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华, 刘亚娇
(合肥学院 经济与管理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持续快速增长,国内居民生活及消费水平实现了大幅度的提升。但不可忽视的是我国依然面临着经济发展不够充分、区域性不平衡等问题。目前城乡区域发展差距大、人群收入两极化以及资源分配不均衡等问题亟待解决。2021年,党中央提出要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但城乡发展失衡引起的居民收入差距将会阻碍共同富裕的进程[1]。
在促进农村经济发展过程中,传统金融体系存在服务不到位、设备不完善以及金融产品单一等问题,导致收入不高的农户群体和小微企业较难获得金融服务。在数字经济迅速发展的新时期,农村经济发展和现代金融科技相互融合,传统金融服务业逐渐向数字普惠化转型。在科技和金融的双重驱动下,金融部门加大普惠金融改革力度,配置更多金融资源到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加快补齐县域等金融服务短板,有序推进了普惠金融高质量发展。然而普惠金融涵盖数字经济与传统金融等多重要素,对于知识体系更完善和受教育水平更高的人群而言,其更能享受到普惠金融带来的益处,相反处于数字劣势的弱势群体可能愈加难以获得金融服务[2]。因此在实现共同富裕战略背景下,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到底产生何种影响,需要进一步探究。
自2005 年联合国提出普惠金融倡议,普惠金融逐步成为学术界及社会关注的焦点。数字技术和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极大地推动了互联网金融的发展。互联网金融与传统金融的相互竞争,成为金融结构向普惠金融方向转变的重要推手[3];发展普惠金融有利于促进经济可持续发展并缓解贫富差距[4];普惠金融和新型数字模式结合,能够解决传统金融的排他性和区域局限性[5];全面发展普惠金融,需要以包容性的理念有序地、倾向性地健全差异化的金融体系,减小区域不平衡发展,兼顾公平和效率,从而促进中国经济的包容性增长[6]。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研究并未得出一致结论,Sarma 等人认为普惠金融发展水平越高,越有利于减弱城乡发展不平衡程度,但是这种影响会受到普惠金融覆盖广度和数字化程度的制约,必须在其覆盖面与数字化均达到一定程度后,普惠金融对城乡发展不平衡的抑制作用才能显现出来,且使用深度越大,这种抑制效果越明显[7];也有学者指出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具有区域差异性,对于较发达地区而言,普惠金融是农村居民的“数字红利”,而对于欠发达地区而言,普惠金融是农村居民的“数字鸿沟”[8]。可见,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还有待进一步探讨。关于普惠金融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路径的研究,有学者认为随着金融资源可得性的提高,普惠金融能够增加就业机会,提高人群收入并增加金融服务的可得性,农村居民接受技能培训和职业教育的机会也大大增加[9],伴随着个人知识水平的提升和综合素质的增强,他们对未来发展道路的选择更加多元化,自主创业的可能性也明显提高[10];同时,借助数字技术,普惠金融强化了农户人力资本投资,提高了农民对金融的获取和利用能力[11];普惠金融克服了传统金融的金融排斥性,其对农村地区的覆盖广度和服务深度均有明显提升,进而提高农村居民的金融市场参与程度,使得更多的农民以较合理的价格获得金融服务,减少了技术成本,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得以提高[12]。
从已有文献中可以发现普惠金融与城乡收入差距关系的问题一直备受关注,但在现有研究成果中,样本选择多集中于省级和市级层面,较少涉及县域行政层级,然而县域经济对国家经济发展的基础性支撑作用不可忽视。据统计,截至2021年底,全国人口中一半以上居住在县域,且县域GDP 占据全国经济总量的近2/5,所以县域层面城乡均衡发展的落实,对全国层面共同富裕的实现有着重大意义。在推进共同富裕的进程中,长三角地区作为国内的“排头兵”,理应在经济社会发展上起到示范引领作用。鉴于此,本文从县域视角出发,以长三角地区为研究对象,深入考察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为扎实推进共同富裕提供理论基础和实证支撑[13]。
依据已有文献与理论分析,本节提出相关研究假设,并在此基础上构建计量回归模型,对相关变量进行定义,并给出数据来源。
1.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
随着互联网平台的兴起,普惠金融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农村居民参与金融服务体系的权利得到了进一步保障;在此基础上,普惠金融可以利用网络效应的低成本优势,极大地降低农村地区市场主体享受金融服务的准入门槛与交易价格,缓解农村地区金融排斥现象。普惠金融的发展也会提升农村居民的金融市场参与程度,其投资决策也会由于普惠金融的快速发展而得到明显优化,农村居民个体乃至整个家庭的贫困状况会得到极大的缓解[14]。基于上述分析,提出研究假说H1:
