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立新
摘 要: 数字艺术滥觞至今已经历了以CGI艺术为标志的1.0阶段和以互动型数字艺术为标志的2.0阶段,目前正处在以AI艺术为标志的3.0阶段。数字艺术同时经历了以奇观美学、互动美学到算力美学的演进过程。但当下的AI艺术并没有显现出与其技术优势相匹配的审美优势,更没有显现出如同前两代那样不可替代的强大审美竞争力。这其中的原因可能不在于AI技术本身,也不在于时间问题,而在于其研发者所采用的偏颇的技术线路。未来更具竞争力的AI艺术系统,首先应学会体验人类生活,掌握生活逻辑和人性逻辑;其次应将低碳美学和低碳艺术原理作为艺术创作的根本遵循,并实现这一美学法则的可计算化;此外,还应整合兼容前两代数字艺术和一切原子艺术的审美优势。
关键词: AI艺术;计算美学;CGI艺术;奇观美学;数字艺术;互动美学;低碳美学;低碳艺术原理
中图分类号:J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634(2023)04-0035-(10)
DOI:10.13852/J.CNKI.JSHNU.2023.04.004
通常,人们把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教授和画家哈罗德·科亨(Harold Cohen)1973年发明的计算机画图程序AARON视作AI艺术诞生的起点。1 但如果从一般社会大众所认识和理解的AI艺术维度即AI所创作的艺术作品开始进入人类审美实践领域看,实在也不过三五年的时间。这其中有两件标志性的事件值得我们铭记:一是微软研发的一款综合AI系统“小冰”自2017年5月出版历史上第一部由人工智能创作的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2 开始,近年连续在绘画、音乐等艺术领域开疆拓土,并因其突出的创作业绩引起人们关注;3 二是法国Obvious团队研发的一款AI绘画系统创作的作品《爱德蒙·德·贝拉米肖像》,2018年10月25日在纽约克里斯蒂拍卖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432500美元拍卖成功。由此,AI艺术开始引起更多人的关注,相关研发呈现加速状态。
2023年春节过后,一股极其强劲的AI(人工智能)风暴随着一个被称为ChatGPT(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的首字母缩写)的聊天机器人上线席卷全球业界。它能够通过理解和学习人类的语言来进行对话,还能根据聊天的上下文进行互动,真正像人类一样聊天交流,甚至能完成撰写邮件、视频脚本、文案、论文及翻译等任务。可将其视为AI艺术创作系统的最新研发成果。
不过,作为一种最新型、最前沿的数字艺术,就其目前的实际社会影响力而言,AI艺术创作系统生成的作品还远远无法跟它的两代前辈,即以视觉奇观为标志的第一代数字艺术和以互动性为标志的第二代数字艺术相提并论。之所以这样说,想表达的真正意涵乃是,它到目前为止尚未展现出某种独树一帜的、不可替代的美学新质。它似乎一直为种种技术难题所折磨和困扰,而不断取得进展的相关技术突破也没有催生出某种突出的、具有核心竞争力的美学优势。为什么三代数字艺术都基于数字技术的赋能,却走出了如此迥然不同的道路?或者更确切地说,很早就被寄予厚望的AI艺术为什么没有实现前两代数字艺术所展现出来的那种美学辉煌?这里试图回到美学本身的轨道即人类审美创造和审美体验的内在逻辑中来探寻可能的答案。
審美作为一种人类司空见惯的精神生活,其历史与人类的进化史同样漫长。然而,审美作为一种不可替代的独立精神价值,从人类的世俗生活中分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认识畛域,不会早于康德时代。事实上,正是康德在人类哲学史上开天辟地地将审美作为一种人类先天具有的不同于一般的认识能力和一般的欲求能力的理性能力而做出了先验立法之后,美或审美的独立价值、独立地位才被人们从社会生活中正式确立下来。在此以前,人类的审美生活或多或少都处于混沌状态,很难与认识生活和实践生活划清界限。自此之后,艺术作为人类审美的一般等价物,开始逐渐脱离其为历史所赋予的道德功能、宗教功能、政治功能或认识功能,而日益专注于审美这一其他一切人类创造物都无法取代的特殊功能,人类的艺术创作也由此走上了偏重于形式美学的现代化道路。数字艺术恰恰发生于这一波澜壮阔的现代美学运动进程中,并走出了一条不同于原子艺术1 且具有自身特点的发展路径。
