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陈巨来是我国近代著名的篆刻家,尤擅圆朱文印,印风独树一帜。通过对其人生经历进行简要梳理,并对其篆刻取法进行分析,可知他取法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取法于古,二是借鉴近人。《安持精舍印话》是陈巨来关于篆刻理论的代表作,围绕该书对其篆刻艺术的各方面进行精辟解读,以期通过它来探寻陈巨来的印学思想,凸显其在印坛史上的历史地位和价值,从而为今人的篆刻理论、创作提供一定的指导作用。
关键词:印风;陈巨来;《安持精舍印话》;印学思想
在近代篆刻领域,陈巨来是一位专一和精能的实践者。陈巨来主要取法于秦汉的印,对宋元的收藏印也是认真学习,近人黄牧甫、赵叔孺、汪关他也都学习过,最后得其篆刻要义。我们知道,到了清末民初的时候,小篆细朱文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分为了两种体系。第一种是以韩登安、王福庵为代表,另外一种是以赵叔孺、陈巨来师徒为代表,后者在两种体系中属于较为传统的。经过不断的发展,圆朱文到了陈巨来这一时代绝对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具有突破的境界。陈巨来把重点都放在了圆朱文上,力求精纯,追求艺术形式的特色和别样的艺术语言。他的老师赵叔孺对其也是比较肯定,说:“陈生巨来,篆书醇雅,刻印醇厚,圆朱文为近代第一。”著名书法家沈乐平先生说陈巨来的印,线条高度理性化,空间的绝对秩序化,似乎不再有进一步前行的可能。除此之外,他還说陈巨来用刀干净、平稳,布白也很均匀、对称和谐,不漏任何破绽。从这里面也可以看出其对陈巨来圆朱文印的高度评价。
《安持精舍印话》是陈巨来印学思想的集中体现,记录了他平日艺术创作之余对篆刻的思考。因为是其实践与思考所得,所以讲得就很到位,都是大白话,一看就明白,不用再单独解释,当然里面也有很强的批判性。在文中,可以看出陈巨来想直接指出学习篆刻的奥秘,对篆刻的篆法、刀法、章法等进行充分考证,探究秦玺与汉印,对圆朱文的源头进行追溯,最后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陈巨来对圆朱文的研究很深,他的圆朱文印最大的魅力是在看似静穆娴雅的形式背后,具有很强的生命活力及艺术美。欣赏者通过看作品中的线条就能够感受到作者的内心世界,即完成作品后的兴奋与激动,这个是很难做到的,但陈巨来做到了,说明他是花费了很大心思的。
现在看来,陈巨来在创作时是将理性与感性、技巧性与艺术性等各种元素组合在一起,可以说最后将其高度融为一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欣赏者最后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实现的。
通过对《安持精舍印话》的分析、研究,从中能发现一些他内心世界的独白,一个真正的学者想说的话。一个艺术家艺术水平的高低,取决于诸多因素,比如智慧、学识、性情等方面,而不仅仅在于艺术形式的选择、艺术符号的发挥和实现水平等。在这方面,陈巨来做到了,他无愧为近代篆刻大家。
一、印风渊源
陈巨来特别喜欢传统文化,可以说是偏爱,还对传统文化有着独到的见解,这与其作品中透露出的高贵与典雅的风格有很大的关系。没有受到传统文化的滋养和熏陶,他的印风绝不会是这样。陈巨来学印是一种溯源的方式,他先是学习近人黄牧甫、赵之谦等,之后接触圆朱文,然后对秦汉印信进行追摹。在经过不断尝试之后,最后把圆朱文作为自己学印之路的主攻方向。圆朱文印正是陈巨来艺术风格的所在,他一生精于圆朱文创作,其作品独树一帜。圆朱文被他当作一种特殊的形式,融入了自己的审美追求等,并将这些印文字发挥得恰到好处,在这个舞台上形成自己的风格,独领风骚。他的老师赵叔孺称其为“圆朱文为近代第一”,可见一斑。虽然陈巨来以圆朱文闻世,但其取法仍是多元的,主要是取法古代和借鉴近人。
(一)取法于古
我们知道,在艺术领域的学习都离不开取法,陈巨来就是以古为师。在其书作《安持精舍印话》中,他说:“摹印一道,初学时固当依傍古人,以秦汉为宗。倘若学成之后,仍以翻阅印谱,刻意临摹,左拉右扯,从故纸堆中来,毫无自己面目,斯下乘矣。余意:初学者宜得人之得,然后进而自得其得,斯得已。”[1]这句话正是其取法的观念,只有“依傍古人”,才能“自得其得”。在艺术创作中要有继承,要“合于古”。古玺、秦印、汉私印封泥都是陈巨来取法的源泉,同时他也有所创新。从上面的话可以看出,初学篆刻以古印入手,一旦学成之后,就不应该再拘泥于临摹,翻阅历代印谱,东拼西凑,而是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达到举一反三的效果。一直没有自己的面貌,终身所刻印作也属于下乘。真正的学习方法是从古法中吸取好的东西,渐渐有不同于旁人的领会,形成自己的面貌,自得其得。陈老在学习篆刻时的学习方法,依然值得我们去认真学习并借鉴,这是非常正确的方法,能够培养创新精神。
