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新疆题材纪录片的美学转向及其表征

2023-08-03 15:40袁雅楠赵娟
声屏世界 2023年6期
关键词:题材纪录片共同体

□袁雅楠 赵娟

“由于地理、民族与文化的差异与阻隔,新疆在众多观众心中是一个触不可及又神秘可感的存在”。[1]而以往强调奇异风光、异域风情的影像表达则强化了这种神秘、高远的新疆形象,促使大众媒介中的新疆形象刻板化、标签化、扁平化。以《我从新疆来》《天山南北——中国新疆生活纪实》《我的新疆日记》等为代表纪录片则以显著的新美学风尚,以新叙事、新影像、话语表达新方式,真挚地呈现了新疆热土滋养下,多元、开放、共融的日常生活景象以及各民族人民血浓于水的情感链接,是生动诠释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美学实践。

叙事转向

“对于许多没去过新疆的人来说,新疆是一个由媒介建构出来的形象,人们通过书本、歌曲、新闻、图片等,在大脑里想象新疆的模样。因此,新疆是一个既亲近又陌生,既寻常又神秘的地方。”[2]在纪录片中,叙事是建构媒介形象最核心的手段。从新疆题材纪录片作品序列来看,纪录片中的新疆形象以主流意识形态主导的宏大叙事所建构的政治形象,以编年体叙事为主导的历史文化形象和以“游”叙事为主导的地理形象较为突出。如《今日新疆》(1993)等政论性纪录片是宣扬主流意识形态的重要载体。《中国西域》(1999)等历史题材纪录片则以鸿篇书写了新疆千余年的历史变迁,重申“新疆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理念。《环游塔里木》(1991)《中亚腹地探游》(1995)等则以鲜明的“游”视点建构了神秘奇异、辽阔壮美的新疆形象。新世纪以来的新疆题材纪录片则从题材选择、叙述方式、价值倾向与主题表现等方面的显著变化促成了新疆题材纪录片的叙事转向。

题材选择:“典型性”的人生故事与日常生活。“典型性”人生故事与日常生活场景是近年新疆题材纪录片在题材选择上呈现出的鲜明倾向。无论是由央视等主流媒体制作的、政治色彩突出的大型纪录片《天山南北——中国新疆纪实》(2021)还是地方主流媒体制作的《伊犁河》(2019),抑或由个人创作的《我从新疆来》(2016)系列等,均以典型性人生故事和日常生活作为纪录片的内容主体。所谓典型性人生故事与日常生活是指那些包孕了强烈的时代精神与主流价值的普通人的生命经历与日常生活。纪录片中看似平凡的故事并非生活流的自然呈现,而是出于特定创作目的的“典型性瞬间”的抓取。如《这里是新疆》(2015)第一集《山水天地间》中首位出场的牧羊人布茹玛汗讲述了曾困在深山的经历。被困当夜,孤立无援的布茹玛汗通过在石头上不停刻写内心信念才得以度过长夜。纪录片搬演了这段回忆却有意“隐瞒”了所刻写内容,直到布茹玛汗陈述完家族世代信仰:“我们的祖先告诉我们,对柯尔克孜族来说,山为父、水为母,我们每一顶毡房就是一个哨所,每一个牧民就是一个哨兵”后,画面才详尽呈现了其刻写汉字“中国”的过程。这些刻有“中国”字样的石头矗立在帕米尔高原,是边地人民世代守护家园的“界碑”,是无数柯尔克孜族牧民热爱祖国、崇尚和平的象征。该片截取了主人公令人难忘的一段生命历程,并通过家族信仰与个人信念的呈现表达了边疆人民捍卫祖国领土完整的坚定信念与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这种通过“典型性瞬间”来投射重大主题意义的创作手法在《天山南北——中国新疆纪实》《伊犁河》《我从新疆来》等作品中都有鲜明体现。在纪录片中,主人公的成长历程、生命经验与生活现实均密切与中国崛起历程、中国梦的实践以及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塑造水乳交融。通过鲜活的个体生命故事的主体化言说和朴素日常生活的呈现,一个关于多元、开放、共融、奋进的新疆形象和伟大复兴的中国形象以动情地讲述生动饱满地建构起来。

