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门神年画色彩艺术语言研究

章谊

摘 要：门神年画是最早形成的一类木版年画，是民间美术中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本文从门神年画的概述、门神年画色彩形成的心理动因、色彩特征等方面进行研究，并结合了山东杨家埠门神年画和四川绵阳县门神年画的个案分析，来更好地了解门神年画的色彩特征及用色规律，为保护中国传统民间门神年画的色彩提供一定的参考，促进民间传统色彩理念的创新。

关键词：门神年画；色彩；艺术语言

Abstract：Door-god picture Painting is the earliest type of woodblock New Year painting， which is an important formof expression in folk art and an important carrier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This paper studies the overviewof Door-god picture Painting， the psychological motivation and color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olor formation ofDoor-god picture painting， and combines the case analysis of Door-god picture Painting of Yangjiabu in ShandongProvince and the Door-god picture Painting of Mianyang County in Sichuan Province， to better understand thecolor characteristics and color usage rules of Door-god picture Painting， provide a certain reference for protectingthe color of traditional Chinese Door-god picture Painting， and promote the innovation of traditional folk colorconcepts.

Keywords：Door-god picture painting; color; the language of art

年画是中国民间美术一种独特的艺术载体，是中国农村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而中国门神年画是中国历史悠久，最具有代表性的年画之一， 其色彩表达语言凝结着中国民众的信仰与审美精神。

1 中国门神年画概述

古人曾崇拜门户、方位，继而使之物化，以桃木、苇索代之，再形成门神观念，并附会为神话和历史中的人物，是谓门神。要研究中国门神画的色彩艺术语言，就要先了解门神画的起源与发展。对于门神画的发展历程的研究与探索，既是从根源去研究中国门神画的色彩艺术语言，也是为研究成果提供有力的研究依据。

1.1 中国门神年画的起源

门，在中国的历史变革是跟着中国社会发展变革而变革的。从原始社会时期开始，门最早是由草或者树枝编制而成的，只是为了防禽兽虫害。到了奴隶社会时期，门有柴扉门和木门，且多了一个防盗的功能。随着百姓门户意识的形成和崇神心理，有门就会有门神[1]。

参照文献可知，有两种门神起源说，一种应该出现于周天子的宫殿门上，是以虎为题材，一方面是为了体现周天子的庄严威慑力，另一方面还存有防禽兽虫害的原始俗信。另一种是“神荼，郁垒”说，来源于《山海经》中的古代神话故事。由此可以推测出最早的门神题材多为动物说和神人说。

1.2 中国门神年画的发展历程

门神画出身于早期桃符，在唐朝以前，关于门神画的史料知之甚少，而从唐朝开始，中国文化艺术的发展也到了高峰期，且门神画的题材由神转化到了人。例如宫女形象的门神画、钟馗题材的门神画。发展到了宋朝，门神画由于大批量的印刷产出，使得门神画走出了宫殿，在市井中得到了普及[2]。到了明清时期，门神画进入了繁荣时期。由于通俗小说的盛行，此时期的门神题材大多为历史小说中的人物为主。在明清之前，很少有关于色彩方面的史料记载。在明清时期，木版门神年画多采用强烈鲜艳的原色，为了木版印刷套色的方便，每块色板上的支撑点都必须要匀称分布，形成了木版门神年画色彩缤纷的效果。

在抗戰时期，出现了“抗战门神”，内容以宣传救国为主题，此时的门神年画承载了救国救亡的民族重任。而到了现当代，门神年画的题材、造型等变化不大，底色却从原来的白色变成了朱红色。

随着朝代的更迭，思想的变迁，门神题材的选择变得更加丰富、多元，并且从神向人转变，从贵族向平民发展，制画技术和呈现材料也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得到改进。由此可见，中国门神画的色彩艺术语言研究，不仅仅是基于光学的物理属性研究，还是基于人文精神的历史底蕴研究。

2 中国门神年画色彩形成的文化动因

门神年画取材于民间百姓生活，而不同的地区的文人背景有着较大的差异。门神年画的色彩形成的文化动因一方面是由于文化积淀，另一方面是由于地域文化的不同，使得门神年画色彩呈现出了地域性的精神面貌[3]。

