杰出的代表之一就是李大钊。 他的杰出,不仅仅在于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传播和阐释,更重要的是将这些理论运用于中国具体实际,其对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运用和发展,绝不是传统书斋式研究,而是在实践中回应中国社会面临的基本问题。

李大钊在对中国革命基本问题的探索中,尤其注重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效用。 1919 年李大钊在与胡适关于“问题与主义”论战中讲道:“一个社会主义者,为使他的主义在世界上发生一些影响,必须要研究怎么可以把他的理想尽量应用于环绕着他的实境。 所以现代的社会主义包含着许多把他的精神变作实际的形式使合于现在需要的企图。”[2]3正是秉承了这样的基本观点和善思学风,才真正开启了探索中国革命重大问题的破解之道。 具体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建立无产阶级政党。 李大钊在对中俄革命道路的比较中,发现了两国国情的相似之处,并提出只有社会主义革命才能救中国,而走俄国革命道路必须创建俄国式的布尔什维克政党,虽然当时还没有明确无产阶级领导权的问题,但李大钊认为,“在国民革命中党先锋的亦只有无产阶级”,“引导吾人向前革命,以打倒军阀并国际帝国主义”[3]。 二是重视农民在革命中的作用。 李大钊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深刻分析中国革命与广大农民之间的必然联系,并号召将农民问题植入中国革命,开展农民运动。 他在《中国内战与中国农民》中指出“当估量革命动力时,不能不注意到农民是其中重要的成分”[4]36。 三是明确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他认为国有经济有利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因为“在这种经济组织下,无论工农生产事业均渐扩大,生产自然增加”[4]136。 这种制度在“中国发生之时,必与英、德、俄……有异”[4]197。 这对我们今天坚持和发展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具有重要启迪。

(二)顺应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呼声

20 世纪20 年代中国正经历着新旧民主主义革命的交替:一方面,历经80 年的旧民主主义革命都没有完成反帝反封建、救国救民的历史任务,也都没有使中国的政局和社会稳定下来;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这就为中国革命带来全新的指导思想。 于是,如何运用新的理论团结和武装被压迫、被剥削的广大劳动人民,使其自觉成为革命依靠力量,是中国先进分子的职责使命,也是中国人民盼望革命光明前景的呼声,中国人民呼唤新的革命理论指导革命实践。

李大钊以敏锐的眼光及时地捕捉到了俄国十月革命及马克思主义对中国社会的意义和价值,其后发表大量文章系统阐述社会主义革命的时机,并宣传马克思主义思想。 实际上,这也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内在逻辑使然,若要用这种“舶来”的理论解决中国革命问题,就必然要与中国实际相结合,以中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形式呈现出来,才能真正实现思想引领。 但要实现这种思想引领,首先要突破语言的障碍,即实现语言的通俗化,因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是一种语言抽象的西方文化成果。 李大钊用其分析中国国情,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解决中国问题的现实办法,再将这些正确的认识以大众化的理论形式呈现给广大人民群众,使其感同身受、如获真经。 这不仅开通了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渠道,同时也回应了人民群众对新革命理论、新革命道路的呼唤。

(三)熔铸了李大钊个人的精神气节

李大钊在革命实践中展现的理论素养、家国情怀、精神气节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主观因素。 具体而言,第一,李大钊有着高度的理论自觉和文化自信,使其延续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改造世界的实践性特质,并在中国大地上发挥作用,从而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性飞跃;第二,正是因为李大钊至诚的爱国情怀和人民情怀,使其更容易站在无产阶级立场分析革命形势、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形成反帝反封建的斗争意愿;第三,李大钊对共产主义坚定的理想信念、为真理而献身的高尚情操、视死如归的革命品格,使其为中国革命播撒了理想的力量、真理的火种、伟大的精神。

二、李大钊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探索

五四运动前后,国内思想界异常活跃,各种社会思潮纷至沓来,马克思主义在当时也只能算作一种司空见惯的学说传入中国。 而经过数十年历史风尘与洗礼,众多思潮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唯有马克思主义扎根中国,最终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广大人民群众进行革命和建设的指导思想。 毋庸置疑,理论的科学性、实践性决定了它的生命力;与此同时,也正是因为中国有着一大批如李大钊一样的马克思主义的坚强捍卫者和科学传承者,才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飞跃,其理论成果也不断丰富发展。

(一)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系统构建

李大钊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进行系统性构建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的层层深入,即思想来源的深度挖掘、理论结构的科学搭建、实践指导的创新推进。

