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儿
傍晚回乡下。乡下瓜果熟了。梨树上挂满青梨。爸用一个淡绿色网罩住果子,防小鸟来啄。爸说,要不是刮了一场台风把果子吹落了一半,今年的梨子还要多许多哩。
这些梨子高高挂在枝上,犹如故园的灯盏。它们默默地伫立在小院门口,迎送着游子离开和归来。
门前的荷塘,摇曳着夏之翠色。乡下风好水好,荷叶长得阔大极了,犹如擎着一顶顶巨伞。伞下探出一个粉红女郎,娉娉婷婷,犹抱琵琶半遮面。那个擎荷的少年已经长成一个清俊的青年了,他和妹妹走在荷塘边的小路上。一边走,一边愉快地交谈。这是属于他们的夏日。
妹妹手里折着一根番薯藤,编成一根手链挂在手腕上。这是童年的游戏。童年的我们,手腕上、脖子上挂满了番薯藤的手链、项链,环佩叮当,过家家、拜天地,人生的盛大和恢宏,都在游戏中一一体验过了。到了擎荷的少年和他妹妹这一代,这些游戏已经陌生。乡下也已经成为故园,他们搬到城市,早早有了乡愁。
侄子放假,仍喜欢回乡下。钻进他的小房间。他在这小房间里出生、长大,长到十几岁,这里有他最初的记忆。他白天有时去爷爷房间,爷孙俩蹭一个空调。侄子节俭,秉承了乡下人的美德。
侄子几次来催我上楼。爸躺在竹榻上。爸说,这几天天气实在太热啦,白天就待在屋子里,摆一个水盆,吃西瓜、葡萄。爸说这日子啊,过得忒适意(舒服的意思)。我叮嘱爸白天不要去地里摘菜,小心得热射病。爸说啥是热射病?我说就是中暑呀。爸说,瞧你,城里待久了,说的话这么古怪,我都听不懂哩。
一个在城里待久了的人,渐渐会忘记乡音。我说方言已经有点儿不那么标准了。平时与人交谈都习惯说普通话,只有和爸聊天时仍说方言。故土可亲,方言动人,我听到方言在耳畔潺潺流淌,一颗心就会放松下来。这是小时候听惯了的土话,一词一句,充满了亲切和韵味。
女儿不会说方言,但听得懂。外公说一句方言,女儿回一句普通话,两个人你来我往,各说各的。
爸说,阿囡太瘦了,暑假给她吃几个童子鸡,好好补补。你们当爹妈的,不要天天只管着孩子学习,得先管好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有了身体,才有一切。
当然,念书也要紧,多念一点儿书,总归有用处。就说你和你弟,你念了书,现在工作好一些,日子也过得舒适一些。你弟文化浅,工作就难找,活也累一些。
爸区分工作好坏,只看体力。我对爸说,弟弟的工作瞧着累一些,下班回家是轻松的。我们下了班,一根弦仍绷得紧紧地。
那就学会放松啊,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要混淆在一块儿嘛。
爸虽大字不识几个,却睿智、通透。爸说人活一辈子,顶要紧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福贵险中求,咱不求福贵。只求你们姐弟俩、孩子们,一家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还有什么比平安和开心更要紧!
爸从竹榻上起来,招呼我们下楼去果园采摘桃子。今年桃子大年,结了无数果子。我一进果园,“哇”一声叫起来。一株老桃树,密密麻麻挂滿了果实,结了上千只桃子。
一株桃树,即是一座花果山。哎呀今儿个我们这些小猢狲,敢情是来到了花果山。
我挑了一枚最大最红的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在桃树底下啃起来。这一枚桃子,又脆又鲜又甜,滋味堪比王母娘娘的仙桃。这可不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桃子哦,这是爸倾尽宇宙之力种的一枚桃子呀。
编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