假说H1:普惠金融有利于缓解农村贫困,进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2.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异质性
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大小与区域经济发展程度密切相关。对于经济发达地区而言,传统金融机构数量较多,其在农村地区的覆盖范围也较广,因此农村居民的金融服务可得性也相对较高,城乡地区发展较为均衡,随着普惠金融的发展,其给农村居民带来的边际效应相对较小;而对于欠发达地区而言,传统金融机构数量较少且主要集中于城镇区域,导致了农村居民的金融服务可得性很低,因而城乡收入差距处于较高水平,而普惠金融的发展正是克服了传统金融的“地理排斥”,给农村居民带来的边际效应十分明显。与传统金融相比,普惠金融更广泛的覆盖范围、更宽松的门槛要求使得金融科技公司提供的数字服务更容易被收入水平更低的农村居民接受和使用[15]。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说H2和假说H3:
假说H2: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抑制作用存在显著的区域异质性。
假说H3: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抑制作用存在显著的阶段差异性。
本文基于长三角地区158 个县域宏观面板数据,将城乡收入差距作为被解释变量,普惠金融发展水平为核心解释变量,来研究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16]。考虑到其他相关因素,如经济发展水平、政府干预等也会影响到城乡收入差距[17],因此将这些因素作为控制变量加入到模型中,本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下,普惠金融发展的作用存在差异,故本文以经济发展水平lnpergdp 为门槛变量检验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阶段差异性[18]。本文借鉴Hansen 门槛模型的思路,构建普惠金融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的门槛回归模型[19]:
上述计量模型中,下标i 和t 分别代指不同县域和相关年份;gap 代指城乡收入差距;difi 代指普惠金融发展水平;D 是一组控制变量,包括工业化水平indus、公共服务service、政府干预gov、产业结构stru 以及人均储蓄存款save;α为常数项,β和 θ为系数;μi和λt分别代指个体异质性和随时间变化的不可观测因素;εit代指随机误差项。模型(2)中qit为门槛变量,γ为特定的门槛值,I(qit≤ γ)和I(qit>γ)为示性函数;经济发展水平的常用指标有居民收入、居民生产总值以及经济发展速度等[20],借鉴学界常用做法,本文选取2014—2020年长三角地区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来衡量县域的经济发展水平。
1.被解释变量
城乡收入差距(gap)。国家官方统计数据用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表示收入水平。借鉴杨怡的做法,本文选取城乡可支配收入之比来衡量[21]。
2.核心解释变量
普惠金融发展水平(difi)。《北京大学数字普惠金融指数(2011—2020年)》对中国数字普惠金融指数做了详尽测度,因此选取其数据作为普惠金融发展水平的参考依据[22]。
3.控制变量
城乡收入差距可能还会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本文参考相关文献,将可能造成影响的指标加入控制变量中。(1)产业结构(stru)。随着经济的发展,产业结构逐渐向第二、三产业转变。张蕴萍等认为城乡收入差距会随着非农产业比重的增加而缩小[23]。(2)公共服务(service)。周心怡等指出,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的提升能够显著缩小城乡收入差距[24]。(3)政府干预(gov)。陈安平通过实证得出地方政府财政支出的增加并不一定有利于城乡收入差距的减小,还得看政府投入的倾向性[25]。(4)工业化水平(indus)。张启良认为工业化发展对城镇居民收入的提升作用更加明显,进而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26]。(5)储蓄存款(save)。万广华对农村居民的预防性高储蓄率进行分析,认为要拓宽农村消费市场来促进农村经济的流动性,从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27]。模型主要变量说明详见表1。
表1 模型主要变量一览表
