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在近年来山东文学中的表达方式

2023-07-25 05:23泓峻
百家评论 2023年3期

泓峻

内容提要: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作用给予高度评价,希望作家通过创作赓续中华民族文化血脉,弘扬中国精神。随着山东作家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的增强,传统文化的维度在近年来的文学表达中更加凸显,作家关于传统文化的理解也在发生变化。以《老镇》《老实街》等为代表的作品既有文化批判与文化反思的维度,又充满着文化乡愁;而《元亨利贞》《汶水汤汤》等作品从形式到内容都体现着优秀传统文化的神采。

关键词:山东作家 传统文化观 文学表达 文化乡愁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高度评价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于中华民族几千年文明史的延续以及整体人类文明进步曾经发挥过的积极作用,并阐述了其对于当代中国和整个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重要价值。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又进一步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中华文明的智慧结晶,其中蕴含的天下为公、民为邦本、为政以德、革故鼎新、任人唯贤、天人合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讲信修睦、亲仁善邻等,是中国人民在长期生产生活中积累的宇宙观、天下观、社会观、道德观的重要体现,同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主张具有高度契合性”,a并要求思想文化战线的工作者“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b

文艺作品是一个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载体,中国的广大文艺工作者对于当代中国话语体系、价值理念、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等的生产与传播,负有不可推卸的历史使命。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论述,本身就涉及文艺创作的方方面面,对文艺工作者通过文艺创作赓续中华民族文化血脉,弘扬中国精神,扩大中华文化的影响力充满期待。在2014年10月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就指出,“文艺创作不仅要有当代生活的底蕴,而且要有文化传统的血脉”。c在2016年11月召开的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发表讲话时,习近平总书记又十分辩证地把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当代文艺创新问题联系起来,强调优秀传统文化是文艺创新的重要资源,要求文艺工作者“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同当代中国文化相适应、同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激活其内在的强大生命力。”d2021年12月,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指出,“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当代中国文艺的根基,也是文艺创新的宝藏。中国文化历来推崇‘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要求文艺工作者“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把艺术创造力和中华文化价值融合起来,把中华美学精神和当代审美追求结合起来,激活中华文化生命力。”e

基于上述时代背景,当今的文艺工作者对传统文化的认识更加全面,对传统文化与当代中国关系的理解更加深入,文化使命感进一步增强,对传统文化的书写更加自觉,传统文化在文学创作中被表达的层次也更加丰富。关注现实一直是“新时期”以来山东文学创作,尤其是小说创作的主流。我们发现,近年来山东作家的小说创作大多延续了这一传统,主人公活动的时间一般都被设置在20世纪初到当下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反映中国当代社会的时代风貌,展现当代中国人的生存状态,探索当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成为大多数山东作家自觉的写作追求。与此同时,山东又是一个传统文化底蕴极其丰厚的省份,一方面,传统文化对当下社会生活,特别是世道人心的影响无处不在;另一方面,山东许多优秀作家又往往有着沉潜深厚的文化意识,独特的观察历史的眼光,这就使得山东作家关于现实的文学书写中,传统文化总是会同时在场。而且,随着作家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的增强,传统文化的维度在近年来山东作家的文学表达中更加凸显,作家关于传统文化的理解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中国“新文学”诞生于一百多年前的“新文化运动”之中。在“新文学”建立之初,“新”与“旧”的对立不仅仅体现在文学的形式层面,同时也体现在文学的精神层面与文化层面。因此,对传统文化的审视与批判,是“新文学”百年来一直延续着的重要母题。“新文学”传统文化批判立场的形成,自然有其历史合理性,但在具体展开时,也往往容易堕入“新”与“旧”二元对立的思维陷阱之中,不加区别地把传统文化看成产生各种社会陋习,造成人们精神麻木,制造各种历史灾难,阻碍社会文明进步的原因。然而,我们发现近年来山东作家的文学创作,这种在传统文化问题上简单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已经十分罕见。山东作家是比较善于从伦理道德这一角度去开掘小说人物人性的深度的,其中新旧道德的冲突往往成为写作的焦点。然而,在燕杰2020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贤妻良母》中,我们看到作者饱含热情赞扬的那位母亲身上,不仅有着“五四”新女性冲破旧的婚姻家庭束缚,勇敢追求个性解放、追求光明生活的勇气,同时也有着中国传统女性那种在艰难的生活面前保持纯朴善良,隐忍内敛,对家庭成员充满责任感的优秀品质。即便那些仍然延续着对传统文化进行批判性审视态度的作品,其對传统文化的评价也显得更加理性,更加辩证。

