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默 自述/关伟民
年轻时,身高一直是我不愿碰触的禁区。一米六的身高,对一个年轻男人来说,真的是一个无法忽略的硬伤。找对象进企业,对别人来说是件简单的事,到了我这里,就变得困难重重。
我身体并不弱,只是矮。因为矮,我习惯了站在角落里。记忆里,我很少抛头露面,体育运动大多与我无缘,不是完全不喜欢,而是担心参与进去拖大家的后腿。单位举办运动会,我都是场外服务人员,或者干脆窝在家里睡觉。
对如今65岁的我来说,正视甚至客观地谈及自己身体的缺憾已不是问题,我也清楚自己的身体其实有足够的力量承载那些快乐的体育项目,只是这些年我的刻意悲观,已经习惯了拿别人的标准一次次掐死自己的运动细胞。
直到我遇见太极。
刚接触太极那年,我六十岁,是本命年。都说本命年要祈福,于是我们一行七八人到了山里。山里有座道观,在那里,我们遇到了电视台慕名来采访的太极拳师,真是非常幸运。我当场震撼于那几位飘飘若仙的太极修炼者,那种超凡脱俗瞬间极大地触动了我。他们绝不是相貌出众之人,但我觉得他们真是耐看,和我们这群围观的乱糟糟的老年人如此不同。
道观外有售卖太极的书,我虽然看不懂,但果断买了两本。一本是纯文字,一本是图解。当时我拿着其中一本请那几位修炼者给我签个名,或者写点啥。其中一位说了一句让我非常羞惭,但至今想起都心里亮堂的话,他说:“我们不会在太极书上写自己的名字,那是狂妄无知。你喜欢太极,就去学习吧,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一样的。”很多年来,我将自己关在别人偏见的笼子里,缩手缩脚不敢放开,从来没想到过“我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我对自己身体的“不公正”导致心灵也随之沉没,人生过了大半,我才开始正视这些缺憾,而推开那沉重心门的手是太极。
下山后,我有两三个月的时间都在找学习太极的地方。当年遇到的那群人从此再没见过,他们像山坡上吹过的晚风,虽然触动且留恋,但那时的我却无法和他们真正对话。
后来我在西安的一所老年大学里学习太极。班里大多是中老年人,大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接触太极,其中很多是因为身体不好,期望强身健体。而我和太极是真的有缘,从第一堂课的气息练习开始,我就深深地陷入太极的气场里。太极主张练气练意,静动之间呼吸绵长。它让习练者在打开僵紧肢体的同时,感觉心胸豁然开朗,仿佛一股风吹散了心中积存已久的壁垒,其间的郁闷、凝结慢慢疏散,我仿佛成了一个新的我。
通过太极,我真正体验到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一项运动,他收获的不止是快乐,还有自信、自省、自觉。太极于一呼一吸之间会让人内观到真实的自己。在最初练习时,我总是身不由己地心绪不宁。我羞惭于自己的情绪,可老师告诉我,那是正常的情绪反应。当一个人身体受限时,内心也会逐步封闭,当身体慢慢伸展时,心灵的屏障就会慢慢拆除。习练太极四年多了,我知道自己依然只是一个学习者,但我甘愿将身心交托给太极,如同被美好的梦指引。
在西安,习练太极的人很多,聚集地也多。我除了参加每周学习班的活动外,每天下午六点后都会去省体育场找我那帮老朋友一起练习。
自从习练太极后,我连感冒都没得过,之前有的一些慢性病也在逐渐好转。我年轻时胃很不好,曾经动过一次手术,肠胃功能弱一直是我的症结。太极练习中,我的肠胃功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比如马步蹲就在增加腿部力量的同时,疏通了大腿前侧的脾胃经络,无形之中改善了肠胃功能。有些初学者会贪快贪多,这其实违背了太极的本意,动静结合,阴阳相依是太极的精髓,也是中国哲学的体现,所以太极也称“哲拳”。
我相信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大概率都会喜欢上太极,它一招一式的背后都是岁月积淀出的沉稳。人总要有一些热爱的东西,唯有这些热爱,才能让人最大限度地抵消生活中的不快乐。我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衰老、病痛、孤独总会伴随,所幸,太极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