李大钊特别强调这一思想体系的生成来源,即将其放在整个西方哲学史中认知,从而肯定了全新唯物史观的产生。 这样一来,不仅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具有深厚的理论渊源,呈现了其思想的传承性,也凸显了马克思主义的独创性在人类社会科学发展史上的独特地位。 李大钊称赞马克思主义“使得社会科学获得了与自然科学同等重要的地位”[5]。

李大钊认为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学说和剩余价值学说三个重要组成部分共同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系统的科学体系,并对三个部分的内在关系进行了科学阐述。 这是李大钊区别于前人成果的一个重要标志,他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构建更加注重明确该理论各组成部分之间的逻辑关系,这也正是李大钊高明之处的体现。 具体而言,首先,李大钊认为唯物史观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认识基础,他说:“离开了他的特有的历史观,去考察他的社会主义,简直是不可能。”[2]5其次,在唯物史观的支撑下,阶级斗争成为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进化的手段和三个组成部分有机连接的一个红线。 最后,剩余价值是在唯物史观的指引下,得出了资本主义制度固有矛盾和必然灭亡的原因,也是对唯物史观正确的证明。 李大钊这种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划分方式和范畴界定为其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和科学研究提供了基本范式。

此外,李大钊还提出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不能只停留在理论上,要运用其指导实践发展,无论是在探寻中华文明的重构道路,还是寻求道德伦理的扬弃路径,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指导作用都是不可或缺的,也由此开启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结合的漫长征程。 也正是在这种具体实践中,中国的一批先进分子逐渐成为了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者。

(二)坚持用科学的方法对待马克思主义

由于20 世纪初的时代条件所限,一些中国早期的进步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认知比较碎片化、简单化,尚且停留对基本概念、经典词句的片面掌握上。 对此,李大钊提出,“马克思主义是一个自成体系的不可分裂的有机系统”[6]50。 他更加强调马克思主义对于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方法论价值。 可见,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的早期,李大钊就能以如此高度的理论自觉而非简单学习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这一点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中国早期先进分子之所以能接受并认同马克思主义理论,正是因为历经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等各种社会制度尝试失败后,期待一种新的思想理论能够指引中国革命取得胜利,彻底改变中国社会和中国人民的面貌。 而马克思主义这种产生于欧洲的理论,究竟能否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东方大国落地生根并发挥作用,关键在于中国人民能否以科学的方法认识和发展马克思主义。 李大钊作为中国革命的早期领导者,他深知守正创新、以开放的眼界对待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性。 所谓守正,就是与马克思主义的一脉相承,如在革命领导权的问题上,李大钊认为,无论是过去、现在、未来,无产阶级必须牢牢把握中国革命的领导权,勇于投身革命、走在时代前列。 所谓创新,就是对待马克思主义不盲从、不本本、革故鼎新。 如李大钊对农民之于中国革命重要作用的认识,充分体现了其在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上的开放眼界。

(三)运用马克思主义批评性破解“中华文明之问”

李大钊认为,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已不适宜现代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讲,将其视为中国近代衰落的原因之一。 但鉴于中华民族五千年的灿烂辉煌的文明史,及其个人的民族情感,他也曾讲道:“表示吾人深信吾民族可以复活,可以于世界文明为第二次之大贡献。”[7]313这便是李大钊的“中华文明之问”。 中国文明再造之路何其艰难。 一方面,当时资本主义文明形态创造的巨大生产力已将西方国家推向了物质文明发展的更高阶段,并逐步确立和巩固着其在世界舞台中心的重要地位;另一方面,近代中国内忧外患、纷繁战乱的现实也迟滞甚至停止了中华文明的发展进步。

面对即将亡国灭种的社会现实,李大钊与当时一些先进的知识分子意识到,原封不动的中国传统文化难于成为中华民族存续发展的指导思想。 在接受马克思主义之前,李大钊曾幻想以西方文明改造中国传统文化,但“西洋文明疲命于物质之下”[7]311的特性又使其内心矛盾重重,因此他呼唤第三种文明形态的出现,能够真正实现对东西文明的综合、超越。 正当其时,马克思主义从俄国传入中国,李大钊认为俄国地处欧亚之交,其文明兼具两地特质,是“世界的新文明之曙光”[7]332。 其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土壤落地扎根并发展壮大的历程,也充分证明了以其科学性、实践性、开放性的鲜明特质激活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伟力,破解了“中华文明之问”的时代难题。

三、李大钊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践探索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就以高度的理论自觉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分析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的根源,探索中国革命的正确道路。 其中李大钊是最典型的代表,他不仅向中国人民大众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还为中国革命事业储备了诸多人才;他率先提出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解决中国革命问题,为中国革命找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他领导建立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

