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贵
“爸,我不想上学了,课堂太无聊,又听不懂。”“既然不想读书,明天起跟着我挑牛粪吧!”父亲阴沉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六岁那年秋天,我正式成为村小的学生。那时乡下没有普及学前教育,孩童启蒙便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
就这样,我从一位成天疯玩的“野孩子”变为一名学生。可是人在教室,心早已飞到了外面。窗外掠过一只飞鸟、蜻蜓、蝴蝶,或传来几声人语,甚至鸡飞狗叫声,都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为此,我常常遭受老师严厉的呵斥,说我上课老走神。开学已有两个月,我把“a”写成“Q”;更糟糕的是把“2”写作半个圆圈右侧连根横线,被老师训为像个人在跪地磕头,引得同学哄堂大笑,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那一幕。当时农村在秋收后有将牛粪挑到自家责任田沤作肥料的习俗,我听了还挺开心,“我不用上学啦”!
第二天早饭过后,我挑着父亲为我准备的两个小簸箕走进了牛圈,顿时被臭味熏得跑了出来。看到父亲若无其事地站在齐腰的牛粪堆前装牛粪,我只好捂着鼻子走进去,咬牙将牛粪挑在肩上,肩膀传来钻心的疼,压得我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父亲看都不看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随后跟着。
“老刘家小儿子不念书了,跟着他挑牛粪哩!”村民就像看新闻一样围观着。父亲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只顾低着头匆匆地往前走。我倒像是個凯旋的将军,昂头挺胸地跟在后面。好在那天要去的责任田就在村口,几百米就到了。那天我估计挑了十五六趟牛粪,肩膀都磨掉了一层皮,又红又肿,可我觉得比读书自在多了。
几天之后,要将牛粪挑到好几里开外的责任田,父亲一大早就叫起了我。连续的劳作,我已是不堪其苦。牛粪压在肩上好似千斤重担,我几乎是“三步一停五步一歇”,大半天才将牛粪挑到目的地——父亲已经往返多次了。我把担子往地上一扔,怯生生地说道:“爸,我不想挑牛粪了,我想读书……”
父亲先是怔了一会,随即脸上有了阳光:“你想好了?”见我态度坚决,父亲终于露出了笑容:“想好了就给我好好读书,考个大学给家里争光!”我点点头。
当我背着书包再次出现在村口时,村民边看热闹边议论着:“我看他读不了几天的书……”“就是,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当时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出来了。
说来奇怪,自那以后,我在求学路上坚持不懈,成为了211大学研究生,这是小山村也是家族有史以来的头一个。“老刘你可真有福气,出了个研究生儿子!”当年嘲讽我的村民每每见了父亲,无不羡慕地说道。
他们哪里知道,促使我一路向前的,是父亲的劳动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