本文在数据上选择了长三角地区2014—2020 年的相关数据。城乡收入差距(gap)、工业化水平(indus)、公共服务(service)、政府干预(gov)以及产业结构(stru)这五个指标根据相关公式计算得出。且以上原始数据均来源于 2015—2021 年《安徽统计年鉴》《江苏统计年鉴》《浙江统计年鉴》《中国县域统计年鉴》、各县域统计公报以及2021 年北京大学课题组发布的《北京大学数字普惠金融指数(2011—2020 年)》。数据波动过大可能会影响实证结果的可靠性,为了消除异方差,本文对普惠金融指数[28]、公共服务、储蓄存款等指标进行对数化处理,最终收集整理了长三角158 个县域样本数据,描述性统计如表2 所示。可以看出,2014—2020 年长三角县域普惠金融指数对数的平均值为4.598,而根据测算,2014—2020 年全国县域普惠金融指数对数的平均值为4.517,长三角普惠金融发展水平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根据统计年鉴相关数据计算得出2014—2020 年全国城乡收入差距的平均值为 2.684,远远高于长三角地区,反映出长三角地区的经济发展兼顾到城镇和农村地区,在城乡区域一体化的进程中起到了模范作用[29]。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基于计量模型及相关数据,本部分通过基准回归、内生性检验、门槛效应分析以及稳健型检验,对本文的研究假说进行了实证分析。
首先进行回归方法的选择,在实证过程中,分别对混合OLS 回归、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三种基本回归方法进行验证,再以Hausman 检验结果为选取标准,最终选择了固定效应法[30]。本文采用层次回归法对模型(1)进行计量回归,表3 报告的结果显示,未加入控制变量之前,普惠金融发展指数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同时普惠金融指数每提高1%,城乡收入差距就会缩小0.0967个单位,说明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起到明显的抑制作用。第2到第6列逐步加入可能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控制变量,可以看出普惠金融水平的提高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抑制作用始终在计量回归上显著,该结论与假说H1的预期一致。从控制变量的影响来看,可以看出政府干预、产业结构和居民储蓄等变量均通过了1%显著性检验,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均为负,表明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表3 全样本回归结果
从上述基准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普惠金融发展确实能够对城乡收入差距起到明显的抑制作用,但是考虑到最初设定的模型中可能会存在内生性问题,从而导致计量结果的偏差。工具变量的选取需要满足与普惠金融发展水平高度相关并且和随机扰动项无关,本文借鉴Newey Whitney K 的做法[31],将核心解释变量lndifi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进行重新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由表4可以看出,克服内生性后,普惠金融指数的系数和基准回归结果保持一致,在没有加入控制变量的前提下,普惠金融发展指数通过了1%显著性水平的检验,即普惠金融发展指数每提高1%,城乡收入差距就会缩小0.1769;且从表4可以看出,逐步加入控制变量后,普惠金融指数均通过了1%显著性水平检验,只是在系数的大小上存在差异。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克服内生性影响后,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抑制作用依然是显著的。
表4 内生性检验
首先需要初步估计和检验普惠金融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两者之间是否存在门槛效应。本文通过自举法(Bootstrap)重复抽取样本数据,并且利用显著性水平数值大小来判断两者之间是否存在门槛效应。根据检验结果单门槛和双门槛效应均显著,但多门槛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鉴于此,本文认为不同经济发展水平下,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存在显著的双门槛效应。可以进一步得出,两者存在非线性关系,即经济发展水平不同的地区,普惠金融的作用效果也存在着差异性[32]。