一
数字艺术的第一个历史的和逻辑的阶段是基于计算机技术的CGI艺术阶段。最早的CGI作品都是人们利用各种计算机软硬件创作的各类图像或绘画。跟传统绘画创作相比,这些新型的数字绘画系统最大的特征就是无与伦比的创作自由。最初的数字艺术家仅仅受到家用电脑的限制,只要有一台电脑,他们就可以手握鼠标,随心所欲地在电子调色板上挥洒才情。在这里他们不再受到原子艺术创作成规的限制,他们再也不像原子艺术家们那样需要准备各种笔墨纸砚和颜料,因为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储存量无穷大的电子作品库。鉴于CGI艺术完全是以个人创作、自我欣赏为中心的,它的真正意义在于动摇了原子艺术家们数千年努力所构建起来的精英形象和特权地位,开启了“人人都是艺术家”的新时代。
可想而知,在这样一个蔑视艺术成规、无视艺术天赋的数字语境中,CGI艺术作品的产出是海量的。同样可想而知的是,在海量的作品中绝大部分都是泛泛之作、即兴之作,甚至是滥竽充数之作。CGI艺术作为一种真正美学意义上的艺术作品进入人们的视野中,并成为当代社会大众审美生活不可或缺的角色,则是伴随着《玩具总动员》《海底总动员》《汽车总动员》《泰坦尼克号》《阿凡达》《侏罗纪公园》《蜘蛛侠》《钢铁侠》这样的数字电影大片崛起实现的。CGI艺术由此也迎来了黄金时代。在这些大片中,人们印象最深和过目难忘的无疑就是被称为数字特效的那些所谓的视觉奇观。如果没有CGI元素的存在,这些电影作品的美学价值会大打折扣。毫无疑问,观众喜欢看诸如此类的视觉奇观,是出于一种再简单不过的追新求异的天然审美心理,而这些视觉奇观无一例外都是CGI艺术。
如果我们再进一步探究CGI艺术的美学构成,则很容易发现它与传统的镜头艺术(影视艺术)相比具有三大迥然不同的特征:其一,它完全由计算机通过复杂的建模程序生成,不像镜头那般基于透视原理对现实生活中的既有事物进行再现或表现。其二,它虽不是直接或间接来源于现实生活中的实存事物,但其构成和运动却完全遵循人类的生活逻辑和物理世界的因果法则。如上述电影中的玩具、海底动物、汽车、海底沉船作为艺术形象,本质上是人类的象征,所遵循的是人类的理性逻辑和情感逻辑。它们无疑都不可能在人们的真实世界中存在,但当人们从电影中第一时间看到时,却是完全入戏甚至达到物我两忘状态的。这种状态不就是马斯洛所描述的那种审美高峰体验状态吗?其三,作为观众,人们追捧这些电影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是追捧其中的CGI奇观形象或场景,是它们让人们真正地沉醉其中,流连忘返。这种审美体验完全不同于以前从传统电影中获得的审美感受,在观看后者时,人们往往更加偏重、关注于电影所传达的主题、思想或情感内容。概言之,CGI艺术颠覆人类审美经验的是其独一无二的形式美学元素;是其开拓了人类的审美疆界,也是其使得数字艺术第一次与原子艺术拉开了距离,并生成了后者难以企及的审美魅力。鉴于CGI艺术所创造的这种艺术形式独立于原子艺术领域,是现实世界根本不存在的,同时又实现了高度的艺术真实,因此我们将其定义为“超现实真实”。作为数字艺术独立构建起来的一种不可替代的美学价值,超现实真实奠定了CGI艺术在第一代数字艺术中不可撼动的核心地位。
当然,并非所有CGI作品都能实现超现实真实。事实上,人们经常从当下的不少影视剧作品中看到一些粗制滥造的CGI特效,它们有的模糊不清,有的背离常理,有的游离于剧情之外。造成这些情况的原因众多,但比较突出的有两点:一是CGI技术水平低劣。CGI美学质量受到計算机硬件和软件技术的极大限制,有很高的技术壁垒,因此,虽然人人都是数字艺术家,但这是从理论上着眼的,而从实践维度看,只有极少数人的CGI艺术作品才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二是CGI艺术水平有限。第一代数字艺术家的美学素养先天不足、不高,他们大多数都成长于自由放任的数字环境。他们敢于无视或蔑视原子艺术成规固然是一种由技术环境先天赋予的创作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数字艺术创作就真的不需要美学法则。恰恰相反,一切艺术创作都不能逾越作为基础的艺术真实这条美学法则。更具挑战性的是,知道美学法则是一回事,但掌握并熟练运用美学法则是另一回事,后者从某种程度上说对绝大多数CGI创作者都构成更大的创作障碍。
二
数字艺术发展的第二个历史的和逻辑的阶段是互动型数字艺术的出现。这无疑首先以网络文学为发端。刚开始,网络文学创作者还热衷于其迥异于传统文学的超文本、多向度、非线性结构。可网民热闹了一阵之后便发现,其美学潜力是有限的、效应是苍白的,远远没有他们与作者及自身之间围绕文学文本创作展开的一系列似乎永远没有止境的互动有趣和令人着迷。
