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艳杰,董瞩宏
(吉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长春 130012)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总结提出了十八大以来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经验。《决议》指出:“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决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一时的经济增长。”[1]可见,保护和发展生态生产力是在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上进行生态文明建设的抓手。 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离不开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指导,也离不开对新生产力发展方向的大胆求证。 本文试图从以上两个视野出发阐释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的逻辑理路。
自18 世纪英国引领人类率先进行工业革命以来,人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主观意志是自然界的改造者和征服者,这种传统的生产力模式加深了人与自然的对立。 当代人类的社会历史实践亟待探索一种超越传统生产力模式的、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生态生产力模式。
人与自然相互对立的传统生产力概念。 传统生产力的概念最初的定义来源于斯大林的《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但是生产力还只是生产的一个方面——人们同自然界作斗争以及利用自然界来生产物质资料……”[2]受其影响,中国传统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中的生产力概念把生产力一直定义为“人类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能力”。 诸如,艾思奇主编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于光远、苏星主编的《政治经济学》上册,均将生产力定义为“人们改造自然和征服自然的能力”。 直到2004 年,由李秀林等主编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第五版)也认为:“生产力……是人类改造自然使其适应社会需要的物质能力。”[3]然而,传统的生产力概念是关于生产力的一种不全面的、短视的、有害的认识,是对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曲解,其中充满着关于人类主宰自然界的臆想。
让我们从生产力样态发展演进的三个时期历史地考察人与自然相互对立的传统生产力样态的形成。 一是在原始社会初期的母系氏族时期,人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经历漫长复杂的进化过程,从单细胞生物、动物、类人猿进化为现代直立人。这时的人只能被动地适应、依赖自然界,依靠天然的生活资料来维持生存,不会破坏自然界自发的动态平衡。 二是人们依赖并利用自然的时期。 这是人类的农业文明阶段,在人类历史上大体从原始社会末期的父系氏族时期、奴隶社会时期到封建社会时期。 在这一时期,人们经过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累积,摸索出了自然界的一些基本规律。人们依大江河畔的冲击平原而居,按二十四节气而动,利用简单的农业用具耕种、收获农作物以及驯化、饲养牲畜,他们担忧涝、旱、雹、风等自然灾害,期盼风调雨顺的丰收年景。 三是人类征服和改造自然的时期。 这是人类的工业文明阶段,在人类历史上大体从资本主义社会时期到社会主义社会初期。 在这一时期,人类经过蒸汽机革命、电气革命和计算机革命等三次工业革命,诸多科学技术得到广泛应用,人们以前所未有的生产力征服和改造着自然。 人们认为自然生态环境具有无限的自我平衡能力,人对无限供给的自然资源的开发不会遭遇任何限制,物质财富可以在征服和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实现持久增长。 因此,人们认为自己超然于自然界之上,是自然界的无上统治者和绝对主人,这在事实上造成了人与自然的严重对立,并将最终导致自然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对人类“复仇”。
