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嫣
湖州镜,从较小的范畴来说,是指镜背标有湖州铸镜名号的铜镜。关于湖州镜的发展脉络,学界比较统一的说法是始于北宋,止于清。南宋时期,得益于政治中心南移和北方大量民众的南迁,湖州地区手工业开始迅猛发展,其铸镜业也迎来了繁盛期。湖州镜摈弃了繁复的纹饰,更加注重实用性。宋代湖州镜以素面镜为主,素面无纹饰成为湖州镜的标识之一。由于受到当时“铜荒”的影响,湖州镜在铸造过程中降低铜、锡比例,增添了锌,既降低了生产成本又提高了铜镜的耐磨和防蚀性,镜面光泽也更显青亮。用低锡合金铸镜,无法铸出精致的图纹,使铜镜的艺术价值降低,所以从艺术品角度看,宋镜不如汉唐镜,这也是宋镜被后人诟病的重要原因之一。但生产成本降低和产能提高也带来了好处,铜镜不再是贵族阶层赏玩的器物,变为实用工具在百姓之间流传。
湖州镜在平民墓葬中出土已是常事,20世纪50年代各地的考古工作中经常出土湖州镜,以浙江、四川较多,江苏、湖南、湖北、福建、广东、广西也有发现,在北方发现较少,陕西、内蒙古、北京有零星出土。出土的湖州镜中,“石家镜”占多数。除石姓外,湖州还有李家、徐家、蒋家、石道人等铸造铜镜。元代因朝代时间较短,湖州镜发展脉络并不十分清晰,大体上承袭了两宋时期的镜制。明代开始,湖州镜迎来了“回光返照”,在铜镜彻底消亡前有过短暂的辉煌。此时,石家镜已难觅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湖州“薛家镜”。薛家在很长的时间里,以饼式镜体和饼式印钮为主要形制,生产了一大批素面镜。后因玻璃镜的冲击,湖州镜乃至铜镜逐渐消亡,不复存在。
馆藏宋明时期湖州镜
宋代湖州镜
嘉兴博物馆藏宋代湖州镜共计8面,形制上以菱花形和葵花形为主。
卢星先生在《湖州铜镜的造物观》中认为:“六出菱花和八出菱花形制基本流行于两宋时期,其中六出要比八出晚一点,多数在南宋时期,而七出菱花则传承至明代时期。”七出菱花形,即镜的轮廓是等分七瓣菱花,目前所见七出菱花形的湖州镜数量极少,嘉兴博物馆藏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即是其一。直径18厘米,厚0.3厘米,钮银锭形,钮上方双线长方框内有“湖州徐家”四字铭。方框两头上为荷叶纹,下为莲花纹。钮两侧各一鱼纹,两鱼首尾相向追逐。
葵花形铜镜始见于唐代,唐宋时期极为流行,镜钮多为小圆钮,葵瓣呈圆弧形或中部略向内凹,花瓣有六瓣和八瓣之分。现留存于世的湖州镜以葵花形为主。
嘉兴博物馆藏葵花形湖州镜共7枚,按照花瓣数量,分为六瓣、八瓣、十瓣三小类,其中六瓣葵花形2枚、八瓣葵花形4枚、十瓣葵花形1枚。这7枚铜镜,除湖州石家念二叔葵花有柄铜镜无镜钮外,其余均有镜钮。此外,这7枚铜镜上均有一单线长方形框,中部用直线分隔为二,其内均有铭文,铭文具体内容见表格《嘉兴博物馆藏宋代葵花形湖州镜》。
明代湖州镜
嘉兴博物馆藏明代湖州镜以薛家镜为主,共有4枚,均为圆形。其中3枚为圆钮素面无纹镜,钮上均有铭文,分别为“湖州薛敬浜造”“薛仰峰造”“湖州薛仰溪造”。另外1枚是湖州薛茂松造带柄铜镜,圆形带柄,镜中间有一双线长方形框,其内有铭文,为“质烂而清、光皎而洁、惟我子孙、永保清白”。柄上有一单线长方形框,内有铭文“湖州薛茂松造”。
从馆藏铜镜看宋明时期湖州镜的特征