首先,互动是一种数字艺术特有的创作形式。它将作者与读者以及读者与读者连接为一个巨大的开放性的网络创作团队,所有成员原则上都既是作者又是读者,所有成员在实践上都是完全的匿名者和自由人。他们不必彼此熟悉,甚至他们本心也不想知道网络对面与之互动的究竟是谁。但他们也并非随心所欲地互动,因为这里隐含着一条网络文学创作天生的铁律:唯有志同道合者才能走到一起。当然,这里的志同道合并非指观点、想法、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相同或相近,而是指在文学趣味上保持着同路人姿态,一切互动都基于这种兴趣展开。因此,互动本身就是创作。也正是在这层意义上说,网络文学更像是一种集体式的创作模式。
其次,互动是一种数字艺术特有的自由情感的生产与传播。原子艺术创作体制下,艺术家、作品和受众是各自分离的,艺术家的创作是必然情感1 的表达和阐释过程;受众欣赏作品从中激发出来的才是自由情感,2 只是这种自由情感同样仅仅隶属于一个个处于独立存在状态的受众个体。如此一来,原子艺术所构建的审美秩序是以单一的受众个体为中心的,因而是僵硬和封闭的。与之相比,网络文学系统堪称一种纯然的自由情感新秩序。因为在这一新秩序中,作为创作发起者的作者再也不像原子艺术家那样怀着各种或世俗、或高尚的创作动机来创作,他可以真正做到“我笔写我心”,真正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尽情表达。也即,他所表达的乃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情感而非必然情感,后者是原子艺术家的专利,是被各种名利动机浸染的虚饰情感。同样,作为互动者的不计其数的匿名读者们,也是基于同样的自由心态对作者的作品进行回应或反馈,或支持,或反对,无拘无束。另一方面,作为互动者的读者们,无论是与原作者互动,还是与其他互动者互动,都是以作品为先决条件的。这就是说,他们的实时互动过程本身就是自由情感的实时激发和传播活动。在如此发自肺腑、真情盎然的审美互动氛围中,互动者身上各种内在和外在、深层和浅层的焦虑及负面情绪很快就获得最大限度的缓解和释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由情感,即审美情感的濡染、浸润和共享。正是这种自由情感让很多网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以致染上沉重的网瘾。
再次,互动还是一种数字艺术特有的消费形式。典型的原子艺术消费是先买后体验型的,也是个体独立体验型的;与之相比,在互动中构建起来的数字艺术消费近乎免费性质的。如果没有经济方面的这一便利做基础,如果一切互动都需要付出一定的经济代价,网络文学绝无可能在极短时间内就取代原子文学的主体地位而成为一切艺术包括数字艺术的中心。对于网络文学来说,消费就意味着在线阅读,而在线阅读就难免互动的冲动,因为在很多情况下,与网友互动本身的审美魅力要超过阅读作品本身。这也是原子艺术完全无法比拟的专属于数字艺术的一大独特优势。
网络文学所建构出的互动性特征展现了与CGI艺术完全不同的巨大审美魅力,互动美学以其独树一帜的审美特质由此确立了不可撼动的历史地位。自此之后,后起的所有基于互联网生产和传播的数字艺术如网络游戏、网络剧、网络综艺节目、网络短视频、网络直播、网络电影等,都无一例外系统地继承了这一美学特质。还不仅如此,像网络剧、网络综艺节目这些长视频数字艺术,在保留网络文学那种原始互动机制基础上,还发展出弹幕这种更加新颖、更具形式感和仪式感、更具共情性并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互动语言;而网络游戏、网络直播和网络综艺节目,则将互动直接作为作品欣赏和消费的一个内在必然环节,也就是说在其中受众是以角色扮演方式直接参与作品的建构、传播和完成,他们构成了整个作品或节目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主导着作品走向。显然,这是一种具有受众强参与性、强竞争性的互动机制,已经与前两种互动机制拉开了距离。