生态生产力概念的三个要点。 第一,生态生产力标志着生产力模式从征服型转向和谐型,也就是转向人与自然相互和谐的关系模式。 人类为了维持生命,通过生产生活实践对自然生态系统进行干预具有正当性。 但是,传统生产力模式的“干预”所造成的破坏超出了自然生态系统的自我净化速率,那么生产力水平的发展就不能够与人们生活品质的提升保持正相关性。 一方面,人们要主导自己与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过程,但是另一方面还要从遵循生态系统的演化规律出发,注意“调整”和“控制”这一生产过程,在顺应自然规律的前提下更好地满足自身的需要。 所以,人们只有调整单向度的征服型生产力模式,转向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双向度生产力模式,才能使人与自然成为和谐统一的整体。 第二,生产力是质与量的统一体,生态生产力致力于使生产过程中量的增长与质的飞跃协调有度。 传统生产力致力于使经济发展在广度和速度方面实现单纯的数量增长,但这只是在旧质态框架中片面地提高了生产力发展水平,而且这种量的增长不可能在旧质态框架内稳定持续。 生态生产力致力于突破现有的生产力质态框架,对深邃精妙的人与自然关系进行深度发掘,拓展和构建人与自然的客观联系,促使生产力发展跃上新质态。 第三,生态生产力以遵循自然生态规律为前提,致力于满足人的多样性适度需要。 传统生产力以经济增长为中心,致力于满足人的过度的、单一的物质需要,但是经济增长不过是满足人的多样的、适度的物质需要的手段,而非目的。 人的基础层面的需要确实是物质需要,而传统生产力致力于快速和广泛地实现经济的量的增长,制造了许多超越人类基本物质需要的过度欲求。 而且,虽然生产力发展使得闲暇时间随着劳动时间缩短而增多,人的需要越发多样而且具有向多方面发展的可能性,但是传统生产力利用既有水平的生产力三要素稳定持续地剥削雇佣劳动的倾向,却延宕了人通向自由全面发展的过程。 生态生产力以遵循自然生态规律为前提,着力满足人的多样性适度需要。 随着科学技术日渐昌明,人类对自然的改造必然会进一步深入自然生态系统的本质,这将促使我们发现和利用更多人与自然的内在联系,实现人与自然的多样性统一。 在此基础上的生态生产力有助于使人的多样性需要(物质需要、精神需要、生态需要等)得到协调的发展、和谐的满足。 另外,人类往往容易忽视的是, 地球能满足人类的基本适度需要,但不能满足人类的贪婪。 生态生产力有助于人类限制自身对自然的无度索取,追求以最少的成本、最少的环境损耗来满足人的适度需要,充分利用、循环利用既有的自然资源。
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生态生产力样态有三个突出特征。 第一,生产资源的可再生性。 生产力的每一步发展受到外部社会环境、自然环境的影响。 工业文明的传统生产力样态建立在大规模消耗不可再生资源的前提下,即使科学技术的发展能够帮助我们开拓新的原料来源,提高自然和社会资源的利用效率,但是传统生产力样态建立在不可再生资源的基础上,化石燃料等的储量终究是有限的,这使我们在可见的未来终会有资源枯竭的一天。 生态生产力意味着更高效的资源利用方式,它寻求以可再生资源取代不可再生资源,比如对生物能源的开发以及对太阳能、风能、水能的利用等。 第二,生产过程的可循环性。 在人类的原始社会初期和农业文明时期,由于人口数量相对稀少以及集体生产能力低下,人类对自然生态的破坏性微小或不显著。 但到工业文明时期,随着人口骤增和协作生产规模的扩大,传统的工业生产模式成为全球生态危机的幕后黑手。 工业文明的传统生产力样态违反了自然生态系统本身的运行规律。 此样态下物质和能量从生产的原料端辗转许多流程进展到产品端,但这只是一个单向运动、积累的生产模式。 这种生产流程使废弃物在产品端聚集,无法被自然生态系统消化吸收。生态生产力致力于构建一条物质和能量流动的有效回路,使诸多生产流程形成一条可循环的、相对闭合的圆环。 这条圆环即使产生一些不可被再次利用的废弃物,自然生态系统也能将其消化吸收。生态生产力使各地区的农业、工业、服务业和信息化产业等各相关生产部门在生态产业链中紧密地跨地区相连,使各地区的生产部门互为源和流,打破地区和产业壁垒,形成优势互补。 第三,生产产品的生态属性。 工业文明的传统生产力样态打破自然生态系统自身的平衡,其生产产品的不可降解的质和巨大的量超出了自然界的自我修复能力,对产生于自然界并且依赖自然界而生的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构成挑战。 在生态生产力样态中,生产资源在源头上实现生态化,这保证了生产产品的生态属性,即可降解、可循环利用、低能耗、无污染。 生产生态产品既符合自然有机系统的运行规律,又能满足人对优美生态环境的需要,进而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奠基。
相较于传统生产力的弊端,生态生产力有着一系列优势。 究其原因,生态生产力思想着眼于当代生态危机,是在马克思自然生产力理论基础上进行的合理延展,并体现了马克思对未来“新生产力”形式的伟大洞见,因而是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原初再现。 而且,生态生产力顺应新时代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标定了马克思生产力理论中关于三个层次的人的需要的生态基础,并给出了满足人类生态需要的途径,因而是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新型样态。