这种对待传统文化的辩证态度,在牛余和的《老镇》这部作品中表现得更加突出。

《老镇》这部出版于2015年的长篇小说,围绕一座千年古镇里岳、尚、梁三个家族之间近代以来跨越百年的矛盾纠葛展开叙述,展现的不仅是三个家族几代成员在近百年来中国社会历史变迁中起伏跌宕的命运史,同时也是一个受到儒家文化传统深刻影响的北方古镇,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蜕变史。在这部作品中,传统文化不仅在场,而且成为作家书写的主要对象。

作者笔下的那个老镇是一千多年前三个兄弟为纪念一位有救命之恩的和尚而建立起来的,因此,“义”被老镇人视为应该守护的最高的伦理原则,它支撑着老镇千年来的社会秩序。在一代又一代老镇百姓庸常的世俗生活之上,看似无形的历史与文化传统就像那座屹立着的古塔一样,也是一种十分真实的存在,它们构成了那些在老镇世代生活着的人们的精神基石。恪守礼法,施行仁义,在老镇被视为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老镇》这部作品中,岳蓊若是联系三个家族、几代老镇人的一个枢纽,同时也是小说中刻意雕刻的一个文化符号。他恪守先辈以仁义持家,诚信经商,疏财仗义,心系家国的美德,虽然历经世事的变迁,人生的磨难,却矢志不渝。这个文化符号是富有感召力的,他对文化信仰自觉而顽强的守护,影响了身边的许多人。虽然最后他是黯然退场的,但其影响却仍然存在——他用生命去守卫的老镇的精神传统,在几十年后也成为以梁亮为代表的新一代古镇人所寻求的心灵归宿。

其实,正如有人评论的那样,《老镇》这部小说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是十分复杂的,它“不是一味为乡村文化唱赞歌,而是非常清晰而细致地展示了乡村文化的复雜历史,对其权力统治和人性压抑进行了充分地展示,也揭示了其在现代性冲击下面临崩溃的命运。其中不乏尖锐的批判,也流露出很多的矛盾和困惑。”f在这部作品中我们同时看到,建立在传统的宗法制基础上的家族观念,既有其温情脉脉的一面,同时也是引起家族矛盾,乃至于家族间相互倾轧,残酷争斗的重要原因。而且,当这种由家族之间的恩怨引发的仇恨借革命的名义被引爆时,不仅会使人性发生扭曲,还会使革命的目的异化,正义的事业蒙羞。小说还告诉人们,现代文明在其生长过程中,与传统文化之间的矛盾冲突不可避免,这种矛盾冲突使小说中的许多青年人在追求新事物时,常常感到来自传统的压抑,从而陷入情感上与伦理上的困境,甚至产生心理变态,乃至于葬送性命。而当时过境迁,三个家族的新一代年轻人试图弥合历史留下的创伤,抛却先辈的恩怨,在古镇进行改革,引进现代政治文明时,传统的宗法观念与宗法势力仍然十分顽强地存在着,基本上抵消了他们积极的努力。另外,对于男权社会给众多女性造成的精神上的创伤,肉体上的痛苦,作者在小说中也着墨颇多。

但是,小说作者仍然赋予由岳蓊若所代表的传统文化精神以巨大的渗透力与感染力。小说写道,尽管岳蓊若历经磨难,屡遭打击,但在古镇大多数人的心目中仍然具有崇高的威望,这种威望在很长时间里成为维系古镇道德人心的力量;他以仁义为原则,对风尘女子简小妺以礼相待,关心爱护,最终也换来对方以“义”相报,在自己受难时挺身相助,默默守护;同样是受岳蓊若精神的感召,曾经凭借狂热的“革命”热情去摧毁旧世界的青年,最后又对传统文化表示了认同。

因此,人们在小说中总是能够体会到一种因传统文化秩序与文化精神在社会现代化过程中的逐渐崩溃与衰落而生的感伤与惋惜之情。乡绅岳蓊若这一人物始终是以正面的形象出现的,他对传统文化的坚守被作者赋予一种十分悲壮的色彩,他最终的毁灭也充满了悲剧意味。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一方面被写成一种无法扭转的历史趋势,另一方面也被看作是对老镇原有的文化传统的一种冲击:正是在这种冲击下,作为古镇精神象征的滚石塔最终被肢解为石料,以“义”为核心的古朴民风也面临土崩瓦解的危险,其结果是自然环境的破坏,人心的堕落,社会的无序。

可以说,在《老镇》这部小说中,站在传统文化立场上进行“现代性批判”的视角与对传统文化批判与审视的视角共同存在,相辅相成,使这部小说关于传统与现代的书写与思考呈现出十分复杂的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讲,《老镇》既是一部充满文化批判与文化反思精神的小说,又是一部充满着文化乡愁的小说。