还需指出的是,三种互动机制在数字艺术发展中是迭代生成、兼容并蓄的,像最新的网络剧、网络综艺节目就同时并存着三种互动关系。也正因如此,这些数字艺术的圈层变得越来越复杂多样,每一种互动关系都构建出一批具有特定审美属性的活跃而牢固的粉丝,形成一个动态和弹性很大的受众圈层。三大圈层之间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存在着部分的交集,由三种互动机制构成了互动美学的三驾马车,将互动美学提升到一个更高水平,互动美学也因此构成第二代数字艺术最强大的核心竞争力。一个颇具说服力的事实是,作为一种最新的互动型数字艺术,以抖音为代表的网络短视频在诞生短短3年内就风靡全球,这足以证明其难以匹敌的审美力、竞争力、传播力和影响力。
不难看出,互动美学强大的沉浸效应跟CGI所缔造的奇观美学迥然不同。
其一,同为数字美学,后者主要是一种超现实形式美学,带给人们的是赏心悦目、美轮美奂、强烈的感官愉悦,它不受网络的限制,或者说与网络完全无关;但前者则必须基于互联网才能发生,因此具有一种系统性、内生性、先天性的审美机制,一切网络艺术皆天然具有这种审美机制。
其二,互动美学完全由受众(更确切地说是网民或用户)主导和构建,受众数量越多、参与越多,则互动美学效应越强,作品影响力越大。当然,在互动美学的建构过程中,的确也存在着拉扎斯菲尔德在传统大众传播领域发现的所谓“舆论领袖”,1 但互动型数字艺术领域中的舆论领袖无论就其身份还是影响机制而言都已产生巨大嬗变。他们未必是最先接触数字艺术的用户,更不是通过影响身边狭小圈子里的人进而影响更多人。在数字艺术领域,传统的二级传播机制根本不存在,真正存在的是某些或对数字艺术具有浓厚兴趣,或谈兴十足,或话题敏锐,或具有强烈偶像崇拜情结的铁杆粉丝型受众,是他们扮演了最重要、最主要的舆论领袖角色。但他们充其量也不过是各级互动的率先发起者和话题引领者,在数字艺术所构建的相对自由的互动世界中,輿论领袖的话语权非常有限,稍有不慎就可能为其他互动者所抛弃、反对、攻击,特别是当个别舆论领袖在互动中包藏私心或利益企图时,很容易被其他互动者发现、识破,从而迅即失去原有的话语权。
其三,互动美学的真正魅力与其说基于数字艺术作品,不如说基于互动者之间自由、开放、私密、包容、频密、共情的互动过程本身,是互动这个过程将整个数字艺术圈层连接为一个自由情感共同体。人们在这里除了尽情释放自己的真情实感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明显的功利动机,因为这样的环境排斥任何功利动机。在这里,不仅那些直接参与的互动者沉醉其中,即便是那些被动间接的互动者(即只观看别人发言的互动者)也深醉其中。于是,一种基于数字艺术互动构建起来的强烈归属感、命运共同体感油然而生。而一旦获得这种归属感、共同体感,互动者们就会对其产生强烈的依赖性。数字艺术世界是虚拟的,但由此激发出来的互动情感则是实在的,因此才会让互动者沉浸其中。
分析至此,难道没有从互动美学中意识到某种更熟悉、更受追捧的东西吗?笔者深信,很多人早已心知肚明,这就是与互动性密切相关的流量美学。流量最早指某一网络文化产品的网民访问量或浏览次数,现在多指任一数字艺术作品或社交媒体账号的网民播放量或访问量。在一定意义上,它相当于传统的电视收视率、电影票房、报纸发行量,但它又与这些指标存在很大不同,因为它更能真实折射出网民的审美趣味。除了这一点,更值得深入考察的是流量本身的属性。对于正在探讨的互动型数字艺术而言,流量表征着数字艺术作品的播放量、评论量、转发量、点赞量和讨论量,即流量本质上就是数字艺术作品的互动量。流量越大,意味着作品的互动量越大,作品的关注度、热度、话题度也越大。如此一来,才能最大限度地吸引资本的注意力,才会有更多广告商和投资人介入其中,而数字艺术的扩大再生产才有可能顺利实现。这也就是注意力经济学的基本逻辑。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互动机制和基于这一机制的互动美学或流量美学构成了第二代数字艺术产业的基石,而互动美学与流量美学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本质上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美学家们研究的是互动,资本家们青睐的是流量。
当然,除了互动性这一极其独特的审美特征之外,互动型数字艺术同时吸收兼容了第一代数字艺术即CGI艺术的奇观美学和原子艺术美学,只不过后两者已不再是互动型数字艺术的本质规定性。这就意味着,互动型数字艺术无论是较之第一代数字艺术还是较之原子艺术,都生成了美学新质,因此是一次实实在在的美学嬗变。
三