传统生产力弊端表现为人类的生存困境、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困境和自然生态困境,这些弊端皆表征为人们对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曲解。 而生态生产力的优势在于运行机制更加完善、价值指向更加合理和发展诉求更加先进,这些优势是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原初再现和新型样态。 首先,传统生产力对科学技术的单向度使用,导致人类的生存困境。 科学技术发展的原初动机是满足人类自身的需要,但是传统生产力对科学技术的缺乏环保价值导向的单向度使用,使自然生态环境被人们进行着有科学技术理由的疯狂掠夺,这恶化了人们赖以满足自身需要的生存环境。 生态生产力的优势在于它对科学技术的双向度使用,促进了人类与自然的双向互动运行机制,具体来说就是促进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物质交换、能量交换甚至信息交换的双向交互过程。 生态生产力的运行机制致力于反哺自然生态环境,改善人们赖以满足自身需要的生存环境。 这克服了科学技术被单向度应用所导致的人类生存困境。 其次,工业文明的传统生产力导致了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困境。 在传统生产力发展阶段,人们把迅速的、广泛的经济数量增长视作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标尺。 这使得经济增长成为一种自给自足的永恒目的和终极目标,因而人的生存和发展的需要被忽视,人变成了实现经济数量增长的实用工具。 所以,片面的、粗放式的经济发展模式以及对自发的市场调节的“迷信”,常会使人产生各种短期功利行为,大肆地劫掠自然,不顾自然规律,无限度地开发和利用自然资源而不考虑生态环境的承受能力,这不仅使工业文明的传统生产力无法维持,也严重阻滞了经济的可持续健康发展。 生态生产力的价值指向是更加合理的“天人合一”,即人与自然浑然一体。 自然生态系统是人赖以满足自身生存和发展需要的生产基础,它不仅为生产力的发展提供自然资源,也是生产力的总体规模、延展结构和发端布局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所以,生产力发展水平应当以“天人合一”为标尺,这反而有助于维持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生态生产力致力于以“天人合一”为价值指向,着力满足人的全方位多层次的真实需要。 在生态生产力发展阶段,人们把自然界看作自身的“家园”,而非“异己物”,人类与自然成为和谐统一的有机整体。 最后,工业文明的传统生产力的前提是自然资源无限论,这加剧了自然界的生态困境。 在工业文明的传统生产力发展阶段,“自然资源无限论”充斥着人们的意识形态。 在这种意识形态的指导下,人们精于算计地用自然资源换取工业生产的短期收益,运用科学技术最大限度地、超负荷地攫取免费的公共自然资源,造成了自然资源的急剧消耗和破坏。 虽然人类改造和利用自然的成效越来越显著,但是自然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能力却越来越丧失。 生态生产力的优势在于发展诉求更加先进。 科学技术研究和应用是有禁区的,这一禁区就是不能僭越自然界的限制,不能幻想自然资源是可以无限索取的。 生态生产力以实现人与自然的共生共荣为发展诉求,是生产力发展的新质态,它可以极大地延缓自然的限制。 生态生产力的发展诉求旨在于运用高新科学技术把生产力的发展限制在满足人类真实需要、顺应自然资源有限性和加强自然生态平衡的范围内,使科学技术的研究应用与经济发展保持一定的张力,切实反哺自然生态环境。
马克思生产力理论主张自然生产力的观点,承认自然资源在生产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马克思认为,人的有机身体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就连人的意识也是自然界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所以就不考虑人的有机身体的无机自然界而言,其也如人的有机身体一般,是人施展自己意愿的载体和承载自身意识的基础。 可见,人依托自然界的有机身体和无机身体来生存和发展。 但是,现代社会的个人生存和发展不是孤立进行的,而是普遍联系的,所以现代社会的个人对纯粹自然界的依赖不是直接的,是借由社会整体而间接地与纯粹自然界发生关系、运用自然力。 正如马克思所言:“组织共同的家庭经济的前提是发展机器,利用自然力和许多其他的生产力……”[4]568马克思的以上论述充分肯定了自然界和自然力的客观先在性,他在其论著中反复使用自然力、自然生产力这些概念。 诸如,“生产……条件和前提构成生产的要素。 这些要素最初可能表现为自然发生的东西。”[5]21“各种不费分文的自然力,也可以作为要素,以或大或小的效能并入生产过程。”[6]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马克思不仅未将自然要素排除于生产力范畴之外,还十分肯定自然生产力的重要地位与作用的。 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生产力即“在自然界发现的生产力”,它是人类社会生产过程吸收水文气象、地质地貌和动物植物等方面的自然力的必然产物。 但是,马克思所说的自然生产力不等同于生态生产力。 马克思受限于自己所处时代的认识水平和主要任务,着重将进入人类社会生产过程的、对劳动过程产生直接影响的自然生产资料纳入生产力范畴,也就是说马克思生产力理论主要论述了一种自然“资源”生产力。