民间美术是依附于社会民俗而存在的一种民俗性艺术，其不仅仅限于造型艺术，还囊括了民俗学、社会学、人类学等，甚至触及了宗教、历史、哲学等领域。可见，中国门神年画色彩的艺术语言不仅仅是物理层面上的，还有文化与精神层面上的。随着中国传统民间美术的长期稳定发展，历代的民间艺术家们在不断的实践与探索中总结出了一套不外传的民间口诀，这些口诀不仅仅是民间美术的创作指南，其中还蕴含着中华民族传统阴阳哲学思想、道德观念和宗教礼仪。例如民间画诀中的“画画无正经，新鲜就中”，“新鲜”色彩即为纯粹、不经调和的原色，这句画诀说明了人们对纯粹的原色的喜欢，中国门神年画色彩即喜用纯碎的原色，具有鲜明的赋色特点。

中国传统色彩观念即五色观对门神年画的配色起到了一些影响，五色即青、赤、黄、白、黑，是民间美术的色彩基础，代表了传统色彩体系的整体框架，包含了色彩与物象、形象、意象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上升到阴阳哲学层面的色彩观念。如图1，红色自古就被赋予了吉祥、辟邪、喜庆等含义，青色代表了宁静、深远的象征意蕴，白色受到佛教思想的影响具有丰富的哲学意象，黑色象征着生命不息、祥瑞不止，而黄色则是帝王的象征，是神圣与尊贵的色彩。门神年画的色彩创作是基于传统五色观的，通过色彩的搭配使用来传达色彩中所蕴含的感情与独特的哲学观。

因为地区不同，门神年画的色彩在各个地区呈现出浓郁的地方性风格特点。例如地处苏州的桃花坞门神年画和地处西北的凤翔门神年画，一个具有江南秀美、淡雅的慢节奏地方文化情调，而另一个表现出了热烈和奔放的豪放民风。由上可知，中国门神年画的色彩运用总体上脱离了客观事物的本体，受到传统文化的积淀和地域文化的冲击的影响，结合人们对色彩本质的领悟，产生的主观色彩观念。

3 中国门神年画色彩特征

潘天寿曾谈用色：“最能勾引吾人之注意而喜爱者，为热感之红色。故以红色为喜色是也。吾国祖先，喜爱明确之色，亦喜爱热闹之色。……无不以黑白红三色为重要之色彩，诚有以之。东方民族，质地朴厚，性爱明爽故喜配用对比强烈之原色。”通过比对大量的不同地区的门神画史料，可以发现潘天寿老师所讲到的“红色为喜色”“喜爱明确之色”“喜爱热闹之色”“喜配用对比强烈之原色”正好适配于中国门神年画的普遍用色特征[4]。

3.1 喜配用对比强烈的原色

在色相对比方面，红- 绿、黄- 紫等搭配在中国门神年画中非常多见，这样的配色喜好能给观者带来强烈的冲击感，吸引观者的目光。当然也有色相对比没有那么强烈的，例如使用红- 黄- 蓝或者橙- 紫- 绿，但画面仍能给观者带来华丽的装饰性效果；在面积配置方面，大多采用面积大小悬殊的两种色相并置，整体的色调取决用占大面积的那一个色相；在成对门神年画色彩对比方面，一般左右两边的门神画色调常形成对比，同时让不同的门神形象形成了对比。

3.2 墨线与留白来调和强烈的对比色

“西洋之绘画评论家每谓吾国绘画为明豁，而不知素以为绚之理，诗云：‘素以为绚兮，不但素为绚而存在實素为绚而增彩”潘老师的“素以为绚之理”体现的是大道至简的中国传统绘画特征，在门神年画的作品中也显而易见。墨线与留白与鲜艳的原色相比，较为简朴，不仅可以为造型的塑造服务，还能缓冲调和强烈的对比色，让画面更加协调和谐，实现装饰性画面的目的。

