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儿女》:英雄传奇书写·人民主体建构·地方革命再现

2023-08-03 15:40赵登文马翔宇
声屏世界 2023年6期
关键词:平山革命

□赵登文 马翔宇

电视剧《滹沱儿女》(2022)以时间为序,刻画“太行山上铁的子弟兵”群像,“深入挖掘平山团在抗日战争中的光辉历程,再现平山团转战南北那些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和富有地域文化色彩的性格特征,塑造了太行子弟兵忠勇稳定、悲歌慷慨的英雄形象”,[1]书写了太行儿女在抗战中的辉煌篇章,从而彰显了河北省深厚的红色根基。

崇高理想:书写革命英雄传奇

《滹沱儿女》本着“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原则,将典型人物置于特殊的历史时间节点与环境中去刻画,既可以使观众体会到作为个体的平山英雄的传奇气质,也可感受到“平山团”群体力量的伟大悲壮。

首先,革命英雄的传奇性得益于“启蒙精神”的引领。“康德认为启蒙是指‘人类从自己加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中解脱出来’,从因‘懒惰和怯懦’而服从于宗教或政治权威的‘条规戒律’的状态中解脱出来。”[2]在上世纪20年代早期,中国知识分子受到知识的洗礼与先进思想的影响,成为社会政治动员中的重要力量,并作为启蒙精神的载体与启蒙力量的践行者发挥着推动社会进步的巨大历史作用。

如果说作为北京大学高材生的刘季文是深受李大钊先生影响的被启蒙者,那么刘季文投身到平山当地革命则昭示着其由被启蒙者到启蒙者的角色的转变。他善于运用自己的智慧,创造性地发扬我党的革命精神,带领平山人民与日本帝国主义进行艰苦斗争。在新中国“十七年”电影中,“革命引路者们”往往具备“传奇的英雄色彩、坚强的个人意志、忠贞的党性原则,以及远大的共产主义理想。”[3]刘季文可以说是典型的“革命引领者”,他既是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又体现着现代知识分子的政治自觉。刘季文在面对敌方力量围追堵截时以“心脏病”为由,成功逃脱;面对同志叛变,他横眉冷对,揭穿叛变者的真面目;他积极动员革命群众,砸盐店、斗恶霸,赢得贫苦农民的爱戴,组建抗日先遣队第108 支队;面对平山地区根深蒂固的“好男不当兵”的思想与群众的怀疑,他多方奔走劝说,并吸引了一批以刘正云为代表的青年人参加到抗日战争的队伍中,可谓是“平山团”的开路先锋。“平山团”的青年之所以能够成长为成熟的革命力量,正是源于“领路人”刘季文的身体力行与精神指引,激发了他们对正义和共产主义理想的向往。

其次,知识女性确立起自身与革命的同构关系。在左翼电影中,知识型女性是启蒙叙事的核心意象之一。江旭、慕容瑞雪等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型女性,她们被卷入到革命浪潮中,并在革命过程中不同程度地转变了自己的身份,展现了中国女性巾帼不让须眉的斗争精神。在情感与革命这两条线索中,江旭从崇尚爱情的女性逐渐成长为优秀的女战士,实现了从情欲动因到革命理想的转变。起初,由于爱慕刘季文,江旭加入革命事业;而后,又因刘季文为保护村民而舍弃自己的孩子使其经历丧子之痛,也导致她动摇对刘季文的爱慕之情;此后,为了远离刘季文,江旭进入医疗队,此时的她无法克服“舍小家为大家”的矛盾心理,徘徊在家庭伦理与革命伦理之间。但正如李小江教授所说,“中国知识妇女的民族意识先于并远远高于女性意识和个人意识。”[4]受国际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大夫的影响,在亲眼目睹村民为保护群众而将自己的孩子活活捂死的事件后,江旭才体会到刘季文舍己为人的人民情怀,最终将革命伦理置于首位,家庭伦理淡化并在“家国同构”观念之下退居次要位置。