自然生产力与生态生产力都以自然资源为前提,但生态生产力思想是对马克思自然生产力理论的优化。 那些暂时未进入生产过程的、对劳动过程起间接影响的“生态环境”的自然力,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地位越来越受到重视,于是就有学者提出了生态也是生产力的思想。 生态生产力以进入人类社会生产的自然资源为基质,但不可将生态生产力完全等同于自然生产力。 生态生产力涵盖了劳动资料的生态科技性能、劳动者的生态主观意识以及劳动对象的生态循环属性。 自然界已经在现代人类生产生活实践的基础上变成了一种“人化自然”,与人类生存和发展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成为“属人世界”的另一个自己,成为人类的自然之友,摆脱了仅为人类提供自然资源的从属角色。 所以,生态生产力不仅要求我们以生态化的方式从自然界获取人类所需的自然资源,还要求我们对已经被人类生产生活实践活动污染、破坏的自然界进行污染防治、区域性生态系统重建。 所以生态生产力是生态改善和保护优先、三方要素和谐均衡的生产力。
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为生态生产力的产生和发展留下了解释空间,生态生产力是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原初再现。 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多次使用“新的生产力” 概念,如“任何新的生产力……都会引起分工的进一步发展”[4]520。 “没有这些条件,共同的经济本身将不会再成为新生产力”[4]568-569。 在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当代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首要目标是满足人类对美好生态环境的需要,进而解决生态民生问题。 如果美好的生态环境缺位,即使人的物质和精神需要能得到全面满足,人也不能够真正实现自由全面的发展,而只能是在严峻生态环境制约下有限发展的孤立个体。 因而随着人类需要的转变,生产力的发展形态也必然转型,正如马克思说:“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5]15。 因此,每个时代有其生产力发展的根本任务,每个时代的生产力有其各自的质态,生态生产力是继承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的新时代质态,并且符合马克思的需要观,是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原初再现。
生态生产力思想是在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指导下,对新时代先进生产力发展目标、实现要求和客观条件的科学的理论表征。 因此,我们要回归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文本中思考马克思的生产力在新时代的可能样态,原汁原味地诠释生态生产力是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新型样态。
如果人们没有一定的需要,就不会产生一定的生产行为。 马克思生产力理论揭示了生态需要是人类三个层次需要的内在基础。 恩格斯作为马克思的亲密战友,被喻为马克思主义的“第二提琴手”,在《自然辩证法》这一恩格斯独创的著作中,他把满足人的需要的对象划分为:生存生活资料、舒适享受资料和全面发展资料。 因而,马克思生产力理论揭示了人类需要的三个层次,即生存生活需要、舒适享受需要和全面发展需要。 人类的生态需要是支撑以上三个需要存在的内在基础。 首先,马克思认为,人最基本的是生存生活需要。 生存生活需要就是人为了维持、延续生命活动存在而形成的最基本的生理需要。 根据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相关论述,人的生存生活需要是指对生活资料的需要,即劳动者为了维持自身的生存和繁衍后代所产生的最基本的需要。 生存生活需要来源于作为自然主体的人的前提性的“必要的需要”,即维持人类生存生活的最基本的衣、食、住、行等需要。 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产物,任何时候都不能完全摆脱自然生态环境的制约,这就决定了人类必须积极构建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控制人类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和能量交换过程,使人类与自然双向互动、和谐共生。 所以人类的生态需要是支撑生存生活需要的内在基础。 其次,马克思认为,人还有舒适享受需要。 舒适享受需要是人在满足生存需要的基础上,希望过较为舒适的生活,保持身心愉悦和健康的要求和欲望。 舒适享受需要的满足要求较为丰富充裕的物质资料与服务,正如马克思曾说:“奢侈是自然必要性的对立面。”[7]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奢侈需要”就是享受需要。 享受需要的达成,也要求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做支撑。 一段惬意的旅行、一桌新鲜美食的盛宴等舒适享受需要以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为内在基础。 纯净的水源、清新的空气、美丽的风景这些自然生态资源,可为人类带来愉悦和健康的身心体验,使人感到享受的满足。 而且,随着人们舒适享受需要的日益满足以及自然生态环境的日益恶化,舒适享受需要的目标将会越来越转向优美的自然生态环境。 