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范围和内部分类研究

【摘要】本文以奉化方言中常见的频度副词为研究对象，在对频度副词作出界定后，从范围和分类方面对奉化方言中的频度副词蓝扮、暴生、候着、每遭、老老、时介等进行系统性分析，为地区方言的进一步研究做铺垫。

【关键词】奉化方言；频度副词；分类

【中图分类号】H17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編号】2096-8264（2023）24-011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4.035

奉化地处浙江省东部沿海，宁波市区南面，属于吴语太湖片中的甬江小片。在奉化方言中，频度副词的表达较之现代汉语更为丰富，在词形和用法上，奉化方言的频度副词只有少量和现代汉语大体相同，如“老、总是”，本文讨论的是奉化方言中独有的频度副词。

一 频度副词的定义

在《汉语大词典》中，“频率”有两个义项：1.具有波动性的声波或电磁波，于某一定点，每单位时间经过的波数；2.某件事情在单位时间内发生的次数。[1]语言层面的研究显然是以第二个义项为基础，“频度”又仅指频率的第二种义项，故本文统一采用频度副词的说法来表示这类描述“单位时间内事件、行为或状态等重复的次数加以计量表述的副词”[2]，在最新的研究中，关黑拽（2015）认为这一界定受到了第一个义项的影响，物理层面的“单位时间”不太适用现代汉语中的频度表达手段，主张采用“特定时间范围”，将上述认识调整为：频度副词是对特定时间范围内动作、行为、事件或状态等重复的次数加以计量表述的副词。[3]

关文的这一认识适用于奉化方言的研究，首先在已有研究基础上确立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范围，然后对频度副词内部进行分类。

二 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范围

现代汉语频度副词具有模糊性、离散性、时量性和客观性，这些特征可以帮助我们划定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范围。

（一）奉化方言频度副词与时间副词的区分

奉化方言中的频度副词和时间副词也要做出区分，其区别主要体现在重复和延续上。重复副词和频度副词一样具有时量性，但是频度既可以表示高值，也可以表示低值，而重复单纯是动作、行为、事件、状态的再一次发生，一定是增量的。例如：

（1）闲话讲了蛮好，再讲落去。（闲话讲得很好，再讲下去。）

（2）渠时介讲我闲话。（他老是讲我的闲话。）

例（1）的“再”说明讲闲话这一行为的重复，无法反映“讲闲话”的次数是多还是少，不表示频率；例（2）的“时介”意为老是、一直，说明次数多，表示频率。

史金生（2002）提出动作的时间量存在重复和延续的区别：“重复注重的是同类动作的累加性，每一个动作都看成一个整体，从外部观察其时间性，动作与动作之间有间隔；延续注重的是同一动作的持续性，是从动作的内部观察其时间特点，动作的过程是连续的、均质的”[4]。他把动量副词分为幅度副词和频度副词两类，幅度副词表示时间量的延续，奉化方言中也有幅度副词如“一到、打长”，这类副词表示动作、行为、状态在一定时间内延续。例如：

（3）a渠对工作一到交关负责。（他对工作一向非常负责。）

b渠人一到介木。（他这个人一向迟钝。）

（4）a渠犯关用功嘞，人实验室打长来该嗬。（他非常用功，人长时间在实验室。）

b该小人交关作，打长要大人抱。（这个小孩非常吵，一直想要大人抱。）

例（3）中的“一到”意为一向、向来，a句说明他对工作一直保持着负责的态度，b句说明他性格迟钝，都能在长时间内保持稳定的状态，且能从内部观察到这种状态是连续的、均质的。例（4）中的“打长”意为不间断地、长久地，a句说明人在实验室这一状态长时间存在，b句说明小孩想要大人抱他这一心理活动的持续，本质上都只反映了一种状态持续的过程，并不是同一行为在特定时间范围内的重复出现或重复量。

所以频度副词和表示重复量、延续量的两类副词是不同的。

（二）奉化方言与宁波方言频度副词的区分

奉化方言和宁波方言虽然相近，但还是有一定的不同，比较两边的异同对于我们划定奉化方言频度副词范围有较大的帮助。

《宁波方言词典》（1997）的副词、介词义类中罗列了一些表示频率的副词[5]，同时具备上文提出的模糊性、离散性、时量性和客观性四条特征的词共有8个：蓝扮、候着、有两遭、赖花头、每遭、老老、长常、时介，我们认同“蓝扮、候着、有两遭、每遭、老老、时介”这6个词是奉化方言频度副词，值得商榷的词是“老老、长常、赖花头”这3个词。

