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强
(1.海南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海南 海口 571158;2.海南省妇女/性别研究与培训基地,海南 海口 571158)
少数民族生态移民作为海南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内容之一,在助推旅游经济发展、解决贫困问题与民族和谐方面具有重要作用。2018年4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指导意见》指出,要构建国土空间开发保护制度,对生态环境脆弱和敏感区域内居民逐步实施生态移民搬迁。移民的搬迁不仅关系到地方的经济发展,也关系到生态移民项目的实施成效和移民迁出地的生态环境恢复。《海南省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也指出,生态是乡村最大的发展优势,针对中部山区要尽快推进生态移民搬迁。在移民安置方面,要围绕“搬得出、稳定住,逐步能致富”的目标,着力解决少数民族村庄的群众生存脱贫问题。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少数民族生态移民大多实现了妥善安置。但移民安置并非钢筋水泥的简单堆砌,一定程度上,移民从一个地方搬迁到另一个地方也并非简单的空间转移,往往会面临不同文化的冲突,这将是一个长期的文化冲突、适应和调和的过程,需要与迁入地原居民有效整合。
随着国内生态移民实践的持续推进,学界对生态移民的研究也逐步深入,且成果丰硕。生态移民整合的概念方面。学界对生态移民整合并未形成统一的概念,但大多数学者均认为,移民的整合是通过体制和机制调整,实现移民群体与安置区的社会一体化的过程[1]。在移民整合措施方面,生态移民的整合过程中,政府的资金支持和政策帮扶有助于推进移民的整合进程[2]。政府应构建利益协调机制、抗风险机制、政府监督机制、法律机制以及申诉机制,以保障移民权益[3]。在生态移民社会整合与社会适应方面。移民的社会整合是指因移民而引起的社会利益与移民有关的各个群体之间的协调与调整,促使移民群体和安置地群体结合成为生活共同体的过程[4]。整合的主体主要是移民与移民安置地的村民。生态移民过程中,移民与原住民的利益冲突,民族文化和习俗以及心理差异等因素往往会影响安置区和谐民族关系的构建[5]。生态移民安置过程中也往往存在利益损毁、扶贫资源传递异化、安置区社会适应成本较高等移民生计风险问题,需制定不同层面的发展对策以实现移民生计可持续发展[6]。为推进生态移民可持续发展,有学者提出从生活重建目标、参与力量以及多元利益方面进行整合[7]。还有学者指出,建设现代化移民社区需要以物质脱贫和精神脱贫为引领,打造政府服务、村民生计、社区文化与基层治理现代化为支撑的协同治理体系,防范移民社区的返贫风险,共同巩固脱贫成果[8]。生态移民的整合研究已取得了诸多有价值成果,并对生态区的重建和扶贫起到了积极指导作用。但仍存在进一步探讨的空间,即生态移民社会整合的细化与多维度考察,本研究将聚焦探讨海南省生态移民,分析其社会融入中面临的问题,提出针对性策略。
生态移民的实施在于保护和修复生态保护区环境,实施绿色发展,要改善当地民生。在消除贫困,改善民生这一背景下,生态移民往往成为消除贫困的主要抓手。海南省在坚守生态底线的同时,对生活在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的少数民族实施了异地搬迁,并坚守“搬得出、稳定住,逐步能致富”的目标,对生态移民给予了妥善安置。
在移民社区建设方面,海南省按照“美丽乡村”标准进行了重建。在住房方面,少数民族移民社区为统一的2层小楼。如,琼中红毛镇合老村为每户免费提供2层楼的居民住宅,建设面积142.02m2;配套建设包括新村路面硬化美化亮化、给排水电气照明等工程[9]。2020年底,高峰村118户498位村民,全部住进了59栋联排2层民居。目前,少数民族生态移民社区已基本建成,移民已陆续搬迁入住。在移民社区的配套设施方面,建设有篮球场、村文化室、村广场、锻炼器材等,路面全部硬化。移民社区距离医院、学校也相对较近,以往需要翻山几个小时才能到学校或医院,现在基本0.5h即可到达。此外,移民还可在迁入地参加城乡基本养老保险,在缴费补贴上与当地居民同等待遇。