就在互动型数字艺术如火如荼迅猛发展的进程中,第三代数字艺术——AI艺术这一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到了AI艺术这里,本来人们都理所当然地将其作为数字艺术发展进程中的第三个历史的和逻辑的阶段,这是因为从科学技术进化论的角度看AI表征着数字技术甚至人类科技的最新进展。更确切地说,AI是一项全面模仿和逼近人类认知能力和认知行为的数字技术,那么基于这项技术的数字艺术当然有理由在审美创造、审美传播、审美体验和审美效应诸方面超越前代数字艺术,这正如此前已经发生的那样,后起的互动型数字艺术早已全面超越最初的CGI艺术。但事实是,今天的AI艺术还相当幼稚,AI美学还未能展现出某种突破性的新质。我们从AI艺术实践中所看到的那些美学现象,远未超越此前数字艺术所展现出来的种种美质。
例如,微软所开发的跨平台AI机器人“小冰”迄今已经发展到第八代,现已开放虚拟亲友、AI托管小编、虚拟歌手、AI主播、测颜值替身等多条虚拟人类生产线。毫无疑问,随着新一代版本的推出,“小冰”的智能在持续提升,它对人类主体的贡献越来越多。可遗憾的是,它的诗歌写作水平依然没有明显提高。它虽然几乎学尽了所有的中国现代诗篇(以它现在的智力要学习更多诗篇也不在话下),但所创作出来的东西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更远远无法跟它倾力学习的那些中国诗人的作品相媲美。如果硬要比较一下,笔者认为至少有小学生与博士生的巨大差距。实际上在笔者看来,它还没有掌握基本的语言表达技巧,所写的诗句很多都是病句病语,更充满了逻辑上的混乱。当然,它写作的速度是无人企及的,几乎出口成诗。但艺术创作从来都不以时间和速度为圭臬。“小冰”现在也能唱歌,但那也算不上音乐艺术,它的声音远不能跟一般的女歌手相比,既没有独一无二的音质,更没有一切艺术所倚重的情感显现,缺乏引发共鸣的人性力量,无法打动人们。
再看前述《爱德蒙·德·贝拉米肖像》。的确,单纯从视觉上看,其朦朦胧胧,颇具西方印象派油画的风格;驻足仔细审视,也许还能让我们浮想联翩,对画中人的身份、神情或作品的主题做出种种猜测,正如我们面对梵高、塞尚、莫奈的画所做的那样。但真正的问题是,即便这类作品达到了足以与梵高、塞尚、莫奈的作品乱真的程度,也只能说AI的模仿能力很强,绝不等同于具有了这些大师的创作能力。每一个时代、每一个社会中都存在着一批专门模仿名家而从事艺术创作的艺术家,也许他们的模仿达到了惟妙惟肖的程度,但依然只是模仿艺术,永远无法跟名家相提并论,因为模仿缺少的正是一切艺术创作最必需的、源于艺术家生命本质的、与其艺术风格既密切相关又不完全等同的一以贯之的生气灌注或生动气韵。这种一般又被称为天才的、天赋的生气灌注或生动气韵,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它只属于艺术家本人,源于艺术家独一无二的生命体验、生活体验和审美体验。既然这种东西连同为生命存在的人都难以复制,又怎能指望毫无生命和生活体验的AI系统通过模仿式学习就可以产出呢?
如果不是模仿人的生命和生活体验,那么AI系统又是通过模仿什么而创作呢?
其一,从当下的AI艺术创作系统考察,科学家们只是让AI尽可能地学习和模仿人类现有的一切艺术作品本身。请注意,是模仿现有的艺术作品本身,而不是模仿艺术创作原理本身。这就意味着这只不过是一种依葫芦画瓢式的学习和模仿。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它可以将所模仿的“葫芦”彻底打碎,分解为尽可能微小的色块、色调和形式元素,并对其进一步放大和聚焦,以从中提炼出某种规律性或风格化的东西,然后利用自己最突出的优势——强大的智商(即逻辑推理和运算能力,也即算力)对其进行分析、概括、提炼、总结,也就是通过量化(可计算化)路径,再根据科学家们的主观指令定向模仿创作出一件可能的作品。也就是说,从目前AI的智商来看,它还不是首先通过学习和掌握艺术创作的美学法则和原理,来实现独立自主创作的。要想让AI实现这一步,无疑是极难的。因为对于艺术法则和美学法则的掌握,就连一般的人类主体也不那么容易实现。
其二,在笔者看来,或许是更为重要的一步,人类从事艺术创作固然按照美学法则,但美学法则又必然遵循着人类生活与实践法则,即人性法则,除此别无他径。这个过程对于艺术家来说本质上就是生活体验的过程。正因如此,很多艺术家并非科班出身,也未必掌握专业的美学法则,如鲁迅、郭沫若、胡适等人,却同样能够创作出审美价值很高的艺术作品。这一步对于AI来说尤其困难,短期内尚无法指望AI能够体验生活,积累生活经验,汲取生活智慧,理解和掌握人性法则。而这些源于生命体验而来的人生况味是AI通过学习和模仿能够获得的吗?如果不能,科学家们又当怎样训练AI突破这一艺术创作难关呢?