3.3 基于民间画诀的用色搭配

民间艺人通过长期的实践和探索，总结出了具有普遍性的民间画诀。而门神年画色彩艺术语言当中也体现了民间画诀里的色彩规律和色彩思维。比如民间画诀中有“要想俏，加点孝”，当门神年画中的颜色对比强烈，重点不突出无彩色的黑、白，就能重点悄然突出。再比如“黑靠紫，臭狗屎”“软靠硬，色不楞”，在中国传统民间美术中，粉红、粉蓝等都是“软色”，大红、大绿都是“硬色”。紫色和黑色都是“硬色”，两个放在一起显得楞而不活，在民间门神年画中，最忌讳这两个颜色相近。在两个硬色之间就要有软色的调和，或者在两个软色之间有硬色的调和。当然，中国门神年画是基于民间画诀的用色搭配，但不是照搬，也有很多作品是民间艺人通过自身对色彩本质的领悟去“硬”碰“硬”创作出一幅幅具有高度审美价值的门神年画[5]。

3.4 就地取材、量才为用影响色彩呈现效果

由于制作木版门神年画是一个具有程序性的民间美术工艺，所以其所用到的颜料、纸张、木板材质等都会对色彩呈现效果产生影响。传统门神年画使用的颜料与中国画相似，以矿物质的石色（有的民间艺人称为硬色）和植物类的水色（有的民间艺人称为软色）构成。例如传统绵竹门神年画用到的颜料，都是当时民间艺人从植物里面提取出来的，苏木中提取红色，锅烟子烧的柴灶下提取的黑色和赭石等。这些颜料呈现的色彩清透，层次丰富，经久不衰。但随着外来化工颜料引入市场，以及门神年画大产量的需求，很多工坊改用更加经济实惠的化工颜料，这些颜料呈现出的色彩纯度更高，色泽鲜艳，持久度较弱。此外，纸张的白净、厚薄程度等对木版门神年画的印刷色彩呈现效果有着明显的影响。比较薄韧、白净的纸张，在印刷过程中，画面色彩呈现效果更出彩。

4 地域性门神年画代表性作品色彩艺术语言初探

清代是木版门神年画的发展鼎盛时期，由于中国门神年画遍布全国，对于地域性门神年画代表性作品考察对象的择取上，我选取了山东杨家埠门神年画和四川绵竹县门神年画进行南北方色彩艺术语言初探。

4.1 山东杨家埠门神年画

展开杨家埠门神年画资料，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黄、紫、绿、红这些对比色构成的一幅幅画面，色彩强烈却不失和谐。纵观大部分杨家埠门神年画作品，只用红绿、黄紫、黑加上白纸构成的三组对比色，这种对比色构成的画面不仅适用于喜庆祝福的场景中，也是由中国传统民间美术色彩规律（体现为民间画诀）和当时农民的居住条件所决定的。农民在地位低下的社会时期里，房子又矮又小，光线不足，只能用这种强烈、纯粹的对比原色，才能分清画中人物的面目（图2）。

“紫是骨头绿是筋，配上红黄画真新，紫多发恶黄多傻，用色干净画鲜艳。”“红主新，黄主淡，绿色大了不好看。”“红间黄，喜煞娘；红重紫，臭其屎。”在这些杨家埠年画艺人用色的画诀中，体现了科学的门神年画色彩运用。例如第一句和第二句传述了一幅画中的色彩地位、作用、纯度和面积配置比例，第三句讲的是色彩搭配要领。

杨家埠门神年画艺人在创作中用色既大胆有讲究，他们既能大胆的运用强烈对比原色，又能巧妙地运用色彩面积配置和墨色与留白的缓冲作用。《三星门神》作品，只用黑、大红、紫、黄、绿，加上白纸合起来的六种颜色。其中黑是墨线，白是纸的颜色，加印的色版是大红、紫、黄、绿。四种颜色借助人物的服饰、配饰和背景的牡丹、蝙蝠分作无数小块，各种色块基本属于均衡配置。