在最近几年山东作家的文学作品中,文化乡愁是一个反复被书写的主题,在赵德发的小说《经山海》中,它是楷坡镇那片传说中的楷树林;在张炜的小说《爱在川流不息》中,它是童年时星光下外祖母讲的一个个关于小动物的神奇故事。而且,这种文化乡愁不仅表现在对城市化过程中乡村消亡衰败的感慨中,关于海外游子家国情怀的书写中,关于进城务工青年精神漂泊感的抒发中,同时也出现在了对大城市发展过程中传统文化元素被挤压的惋惜之中。

王方晨于2018年出版了一部各章相对独立的长篇小说《老实街》,这部小说涉及的是在城市拆迁过程中一条老街倾覆和消亡的故事。在这部小说里,作者以所处的济南市为背景,呈现了许多关于老实街日常生活的场景,同时也刻画了老实街形形色色的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在作者的笔下,拆迁前的老实街一方面还保留着过去时代的痕迹,有着过去时代的文化符号——张宅、穆宅、状元第、剃头铺、蒸馍房、酱菜作坊、鞋匠、锁匠、竹器匠、说媒的、说书的……另一方面,老实街也受到所处都市的深刻影响,出现了许多现代城市生活中的新潮元素,以及许多新的社会角色。在这一背景下,表面上看,老实街的许多人还可以按照传统的方式,遵从着老的道理从容地生活着,沉浸在一种具有诗意的传统文化的氛围中;另一方面,老实街的世道人心却在发生着许多微妙的变化,原来人们习以为常的许多东西,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的老古董。而且,老实街上真正的老实人也变得越来越少。在《老实街》这部作品中,作者对拆迁前那种市井生活有许多诗意化的描写,对于老实街的消失,作者表达出了明显的惋惜之情。

在许多当代文学作品中,城乡接合部、城中村、旧城区,是一个经常被征用的写作空间,只是这些地方往往以环境糟糕、秩序混乱、藏污纳垢的面貌呈现出来,成为社会底层痛苦挣扎的地方,问题少年自暴自弃的地方,警察与罪犯短兵相接的地方,与诗意的生活方式很少发生关联,论起文化来更是经常被表现为一个沙漠地带。从这种意义上讲,王方晨笔下的老实街,的确透露出一种新的格调,它接续了汪曾祺式的文化小说的笔调,却将汪曾祺小说中的那些在如画的自然中存在的江南小镇、纯朴乡野置换成了一个被省会城市高楼大厦包围着的一条老旧街道,进而将对田园生活的向往,置换成了对即将失去的老城中市井生活的留恋之情。

当然,我们注意到,老实街上虽然仍然可以见到许多传统的符号,但作为其文化核心的传统道德观念已经在日渐毁灭。按照小说的叙述,这种毁灭一方面与外部商业资本的侵蚀有关,另一方面也有传统文化自身的原因——许多以“老实”示人的行为背后,却藏着虚伪,藏着妒忌,藏着自私。从这个意义上讲,《老实街》仍然是一部一方面表达着文化乡愁,另一方面又具有文化批判与文化反思精神的小说。而到了作者2019年发表的《元亨利贞》这篇小说中,文化乡愁的书写已经成为作品的主调。

《元亨利贞》是王方晨2019年发表的一部短篇小说。从题材上看,这部小说涉及的仍然是城市拆迁,关注的仍然是在这一过程中老旧街区的命运问题。一条处于市中心的古老街道“奥街”就要拆迁了,许多人却为了使这条街道上一座“下连岱岳山根”而“历七百余岁”的地标式传统建筑——玲珑阁能够保存下来进行着艰苦的努力。这部小说题目古色古香,其叙述语言也深得中国古典白话小说的神韵,再加上那几个仙风道骨的主人公的点缀,一开卷便使人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传统文化气息。就其人物形象塑造、情节设计而言,这部小说同样深具汪曾祺“文化小说”的风采,然而作品所涉及的矛盾冲突,却具有强烈的时代性:奥街的变化始于城市开发,在这个过程中,虽然作为传统文化精神象征的玲瓏阁被保存了下来,然而老街的居民却迁走了,原来的许多已经融入老街人生活的店铺也不存在了,代之以宽阔的马路和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商厦和高楼。奥街上被称作“人瑞”“真人”的三位老者李明知、广颡公和胡翠仙是奥街历史的见证人,同时也是奥街居民精神的依赖。然而,他们聚于玲珑阁饮茶论道的温暖画面,却再也不会出现。到小说快结束时,唯一坚守在玲珑阁上的奥街人,已经90多岁的李明知老人游走在面目全非的街道上,记忆却顽强地停留在过去。当他自欺欺人地指认着那些实际上已经不存在的老街旧事旧物时,读起来确实让人无比感伤。尽管这部作品在很努力地寻求着与现实和解的路径,而且为玲珑阁的保持找到了后继者,但那条老街的变化仍然令人唏嘘。