(一)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为革命事业储备人才

李大钊1920—1927 年担任北京大学政治学系和史学系教授期间,开设了数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相关课程,开启了在中国高校讲授马克思主义理论课程的先河,他的三位学生毛泽东、张国焘、刘仁静成为中共一大的正式代表。 除此之外,他还在北京的其他高校,以及武汉、上海、成都等地的高校讲学。 一方面,在学术建制层面,他培养中国第一代掌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专门人才;另一方面,他培养起来的部分学生也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初创时期的骨干力量,如邓中夏、罗章龙、何孟雄、缪伯英等。 后来毛泽东在回忆这段历史时,曾在《西行漫记》中讲道,他正是在北京大学任图书管理员时,与李大钊有了思想和灵魂层面的碰撞,才有了其后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

除了讲学,李大钊还利用《新青年》等舆论阵地向广大青年学生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通过发表文章鲜明地树立起了马克思主义的旗帜;如其对《晨报副刊》的改良,开启了“在中国系统地、有组织地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序幕”[8];再如其在《每周评论》上与非马克思主义者展开的激烈论战,严厉地批驳了改良主义与实用主义思潮,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分析了中国社会的根本问题。与此同时,李大钊还在北京创立了马克思主义学说研究会,通过学习讨论、编撰论著、理论研习等方式培养了一批精英分子。

(二)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探索中国革命道路

李大钊在其短暂的革命历程中始终捍卫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力量。 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传播,不仅仅局限于其对抽象理论的阐述、对社会主义的学理探索,而更加注重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中国人民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革命道路。

李大钊始终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从来就不是教条,它只有在与具体实际相结合的过程中才能彰显其思想伟力。 所以,李大钊在领导中国革命过程中始终强调,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的学习和运用一定建立在对中国基本国情充分了解的基础上。 在针对中国革命对象的问题上,李大钊曾在《再论问题与主义》中指出:“资本主义盛行的国家里社会主义是打倒资产阶级的工具,而在我们这一个官僚列强乱世的国家,社会主义不是用来打倒资产阶级而是要打倒官僚强盗的。”[6]34从当时中国的社会现实来看,中国的大工业发展还处于相对落后的阶段,资本主义也并不发达,所以产业工人与资本家之间的矛盾也没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那般严峻,中国首要解决的社会矛盾是帝国主义同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同人民大众的矛盾。 由此可见,李大钊是在分析中国与资本主义国家不同国情的基础上提出了中国革命对象,这一理论是完全符合中国实际特点的。 在对中国革命动力问题的认识上,李大钊坚持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和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的观点,认为中国革命要想取得胜利,就必须从中国的具体实践出发,团结最广大人民群众,建立自己的革命武装,实现自身的解放。 1925 年,李大钊还曾做过深入的农民与土地问题调研,提出了组织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军的观点。 农民占了中国人口总数的绝大多数,而且深受三座大山的压迫,他们有着坚定的革命意志,但是他们又有一定的自身局限,因为他们文化程度低,又不是天然的马克思主义者,这就需要知识分子对他们的引导和教育。 为此他提出,知识分子必然要有工农情感,才能领导他们革命,为最广大人民谋利益。 此后的土地革命正是这一思想的践行,也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的中国革命探索出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三)创建马克思主义政党,形成中国革命的“中心势力”

研究和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为的是找到正确的革命道路,而要走好这条道路就需要有一个能够领导人民革命的“中心势力”——政党。 为此,李大钊于1918 年春发起创建了少年中国学会,此会的《规约》中明确了该会的服务宗旨、入会条件、会务职责、组织机构、违规惩处等,从其科学的指导思想、明确的奋斗目标和严明的组织纪律可以判定,少年中国学会已经具备了近代政党的性质。 并且该会的很多骨干如毛泽东、张申府、邓中夏、黄日葵等,在此后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和发展中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1920 年10 月,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成立,其12 名组织成员占一大前夕全国党员总人数的1/4。 李大钊认为,“若能成立一个强固精密的组织,并注意促进其分子之团体的训练,那么中国彻底的大改革,或者有所附托”[2]350。 在李大钊的努力下,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和骨干队伍初步建立。 遗憾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李大钊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是其“为推翻一切反动势力而斗争”的奋斗目标,愈加唤起中国人民的爱国斗志,将革命运动推向前进。

不断开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境界是中国共产党有史以来肩负的历史重任,历久弥新,任重道远。 李大钊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和实践的探索,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好的开端,其身先士卒的引领导向,对后世的开拓进取仍然具有重要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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