叙述方式:从“他者”言说到“自我”讲述。“新疆形象主要是指居住在新疆之外的人(包括内地人和外国人)对新疆的整体性知觉和评价,同时也是新疆人自省的、理性的自我评价”。[3]无论是疆外抑或疆内,近年新疆题材纪录片言说主体明显从基于特定政治话语的宏大讲述与言说转变成为自我成长故事、现实生活与生命经验的呈现、袒露。在纪录片中这种自我讲述的主体性最直观地体现在代表创作者意念的解说词的隐退和纪录片中采访对象自我言说主体地位的确立。这在《我从新疆来》及其系列中最为突出。《我从新疆来》率先以普通新疆人为主体自述其生命故事,通过18 个普通但典型性人物成长故事的自我陈述不仅呈现出新疆人开放进取的百态人生,展现出强烈的主体精神,也映射出奋进激扬的中国梦。

价值导向:从“奇观”景观到“普世”真情。在强调“自我”讲述的新疆题材纪录片中,新疆不再是被“旅客凝视”的“浪漫自然”。景观、历史与宏大主题也让位于人生故事、人间烟火以及日常生活中普世人伦真情。与强调话语的政治性、强调文化的知识性以及注重事件的纪实性纪录片不同,近年新疆题材纪录片在创作追求上呈现出鲜明的情感价值导向。通过人物真实情感的演绎与动人情节捕捉,纪录片以极具共情的方式柔软地传达了主流话语。如《天山南北——中国新疆生活纪实》对现代化这一主题呈现是以感人至深的祖孙情、母女情为载体的。通过哈萨克族牧民爷爷对舞蹈专业大学生孙子选择的不解到尊重、接受,从母亲对女儿参加足球队的不满到默认、心疼,呈现了新疆现代观念的普及。《塔里木河》则通过种植水稻的托乎买提一家与从温州移居至温宿养鱼的吴青峰一家的邻里之情、鱼米之情,传达了新疆是中华儿女共同栖息的家园的意涵。

主题表现:从宏大讲述到微言大义。新疆人文题材纪录片尽管在题材选择、叙事方式与情感价值导向上呈现出鲜明的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对宏大主题的卸载。宏大主题依然是新疆题材纪录片核心的美学特征之一,尤其在关于新疆国际负面话语不断增生的情态下,宏大主题对于新疆纪录片来说必要且迫切。只是在主题表现上,与以宏大讲述表现先行主题不同,新疆题材纪录片以充满情感共鸣的叙事传达了主流之声,做到了微言大义的主题表达效果。如《我从新疆来》三季紧扣中华民族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以充满真情的人生故事将共同体理念柔软温暖地予以呈现;《我的新疆日记》以国际知名媒体人的个人视野客观地呈现新疆现实发展与真实的日常生活,全面展现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65年来瞩目的发展成就。《新疆滋味》等美食纪录片不仅注重美食文化的精致呈现,更通过与食物相关故事与情感的发掘表现了多民族、多元文化融汇融合以及民族团结、现代化等重大主题。

影像革新

作为视听艺术的纪录片,其视听层面的表现力既与视听媒介技术水平有关,更与视听语言的创意理念密切相关。新疆题材纪录片在先进媒介技术的支持下,在视听质感层面总体上有了飞跃和提升。同时,视听技术尤其是航拍技术与微距拍摄技术等将新疆风物之美以更富观赏性、感染力、吸引力的方式呈现出来。不过,新疆题材纪录片的影像革新最根本的还要数视听语言理念的转变。如对形塑情感共同体有着极大推动力的抒情性镜语的大量运用,确立了纪实性影像的主体地位并结合时代与受众审美重炼了象征性符号并将其巧妙编织进纪录片肌体中。

纪实性影像主体地位的确立。真实是事物的属性,而纪实则是一种风格。纪录片强调尊重客观事实,以真实作为艺术类型的本体特征,但在风格上并不以纪实性风格作为唯一的选择。新世纪以前的新疆纪录片往往是以编年体结构为主的历史文献性纪录片以及展现风光民俗文化的人文地理纪录片。这些纪录片创作在影像上呈现出以文献性影像、审美影像、象征影像占据主体地位的情况。新世纪以来的新疆题材纪录片由于表现对象的变化、题材变化以及创作者纪实意识的觉醒,纪实性影像的主体地位随之被确立起来。如《天山南北——中国新疆生活纪实》充分走进人物现实生活与内心世界,以大量全景、中景固定长镜头拍摄人物日常行为与采访画面,展现了真实生活环境中人物真实的精神风貌。全景、中景长镜头相对完整地记录了人物在特定空间中行为与心理变化的过程,将空间与人物信息最大化呈现于画面中,保留了真实社会情境的丰富意涵。如舞蹈专业大学生叶尔哈纳提·努尔克德尔和爷爷的冲突就通过现代化大学校园和草原空间的强烈对比更为直观地呈现出来。两种地理空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未来的期许和畅想,纪录片则客观地呈现了老牧人对传统的坚持与留恋,年轻一代对现代的拥抱与争取,并以包容的态度容纳了二者的并存,正如片中人物以浓郁的真情化解了矛盾。