总之，杨家埠门神年画艺人在创作过程中对色彩最终的呈现效果是很注重的。粉红等略显轻佻的颜色一般不会在门神年画中出现，是为了避免破坏画面的严肃感，说明了杨家埠门神年画的色彩艺术语言除了遵守一些传统的色彩规律（民间画诀）还会尊重通过色彩表达的情感。这些种种恰恰又体现了门神画艺人对于色彩的独特理解，脱离了客观事物的束缚，但不是唯心主义的臆造，而是创造出了朴实古拙、富有山东地方色彩的一种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色彩艺术语言。

4.2 四川绵竹县门神年画

展开绵竹门神年画的资料，能发现绵竹门神年画的色彩更别具一格，富有趣味性，具有不可复制性。主要原因在于绵竹门神年画的绘制方式，绵竹门神年画在制作时和中国其他门神年画一样首先要刻成线版，但绵竹门神年画区别于其他门神年画的最大绝妙是，其刻于梨花木的板子印拓成的黑线版只起轮廓作用，成画时全靠艺人手工彩绘，从不套色制作，这就导致绵竹门神年画具有很大程度的不确定性与灵活性，画面色彩的呈现效果取决于艺人对色彩的把握与理解，以及一定因素的偶然性。除了绘制方式的不同以外，绵竹门神年画的色彩还突破了传统色彩的“五色观”，喜用“金黄”即橙黄色，橙黄色是五色相生相克得到的间色，给画面带来了活泼、灵动的氛围，而不过于严肃[6]。

绵竹门神年画以彩绘见长，具有浓厚的民族特点和鲜明的地方特色。代代相传中，绵竹年画师总结出了一个上色口诀“一黑二白三金黄，五颜六色穿衣裳”，《抱鞭抱锏》（图3），“一黑”即为黑线版，“二白”即人物手脸底色和靴底为白色，“三金黄”即衣冠和人物道具的橙黄色，而“五颜六色穿衣裳”则是人物的服饰颜色，这件作品中服饰主色为佛青、黄丹、桃红。同时还辅以“明展明挂”的手法，例如画面中的红色加白，得到深浅浓淡不同的红色、粉色，借助同类色的深浅浓淡的变化过渡，辅助了造型的塑造，丰富了画面，增强了画面的装饰性。此外，绵竹门神年画还很注重色彩的统一和谐，除了强烈的色彩对比外，民间艺人还常常使用少量的复色，例如“二门子灰”、金、银、黑等來调和缓冲对比强烈的色彩。

当然，绵竹门神年画的色彩艺术语言同时也呈现了地域性的精神面貌。其中夸张、强烈的色彩都充分借鉴了川剧服饰及人物面部的色彩，再通过绵竹年画艺人的主观修饰而形成了符合当地民族个性的色彩规律。同时，绵竹艺人在作品中展现了绵竹人所具有的温润和气和坚韧刚毅，形成了绵竹门神独特的色彩观[7]。

5 结语

总的来说，中国门神年画色彩艺术语言的形成不仅包含了民间门神年画艺人通过不断地实践得出的色彩规律，还包含了地域性的文化精神内涵。对于门神年画色彩艺术语言的研究可以使我们更好地了解与传承门神年画，还能促使我们有方向性的创新发展，在民间传统的色彩观念中注入新生命，但不破坏原有的宝贵的色彩理念。

6 参考文献

[1] 王树村. 中国民间门神艺术史论[M]. 天津： 百花文艺出版社，2008.

[2] 王雅雯. 桃花坞与凤翔秦琼、敬德门神画的比较研究[D]. 西安：西安理工大学，2019.

[3]陈纯珍.中国门神画艺术语言初探[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0.

[4] 刘燕. 中国民间美术色彩研究[D]. 济南： 山东大学，2016.

[5] 张永杰. 中国民间艺术设色观念[D]. 兰州： 西北民族大学，2013.

[6] 弓艾均. 浅析四川绵竹年画的色彩特征[J]. 艺术与设计（ 理论），2013，2（08）：148-149.

[7] 王朝闻. 中国民间美术全集[ Ｍ ]. 济南： 山东教育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