为保障少数民族移民就业,海南省政府鼓励用人单位吸纳移民就业,并对用人单位给予一定的就业奖励和社会保险补贴。如,对吸纳1人,并签订1年以上劳动合同的,合同期满后给予一次性奖励2000元。对具有合法自主的人力资源服务机构,介绍生态移民成功就业,单位与移民签订1年以上劳动合同的,履行合同满1个月后,按照每介绍一次生态移民人员,给予一次性补贴300元[10]。此外,政府还因地制宜,结合当地产业优势,支持移民发展乡村产业,如海南白沙黎族自治县高峰村是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首个试点生态移民村,该村有饮酒和酿酒的传统,为发展酿酒产业,政府专门为村民建了5间公用的酿酒间。为解决移民就业,高峰村还为部分村民安排了护林员、保洁员等公益性岗位,同时还开展职业技能培训、开办民宿,开办茶园或菌菇种植基地等[11]。在白沙黎族自治县的道银村和坡告村,政府结合村民种植橡胶的实际情况,为村民人均按照0.67hm2标准分配已经开割的胶园。同时还为新村规划了集中养猪场,还预留了1.33hm2乡村旅游用地[12]。
“能致富”是保障生态移民可持续推进的关键。海南省政府为保障这一目标的实现,要求各地能因地制宜,依托迁入地的资源环境优势,发展特色产业,打造“一村一品”以保障移民的就业和收入提升。白沙以高峰村在政府支持下,在移民社区附近提供给村民土地,发展橡胶产业,通过“政府+企业+村集体经济+农户”的产业模式发展橡胶林下食用菌种植产业,2021年新高峰村村委会就获得18万的分红[13]。同时,依托白沙当地野生茶优势,注重打造野生茶品牌,培养茶企,在推动乡村产业振兴的同时也带动了移民和当地群众的就业。琼中红毛镇合老村移民搬迁过程中,为提升移民经济收入,发展了种桑养蚕业、养蜂业,琼中鹅和山地鸡、稻鱼共生和林下经济等多个项目,较大幅度提升了移民收入。昌江王下乡生态移民发展的乡村旅游、农家乐以及林下种植等经济项目在保障生态保护的同时也提升了移民收入。
海南省少数民族生态移民在基础设施建设、移民就业以及移民致富方面取得了较大成绩,但移民从生态保护区迁入到移民社区的过程也是身份角色转换过程和社会文化的整合过程。面对新的环境,移民也面临着文化断裂、社会资本缺失以及社会排斥等多重困境。
少数民族移民的搬迁使其脱离了固有的家园,离开了熟悉的生活空间,进入一个全新的生存场域。虽然在搬迁安置过程中强调要严格按照规划,就近安置,但移民搬迁到一个全新环境,面临的依然是一个陌生社会。村民也从参与村务治理的主导者变为了陌生环境的边缘者,从而导致心理落差和不适。尤其是老年人,移民搬迁不但使其发生了空间转移,一定程度上也割裂了村庄的文化与习俗。由于少数民族移民多处于中部山区,多年来早已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文化和习俗,搬迁到安置社区势必会与当地文化和习俗产生碰撞和冲突。加之海南本地的祖先崇拜,逢年过节需要祭拜,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移民的搬迁。同时,不同的文化习俗也容易将少数民族移民局限在自我生活场域中,难以向外拓展和融入。与移民文化割裂相伴的是移民集体记忆的消逝。集体记忆往往存在于公众共同生活的村庄、田野以及乡村公共空间,移民的整体搬迁也带走了公众共有的集体记忆。在移民社区有不少老人虽搬离了大山,但在一起聊天时依然会共同回忆大山里的生活与耕作,在重要节日依然会回到原有居住地去祭拜祖先。随着搬迁工作的推进,大多数移民都完成了整体搬迁,在聊天中往往会不自觉地在集体记忆中回忆自身的过往,同时也在回忆中与其他村民形成相互的身份认同。集体记忆的消逝,使得移民在新的环境中容易引发“孤独”,同时也面临与当地村民的互动与身份认同。而少数民族移民在当地村民看来,始终是一个外来者,相互间的身份认同和文化融合需要长期的互动和磨合,进而实现融入。
少数民族生态移民过程中,往往会因补偿或不情愿等诸多因素导致部分农民处于非自愿状态,其从原住地搬迁到一个陌生环境中,以往的社会关系网络势必断裂。在新的移民社区环境中,移民需要建立以地缘为依托的关系网络。但由于外来者身份,加之自身与当地人交往有限,与之接触的多是移民群体,也导致其自身“圈层”的同质性较强。在移民搬迁过程中,原有的大宗族可能被拆散,亲戚也被迁移到其它安置区,传统的乡村共同体被打破,而移民社会的共同体尚未形成,也使大多数移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会深陷自身“圈层”,难以突破到更大范围的当地社会圈层。而当地村民也与移民处于相同的状态,双方交往均缺乏主动性,也使彼此间的隔阂难以打破。加之移民安置地在日常生活中组织各类活动往往以本社区为单位,也更容易导致其与外界的隔绝。社会资本的局限也使少数民族移民在日常生活中较难获取当地村民的帮扶和情感慰藉。由于迁入时间较短,移民的血缘关系依然是其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主导,这种状况的存在也进一步阻碍了移民社会关系网络的拓展。