“老老”的情况有些特殊，《词典》指出“老老”等同于“老长”，表示经常。例如：

（5）a我体质推扳猛，老老要感冒。（我体质很差，经常感冒。）

*b我体质推扳猛，老长要感冒。

例（5）中的“老老”和“老长”相当于“经常”，在奉化方言的实际使用中，a句“老老”的用法认可，但是b句“老长”的用法在奉化方言中基本没有，故本文仅将“老老”纳入考察范围。

“长常”在奉化方言中少见，《词典》指出“长常”等同于“长时”，表示经常，我们认为这是宁波方言的用法。例如：

（6）*a人要长常晒晒太阳。（人要经常晒太阳。）

*b人要长时晒晒太阳。

c人要多晒晒太阳。

例（6）c句是该句义在奉化方言中的常见表达形式，直接用高程度副词“多”来表示经常。

“赖花头”的语义是“有时候、偶尔”，是一种较低频度的表达。例如：

（7）*赖花头偷偷懒。（偶尔偷偷懒。）

（8）*学习紧张归紧张，赖花头也要去看场把电影。（学习虽然紧张，偶尔也要去看场电影。）

例（7）和例（8）的用法在奉化方言中基本上不成立，虽然我们承认“花头”这个词，但是“赖花头”的说法很少见，是宁波城区方言的用法，并不能纳入本文的考察范围。

除了“蓝扮、候着、有两遭、每遭、老老、时介”这6个词外，我们在调查和比較中发现“暴生”这个词也属于奉化方言频度副词。

根据上文四个特征特征和对时间副词的区分，结合最大考察范围，并突出奉化方言特色，我们基本确定了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范围，一共7个：

蓝扮、暴生、候着、每遭、有两遭、老老、时介。

三 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内部分类

词类是一个连续统，频度副词作为副词中的一个小类，其内部的划分也有一定模糊性。对奉化方言频度副词进行梳理分类，能够使我们更系统、更直观地把握分析对象，本小节在前人分类体系的基础上，结合相关理论和方法对奉化方言频度副词进行分类。

（一）前人已有的分类依据和体系

现代汉语对频度副词的分类一般从语义和功能出发，多数研究是按频度量值的高低来搭建分类体系。由于频度副词自身具有模糊性，它所表示的频率值的大小会根据具体使用的语境不同而产生变化，从语义出发分类的方法主观性极强，虽然极高频度和极低频度的划分基本可以确定，但是较高频度和较低频度之间的界限难以明确，因而不同学者又采用了不同的三分法、四分法、五分法，分类越多，对中间频度的界定越细致，然而细致并不意味着准确，过细的分类有时并不利于对词的认识，频度由弱到强变化的连续统仅从语义上划分还是缺乏客观性。

另一个视角是从表达功能出发，邹海清（2005）[6]以句法功能为分类的参照将频度副词分为判断性和描写性两小类，关黑拽（2015）在邹文分类体系的基础上把现代汉语频度副词分为三类：评注性、限制性和描写性。关文先根据是否带有说话人主观情绪分出一类评注性频度副词，再把能后加“是”的认定为限制性频度副词，能后加“地”的认定为描写性频度副词。

（二）奉化方言频度副词内部构成的特点

在频度副词的内部分类中，相比于单纯在语义角度划分，以表达功能为参考，语义和形式相结合的分类方法显然更加合理。奉化方言有其地域特殊性，普通话的分类标准并不能直接套用在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分类里。

普通话里根据频度副词后能否加“是”和“地”将其二分为限制类和描写类，这一条标准不适用于奉化方言。一方面是因为描写性标记成分“地”在奉化方言中不存在，处在该位置分布的助词有时省略，有时用“介”[ka51]来替代，使用情况复杂，难以成为分类的统一标准；另一方面，奉化方言频度副词除了演化不彻底的“暴生”之外，其他几个词都能后加指明焦点的标记成分“是”。例如：

蓝扮是/候着是/时介是/每遭是/有两遭是/老老是

张谊生（2003）指出“在现代汉语中，由于内部的层次关系和性质类别的不同，从表达的角度看，‘F是大致可以分为四种：判断性的、强调性的、限制性的、关联性的。”[7]（F指副词）其中判断性“F是”可以分为评判性判断和限制性判断两类，这里的判断性在频度副词的范围里是对事件、行为重复值的判断。关黑拽（2015）将“判断性频度副词”称为“限制性频度副词”，原因在于这类副词内部存在极差性，且“判断性”的说法容易误导向情态性，我们沿用关文的说法，采用“限制性频度副词”这一概念。