所以,人类的生态需要是支撑舒适享受需要的内在基础。 最后,马克思认为,人还有全面发展的需要。 全面发展需要是人在生存生活需要和舒适享受需要得到基本满足的基础上,人为了实现自身自由全面发展,进而不断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扩展自己的能力范围、实现自由自觉的创造的需要。 马克思认为,全面发展需要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完全实现,而在此之前,由于社会分工的限制,人们只能局限于某个职业之中,不可能真正实现全面而自由的发展。 但是人类的全面发展需要即使远没有实现,但它也已然体现在人类需要的发展过程之中。 在一定意义上,人实现自由全面发展的过程实质上就是人的需要的渐进、有序和共存的不断发展的过程,没有人之需要的稳步向前发展,就不可能有人在共产主义社会的自由全面发展。 必须注意的是,人的需要向着更优、更善、更美前进的发展过程,必须着力解决人的生存生态需要、人的享受生态需要,打破阻滞人类与自然的双向互动关系的障碍。 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是推动人的需要不断向前发展的内生动力,满足人的生态需要是在共产主义社会中全面满足人的发展需要、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内在基础。 因此,全面发展需要也是一种生态需要,正如马克思所说:“全部历史是为了使‘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需要而作准备的历史(发展的历史)。”[4]194
马克思生产力理论指出,生产过程是为了满足三个层次的人的需要而不断进行的生产与再生产。 生态需要是支撑人类三个层次需要的内在基础,因而马克思生产力理论隐含着生态需要以及生态生产力。 发展生态生产力是人类生态需要的满足途径。 马克思说:“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4]531。 这也就是说,人的需要的产生和发展不能脱离我们所熟知的生产力三要素(即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的运动变化和发展。 随着生产力三要素的发展,人类的需要也必须不断发展。 在当今社会,自然生态环境恶化限制了劳动对象对人的需要本身的满足,人口爆炸使得劳动者满足自身需要的活动在量上加速扩张、人类为满足自身需要而用的低效率、高耗能工具使得自然资源对劳动资料的约束趋紧。 为了解决以上三个方面的问题,生产力三要素都急需生态化,以满足人类生态需要。我们需要反哺自然生态环境,恢复劳动对象自我平衡的修复能力;培养劳动者的生态意识,促使人类活动在质上实现跃迁发展;加大高新科技研发力度,促进劳动资料向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方向发展。 总之,马克思生产力理论中隐含着生态需要以及生态生产力,我们以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来满足人类生态需要符合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要旨,因而生态生产力是马克思生产力理论的新型样态。
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要求人类在经济发展中运用科技力量来实现生态发展、生态普惠,这符合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 同时,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要求人类平等地对待宇宙共同体的其他存在物和人,不能对自然界过度索取,不能漠视落后国家贫苦人民的生态权利,这符合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 而且,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是一种“发展观”,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是一种“境界论”,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符合“发展观”和“境界论”的统一,是对生产力发展潜力的高质释放。
发展生态生产力有助于人类摒弃“假发展”,实现“真发展”,这符合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 西方“深绿”生态哲学抽象鼓吹“自然的极限”,过度渲染人类活动对自然生态环境的压力,企图让自然界成为不受人类行为“污染”的“荒野”。 这种哲学观点不承认科学技术的创新和应用存在着保护和改善自然生态环境的可能性,反对以科学技术的创新和应用实现经济发展,进而把经济发展与生态文明绝对地对立起来,这不符合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西方“浅绿”生态社会思潮虽然强调以科学技术的创新和应用来促进生态文明建设和经济发展,而且强调生态文明建设与经济发展是可以兼容的。 但是,这种社会思潮本质上是一种资本主义的社会意识形态。 