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书籍

［英］汤姆·摩尔

1

你的书揭示出了你是谁。将它们陈列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就是在展示你的部分自我。

也许你为此精心策划，将“最好”的书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你也可能把书胡乱堆一堆就算了——这种藏书方式好比不刮胡子且随意地穿着运动装出门。不管怎样，你的书一如你的打扮，也在传递着你自身的信息。

事实上，书比我们的外貌更能反映出我们是谁，因为它们是我们内心世界的明显标志。

浏览别人的书架是一种奇异的亲密体验。通过他们陈列在客厅里的书，你可以看到他们熟悉什么、喜欢什么。他们选择保留并摆出来的书可能是他们投入了感情的东西，是他们的珍爱之物，能唤起他们记忆中深有感触的阅读体验。

2

翻开一本纸质书往往意味着要将工作要求和社交义务放到一边，暂时关闭电子邮件和手机，远离新闻和购物的干扰。但若在平板、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上阅读，我们通常都能在设备上接触到上述所有信息，甚至还不止这些。

你可能不停地在你的书、老板发来的邮件、朋友发来的信息、社交媒体发来的通知、新闻发来的推送和零售商发来的特别优惠之间来回切换。如果你打开了通知功能，你的设备就会不断提醒你，你还有其他需要关注的事，从而打断你的阅读。

未来，脱离数字媒介可能是种奢侈，特权阶级才能够关闭邮件和社交媒体的通知，设置“暂不办公”的留言，进行数字戒断；而底层阶级将被零工经济绑定在智能手机上。

久而久之，對越来越多的人来说，有时间脱离这种社会环境去读一本小说将变得越发难以想象。而在注意力涣散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这一代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失去了什么。

我们有理由真诚地担忧：长文阅读、沉浸式阅读或批判性阅读所要求的那种持久的注意力，能否在这样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一方面，在这种环境下，持续的纸质阅读将成为一种特权，富裕的家长会花钱让孩子接受这方面的培训；另一方面，翻开一本纸质书可能渐渐会变成一种微小的反抗之举——无论多么短暂，都尝试去摆脱网络生活带来的持续的过度刺激。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如今纸质书虽看似岌岌可危，人们却开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效忠于纸质书。

3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继承的任何遗产都是如此，珠宝或家具也是异曲同工的，但继承下来的书带有更多信息——留有某人对这些书心怀好奇、饶有兴趣或为之倾倒的印迹，他/她曾阅读并吸收书中的思想，珍视这些书，一直将其保存至生命的尽头。

这些书清楚地显现出过去书主所具有的意识，也显现出他们的意识如今已消失的事实。

我们永远无法亲口问他们对这本书有何感想，无法跟他们说如果他们喜欢这本书的话，多半还会喜欢我们如今正在看的另一本书。逝者的书让我们能够与书主生前阅读这些书的岁月产生一种有形的联结，同时也提醒我们那些岁月已然逝去。

（摘自上海文化出版社《唯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