(二)借鉴近人
陈巨来不仅受秦汉及唐官印的影响,明、清流派对其篆刻的影响也较大。篆刻作品借鉴汪关、黄牧甫、赵叔孺等。汪关为皖派名家,善以冲刀法仿汉铸印,所刻作品可以以假乱真。陈巨来对其非常尊敬,对其印存也是奉为至宝。《汪尹子(汪关)印存》十二册吴湖帆曾把它借给陈巨来进行研读,陈巨来爱不释手,精心研究七年,心摹手追,深得汪关神髓,于工整中兼有疏宕剥落之致,浑然天成。在边款方面巨来也非常佩服汪关,并向其学习,后来在汪关边款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打破了原来隶书的横势,足以可见他的创新。
他对黄牧甫作品的评价也非常高,称其晚年作品“方劲古折、斩钉截铁”。在他的许多印作中都可以看出有黄牧甫的影子,如《顾斋所得金石》《上池仙馆》等作品。
陈巨来善于学习,从名师的身上汲取营养为自己所用。不过仍可看出,他的印风比较稳定,在保持个性的基础依然能保持与主题的统一。在治印方面,可以说其深受赵叔孺的影响。赵叔孺说:“刻字章法第一,事先必须篆得好,刀属次要。如汉印中有太医承印四字,太字和医字,笔画一多一少,宜排列妥善,视之匀称顺眼,多者不觉其多,少者不觉其少,这便是章法。”[2]巨来得此启发,恍然大悟,每逢周末就前去老师家学习,认真研摹,日久便有大成。陈巨来的成功,说明了他篆刻技法的娴熟,将不同风格的技法为自己所使用,并把它们揉在一起形成自己的印风。
二、《安持精舍印话》及其印学思想
陈巨来(1904-1984)是我国近代著名的篆刻家,原名斝,字巨来,后以字行,号塙斋,别署安持老人、石鹤居士等,浙江平湖乍浦镇人。陈巨来长期寓居上海,结交了吴昌硕、冯超然、吴湖帆、张大千、叶恭绰、潘伯鹰、陈从周、谢稚柳、韩登安、沈尹默、吴梅等一大批金石书画名家。据考察,除了吴昌硕之外,前面所提各家所用印章都是出自陈巨来之手。
少年时代,他曾跟随袁克文、陶惕若学习书法篆刻,可以说两位老师的指点对他以后在篆刻艺术上的发展是不可或缺的。对陈巨来篆刻影响最大的便是其恩师赵叔孺,他是陈巨来父的同寅,平常两家多有往来。在1920年,17岁的陈巨来拜赵叔孺为师,成为其开门弟子。在篆刻上,赵叔孺指点其学习《十钟山房印举》,获观赵之谦、黄牧甫等人印作,学艺取得重大进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陈巨来被聘为上海文史馆官员、西泠印社社员、上海书法篆刻研究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等。他也积极参加各种活动,比如受邀参加上海美术馆筹办的春节展览会评奖、西泠印社成立75周年盛会等。此外,他的印谱也陆续出版。台湾曾绍杰1976年辑成《安持精舍印存》,在香港发行,次年张大千为他辑成《安持精舍印谱》。1982年,陈巨来收录自15岁至78岁印作五百余方,以其斋号安持精舍之名,编集成《安持精舍印冣》附《安持精舍印话》一卷,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另外其理论著述还有《古印举式》《印坛点将录》《安持人物琐忆》等,除了《安持人物琐忆》是文学类的著作,其他都是关于篆刻的著述。
艺术理论在艺术创作中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可以说它指导了艺术创作,为其指明了方向,对艺术家艺术风格的形成也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陈巨来的印学思想,主要是集中在他的名著《安持精舍印话》中。《安持精舍印话》最早刊于1956年《赵叔孺先生逝世十一周年纪念特刊》,后来编入《安持精舍印冣》、1978年西泠印社刊行的《印学论丛》、2010年《当代中国书法论文选·印学卷》等书刊[3]。《安持精舍印话》撰于1951年,全文共二十一则,两千余字,为陈氏四十余岁所著,涉及篆刻的刀法、临摹、创作心得等,精辟绝伦,入木三分。
在篆刻创作过程中,首先会想到章法。章法就是篆刻创作过程中的谋篇布局,就像盖房子一样,动工之前应该做到心中有数,做到最合理的安排。在篆刻中,章法一旦出现了问题,篆法、刀法再好,也不可能产生佳作。关于篆刻的章法,陈巨来尤为看重。他说:“夫治印之道,要在能合于古而已。章法最要,刀法其次者也。”[2]37-38+51陈巨来的印面上是有一种气息的,印面上的各部分已经达到了一种在精神气质上的高度统一,并在最后聚集在一起。