（三）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划分依据和结果

本文的分类从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实际情况出发，对前人的分类体系多有参考，将奉化方言频度副词分为两类：评注性和限制性。沈家煊（2001）认为，作为语言的一个特性，主观性表示说话人在一定的话语结构中总是隐藏着自己的表现成分，表明自己的观点、立场、情感和态度[8]。我们对这一类说话人对事件、动作、行为的频度带有主观性的副词，采用“评注性频度副词”这一概念，对限制了特定时间范围里动作、行为、事件重复值的副词，沿用“限制性频度副词”的说法。

A类：时介、老老、暴生

B类：蓝扮、有两遭、每遭、候着

A类副词为评注性频度副词，这类副词在具体使用中都带有说话人的主观性。比较而言，评注性频度副词的使用频率要高于限制性频度副词。究其内部原因大概在于评注性频度副词在使用中会对话语中的命题表现出主观倾向，“频度＋是＋NP/AP”基本上是一个完整的命题。而限制性频度副词在使用时会对话语中的事件、行为、动作在频度上进行制约，所以出现在“是＋NP/AP”前面的概率会比较低，个别如“暴生”还不能出现在“是”前面。

一般而言，限制性频度副词根据所表频度量的高低可以进一步划分次类，从形式上验证，现代汉语频度副词根据能否与任指成分共现以及能否后加类同副词“也”划分为高频、中频、低频三类。高频限制性频度副词与任指成分共现，但不能后加“也”；低频限制性频度副词反之，能后加“也”，但不能与任指成分共现；中频限制性频度副词与这两类一般都不能共现。

我们按这种处理方式进行尝试，将奉化方言限制性频度副词也分为三类：

高频：/

中频：每遭

低频：蓝扮、有两遭、候着

奉化方言里不说“也”，用“还”[?ie???]来表示类同义。低频限制性频度副词“蓝扮、候着、有两遭”能跟“还”共现，但不能同任指成分共现。例如：

（9）其拉全是小年轻，蓝扮还会随到喫喫酒。（他们都是年轻人，偶尔也会一起喝喝酒。）

（10）除出大学里厢教书，渠候着还到人家屋落去拨小人当老师。（除了在大学里面教书，他有时也去别人家里给小孩当老师。）

（11）该只电饭煲有两遭饭烧不熟。（这只电饭煲有时候烧不熟米饭。）

（12）*渠勿管勒欶辰光看见，蓝扮穿来交关好相。（他不管在什么时候被看见，偶尔穿得很好看。）

（13）*渠勿管勒欶辰光看见，候着穿来交关好相。

（14）*渠勿管勒欶辰光看见，有两遭穿来交关好相。

中频限制性频度副词“每遭”既不能能跟“还”共现，也不能同任指成分共现。例如：

（15）*除出大学里厢教书，渠每遭还到人家屋落去拨小人当老师。

（16）*渠勿管勒欶辰光看见，每遭穿来交关好相。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奉化方言中，高频度的副词同时又会表示出主观性，我们先将其划入评注性小类，高频限制性副词的位置尽管产生了空缺，但其他語言形式会将其补足，使表达体系完备。例如：

（17）该小顽老老是介天亮饭勿喫就读书去，日长四九要做胃病。（这小孩老是不吃早饭就去读书，总是这样会得胃病的。）

（18）该只烂腐冰箱一日到夜要坏掉介。（这个破冰箱总是像要坏了一样。）

例（17）（18）中的“日长四九”“一日到夜”虽然在语义上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总是”，但它们都缺乏离散性，不属于频度副词，只能算是时间副词。

通过以上处理，我们建立的奉化方言频度副词体系列表如下：

四 小结

本文在确定了研究对象频度副词的定义后，经过调查和筛选明确了奉化方言频度副词的范围，一方面把它和表示重复量、延续量的两类副词区别开来，另一方面对宁波方言和奉化方言在频度副词上的差异作出区分。进一步再从语义和功能出发对奉化方言频度副词进行了小类划分，分为评注性频度副词和限制性频度副词两类，限制性频度副词根据能否和任指成分共现、能否后加表示类同的“还”进一步划分次类，从而构建起奉化方言频度副词内部的分类体系。

参考文献

[1]罗竹风主编.汉语大词典[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1.

[2]邹海清.频率副词的范围和类别[J].世界汉语教学，2006，（03）.

[3]关黑拽.现代汉语频度副词研究[D].吉林大学，2015.

[4]史金生.动量副词的类别及其选择性[A].第七届国际汉语教学讨论会论文选[C].上海：世界汉语教学学会，2002.

[5]汤珍珠等.宁波方言词典[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7.

[6]邹海清.现代汉语频率副词研究[D].上海师范大学，2005.

[7]张谊生.“副+是”的历时演化和共时变异——兼论现代汉语“副+是”的表达功用和分布范围[J].语言科学，2003，（03）.

[8]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04）.

作者简介：

应可晴，浙江宁波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