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骑大轮”的“斗法”

宫五一

铁路公安民警形象地把奔跑的火车叫作“大轮”，而叫那些专门扒火车的盗贼为“骑大轮”的。

在我的管片儿，北京丰台区卢沟桥沙岗村的正南，是1956年兴建的全国最大的铁路货运枢纽——丰台西站。这里有闻名全国的“驼峰”铁路货运编组站。自改革开放以来，该编组站昼夜不停地调度编组，把各种物资运往全国各地。

于是，一些铁路沿线红了眼的不法之徒，便动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歪念头，借夜幕掩护，干起了“骑大轮”的勾当。

1979年入冬的一天，丰台西站派出所副所长刘国义一脸无奈地带着民警到卢沟桥派出所交流情况，称昨晚他们在西道口的铁路线上巡逻，发现有四五个夜里背麻袋扒火车偷煤的，见警察打着手电过来，他们一个个跳下火车溜了。后刘所长带着民警用手电照着，沿着铁道边小路上撒落的煤末，一路跟到了沙岗村的几户人家。村里老百姓都知道，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而一旦出了铁道5米远，有事就得靠当地的派出所了。所以，刘所长来找我们。

我听完嘿嘿直笑，请刘所长一行先踏踏实实地坐下喝口茶。随后，我掏出小本子，问他们连夜都追到了哪几户人家？

根据刘所长提供的信息，我马上翻查了户籍档案，查到了那几户人家都姓董，彼此还都是亲戚。我脑子里开始琢磨对策。

待客人们茶过两盏，我亲自出马，带刘所长一行来到沙岗村。董家的儿子大邦正拿着扫帚在门口扫地，见来了民警，他“呲溜”拎着扫帚进了院。我随后带刘所长等人跟了进去。

我把大邦的父亲叫出来，让他带我先查看柴房，结果发现用红砖码放的煤池内是一堆冒尖的块煤。老董就推说，是头天才买来的。我当即质问他：“你蒙谁呀？咱们卢沟桥的煤场可只卖煤球和蜂窝煤。”老董闷头不语了。

为了不贻误战机，我赶紧和刘所长等按图索骥，逐一登门查访了另外4户董氏人家——情况大致差不多，只不过是量多量少而已。我通知以上董氏5家，每家马上派个主事人随我到派出所。

在返回的路上，我向刘所长商议，毕竟沙岗村涉嫌偷煤的人家众多，分析远不止这5家。所以，我建议先礼后兵，让刘所长配合我演一次双簧。

这样，待董氏5家人来到派出所，刘所长就先唱白脸，给他们训话，严肃指出，他们去火车上偷煤，无论多少都是违法的。所以，他代表铁路公安表示要对他们严肃处理。

我接茬跟着唱红脸，“念你们是初犯，我已经替你们向铁路公安求情。待会儿，铁路的卡车去沙岗村，你们必须配合把各家偷来的块煤如数退还。同时，你们走之前，每家都给我签一份保证书，如果下次再被我逮着，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董氏5家签了保证书，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走了。我与刘所长分析，沙岗村肯定还有个别吃惯了嘴、跑惯了腿的老贼，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于是，我们双方商定，5天之后，来个夜杀回马枪。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5天之后的联合夜查中，此前那个口是心非的董氏家族老大，又因扒火车偷盗被我们抓了现行。只不过上回偷的黑煤块，这回偷的是整包的白大米。

可令我们奇怪的是，一包大米200斤，他一人从闷罐车上偷下来，可怎么弄走呢？都说上阵父子兵，莫非……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分别捋着铁路两侧的灌木丛仔细搜寻，很快在前面不远的灌木丛后抓获了浑身筛糠的董老大的儿子大邦。

人赃俱获。我们连夜把董氏父子和那一包200斤大米弄回派出所。没出5分钟，董氏父子就分别供认了合伙扒火车偷大米的犯罪事实。我当着董氏父子的面，取来之前他俩写的保证书。这下爷俩儿一点脾气都没了。

天亮后，我请示所领导，申请对董家依法进行搜查。随后，我和所里民警安洪茂和铁路公安战友一同前往董家。

真是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在董家门厅靠墙的大条案上，就码放着一大溜崭新的“鹿牌”铁皮暖壶，从条案柜里搜出了30多个景德镇的大瓷盘、茶壶、瓷碗。