移民对当地村民而言属于“抢占”村域资源的外来者,其迁入必然会对当地的既有社会秩序形成一定的冲击和挑战。引发当地人不同程度的焦虑、恐慌和不适,从而引发当地人的社会排斥。对少数民族移民而言,其离开熟悉的环境,进入政府安置的移民社区,同样会产生一些情绪反映,容易变得自卑和焦虑,进而影响到融入的积极性。移民与当地居民的相互猜忌、不信任往往也是阻碍移民融入当地社会的主要障碍。尤其在日常生活中,由于移民的住房多是集体安置,住房条件和其它生活娱乐设施较好,也容易使当地人产生不适。日常生活中的摩擦和冲突往往容易升级,从而进一步强化对移民的社会排斥。当然这种排斥和冲突会随着移民与当地居民的深入交往而逐渐缓解,但这个过程或许较为漫长。
移民的安置过程也是一个空间再整合的过程,在这一空间里,外来移民与当地村民不可避免地会在生活、文化以及习俗等方面产生碰撞和摩擦。既影响了移民社区的空间整合,也影响了移民与当地居民的融合。因此,提升移民的融入度,必须要完善移民与当地村民的利益整合、文化整合以及拓展移民的社会关系网络。
生态移民作为一项系统性工程,牵涉到诸多不同的参与主体,而各主体间的不同利益诉求往往是影响移民社会整合的关键要求。政府与移民的利益整合,少数民族移民为海南省核心生态保护区的建设做出了贡献,同时也因搬迁带来了诸多损失,应得到合理的补偿,以保障其后续生活;移民与当地村民的利益整合,一定程度上讲,移民搬迁到安置区,虽然有政府负责住房和其它基础设施建设,但在分配土地和其它方面,依然会侵占当地村民利益,如何减少当地村民的损失,政府应给予相应补偿,以避免后续移民和当地村民的矛盾;生态移民多元参与者的整合,生态移民并不仅仅关涉到少数民族移民本身,政府、社会组织以及企业等多元主体也参与其中,这些外部主体为移民生活的重建提供了支持。但也有各自的利益诉求,为保障各主体的协同动力,应充分考虑其利益,兼顾各方利益,避免因各参与主体因利益而引发的摩擦和冲突,发挥其各自的优势,提升移民搬迁的效率。
从同质的乡土社区到异质的移民社区,传统文化空间的断裂造成移民精神空间上的心理文化不适[8]。提升移民的社会心理适应能力,应高度重视移民与当地村民的文化整合。在移民搬迁规划制定时就要尽可能将相同民族身份的移民安置到一起,同时考虑当地村民的民族身份和传统文化习俗。并就可能发生的文化冲突做好协调规划。同时,在安置模式选择方面,应尽可能选择集中安置,在安置区的选择上应按照文化和习俗相近的原则来选择移民安置社区,尽可能地将移民与当地村民的文化冲突降到最低。此外,在移民文化整合中,应积极探索不同文化间的差异,逐步摸索融合型文化社区建设。以移民社区的娱乐广场、图书阅览室以及社区活动中心为依托,邀请当地村民参与移民社区活动,共享移民社区的娱乐设施等,逐步拓宽移民与当地村民的交流渠道。同时,选拔专门的文化负责人,单靠移民和村民的自发活动,移民的融入程度相对有限。通过村委指派或遴选出专门的文化负责人,使其充当移民与当地村民的桥梁,定期举办文化娱乐活动,拉近移民与当地村民的关系。
海南的诸多移民实践中,家庭是移民的基本单位。从整体实践看,移民的家庭迁移并不会对家庭结构产生较大影响,但除此之外,移民的其它社会关系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移民进入安置区后,原有的社会关系网络被破坏,尤其是当迁移的距离较远时,原有亲戚关系间的互帮互助将大幅减少,而移民在安置区新的社会关系网络构建也将是一个长期过程。移民社会关系网络构建方面,除自身通过日常生活参与当地村民公共活动,与村民沟通交流来拓展关系网络外,政府应在移民社会关系网络拓展中扮演引导者和积极推动者角色。将移民纳入当地村两委,若是整村搬迁则在移民社区按照原来的村委组织执行,若是一个或几个村小组搬迁则将其纳入搬迁地的村委,与当地村民融合形成新的村级组织,既方便移民后续工作的开展也有助于移民与当地村民的有效融合;在移民融合过程中,村两委应积极通过宣传、引导和邀请移民到村内闲聊等方式尽快消除移民的陌生感,并在移民搬迁过程中,号召村民去帮助移民安家等,尽快建立移民和当地人之间的良性互通、互助关系;在村两委引导下尽快建立移民社区与当地村民的合作组织,以解决移民的适应问题、移民与当地村民生活冲突以及日常交往的摩擦等,并在合作中逐步拓展移民的社会关系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