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怀绪

陶慧

还有哪个季节能比秋天更能引人愁绪的呢？人们常说“秋冬”，泸西的秋冬真是毫无临界感，我还未曾替秋的丰收欢喜鼓舞，瞬而，毫无预兆地穿上了冬的羽绒服。

诗云：“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季万物凋零枯落，常惹人无端伤感。秋日感怀，从古至今，似乎成为定律，想来大抵还是此段时间事太多暗生出诸多感慨。真应了稼轩笔下“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学校的小黄花成片成片灿烂开着，想来摇落的是人的心迹罢了。

昨夜又有医护人员外出支援了。三年疫情发生以来，在国家的努力下，疫情由暴力趋于平和。以我小孩子的心态来看，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变得平和，平和得如同人在冬天吹了冷风，吃了感冒药就会好。每天更新的关于疫情的消息，就像巨型大炮的炮弹如闪电般划过天空，声响很大，可到底不是落在自家屋顶时，总有几分不以为意的凉薄。

人惟有面临人生重大关键时刻才能体悟大环境带给人的影响。君士坦丁十一世在穆罕默德攻占拜占庭时，才深刻认识有且仅有的一堵围墙对他保护作用的重要性。疫情之下亦如此。若无特殊大事，做好自我防护，生活基调和原来基本一致。国庆假期结束后，我即将迈入人生的另一阶段，家人希望我得到祝福，我亦希望能在热闹氛围中圆满完成此事。如火如荼的筹备中传来“隔壁邻居”突发疫情的消息，严峻形势叫人措手不及。好在事情圆满完成，结果差强人意。此时，我更想谈论的是那时的心境。整夜整日的焦灼和惊慌早已盖过了此前准备婚事的喜悦。时间一天天临近，焦虑愈发随之浓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冒险而为的行径背后隐藏的不可预知的后果折磨得人头皮发麻。那几天时间里，我甚至不愿和他人提及此事。我是一个心志如此不坚定的人，前一秒的决定会因后一秒和他人的交谈产生动摇的复杂心绪。摇摆不定的的拉扯，他人无法分担丝毫。不可预估的未来和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如同深渊，不可直视，惟有埋头纵深一跃，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或许看见落日余晖也未可知。

疫情之下的波瀾不惊是那些平和行进的人的，也是在这种时刻我才感叹往前的青春岁月太过美好，或许疫情之前的生活琐碎偶有瑕疵，但相比疫情控制下的那段岁月而言，瑕不掩瑜！大红大紫的彩，潇洒恣意的歌，说走就走的旅途，想见就能见的人，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欢愉过往似醇香的酒，让人无比怀念。

倚在沙发上看莫言先生的《红唇绿嘴》。想起此前工作中的种种过往，不禁感慨，人生处处是无常。鲁迅先生曾谈“人言可畏”，语言的剑虽杀人于无形威力却更甚于有形的刀剑。原来人喜欢啰嗦多嘴的不仅是与他有关的事，与他无关的事亦喜欢凑到跟前分一杯羹。书中所写，覃桂英是莫言的小学同学、小学同桌，小名叫二梅，绰号叫“高参”。网名有两个，一个是“红唇”一个是“绿嘴”。 度过了一段耐人寻味的青春岁月和颠沛流离的中年生活后，最终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民间“高参”。妄图成为国家干部的覃桂芳一系列筹谋失败后，嫁给了原本瞧不上眼的老同学。为躲避计划生育举家外出，重新回村，错过包产到户分田的时机，夫妻俩成为顽固不化的专业户，专给政府找麻烦讹钱，她们利用手机网络，制造了很多骇人听闻的假新闻，逼走了担任乡党委书记的亲戚。故事最后，村支书采用了以毒攻毒的办法，设计降服了这对臭名昭著的夫妻。几近结尾，红唇绿嘴想用两万块钱向“我”出售两条谣言，被“我”拒绝了。文章结尾如是“我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把这条微信删去，只简单地回了她五个字：谢谢，我不买。”