从董家东屋的大炕衣柜里，又翻出了一摞摞高档的上海男、女针织品毛衣裤和晴纶衫。最后，在董家西屋查获不少“鹿牌”铁皮暖壶。

在董家的屋外，还发现了好几个印着上海针织厂和北京“鹿牌”暖壶字样的大纸箱。

面对我们搜查出的这一大堆小山似的可疑物品，董家人一个个脸色煞白，神情颓丧。

紧急找来一辆车，我们把董氏一家人，连同那些搜查获取的可疑物品一并带回派出所。所长组织民警分别对董氏家人逐一讯问，很快证实了以上搜查来的可疑物品全部是董氏父子近年来先后从铁路火车上偷来的。

最终，法院以多次盗窃铁路运输物资罪，判处董老大有期徒刑三年。其儿子未成年，由丰台分局予以行政拘留。

针对董老大的检举揭发，我们派出所又继续配合铁路公安逐一深挖做工作。同时，根据我的建议，由卢沟桥大队组织在沙岗村召开了维护铁路运输的村民大会，请法院带董老大到会，当众依法宣判，从而大大震慑了其他有偷盗恶习的人。

岂料，按下葫芦浮起瓢。北边的沙岗村刚消停，南边的卢沟桥农场永和庄、北天堂又传来消息。在“驼峰”的铁轨上，一列夜间从南方运水果的货运槽车刚进站，没过多久，就发现槽车上面的封网被人用利器割开，丢失了5筐橘子、6筐菠萝，还有4整捆的甘蔗。

丰台西站派出所的民警根据地形分析，铁轨周边没有正经路，盗窃嫌疑人肯定走不远。所以，可疑范围就圈定在了距离“驼峰”最近的几户人家。但铁路公安不便入户，只好打电话请我前去协助。

我随后和卢沟桥农场的片儿警李浩然一起赶到“驼峰”，先查看了现场被盗的槽车。我和老李分析，距现场最近的卢沟桥农场永和庄的李某家是重点怀疑对象。于是，我和老李带着两名铁路公安民警一起直奔李某家。

当我们叩开李家的大门时，迎面就蹿出一条大狼狗。我让来开门的李家老二把狗拴住，这才看见墙角有个新竹筐，里边扔的全是橘子皮、菠萝皮、甘蔗皮。我问，那个竹筐和里边的果皮是怎么回事？李家老二胡噜着头支应道：买的。

我和老李故意不做声，围着李家的住房转了个圈，忽然发现李家屋后有个地窖。我问李家老二，这个地窖是装什么的？李家老二敷衍我说，是冬天储存大白菜的。我让他打开看看，李家老二却磨磨唧唧。我说，你不动手，我们可就挖了。这样，李家老二才把地窖门挖开。我打眼一看，“嚯”，至少得有3米多深。我顺着扶梯下去一看，当时就发现，这3米见方的地窖，简直成水果仓库了，有成筐的橘子、菠萝和成捆的甘蔗。我爬上来质问李家老二，你家买水果成筐、成捆地买吗？李家老二脸色“唰”的红了，再也不言语了。

随后，我和老李带李家老二就近去卢沟桥农场保卫科问话。很快，李家老二如实供认了近三年来，他与其在某河管理处上班的哥哥，还有北天堂住家的阎某、刘某，一起夜间结伙去“驼峰”铁路编组站，多次扒火车盗窃铁路运输物资的犯罪事实。

我们又对李家老大和北天堂的阎某、刘某依法进行传唤。最终，4名嫌疑人员彻底供认了近三年来多次夜间结伙“骑大轮”的犯罪事实。

之后，我建议卢沟桥农场召开了千人群众大会，请丰台法院公开宣判。法院以团伙盗窃铁路物资罪，分别对首犯李某忠、李某利判处有期徒刑10年、9年，对阎某江、刘某生判处有期徒刑3年、2年。

至此，丰台西站及附近铁路沿线“骑大轮”犯罪在一段时间销声匿迹，“驼峰”周边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