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杰
每天给母亲打电话从不曾忘记,哪怕是我生病的时候,我想念电话那头的唠叨,享受电波里的母爱。前些年每天早晚两次,这半年多来每天早中晚三次。特别是晚上,母亲如果接不到我电话,她会难以入睡的。
母亲已是82岁高龄,电话里母亲的声音,清晰亲切,仿佛母亲就站在眼前。只是母亲的耳朵有点背,得大声点说,声小了听不清她会很着急。母亲的眼睛极好,穿针引线瞬间完成,母亲说:“共产党给了这么好的光景,我且要好好地看呢。”
我每次拨通电话都希望母亲立马就能接上,如果时间太长我就会心急,若是连打几次都没接,我就会坐立不安,甚至把弟弟妹妹邻居都讨扰个遍。母亲总是说:“我一个人很好,你们忙你们的,别老担心我。”
电话里母亲的思路很清晰,我们聊的话题很多且很丰富,从陈年旧事到现在的日常,从家长里短到年谷丰收。记忆里母亲是不太爱嘮叨的,可这些年,母亲话很多,总是喜欢回忆往事,“你小时候长的像个洋娃娃,人见人爱的,有一次在哈尔滨票房子差点让人抱走了。”“你从小就不爱戴帽子,特别是带毛毛的,一戴上你就用小手急赤白脸地往下薅,那小脸啊憋得通红。”是的,到现在我还是不喜欢戴帽子。母亲的记忆力真好,让我很欣慰,也让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孩提时代。
母亲的能干是有名的,勤快利索。母亲家门前有个小院子,从每年开春一直到秋天收获,这小院子里的菜蔬瓜果便是我们热聊的话题。立春一过,母亲就开始规划着每块地种啥种啥,春分后就开始翻地、种菜了。过不了两月,母亲的小院就像个百花园、百果园。母亲每每都在电话里告诉我进度,菜蔬生长情况,让我同享丰收的喜悦。弟弟妹妹会经常去摘些,母亲特别高兴,也会督促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去取,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因此非常开心,电话里我啧啧称赞,母亲在那头咯咯咯地笑着。我也偶尔回去拿些来,母亲总是装上一大堆,说吃不完送给邻居,并嘱咐说:“远亲不如亲邻,好好处——”母亲的厨艺还不错,我每次求助,每每此时,母亲总是很来劲,不厌其烦地把烹制过程说上一遍又一遍,我能感觉到被人看重的兴奋劲儿。包粽子我到底没学会,每到粽子节,母亲都包上好多,分成几份。
母亲是个思维敏捷细腻的人。有一次回去,早上就没打电话,等我们中午到时,母亲已经把饭都做好了——排骨炖豆角,还放了我最爱吃的粉条。母亲说:“你早上没来电话,今天又是休息日,我掐点炖的——”从那以后再回去时,早上照常通个电话,不告诉她回去之事,免得高速上的几个小时母亲又担心,又受累做饭。
有一次,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她给我采摘了很多老苍子,让我有空回去取,泡水喝,还说侄女儿的鼻炎都喝好了。我有鼻炎好多年了,很是遭罪,母亲电话里常常问起。我们姐弟三人,我是老大,我们小的时候父母忙于生计,我得照顾弟弟妹妹,八岁了才让我上学。我打小脾气就倔,所以经常挨打,一直以为母亲不喜欢我。有一次我去拾麦秸,累了躺在麦堆上睡着了,醒来才发现,大人们用四齿叉子叉住麦捆往脱粒机里扔,眼看就叉到我睡这个垛子了,另一侧还有马车轧过的痕迹,回去说与母亲听,结局是屁股肿得一周上课不敢坐凳子。长大了才渐渐懂得,其实母爱一直在身边,那是此生无法偿还的爱!此生无法忘怀的情!
那次通电话之后赶紧去看母亲,否则每次电话都会提到鼻炎之事。我刚一进院,母亲立马从厢房拿出老苍子放在门口,唯恐走的时候给忘了。一大袋子老苍子,黄棕色,我摸了一下本能地缩回了手。我紧紧抱住母亲,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了,老苍子上面全是钩刺,母亲是咋弄回家的!一颗一颗的又咋摘下来的……后来听邻居冯姐说,母亲去北面的玉米地有十几次,看熟了没,又担心哪天不注意被割玉米时给割了,说是个儿大的苍子都在玉米地旁边呢。母亲见我哭了说了句:“傻孩子。”
窗台上的花朵朵绽放,太阳透过玻璃射进来,暖暖的,像极了母亲的怀抱。饭后母亲又翻出相册,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一张一张地回忆着……照片上的母亲,扎着两个小辫,年轻秀雅。我抬头细看母亲,昔日的清秀早已不见了踪影,满脸的皱纹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一根根白发那都是一份份人生经历!我再次拥抱母亲……
十天前又去看了母亲,是因为母亲电话里说想我了。母亲知道我们忙,电话里一般不说想你们之类的话,怕让我们分心影响了工作。这次肯定是太想太想了,我索性多陪母亲待了几天。母亲给我包粘豆包、烙春饼,我重温了儿时的待遇。让我心痛的是,感觉母亲的耳朵越来越背了,记忆力大不如从前了。欣喜的是母亲虽已耄耋之年,身体很硬朗,这便是我们儿女最大的福气。还能吃上母亲做的饭菜,已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眷顾了。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给母亲打电话,每天三次,说不完的陈年旧事,唠不完的家长里短。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母亲在电话那头笑着,我知道她听清了,一定听清了!电话里传来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手机要少看哟,你眼睛不好。”“老苍子水要坚持喝。”
我有时把和母亲的通话录了音并保存下来,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珍贵呢!还有什么能比母亲的声音更温暖呢!我每天给母亲打电话,醉享着电波里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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