文字的力量总是直击人心。当我干巴巴觉得委屈自愤不平不知如何自处，被无端诋毁之人气得暴跳如雷时。莫言老师通过“我”之口，让我选择释怀。文中的“我”也握有覃桂芳的两条“谣言”，可“我”选择不语。想来并非是我太过年轻，才会遭受他人非议。而是，被他人无端议论是所有人成长过程中必须历经的溃烂。大作家都难逃此际，何况乎我！我的手中也握有一把剑，可我选择让它好好待在剑鞘里。世人不知如何发挥正确作用的嘴，配上随心所欲的舌头，是生活一半苦痛的根源。我一直都记得李圣洁老师墓前的那颗杏树，每年开出的是美丽的花朵，结出的却是苦涩的杏子。秋天到了，树叶自然会变黄，那些虚挂在树枝间的落叶，随风轻轻一吹，“零落成泥碾作尘，依旧香如故”。

还有什么比人的情绪价值更重要的呢？更为重要的是自己的情绪。日复一日的琐屑事情实在太多，学会和自己相处，学会和自己和解，我们才会顺趟度过每一天。人不允许自己犯错，实在是一种自戕。某方面太要强，反而会成为禁锢自己的顽疾。大学时代，班主任问我“你对自己的大学有什么展望？”我说“想要好好地学，专业课成绩不得低于90分”。四年的学习结束，成绩单上数字勉强可以一看。这种付出和获得终成正比的甜头几乎快成为人生信条，工作后的连连碰壁和此前学生时代的境遇形成极大落差。否定自己，质疑自己的那段时光里，现在想来，太吃亏，太不值得了。我们终究要学会放过自己，不是所有目标都能如期实现。成年人的生活法则和小孩子截然不同，允许自己犯错，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思考。茨威格在写作《千年帝国的陷落》时把圣斯皮里宗（spiridon）误写成spiridion ，茨威格尚且如此，我们更应该原谅自己。

遗憾亦是生活的一部分。感情里的人和事又岂是遗憾二字可以概括的呢。《大话西游》里有一段众人皆提的话：“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人生怎可能无悔！有些人和事错过了重要时机，再去勇敢，都是妄谈。夜深人静时，我常拷问自己，是否因为当时刹那的“犹疑”而错过了这个和自己表明心迹，而自己只要答应就会在一起的人。当时的自己如果不犹豫，爽落一点，是不是两个人就会完满。想到这里，我常悔恨当初。如何才能平息这错过的遗憾？想来，不用刻意去填补。光阴流淌，一些人来到我们身边，进入我们的生活，扮演与我们生活紧密相连的重要角色。这些人带给你的欢颜笑语足以慰藉劝告自己先前所谓的“遗憾”只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错误心理罢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大学在一起玩了四年的女孩，临了毕业，最后成了微信好友列表里如同删掉一般的存在。明明是先和我一起玩的朋友，结果却和别人好了。以一片赤诚待人，无端引得他人猜疑诟病。沉默内向有时在他人眼里竟也是一种错。诸如此类种种情绪的琐碎实在不值一提，它就像智齿发炎，虽不至叫人一眼看出，可隐隐发作的折磨痛到人心。今日一吐为快，往日终成序章。正如罗曼罗兰所言“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我们还是要昂首阔步朝着幸福去奋斗，这些琐屑不过是他人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抽烟不小心抖落的烟灰罢了，轻轻一掸，桌子即干净如初。

日子往前推进，我们会慢慢在前进道路上找到生活的重心，不会因为一片树叶的凋零抹杀了四季如春的存在。学会读生活这本书的前提是学会读自己，一切事情只有与自我联系起来，才能觉出它的温柔、残忍、神秘或热烈，关注自我才是真正值得浪费时间的事。闲庭信步之余读一首喜欢的诗；翻阅一本喜欢的书；追一部喜欢的剧；天边绚烂夺目的朝霞；车窗外早已披上秋衣的什锦树；伴着星星的皎洁月光……这一切都值得我们低头去爱。

今日，我迈入了人生新的一岁。心境似乎淡了许多，我不再期待甚至不希望有那么多人记住这平平无奇的一天。我还是依约收到了一些祝福，岁月的淘沙石总会帮我们过滤掉一些不必要的，留下重要的。年久月深，生活已经在冥冥之中帮助我们做出了它的选择。

秋光正盛，你当长如拨云见日的风。山野万里，朴素而平常的温情，我们要慢慢烹饪生活赐给我们的每一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