工业资本集团之间对自身生态责任的互相推诿,使得他们对维系资本主义再生产的自然生态条件的保护(即资本主义的生态文明建设),不可能持久而广泛地实现;而且,单个工业资本集团内部生产的极有组织性,与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之间的矛盾,使得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不可能持续。 所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特别是其生产力,既不能建设生态文明,也不能实现可持续的经济发展,更不能使二者兼容,因而资本主义生产力不能持续地满足人类需要。 我们必须坚定拒绝“不发展”,明确认识到经济发展对于生态文明建设的必要性,并且把资本主义生产力推动的非生态友好的、不可持续的发展定性为“假发展”。 生态生产力可以统筹协调经济发展与生态文明建设,使经济发展的科技成果推动生态文明建设,让生态文明建设支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进而为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服务。 所以,以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为基础的发展,才是“真发展”,这符合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 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的价值归宿和目的是为了把资本主义生产力之高能耗型、粗放型经济发展方式,转换为协调有序、循环持续、绿色低碳的经济发展方式,也就是以生态科学技术创新为导向,把经济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统一起来。 人类才智与自然生态属性有机结合形成了生态生产力,人类以生态生产力为基础创造属人的生态文明。 生态文明不可能是与人无关的“荒野”,它必须为人类的一定需要服务,所以生态文明建设必须透过经济发展(而且生态生产力是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保障)才能体现出生态效益,进而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 发展生态生产力可以让丰富优质的生态产品惠及人类,满足以优美自然生态环境为基础的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立足于全球的维度,发展生态生产力符合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 经济全球化带来了一系列生态危机,解决全球性生态危机符合全人类的共同利益,需要各民族国家通力合作。 但是,在美国等西方国家资本集团主导的当前国际政治和经济秩序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基于自身国家利益和财团利益,大谈所谓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普世价值观”,这使不同民族国家之间特别是发达国家与后发国家之间存在着尖锐的政治经济和生态利益冲突。 西方“深绿”生态哲学和“浅绿”社会生态思潮所说的“全人类共同生态利益”仍然处于形成和发展阶段,人类需要共同的生态价值指向以及行之有效的生态价值规范来规制不同民族国家主体的实践行为。 在物质基础的层面推动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有利于培育人类共同的生态利益和生态价值指向,这符合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 第一,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有利于人类对生物圈其他生命或非生命形式的存在权利予以平等的尊重,人类不应出于自身的利益任意支配它们。 正如挪威学者阿伦·奈斯主张的“自我实现的原则”,所谓“自我实现”不是指通俗意义上的“狭隘自我”的实现,而是与“狭隘自我”相对立的“宇宙大我”,这里所说的“宇宙大我”主要内涵是指“人类自我”或“生态自我”。 发展生态生产力可以使人类从孤立的、浅薄的和有限的“狭隘自我”的境界上升到博爱的、深邃的和无限的“宇宙大我”的境界,反省到人类自身与被人类所认识的宇宙有机体的其他组成部分并无本质差异,都只是宇宙生态共同体的组成部分。 人类要在发展生态生产力的过程中重视非人类生命体的生存权,并践行一种保护无知觉的生态系统完整性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发展生态生产力有利于人类摒弃狭隘的利己主义,从而平等地善待宇宙中的其他存在物,这符合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 第二,在当前不公平、非正义的国际政治和经济甚至生态秩序下,发达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利用发展中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的自然生态资源,使自己过着生态环境优美、物质享乐富足的惬意生活,却使贫穷羸弱的后发国家的广大群众深陷严重的生态危机和营养不良之中,这种由于国别限制、距离遥远而漠视他国人民的生态权利的行为是极其不道德的。 因此,发展生态生产力有助于改革这种不公平、非正义的国际生态秩序,并抑制富人过度的虚假需要,优先满足穷人的生存生活需要,为穷人提供更多更好的生态公共产品。发展生态生产力致力于提升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境界,使人们自觉担负起对彼此的责任和义务,使人与人、国与国之间成为一个有机联系的生态整体,进而达成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