在没有解决以上两个学习难题之前,希冀AI在艺术思维和艺术创作上有任何重大突破性进展都是不现实的。对此,任何有艺术创作常识或体验的人都比较容易理解。可在笔者看来,AI即便某一天突破了这些瓶颈,即足以像人类主体一般运用美学法则和人生经验从事艺术构思和艺术创作,由此产生的AI艺术作品或许美学质量很高,但也依然算不上重大美学突破,因为这样的作品只是在尽可能朝着人类原子艺术的最高水平奋进,并不构成超越。真正的AI艺术美学不应该是一种模仿美学,而应该是一种基于创造和创新的美学。显然,创造美学要远远高于模仿美学。人类的艺术创作本质上就是一种创造美学。
如果我们再比较和审视一下其他相对成熟的AI应用领域,如可深入人体腹腔内部完成某一肿瘤切除手术的医疗探针机器人,活跃在汽车装配线上不知疲倦工作着的机械机器人,正在研发中的无人驾驶汽车(相对来说技术还很不成熟),不难发现,它们所承担的无非是一些高度危险性、耗体性、专业性,同时又高度重复性的工作。它们所解放的是人类的心力(包括智力)和体力。但这些工作相对缺乏创造性和主体性。这就是目前AI所能胜任的岗位的一般特征。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不必再对AI艺术美学方面的羸弱求全责备,因为美学或艺术创作乃是一个高度创造性和主体性(在这里隐含着高度主观性)的领域。尽管科学家们一直在绞尽脑汁、不遗余力地试图赋予AI系统更高的自主性和创造性,但在取得重大突破之前,如果还是单单沿着这个方向攻关,笔者对由此所建构的AI艺术和AI美学很不乐观。
当我们为了一个目标沿着一条道路走了很远以后,发现离这个目标依然非常遥远甚至渺茫时,明智的做法是立即停下来反思一下:是预期的目标本身不够现实,还是所选择的路径从一开始就已偏离了正确的方向?抑或目标的确定和路径的选择有可能同时存在着问题?对于当下正在讨论的AI艺术和AI美学来说,它们作为我们在数字艺术发展中一个必然的和逻辑的目标定位似乎是完全合理合情的,也是毋庸置疑的,因为数字技术每一次升级换挡都同步构建起具有强大竞争力的美学生态系统。AI作为数字技术最新发展的前沿领域,从逻辑上它必然整合兼容此前出现的一切数字技术的功能,因为数字技术从二进制的发明和计算机应用开始本质上就是持续朝着赋予“比特”这个人类创造的精灵更多、更高智商和情商而努力的。然而,到了AI艺术这里,为什么迟迟不见比特显现出新一轮更为璀璨的美学之光呢?问题首先可能不在于AI艺术和AI美学概念的能指目标,而在于其所指目标,即人们寄予厚望的AI美学看起来更像一种跟着科学家的感觉走的、充满了很大随意性和偶然性的技术探索,而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明确审美方向和审美理想。在前两代数字艺术发展过程中,鉴于CGI技术和网络互动技术即学即会的“傻瓜”性質,它们实际上都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数量优势(人人都是理论上的艺术家)和得天独厚的技术优势(比特与人的天然亲和力)来迅速确立自己的美学竞争力的。但这种艺术生产机制同样先天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劣势或弊端——艺术产品良莠不齐,甚至病象乱象丛生。这并没有什么难理解的。在一个近乎零门槛的艺术秩序里,在一个人类主体可自由挥洒审美情感的新天地里,人性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必然决定了相应的数字艺术创作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于是,我们看到这两代数字艺术所构建起的美学大厦更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其形式的意义远远大于内容,甚至还创造出像网络游戏、网络短视频这样强致瘾性的审美怪胎。所有这一切负面的东西,固然可以归咎于人性诸多弱点使然,但如果再想一想原子艺术数千年都没有遭遇这种情况,这难道不能给予我们深刻的启示,不值得我们深思数字艺术发展的逻辑进程吗?
是的,这正是笔者理解和建构AI艺术和AI美学的逻辑支点。如果说前两代数字艺术喜忧参半的美学秩序在于人类创作主体理性与非理性的自由运动和内在冲突,如果说原子艺术相对稳定的审美秩序在于其伦理秩序和管控机制的长期有效运行,那么AI艺术无论是作为数字艺术的第三代接力者,还是作为完全依靠人类理性逻辑行事的高智能艺术创作主体,都应当自始至终牢牢确定自己的低碳美学和低碳艺术方向,借此打造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四
所谓低碳美学也就是一种价值论美学。要建构低碳美学,首先就要破除“艺术无害论”和“审美价值绝对论”等虚假命题。就人类一切创造物来说,都天然存在着价值大小、高低和正负的分别。这种价值不是任何别的东西,而是直接或间接指向人类身心健康权益。对人类来说,没有比自身的生命、身心健康更重要的价值了,人类的一切创造、社会实践都直接或间接服从、服务于这一根本目的和根本价值。然而,在人类进化的历史长河里长期存在着艺术无害论或审美价值绝对论的论调,这显然完全不符合人类艺术实践的真实面貌。在任何时期都或隐或显地存在着各种形式的“诲淫、诲盗、诲妖”的艺术作品,这是早已为人类艺术史证明的一个基本事实。低碳美学和低碳艺术理念正是在全面审视人类艺术实践和审美实践基础上,在全面研判中外历史上既有的各种主流艺术观和美学观基础上,回到人类审美的原点和现场重新探幽发微,构建起的一种崭新的艺术哲学原理。它依据审美客体之于审美主体的价值正负和高低,将自由情感即审美情感划分为低碳美、高碳美和快餐美三大部类。其中,低碳美包括陶冶型自由情感和反思型自由情感,它们对审美主体的身心健康具有滋养性和建设性;高碳美包括沉浸型自由情感和蛊惑型自由情感,它们对于审美主体的身心健康具有较大的损害性和腐蚀性;介于中间的是感官型自由情感,也就是快餐美,它能愉悦审美主体的感官,是一种最基础的自由情感。与这三种不同价值自由情感相对应的艺术分别被定义为低碳艺术、高碳艺术和快餐艺术。显然,与低碳美相匹配的低碳艺术乃是对人类身心健康最有益的一类人类创造的审美客体,它表征着人类艺术和人类审美的发展方向和理想。