第三,展现战士转变为英雄的成长之路。“从基层组织和社会结构的角度来看,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而在这种“乡土性”中,亲缘与家庭关系是其构成的重要因素。在该剧中,刘季文与刘正云既存在引领者与被引领者的关系,又是血缘上的叔侄关系,这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家庭伦理与现代革命伦理的某种相通之处。在叔伯的带领下,刘正云在八路军的队伍中经历了多次考验,最终成为独当一面的指挥员。一般来说,“成长类的革命叙事”将个人与整体结合,既表现英雄人物的成长史,揭示宏观历史走向,寓言人民群众是英雄的主体,又昭示出家国同构之下的民族情感与爱国主义精神。在成长叙事中,成长者由群众到英雄的转变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革命进程中受到身体与精神的洗礼,最终在革命、民族与国家共同体中找到身份、责任的归属感与使命感。在剧中,刘正云先化解白瑞雪与张致勇的功夫之争,后又效仿“檀道济智退北魏兵”的典故逼得晋绥军知难而退,后又成功解救地主韩思起,并顺利将地主纳入到八路军的队伍中来。在战斗中,刘正云利用《三国演义》“诸葛亮火烧藤甲兵”“马谡失街亭”的计策,一举拿下被日本人占据的碉堡。刘正云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战法应用于抗日战场,既具有历史上的合理性,又能够凸显其智勇双全的个人特色。在刘正云的成长叙事中,他嫉恶如仇的性格为其提供了稳定的成长动因,他坚定的革命斗志,体现在对盐霸的深恶痛疾、对冥顽不化老师的不满和对旧习的厌恶等方面;而他成长的是身份,从一个青涩、莽撞的热血青年和不知名的小战士,成长为睿智沉稳的侦察员,并被委以“千万不要让来自太行山的火种熄灭”之重任。

以人为本:人民的历史主体性

“在民族危亡之际,普通国民的‘国家主人’意识趋于强烈”,[5]“革命战争是群众战争,人民群众是革命战争的基础,只有动员和依靠人民群众,才能进行革命战争。”[6]抗日战争是一场人民的战争,正因为如此,《滹沱儿女》从党的革命领导人与当地人民群体两个角度展现出革命历史中的人民性特质。

首先,“人民性”体现在领导人物的平民化塑造方面。“‘人民性’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寻求中国革命道路的实践经验总结”,[7]代表了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在革命题材影视剧中“人民性”多表现为人民群众是革命的动力,而领导人物多为权威式的引领者角色,但上世纪80年代的主旋律电影开辟了领导人物的“个人化”“伦理化”书写倾向并延续至今。与之类似,《滹沱儿女》打破在战争中对领导人的指挥才能表现的局限,细致地对生活细节进行描写,尤其显示出他们对平民百姓的关心与关爱。聂荣臻用自己的马为老百姓耕地,当马蹄被扎伤时他便亲自为老百姓拉犁;为拉近与老百姓间的距离,聂荣臻隐姓埋名,大家都亲切地称其为“马伕兄弟”,体现出人民军队与人民的血肉联系。120 师师长贺龙担心影响老百姓看戏,将自己原本处于前排中心的位置挪到边上,当他看见群众打寒颤时便将自己的大衣脱下为其披上。当贺龙听到群众将“陈庄歼灭战”的胜利归功于他的英明决断时,他说道:“这是广大指战员的作用,不是我贺龙一个人;以后再要演,绝对不要提我的名字,要提广大群众的作用。”作为国家意识的代表,革命领导人物在意识形态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该剧中,聂荣臻、贺龙等领导人物关心下属和百姓的特点被强调并得到展现,突出了“人民才是革命的基础”以及“人民军队的本质是热爱人民”的主流价值观。

其次,展现出老百姓的革命热情。该剧表现了人民群众对革命的推动作用,包括平山人民为八路军做衣服与布鞋,为战争胜利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物资保障。大敌当前,平山人民踊跃参军,杀敌报国,仅仅是平山一县就为八路军提供了近两个团的战斗兵员,为战争胜利提供了强大的兵力支撑。

