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青 倪华东 陈艳芳 朱泽铧
莫言的《大風》,真是一篇不厌百回读的文章。读第一遍,你可能会为卷入风中的爷爷和“我”捏一把汗;读第二遍,你可能会觉得调皮的小主人公捉蚂蚱、睡大觉,隐隐约约有你的影子;读第三遍,你可能会发现:虽然来去途中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景物,却感受到不一样的情感。
经历大风的这一天,以草开始,以草结束。因此,今天我们就从“一棵草”说起。
在去的路上,作者关注了这样一棵草:
有时候,车上没收拾干净的一根草梗会落在辐条之间,草梗轻轻地拨弄着车辐条,发出很细微的“劈劈劈劈”“叮叮叮叮”的响声。
在回来的路上,作者又把目光聚焦到一棵草:
风把我们车上的草全卷走了,不,还有一棵夹在车梁的榫缝里。我把那棵草举着给爷爷看,一棵普通的老茅草,也不知是红色还是绿色。
这两棵草的共同点在哪里?在于草的数量,有且仅有一棵;也在于草的特性,都是经历一番“收拾”后仅存的“独苗”。那不同之处呢?前面那棵草,在车辐条之间会唱歌,歌声还能和着爷爷的脚步声,节奏感极强,作者听了感觉到心情愉悦。可结尾处的那棵草,却是作者在惊魂未定的状态下发现的,所以他记不清这棵普通的草,连颜色都不曾想起。
《大风》的文章结构很完整。这种完整,不仅仅是结构上首尾呼应,更是情感上的一种升华。同样是草,后面的那一棵,更有“劫后余生”的味道在里面。这种巧合,在文章中还涉及其他景物。
在去的路上,我们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色:
太阳从挂满露珠的田野边缘上升起来,一点一点地。
夜宿的鸟儿从草丛中飞起来,在半空中嘹亮地叫着。田野顷刻变得生机勃勃。
再读读大风过后的景色:
刮过去的是大风。风过后,天地间静了一小会儿。夕阳不动声色地露出来,河里通红通红,像流动着冷冷的铁水,庄稼慢慢地直腰。
去的路上,作者怀揣着轻快的心,所以文字的节奏是舒缓的,字里行间传达出来的情感也是快乐安逸的。你可以想象这样的画面:太阳一点点升起来,草叶儿上的露珠被照得闪闪发亮,鸟儿欢唱着。多么美好的场景啊!可大风过后的文字,在一瞬间的安静过后,基调变了,像是一个蹩脚的乐师吹奏出零散的音符,不成曲、不成调。画面也是冷色调的:“夕阳不动声色地露出来”,通红的河水,流速也慢下来了,像“冷冷的铁水”,慢慢直腰的庄稼,这些慢镜头,传达出一番沉重的心境。瞧瞧,河还是那条河,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庄稼还是那片庄稼,可前后情感色彩的变化可是大不同啊!
这种前后呼应,是主人公不一样的内心情感的体现。这种写法,在统编教材《语文》三年级上册的课文里也有体现,咱们一起来看看吧。
比如,《铺满金色巴掌的水泥道》开头这样写:
一夜秋风,一夜秋雨。
我背着书包去上学时,天开始放晴了。
结尾这样写:
一夜秋风,一夜秋雨。
当我背着书包去上学时,第一回觉得,门前的水泥道真美啊!
曾经也是“一夜秋风,一夜秋雨”,可“我”体会不到门前水泥道的美;可如今的“一夜秋风,一夜秋雨”,让“我”在水泥道上像一个快乐的小精灵,愉快地蹦跳着、歌唱着……
只要阅读时稍加留意,你就会发现很多作家在写文章的过程中,都会运用这种“前后呼应”的手法,这不仅仅是为了让文章看上去更完整,也是作者内心深处情感的体现和升华。
你可以去读读朱自清的《背影》,作者对父亲的回忆,开头是这样写的——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结尾是这样的——
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日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同样是背影,开篇的背影仿佛只有一个淡淡的、不真实的影像,若有有无。可随着回忆的深入,那天送别的场景历历在目。结尾处的背影,让作者对父亲的思念得到了升华。我们看完这篇文章,也会被这种看似平淡实则浓烈的父爱所动容。
起笔是“你”,收笔也是“你”。“前后呼应”不仅仅是前文的复制粘贴,更是情感的升华。你学会了吗?
(文中提到的《大风》选自《莫言给孩子的八堂文学课》,浙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