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伟 吴若彤 黄轩宇
摘 要:档案治理共同体是由档案形成者、档案保管者、档案利用者、档案监管者及相关辅助力量,围绕档案的价值生成、价值流转、价值实现所形成的责任与利益联合体。从话语生成的角度来看,档案治理共同体经历了研究语境的创设、研究内核的形成和研究话语的确立三个阶段;从形态演进的角度来看,其结构形态经历了基本的二元结构,正由当前的多元结构向内涵更为丰富的社会化结构转型。档案治理共同体的建设是一项系统性工程,需要在充分考虑档案治理共同体相互关系与利益诉求的基础上,从培育信任关系、强化制度供给、创新治理方式、实施技术赋能等方面探讨档案治理共同体的建设路径。
关键词:档案治理;档案治理生态;档案治理结构;档案治理共同体
分类号:G271.6;?G279.2
Archival Governance Community: Discourse Generation, Morphological Evolution and Development Path
Chang Dawei, Wu Ruotong, Hunan Xuanyu
( Schoo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Henan 450001 )
Abstract: The archival governance community is a community of responsibility and interest consisted of archive organizers, archival custodians, archive users, archive supervisors and related auxiliary groups, and they focus on value generation, value flow and value realization of archiv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iscourse generation, the archival governance community has gone through three stages: the creation of a research context, the formation of a research kernel,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research discour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rphological evolution, its structural form has gone through changes from a basic dualistic structure and is currently transforming from a pluralistic structure to a socialized structure with richer connotations. The development of an archival governance community is a systematic project, and it is necessary to explore the development path of an archival governance community in terms of cultivating trust relationships, strengthening institutional supply, innovating governance methods, and implementing technological empowerment on the basis of fully considering the interrelationships and interests of the archival governance community.
Keywords: Archival Governance; Archival Governance ecology; Archival Governance Structure; Archival Governance Community
在中國式现代化进程中,推进以共建共治共享理念为导向的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已经成为加强和创新新时代社会治理的重要任务。档案工作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战略性基础支撑作用愈发突出。面对新的时代要求,档案工作迫切需要创新治理理念、变革治理方式、重构治理路径。多元主体参与是档案治理的核心要义。[1]然而,当前以协同治理理念为引导的档案治理共同体建设刚刚起步,多元主体协同合作、优势互补的局面尚未形成。为了更好地发挥档案事务参与主体的作用,就需要综合分析档案事务参与主体的内容构成、结构关系和互动模式。为此,从话语生成、形态演进和建设路径视角审视档案治理共同体的理论内涵和实践表现,对丰富档案治理的研究内容、促进档案治理体系建设有着积极的参考价值。
1 档案治理共同体的话语生成
档案治理共同体是由档案形成者、档案保管者、档案利用者、档案监管者及相关辅助力量,围绕档案的价值生成、价值流转、价值实现所形成的责任与利益联合体。其在理论话语层面的创设和生成,与档案治理的概念引入、政策转化和实践推进有着密切关联。
1.1 档案治理共同体研究语境的创设
1989年,世界银行首次应用“治理危机”来解释撒哈拉以南非洲发展的窘境。此后,治理的内涵和外延不断扩展,应用领域迅速延伸。治理现代化具有价值导向、关系规范和技术工具的复合意涵,为思考档案事业高质量发展坚持什么样的思想主张、采取什么样的规制方式、应用什么样的技术手段提供了有益参考。[2]2008年,第十六届国际档案大会将治理理念引入档案领域,提出了“档案、治理与发展:绘制未来社会的蓝图”的主题[3],档案治理开始作为一种具有现代性色彩的理论概念呈现在世人面前。该阶段档案治理研究的重心在于探讨不同治理场景下档案价值的发挥与实现问题,关于档案治理主体的分析还未成为主要议题,但也为其研究创设了必要的语境和场域。