起初,以“传宗接代”为由并不准备进入八路军队伍的姜算盘,占地为王的宋鱼儿以及抱怨吃不饱、穿不暖的狄家烈等人经过战争的洗礼,认识到党的领导对抗日工作的重要性,最终成长为深明民族大义的革命战士。这一系列形象印证了革命对人的引领归根究底要在革命的过程中实现。平山人民参军的特点还在于以家庭、姻亲为单位加入革命队伍,形成了“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的革命景观。例如,小河的奶奶听闻八路军招兵便将一个未成年的少年送入部队,刘吉子牺牲后,吉子娘将个人仇恨上升至家国大义,义无反顾地将吉子弟弟送入部队继续参加革命;共产党妇女干部卢秀芬宁死不屈,无名百姓为保证八路军伤员安全,手持手榴弹与日军同归于尽;白润雪牺牲后,其妻子并没有因丧夫而悲痛欲绝,而是坐在织布机前,把对日寇的全部仇恨、对亲人的思念都凝聚在织布梭子上,不知疲倦地为八路军织布缝衣。昔日占地为王的土匪、家财万贯的地主等都相继加入到革命的队伍中来,在真实再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同时,凸显出平山人民的家国大义。平山当地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一直流传着“妻子送郎上战场,母亲教儿打东洋”的佳话,恰恰展现出“革命伦理超越家庭伦理的民族价值和社会意义”。

点面结合:地方史与宏大革命

河北省平山县是革命老区,也是英雄之乡。自1937年组建以来,“平山团”在保卫晋察冀边区,参加上下细腰涧歼灭战,挺进中原,保卫陕甘宁和转战西北保卫边疆等重大战役中,书写了一首首革命壮歌。其中,在“上下细腰涧歼灭战”中全歼被围之敌,创造了359 旅对日作战的光辉范例。在挺进中原时,毛泽东高度评价:“你们不怕牺牲,不怕困难,英勇顽强,深入敌人的心脏,敢于、善于与敌人做斗争。行程27000 里,这是我军史上的第二次长征。”“晋察冀中央局机关报《抗敌报》在1939年发表聂荣臻嘉勉令的同时,特意配发了《学习平山团的模范,充实边区子弟兵》的长篇社论。”[8]可以说,“平山团”本身以及平山当地的革命故事是中国共产党革命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他们却鲜见于影视作品中,《滹沱儿女》正面书写了平山团革命的光辉历程,填补了平山革命史影视化书写的空白。

《滹沱儿女》对地方革命史的呈现,首先体现在自然与人文景观的呈现上。该剧真实再现了具有河北地方特色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巍巍太行山逶迤磅礴,滚滚滹沱河汹涌澎湃,被这一山一河包围的正是包括平原、丘陵等五个亚类的河北平山县,地势复杂是平山县最突出的自然特点。“山”作为剧中标志性的景观,既显示出现实中河北省的自然风貌,又成为河北人民坚韧不拔的意志与抗战决心的意象的指称。该剧多次运用远景、全景镜头与航拍镜头来展示一望无际的山峰,展现出北方大地的苍凉与雄浑之感。《滹沱儿女》在展示出以山为代表的自然景观的同时,还展现出平山小调、平山坠子戏等具有代表性的人文景观。平山小调与平山坠子戏既是一种地方传统文艺,又是一种宣传工具,它以通俗感人的形式传达出平山人民对日本侵路者的憎恨和对家园的热爱,成功地将民间艺术与革命叙事结合到一起,展现出中国共产党群众工作的优良传统。在剧中,梅梅因姐姐在封建环境下丧命的悲惨经历而对唱歌产生了恐惧,后在刘正云的鼓舞下传唱平山小调,既使她克服了悲惨记忆带来的创伤,又使平山小调这一传统教化功能十分突出的民间艺术得以传承,更为在人民群众中传播抗日精神和民族精神,吸引更多的有志青年加入到革命的队伍做出巨大贡献。

平山县是一个具有丰富地域文化底蕴的地方,其中一项重要的文化底蕴为崇武尚德精神。电视剧《滹沱儿女》通过对武术的展示,不仅真实地复原了抗战时期的历史环境,又展示了当地的“尚武”文化氛围。在剧中,白瑞雪与张致勇两位拳师训练新兵时进行拳脚功夫比试;土匪宋鱼儿则为前来拜访的刘季文设置了几道关卡要求其进行功夫比试,但最终被刘氏叔侄化解;地主韩思起一开始被刘氏叔侄的雄才伟略所感染,后又加入到革命队伍并为其捐赠所需物资。这些民间武艺的展现虽具有一些江湖气息,却充满了仪式感,有力地表现出当地侠肝义胆的传统与信义精神。