在最近一些年山东作家的创作中,最能体现一种新的传统文化观念的作品,当属胡永生于2016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汶水汤汤》。

小说的名字取自《诗经·国风》中的《齐风·载驱》“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一节,齐鲁文化的指向十分明显。而且,汶水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著名的大汶口文化遗址。这样一来,小说建构起的文化底基就显得更加深厚,历史感十分浓烈。加以小说中出现的徂徕山,凤凰山,大汶河,乌珠台等地理名称,中医、堪舆、占卜、农桑、晒盐、渔猎、缫丝、木榫制作、参汤烹饪等传统行当与传统技艺,雪狼传说、凤凰传说、康王传说、六逸遗韵、陈胡姓氏渊源、密洞密语等历史掌故,以及温锅、吃喜面等民间风俗,使其几乎包容传统文化的各个方面。因此,尽管这部小说像许多山东作家的小说一样,把自己的故事放置在中国近百年来的历史变迁之中展开,但其试图打通现实与历史、生活表层与文化传统的雄心,是显而易见的。

《汶水汤汤》这部小说在叙事线索上以胡、陈两家四代人的经历及其相互关系为核心展开,家族历史交织着近代以来的民族史,个人的恩怨情仇交织着时代的风云变幻。小说人物性格的塑造实际上是围绕着善恶这一传统主题展开的,而善恶的判断标准则是以儒家道德为核心的伦理原则。正如其名字所暗示的,小说中胡家的第一代人胡大正一身浩然正气,身上既具有儒家倡导的急公好义、热爱家国、悬壶济世、造福乡里的进取的一面,也有儒家道德中包含的乐天知命、讷言敏行的一面,在复杂的现实社会中进退自如,成为十分完善的人物。陈家的第三代人物陈千则是作为负面角色出现的,此人从小聪明过人,但却内心奸诈,自私自利。后来进入官场,更是靠投机钻营、油滑势利、贪污腐败立身。而且,他最终失去民族大义,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汉奸。到了小说结尾,从国外回来的陈千还以投资桑梓做慈善事业为名,窃走了密洞中的珍贵文物———“大鸟”。显然,这个人物是完全作为儒家道德理想的反面教材在小说中出现的,他与胡大正之间两极的对比虽然多少给人一种概念化的感觉,但作者这样设计,对于其文化立场的表达,是有效的。小说中还有一个“中间人物”,即陈家第二代族长陈吉昌。陈吉昌曾经引诱自己恩师的女儿兰兰,而且一度迷恋上赌博,是一个有很多道德污点的人。但小说作者后来让他物幡然悔悟,成为一个信守承诺、深明民族大义的人,并痛骂附逆的儿子陈千,在文庙与鬼子同归于尽,修成正果。促成他前后改变的,正是儒家传统道德的感召力。小说中还有一个重要人物私塾老师林先生,他办书院,倡文庙,教《诗经》,研《史记》,修方志,存文脉,成为一个孔子式的现代儒家,一个礼乐教化的践行者。

《汶水汤汤》这部小说另外一个引人关注的地方,是其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天干的名称为小说的十章命名。这实际上是中国古代常用的一种排序方式,但在这部小说中,却并不是一种简单的序号的标示。在中国文化中,“天干地支”每一个专名其实都蕴含着关于自然与人类社会运行的密码,体现着中国人天人合一的天道观,因此,这种命名就让人不得不去想象其作为一种结构标示所隐藏着的文化深意。而小说作者通过林先生对“天干”名称来源的考索,很巧妙地呼应了这种结构设计的意图。

实际上,近些年也有不少作家在中国自身的文学与文化传统中寻找创作的突破。贾平凹的《老生》、陈应松的《还魂记》,写的也都是中国现代社会的人与事,但前者用解读《山海经》的方式来推进叙事,后者则一方面深得古代荆楚文化神秘诡异的神韵,另一方面其创作手法也与中国古代小说的志异志怪传统一脉相承。山东作家赵德发在他的小说《经山海》中,采用每章以“历史上的今天”开头这一设计,列举看似与叙述内容不相干且零碎的历史事件,其实也是通过结构整合的方式寻求历史与现在的沟通。至于对以《聊斋志异》为代表的中国志怪小说传统的继承,实则为山东作家的拿手好戏,比如王秀梅在2015年发表的一篇叫作《见识冰块的下午》的短篇小说,就对其有出神入化的应用。类似这样的探索,打通了新文学与中国自身文化传统的关联,为当代中国文学的发展开辟了许多新的可能。

注释:

ab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18页,第45页。

c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5页。

d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5页。

e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116页。

f贺仲明、温雅红:《守望乡村的灵魂——论长篇小说〈老镇〉及其精神意蕴》,《百家评论》2015年第4期。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