虽然刀法没有像章法那样排在第一位,但是刀法也是篆刻艺术效果的表现形式。在文中最前面就提到了刀法:“客有就余而问曰:君于篆刻,历有岁月矣,于刀法必究之有素,何谓冲刀,何谓涩刀,何谓切刀,何谓留刀,此种微妙,可得闻欤?余曰:否。治印之道,要在能合于古而已。章法最要,刀法其次者也。旧传一十四种刀法之说,是古人故为高谈炫世之语,未足信也。”[4]这段话说得很明白,也可看出陈巨来是一个很“真”的人,在古法的路上学习古人,但从不拘泥于古法。他认为篆刻的各种刀法的微妙变化没有那么重要,只要合乎古法就可以了。另外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陈巨来敢于否定古人,不从众,凡事都有着自己独立的思考和见解,直抒胸臆无所忌讳,所以在书刻时才能达到那种气定神闲。
一篇文章都有其核心思想,笔者认为这句话比较合适,这也是陈巨来在印学上的创举:“人所有不必有,人所无不无,则一印既成,自然神情轩朗。”“人所有”即宗古法,秦汉传统;“人所无”在这里的意思就是人所有的笔画和线条不用,而是通过配合一些章法以及篆法,进行转化,从而达到一种人所没有的境界。从这里我们也可看出陈巨来艺术思想的不拘一格及其先进性、突破性的特征。这种思想值得我们去学习,不只在艺术领域,其他领域亦可适用。
篆刻的造型及技法基础是什么?当然是篆书。篆刻中的各种章法构思,这些也都是需用通过篆书的形体来实现,可以说篆刻与篆书的关系非常紧密。关于篆刻的风格发展,他在文中说道:“谓三代古玺似大篆,六国小玺似晋人小楷,两汉则官印似鲁公,私印似率更,魏晋之间之字母印似东坡,蛮夷印似小欧,宋、元圆朱文则虞、褚也。”[5]这段话说得十分到位,把篆刻与书法的发展做了对比,形象生动。篆刻與书法虽然不同,但是在线的美感上有异曲同工之妙,上面这段话值得我们细细品味,从中也可看出陈巨来眼光的独到之处。
《安持精舍印话》这篇的审美思想,用“雅静秀润”这四个字概括较为贴切,而这个是讲线条的。线条是篆刻艺术的基本表现形式,这一审美是要通过线条表现来完成的。陈巨来说:“要之圆朱文篆法纯宗《说文》,笔划不尚增减,宜细宜工:细则易弱,至柔软无力,气魄毫无;工则易板,犹如剞劂中之宋体书,生梗概无韵;必也使布置匀整,雅静秀润。”[6]他在圆朱文治印中取法《说文》,不是单单取法于《说文》中的字形,而是在保持文字原始美的基础上对文字的“印化”。不要简单看待文字,它也有自身的特点、灵性与美,也可以说它也有其生命,这种生命完全是可以通过印面来表现出来的。陈巨来刻的印,不仔细看会觉得粗细一致,放大之后才能发现其中之变化,了解到许多线条中的内涵。只有达到心领神会之境,才能感受到他那种含而不露的金石之韵、“雅静秀润”的神逸之气。陈巨来的这种印风并没有将普通大众挡在篆刻艺术大门外,他的这种风格非常符合大众审美,同时也符合专业审美,可谓是雅俗共赏。如同启功先生的书法,专家与大众都能从中获得审美愉悦,如沐春风,均能完成审美过程。陈巨来的印,不论文字是什么,刻的是什么,总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如在阳关明媚的三月游弋于山水之间,神清气爽,令人神往。
三、结语
陈巨来在篆刻上风格单一,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其在“精”上用力,“纯”上用功,创出了属于自己的新面目,使其作品具有高贵、典雅的韵味。从《安持精舍印话》可以看出,他多取法于古人与近人,并加之对传统文化的精准理解,他的印学思想和印风才得以形成。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也要有一种创新精神,不能人云亦云,否则很快就这个时代所遗忘。作为一名艺术家,陈巨来就敢于突破旧的形式与艺术语言,在其精湛技艺背后是“雅静秀润”的精神追求,具有极强的生命活力,最后转化并形成了新的对今人有启迪作用的“范式”,这在艺术发展史上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那充盈的生命力和其作品的神韵与笔势的超俗脱俗相一致,形成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老而尤醇,为篆刻这一艺术瑰宝增添异彩。
参考文献:
[1]陈巨来.安持精舍印冣[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257.
[2]张兵涛,慕德春.从《安持精舍印话》看陈巨来的印学思想及印风的渊源[J].美术教育研究,2019(16):37-38+51.
[3]王昊宁.陈巨来篆刻艺术研究[D].金华:浙江师范大学,2011.
[4]肖洁.从《安持精舍印话》论陈巨来印学思想之“崇古观”[J].书法赏评,2020(5):7-9.
[5]王亚丽.由《安持精舍印话》浅析陈巨来的细元朱文篆刻[J].老年教育(书画艺术),2018(12):60-61.
[6]吕丽军.陈巨来印学思想举要[J].书画世界,2019(7):72-73.
作者简介:王立奎,硕士,河南美术出版社编辑、郑州市书协学术委员会委员。研究方向:甲骨文、隶书。
实习编辑:王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