在笔者看来,低碳美学和低碳艺术应作为AI艺术的基本目标和应有之义。
其一,AI艺术最有条件实现低碳美学,通达低碳艺术。这是因为,较之前两代数字艺术创作中各种软硬件技术操作上的“傻瓜”性质,AI对一般人类主体陡然竖起了一道不易翻越的天然屏障。虽同样基于比特,但AI艺术创作的本质是算力,这样的技术属性对于绝大多数人类主体来说是很难驾驭的,因此,在这里,“人人都是艺术家”完全失去了合法性,只有极少数同时精通美学、艺术哲学和AI技术的科学家才具备这样的能力和资格。而这一点也同时意味着AI艺术具有其他数字艺术难以比拟的高起点、高门槛、高难度等高概念特征,由此诞生的AI艺术也就避免了前两代数字艺术同时并存的诸多高碳弊端。事实上,AI艺术迄今5年的历史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从目前来看,尽管尚没有出现一些标志性的经典作品,但所有面世的AI艺术迄今尚未发现一例负价值、负能量的高碳型创作。
其二,AI正在持续朝着高智商、高情商的目标跃进,这为低碳艺术的创作提供了最重要的理性保障。前已论及,人类创作天然存在着非理性因素的干扰,或者是本能,或者是情感,或者是利益动机,正是这些因素的突变和失控使得人类艺术创作不时出现杂音和杂质。然而,AI的天然基因结构决定了它完全由高理性、强逻辑主导。根据哲学家普遍的共识,理性就意味着正确的判断,一切理性行为都是正确的行为。1 如此一来,AI从事任何艺术创作都是理性行为,这就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它的任何作品都朝着有益于人类身心健康这个方向努力。如果此前的AI科学家和AI艺术家尚没有这方面的审美自觉、伦理自觉和主体自觉,尚没有从根本上、一开始就清楚地意识到并赋予自己的AI以明确而正确的创作导向,那么现在是时候重新审视AI艺术创作系统的伦理定位和美学定位了。人们常说技术无国界,但人们也都知道,每一个科学家和艺术家都有自己的祖国,都不是纯然客观地创造,其理应在做出每一个重要的科学或艺术行为前就对后果有一种理性的价值判断,在任何时候都不应将人类置于其科技成果和科技创造的潜在威胁中。如果人们认同以上逻辑,那么作为纯然理性行为的AI艺术创作的唯一方向就是致力于以低碳美学为旨归的低碳艺术,以此来建构自己既无法为前两代数字艺术也无法为原子艺术撼动的核心竞争力。在笔者看来,这是AI艺术虽仍然依赖于人类(就AI的一切技术进展而言),却能够借此超越人类艺术创作的唯一可能优势和方向。显然,就难易实现程度而言,AI绘画艺术是最有希望在低碳美学和低碳艺术构建方面率先取得突破的领域。
当然,低碳美学与低碳艺术原理作为崭新而重要的美学法则,如同前面已经阐明的其他美学法则,同样需要为AI艺术系统的算力掌握,这就要求正在致力于AI艺术系统研发的科学家和美学家通力合作,在目标和路径两个方面都要同时迅速做出明智而果断的调整。
另外,AI美学与原子艺术美學、CGI美学和互动美学优势互补、协调发展的问题也值得深入探讨。从本质上讲,低碳艺术和低碳美学是一种面向大众的艺术和美学理论,它绝不意味着曲高和寡,更不意味着高不可攀。就此而言,它跟一切为形式而形式、为创作而创作的美学理念是相抵牾的。《战争与和平》《罪与罚》《百年孤独》《人间喜剧》等都是文学中的低碳艺术作品;《泰坦尼克号》《国王的演讲》《拆弹部队》等都是影视剧中的低碳艺术作品。这些作品在审美价值方面获得了大众最广泛的赞誉,具有巨大的社会影响,也有着共同的审美本体特征——高度的艺术真实。从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些作品绝大多数都隶属于原子艺术范畴,真正意义上的数字艺术不多。这一方面为AI艺术提供了明确的赶超目标,另一方面也为它如何扬长避短、优势互补,走出一条可持续发展的低碳美学和低碳艺术之路提供了诸多启示:
首先,AI艺术创作系统应始终恪守艺术真实这一低碳艺术的根本法则,在完全精通基础上灵活掌握并创造出一个个生动可感的艺术文本,下决心与照猫画虎式的学习模式彻底分道扬镳。这既是原子艺术数千年来励精图治所构建并遗留给人们的最宝贵的美学财富,也是前两代数字艺术发展中最薄弱的创作环节。人类的技术进步固然永无止境,但人类的审美理想却从未失去方向。数字技术对于人类艺术和人类审美的助推作用也必须辅以正确的价值引领。作为一种最高智商的艺术形态,AI艺术有责任、有义务、有能力引领数字艺术从此迈向新的美学高峰。