其次,《滹沱儿女》所讲述的革命历史包含在河北省深厚的红色文化底蕴中。“从建党初期到新中国成立,地处华北平原的河北省在中国革命史中始终占有独特地位”。[9]在抗战时期,河北各地群众踊跃参军,组成了整建制的平山团(1937年)、回民支队(1938年)、阜平营(1939年)、灵寿营(1940年)等。

肇始于《悔恨》(1978)的河北电视剧,经历上世纪90年代的稳步发展,终于在2010年后开始在影视界引起巨大反响。红色文化贯穿了河北电视剧44年的发展史,其中,河北红色精神在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中表现强劲。譬如,表现刘邓大军在邯郸南部地区激烈战斗最终歼敌12 万余人的《刘邓在平汉前线》(1991),表现中国共产党反击“汪伪”与日军特务故事的《石门情报站》(1992),表现平汉战役前解放邢台的《平汉战役前奏曲》(1995)。进入21世纪,表现中国共产党在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任弼时等革命领导人的带领下,在西柏坡指挥了震惊中外的三大战役,并且取得最终战役胜利的《西柏坡》(2002);再现张根生同志抗日战争时期所经历的红色历史事件的《滹沱河风云》(2003);讲述民族英雄马本斋的传奇人生,再现了英勇无敌的回民支队屡建奇功、战无不胜的《民族英雄马本斋》(2004);表现保定白洋淀地区人民抗日,尤其体现出少年张嘎如何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八路军战士的《小兵张嘎》(2004);反映燕赵儿女深入敌后,浴血奋战的《敌后武工队》(2005);表现冀中平原抗日的《三挺机枪的故事》(2010),以抗日英雄节振国的事迹为蓝本的《节振国传奇》(2011),表现作为敌后抗日根据地最前线的晋冀鲁豫边区,涌现出无数抗日英雄的《抗日英雄传》(2011);展现晋察冀边区军民艰苦卓绝战斗的《我的故乡晋察冀》(2013),展现河北承德民间抗日团体杆子帮故事的《打狗棍》(2013),将黄土岭战役击毙阿部规秀的历史事件搬上荧幕的《太行山上》(2015),讲述抗日战争时期,太行山东麓的群众与日军斗智斗勇,支援八路军前线部队抗战的故事《区小队》(2018),讲述抗战时期,燕赵大地由众多滹沱儿女组成的平山团浴血奋战、屡立战功故事的《滹沱儿女》(2022)等。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性格,也是一个地域的性格。”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由历史演进而来的燕赵精神注定了河北地缘文化的特殊性。河北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表现出的文化风貌,具体体现为重信尚义的侠义精神,公而忘私的奉献精神,坚韧执着的奋斗精神和慷慨悲歌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只有把美的价值注入美的艺术之中,作品才有灵魂,思想和艺术才能相得益彰,作品才能传之久远。”[10]在“人民导向”与“守正创新”的引导下,河北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愈加体现出质朴大气的内涵、文以载道的教育功能与崇高的美学风格。

结语

《滹沱儿女》以史诗般的基调、宏观的历史视野展现了平山人民和“平山团”的光辉革命历程,它通过对具体革命者的传奇化、成长性书写,以及对平山百姓群像式的描摹和当地风土人情的展示,勾勒了一幅独特的地域化的革命历史画卷。当然,央视八套播映的版本将原本的37 集内容删减至28 集,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情节断裂和人物塑造的失当。然而,瑕不掩疵,该剧展现出的历史意义是深远的,即以平山团的“人民子弟兵”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的缩影,体现出中国人民在抗日战争的壮阔进程中形成的伟大抗战精神、太行精神、西柏坡精神等蕴含的中华民族伟大而永恒的精神品质,尤其具有现实教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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