单门槛回归模型和双门槛回归模型的回归结果如表5 所示。可以看出,不论在何种经济发展水平下,普惠金融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均起到了抑制作用,结果再次证明假说H1。但有区别的是,当经济发展水平比较落后时,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抑制作用更明显,说明相对于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普惠金融的发展更加有利于缩小欠发达地区的城乡收入差距,上述结果验证了假说H2的成立。
表5 门槛回归结果
从以上实证可以得出普惠金融对于城乡收入差距起到抑制作用,但在不同城乡收入差距水平下,普惠金融发展对其抑制作用是否存在阶段性差异还需要进一步探究。因此本文引入了分位数回归模型,来分析普惠金融对不同水平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选择了Q10、Q25、Q50、Q75 和 Q90 这五个具有代表性的分位数系数,且分别对应最小城乡收入差距、较小城乡收入差距、中等城乡收入差距、较大城乡收入差距、最大城乡收入差距五个层次,分位数回归结果如表6 所示。可以看出,在五个阶段的分位数回归中,普惠金融指数变量至少通过了5%显著性水平检验,且系数均为负,其结果再次验证了假说H1的成立。同时表6 显示出普惠金融指数系数的绝对值和分位数系数呈正相关性,即随着城乡收入差距的增加,普惠金融系数的绝对值也越大;这说明对于长三角地区的县域而言,城乡收入差距越大,普惠金融对其抑制作用也越强,即对于城乡发展失衡越严重的地区,大力发展普惠金融,其政策效果会更加明显。
表6 分位数回归结果
普惠金融发展迅速,现如今已经成为支持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进而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金融工具。本文基于2014—2020 年长三角地区158 个县域的面板数据,深入研究了普惠金融发展如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得出以下研究结论:第一,通过基准回归模型证实了普惠金融发展可以抑制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第二,通过工具变量法克服内生性问题,对基准回归结果进行验证,再次证实了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抑制作用;第三,利用门槛模型考察了不同经济发展水平下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非线性影响,发现经济发展水平越低,普惠金融对城乡收入差距的抑制作用越明显;第四,利用分位数回归模型考察了不同城乡收入差距下,普惠金融作用效果的差异性,发现对于城乡失衡越明显的地区,普惠金融的政策效果越明显[33]。
长三角地区实现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目标,不仅要把重心放在核心城市,还要关注县域经济,做到城乡区域协同发展。为了更充分地发挥普惠金融的作用,达到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实现可持续发展,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本文根据上述实证分析结果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拓宽普惠金融覆盖范围,提高金融服务效率。普惠金融的发展需要完备硬件基础设施,相较于城市区域,农村的金融服务基础设施比较欠缺,要加强网络基站的分布和无线网络的覆盖;农村居民的金融知识比较贫乏,政府和金融部门要开展金融教育,提升农村居民金融知识水平;金融部门要加快普惠金融改革,在机构设置、人力资源和资金配置等方面向县域倾斜,提高普惠金融的可得性和便利性。
2.主动发挥区域金融特色,制定长远发展战略。由于长三角地区不同区域之间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异,导致了区域金融对农村居民的排斥效应普遍存在,因此各地区普惠金融发展的最佳途径也不相同。地方政府要因地制宜,制定适合当地普惠金融发展的长期规划,建立普惠金融助力城乡均衡发展的长效机制,此外,政府可以通过减税等方式来调动企业积极性,让更多的金融资源投向农村地区,以此来促进农村地区经济社会长期发展[34]。
3.金融监管力道松紧有度,加强资金流向管理。监管机构在认真履行监管职责,遵守相关法律规定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地提高对欠发达地区的监管包容度,同时降低贷款利率,让金融资金更加便利地向欠发达地区流动,为其提供一个相对温和的发展环境,以便充分发挥普惠金融的有效作用,实现长三角地区城乡协同发展;同时相关部门也要严格把关金融资金具体流向,及时防范重大金融风险事件的发生。
4.数字技术赋能普惠金融,提供客户精准服务。首先,金融机构应当广泛运用数字技术,进一步降低获客成本,保证金融服务更加高效便捷;其次,金融机构应当利用大数据网络,积极探索获客渠道,根据征信、社保、账户登记交易等多维数据建立风险评估模型,挖掘客户行为特征,进行客户精准识别;最后,要持续丰富金融产品体系,基于客户多样化需求为其提供差异化的普惠金融产品[35]。
[责任编辑:严孟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