形制
嘉兴博物馆藏宋明时期的湖州镜共12枚,数量不多,但涵盖了两个朝代较具代表性的湖州镜。两宋时期以湖州石家镜为主要代表,明代以湖州薛家镜为代表。
两宋时期的湖州镜形制较为多样,其中花形居多,花形分为菱花形和葵花形。葵花形是湖州镜中最流行的形制,其数量几乎占现存湖州镜总数的一半,如嘉兴博物馆藏的8枚两宋时期湖州镜中,葵花形的就有7枚。
明代湖州镜以圆形为主,多数形制规整厚重。明末,湖州鏡呈现两极分化,随着被钦定为朝廷贡品,一方面作为贡品,明代湖州镜出现仿汉唐镜的样式,图案华美,纹饰复杂;另一方面,普通百姓使用的铜镜大多还是素面镜。从尺寸上看,素面镜较宋代缩小,厚度仍维持在0.2—0.3厘米。由于禁铜令的缘故,宋代较唐代减少用铜的比例。何堂坤先生在《中国古代铜镜的技术研究》一书中指出:“湖州镜在铸造过程中减少铜、锡掺和比例,增添了金属锌,既降低了生产成本又提高了铜镜的耐磨和防蚀性。”明代,湖州镜继续降低生产成本和提高产能,仍以实用性为主。
镜钮
铜镜的镜钮是用来固定铜镜的,大多在中间位置开孔,有柄铜镜则不需要镜钮。镜钮的形制在不同的朝代有所不同,是铜镜断代的重要依据之一。两宋时期的镜钮以圆钮、半圆钮、小圆钮、平顶式小圆钮为主。嘉兴博物馆藏的两宋时期湖州镜大多为小圆钮。苏强先生在《明代铜镜概述》中指出:“明代镜钮形式多样,除常见的圆形钮、桥形钮外,平顶圆柱形钮和银锭形钮也十分流行。平顶圆柱形钮是明代出现的一种新形制,上面常有铸镜工匠或作坊的戳记。”嘉兴博物馆藏明代湖州镜均为平顶圆柱形钮,上面均有铸镜工匠戳记。从镜钮的形式看,明较宋时有着较大的差异,特别是平顶圆柱形钮上戳记的出现,带有强烈的明代印记。
铭文内容
纪名号框又称牌记或戳记,内部通常铸有工匠或店铺名称,是湖州镜的典型特征。宋代作坊类铭文后常冠以“照子”,据元代蒋祁《陶纪略》记载,宋代因避宋太祖祖父赵敬的名讳,将“镜”字改为“照”或“鉴”,故称铜镜为“照子”或“铜鉴”。嘉兴博物馆藏的石家镜上铭文就有“湖州真石家念二叔照子”“湖州真石念二叔照子铺”“湖州真石家练铜无比照子”等,反映出当时湖州镜业竞争较为激烈。从“真石家”“练铜无比”等描述上可以看出,石家镜在当时是一个品牌,仿冒他的铜镜较多,因此在铭文上刻录“真石家”“真正石家”等以示正统。
据苏强先生在《明代铜镜概述》中总结,明代铜镜“铭文种类繁多,远超前代。既有纪年、记事类,也有吉语、诗文类;既有作坊、人名类,也有修道、供养类等等。从字体上看,有楷书、草书、篆书、魏碑、行书”。嘉兴博物馆藏明代湖州镜铭文主要包括吉语类和工匠人名类两种。吉语类是湖州薛茂松造带柄铜镜上的铭文,“质烂而清、光皎而洁、惟我子孙、永保清白”,用篆书刻在铜镜中间。另一类工匠人名类铭文,多是将工匠姓名直接铸在铜镜上,有的也省略名而仅铸工匠姓,这种铭文后面多缀以“造”“制”等字,如“湖州薛茂松造”“湖州薛敬浜造”“薛仰峰造”“湖州薛仰溪造”等。
学术界公认宋代是中国古代铜镜由盛至衰的转折点,湖州镜重实用而轻纹饰的特点使得其在铜镜史中并不受到重视。事实上,湖州镜在宋、明、清时期皆有小的发展高峰。虽然因受玻璃镜的冲击,湖州镜乃至铜镜在清代均逐渐消亡,不复存在,但是我们仍然能从现存的铜镜中窥探其时代特征及背后的历史内涵。
(作者为嘉兴博物馆公共服务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