抒情性镜语的适当运用。“纪录片创作就是挖掘现实生活中的情感因素,并通过不同的方式恰当地表达作者对生活的价值判断,从而实现与观众的情感联系。”[4]纪录片的情感表现不仅与表现内容相关,更与镜头语言的具体运用密不可分。新疆题材纪录片充分运用先进视听媒介技术打造极富视觉审美与情动功能的新疆媒介形象,如景别方面,新疆题材纪录片呈现出对大远景与大特写的偏好。新疆题材纪录片充分运用航拍技术拍摄的大远景来表现新疆辽源、壮阔、雄浑与崇高的自然与人文景观,又以高清、微距结合变速摄影的特写镜头聚焦人物情状与风物细节。这些非常规视野的影像成为新疆题材纪录片在影像层面最为重要的抒情方式。在声音方面,新疆题材纪录片非常重视地域特色音乐与主题歌曲的运用。如《我从新疆来》与《我到新疆去》均以《我到新疆去》作为主题曲,并以不同的版本广泛穿插在故事的叙事中,温暖吟唱着成长、梦想与大爱。

象征性符号的重炼与新释。“象征凸显了语言之暗示本性,影视剧艺术的第一本性也是暗示”。[5]作为一种特殊类型的影视作品,纪录片通常在依据事实的基础上依托象征性视听符号的运用来传达抽象的内涵、思想或情感。与虚构性影视作品不同,以真实为基础的纪录片要求其象征物要源于环境本身,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形象符号的提取。依托丰富的新疆地域文化资源,新疆题材纪录片在长期实践中也形成了相对稳定的象征符号体系。如以大众熟知的地理、人文景观构成的典型性地域符号等。这些象征性符号在新疆题材纪录片中仍然被广泛运用于片头、片尾或转场镜头中,不仅作为视觉奇观成为纪录片“吸引力”的重要构成,同样作为一种经典符号唤醒受众的新疆记忆。另外,新疆题材纪录片也将镜头“延伸”至更广袤的地理人文和细致入微的社会生活中,并提炼、生成和重新释义了一系列极富时代感和感染力的影像符号。新疆题材纪录片在新疆风景中提炼了公路、城市、标志性大型基建等反映新疆现代化建设发展与突出成就的物质型象征符号,不仅将新疆现代化、城市化的一面呈现出来,也新塑了现代新疆的媒介形象。同时,新疆纪录片也对传统人文符号进行了新的释义。其中最突出的便是饮食符号。如《新疆滋味》《新疆味道》《知味新疆》以及《塔里木河》等,或通过追溯美食诞生、演化,或通过与美食密切相关的个体人生故事的讲述,将原本作为奇风异俗的新疆饮食重新释义,成为新疆开放、多元、交融、进取的有力佐证,水乳与共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生动证明。

话语表达创新

“纪录片作为承载话语的文本,显然属于媒介话语的一种,而媒介话语本身也是一个复杂的话语系统”。[6]新世纪以来的新疆题材纪录片不仅在叙事和影像上有了显著的变化,在话语的表达上也有了明显的创新,其突出表现为从国家话语的权威书写到共同体话语的柔软表达。这种共同体话语的“基本思路是立足于‘我者思维’基础上的‘他者思维’。它既面向观众,通过‘共同体叙事’与观众产生共情、共鸣和共振;也面向世界,以包容、互动和开放的态度来增加与世界共通的意义空间,减少文化贴现”。[7]新疆题材纪录片在迎来多元主体创作的同时,也进入了以共同体话语为核心的多元话语共生时代。打破了单一国家话语的宏大书写模式,让作为一种话语媒介的少数民族题材纪录片,成为传播国家、民族、文化等认同理念的重要载体,包孕着丰富的话语意蕴。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少数民族题材纪录片在主流文化与大众文化中博弈融合,在原本意识形态为主导的话语逻辑中融入了审美、娱乐等多重元素,[8]让观众在观赏愉悦与情感共鸣中增强对共同体意识的理解与认同,实现了共同体话语在地域、国家与世界等多个层面的柔软表达。

结语

新世纪以来的新疆题材纪录片在叙事、影像与话语表达等方面都呈现出一定程度的美学创新。上述种种美学转向本质上是新疆题材纪录片在当下创作生态中,以共同体理念主导的美学蜕变与新生,是新疆题材纪录片于新时代坚持守正创新、自觉践行共同体美学的行动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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