其次,AI艺术应批判性地整合CGI奇观美学,将其作为AI美学构建的一个有机形式元素。这一点尤其适用于开辟和创建AI影视艺术。因为就影视艺术(包括迅猛发展的网络剧和网络电影)主流审美趋势看,超现实真实已成为其极为成熟、重要的商业美学元素,而这一技术美学从理论上讲对于AI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这值得AI科学家和美学家将其挖掘出来,服务于为理性所主导的思想情感表达。AI的优势在于有能力避免当下影视艺术生产中CGI美学被滥用的弊端,从源头上就能有效遏制为形式而形式的艺术创作歧途。同时,对于从CGI美学发展出来的3D美学、VR美学,AI艺术也应当按照艺术真实的原则将其整合为一个浑然一体的算力美学体系。这里提到算力美学,笔者也想谈谈自己的理解。算力,就个人有限的理解,应该是指AI处理一切人类事物的理性程序及其运算能力,必须以二进制数法则为基本逻辑。就AI艺术创作来讲,也就是必须将与艺术创作有关的一切法则,包括最高的宏观美学法则(包括低碳美学法则)、中间的中观艺术创作技巧(如形象塑造、情节设计、主题表达等)和微观的艺术文本物化手法(如语言修辞、布局谋篇、构图造型、光影色调等)转化为二进制语言,并付诸各类芯片(按照功能区分的各类超大规模集成电路)的联合逻辑运算来实施的一整套复杂的计算机程序设计中。因此,算力就其本身而言无非是通过严格的数字逻辑电路来实施的计算程序和计算能力,就其艺术功能而言实现的则是不折不扣的理性美学。这也是AI美学的本质规定性,否则我们就没有理由将其与低碳美学相提并论。
最后,也是最不可忽略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将互动美学统御于AI理性美学框架之中?正如前已阐明和强调的那样,互动美学是一把双刃剑——既成就了第二代数字艺术即互动型数字艺术的辉煌,也引发了网瘾等难以根治的人类身心健康创伤问题。这当然与互联网技术的特殊性质有关,但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人类本身理性能力和意志力量抵抗内外蛊惑力量的羸弱。既然人类存在着天然难以克服的人性弱点,既然AI天然具有对抗人性非理性力量的本性和本能,这就为AI艺术创作系统大显身手,特别是合理调节互动美学的功能,将其控制在服务于人类身心健康的阈值之内,提供了极其重要的舞台。它完全可以在此方面展现出强大的创造性,如增强互动者之间的透明性,降低互动者之间的投机性和不确定性,构建一种更健康、更具建设性的审美共同体关系,同时,还能保持互动美学的应有魅力。质言之,AI艺术应发展出一种与低碳美学相契合的集原子美学、奇观美学、互动美学、3D美学、VR美学优长于一身的独立美学体系,以此来实现数字艺术第三次历史的和逻辑的飞跃。
On the Internal Logic of the Evolution of Digital Art
MA Lixin
Abstract: Since the inception of digital art, it has gone through the 1. 0 stage marked by CGI art and the 2. 0 stage marked by interactive digital art, and is now in the 3. 0 stage marked by AI art. However, AI art does not show the aesthetic advantages matching its technological advantages, nor does it show the irreplaceable strong aesthetic competitiveness like the previous two generations. The reason may not lie in AI technology itself, nor in the problem of time, but in the biased technological routes adopted by its developers. In the future, a more competitive AI art aesthetics system should first learn to experience human life and master the logic of life and human nature. Secondly, it should take low-carbon aesthetics and low-carbon art principles as the fundamental principles of art creation, and realize the calculability of this aesthetic principle. In addition, it is necessary to integrate the aesthetic advantages compatible with the previous two generations of digital art and all atomic art.
Key words: AI art; computational aesthetics; CGI art; spectacle aesthetics; interactive digital art; interactive aesthetics; low-carbon aesthetics; low-carbon art principles
(責任编辑:陈 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