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以历史唯物主义为理论前提,并立足于当代全球生态危机实际,具有发展观(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与境界论(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相统一的特征,是对生产力发展潜力的高质释放。 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之所以能够作为一种发展观与境界论的统一,在保护和改善自然生态环境的基础上既符合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又符合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这是因为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致力于把生态文明作为一种继承和发展工业文明的新型文明形态。 一方面,在满足人类需要的经济发展观上,工业文明奉行自由主义的发展哲学和“增长第一”的经济发展观。 工业文明尊崇自由主义发展哲学,认为社会是由“原子式”的个人组成的,所谓发展在于满足社会中个人快乐和愉悦,这就是道德上的善。 但是,生态文明认为,以个人主义和快乐主义作为标准的发展哲学仅仅只是主观臆断,发展的客观标准依赖于在社会协作中与自然界交往的“现实的人”,而不是依赖于某些永恒的主观标准。 “增长第一”的经济发展模式走的是自然资源等要素驱动、粗放式管理生产和资本创造人的虚假需要的外延扩大再生产的路子,这消耗和浪费了大量自然资源,破坏了自然生态平衡,不利于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 工业文明的经济发展观必然加剧自然资源的日渐枯竭并引发棘手的生态危机。 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并不反对工业文明着力经济发展这一目的,相反它把经济发展作为建设生态文明的基础和前提,它质疑的是工业文明促进经济发展的方式和方法,以及工业文明没有处理好经济发展与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之间的关系。 生态生产力通过助力经济的内涵式增长实现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发展循环可持续的经济,强调经济发展的最终目的在于建设生态文明,进而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 所以,发展生态生产力是对生产力发展潜力的高质释放。 另一方面,关于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境界论。工业文明标榜“消费第一”的文化价值观和生存方式,认为消费是助推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和最终目的。 工业文明使人类日益被泛滥的商品和消费洪流无情支配,使人类把自己的消费水平和能力作为衡量身份地位的标志。 人类对无止境消费的追求成为工业资本追求利润的内在动力,这使得满足消费欲望成为人类生存与发展的首要目标,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以及生产反倒成为次要的目标。 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要求人们从消费主义文化价值观和生存方式中解放出来,使消费仅仅作为人类获得人生幸福的手段,而非人生的目的。 幸福、自由和满足的人生境界不在于对商品无止境的追求和对自然生态环境无休止的消费中,而应该在改善人类与自然关系的“创造性的生产劳动”中不断得到确证。 所以,发展生态生产力有助于建设生态文明,实现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这是生产力发展潜力的高质释放。 总之,发展生态生产力是发展观与境界论的统一。一方面,人类在“创造性的生产劳动”中提升自身境界,逐步扬弃“消费第一”的文化价值观和生存方式,这有助于促进经济的内涵式、循环式发展,在保护自然生态环境的基础上持续满足人类的全方位多层次需要,实现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和谐性,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终极境界奠基;另一方面,人类在发展循环经济、实现经济的内涵式增长的过程中,逐步扬弃自由主义的发展哲学和“增长第一”的经济发展观,这有助于人类在“创造性地生产劳动”中发现和利用更多自然规律,构建自身与自然的共生共荣,进而在尊重自然生态环境的前提下追求自由、满足和幸福的生存与发展境界,从长远经济发展着手,助力构建优美自然生态环境,满足人类需要的可持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