1.2 档案治理共同体研究内核的形成
2013年,中国共产党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国家治理现代化战略。档案事业也开始了从传统管理模式向现代治理模式的转型。2016年,国家档案局将“加快完善档案治理体系、提升档案治理能力”写入《全国档案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纲要》,档案治理开始从理论概念上升为政策术语。与此同时,社会力量作为档案治理的重要伴生概念,也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研究文献和档案政策中,并作为法律术语纳入了新修订《档案法》。随着“大力培育和扶持社会力量,形成多元主体互动格局,是推进档案治理的重要基础”[4]成为一种共识,关于档案治理语境下社会力量的基本构成[5]、社会力量的培育[6]、社会力量参与档案事务的机制[7]等研究不断涌现,由此奠定了档案治理共同体研究的核心内容。
1.3 档案治理共同体研究话语的确立
在理论和实践的多重推动下,2021年李宗富等提出了“档案治理共同体”的概念,并分析了档案治理共同体的生成逻辑、理论内涵、主体构成和特征表现。[8]从理论渊源上看,档案治理共同体研究话语的确立主要借鉴了“治理理论”和“命运共同体理论”的观点。其中,治理理论关于“民主、法治、科学、效率”的品质要求以及命运共同体理论关于“利益共生、情感共鸣、价值共识、发展共赢与责任共担”[9]的伦理模式,赋予了档案治理共同体概念更强的理论解释和价值导向能力。具体而言,相较于“涉档主体”“档案社会力量”“档案利益相关者”“档案社会资本”等概念,“档案治理共同体”既表达了不同治理主体在档案工作中多元互动、协同合作、价值共创的理论内涵,也体现了不同治理主体在档案互动中平等互信、互联互通、利益共享的价值导向。档案治理共同体研究话语的确立,促使对档案治理主体的研究从分散式的“社会力量”走向整合式的“档案治理共同体”,意味着对档案治理主体关系模式的认识正在走向深化。
2 档案治理共同体的形态演进
档案治理共同体的话语生成时间较晚,但是档案治理共同体构成主体(如档案形成者、档案保管者等)的历史实践却是极为悠久的。随着社会活动的发展,档案数量越来越多,档案利用者的范围更广,非政府部门和个人对档案的利益需求更为普遍,档案保管机构的职能更为复杂。[10]这引发管理者的思维视角由对档案本身的关注转变为对档案社会属性的思考,反过来又带动档案业务活动和档案职能结构改变。[11]在此过程中,档案治理共同体的结构形态也由基本的二元结构,演化为当前的多元结构,并开始呈现出内涵更为丰富的社会化结构形态。
2.1 基本形态:档案治理共同体的二元结构
从奴隶社会到十八世纪后半期,无论是各国的统治者还是档案学者都非常强调档案的行政价值和政治属性,将其视为维护政权和特权的一种特殊武器。[12]这种档案价值观的形成与当时的时代背景有着深层联系,即档案的形成者主要是以神权和王权为代表的统治阶级,档案的保管和利用者也是统治阶级建立的各种管理和行政组织。这使得该时期档案的形成者既是档案的保管者,也是档案的主要利用和监管者。从档案治理共同体结构形态的角度来看,这种结构形态便是基本的“形成者——保管者”二元结构。这种二元结构尚未容纳档案形成者之外的档案利用者和档案监督者,它是社会权力高度集中的表现,也与社会生产力低下、社会分工不明显、社会职能结构单一的实际状况密切相关。国内档案保管机构尚未完全转变的“重藏轻用”思想,便是档案治理共同体二元结构的外在表现。可以说,二元结构是档案治理共同体最原始和最基本的结构形态。
2.2 当前样态:档案治理共同体的多元结构
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经济社会发展促使社会利益主体更为多元化,国家主导的一元社会结构开始向多元社会结构转型,社会的公共利益和公共诉求更为多样,公共性建构成为现代国家不可回避的问题。[13]在此过程中,更多的社会主体开始参与到档案公共服务和档案社会监督之中,致使档案治理共同体的结构与分工更为复杂,从而由基本的“形成者——保管者”二元结构转型为“形成者——保管者——利用/监管者”的多元结构。相较于二元结构档案形成者即是档案保管者和档案利用者的单一状况,多元结构最突出的变化就是更多的非档案形成者基于利用档案第二价值和获取档案公共服务的目的,成为档案的利用者和档案服务的督促者。这一结构转变促使档案价值理论、档案鉴定理论、档案利用理论等进一步摆脱了以行政和管理为中心的历史窠臼,使档案工作更具公共性和开放性。
2.3 未来发展:档案治理共同体的社会化结构
社会治理背景下,档案制度面临的主要矛盾已由传统的首要关注权利末端分配问题,转变为首要关注档案权利生产和过程中配置的问题,更聚焦于调整现有档案鉴定规则和档案收集范围,从而拓展档案的来源、改变档案的实际构成。[14]政策语境下档案治理的核心观点是坚持党的领导、坚持人民立场、坚持依法治档,要求相关部门在合理定位社会力量地位与作用的前提下,完善社会力量参与档案事务的机制和渠道。[15]在此背景下,社会公共意识的提升、信息技术的发展和参与制度的完善,将为社会主体更广泛、更深入地参与档案事务提供思想准备、技术手段和制度支撑。从档案工作的实践探索来看,档案的形成者、保管者、利用和监管者在类型和结构上都有了新的改变,如档案来源已由国家及相关机构拓展为社会组织和人民大众,档案保管机构已由各级各类国家档案馆、专业档案馆拓展为社群档案馆、乡村档案馆、私人档案馆等各类民间档案馆,档案利用和监督的形式已由业务利用、行政监督拓展为公共利用和社会监督。此外,市场经济环境下,第三方服务机构也开始作为重要的辅助力量参与到档案数字化、档案寄存、档案管理信息系統建设等档案业务活动中。这使得档案治理共同体的结构形态在新的制度环境和技术环境下发生了重大变化,从现有的多元结构向内涵更为丰富的“形成者——保管者——利用/监管者——第三方服务者”的社会化结构形态演变。档案治理共同体呈现的社会化结构形态,将极大地促进档案资源结构、档案服务模式、档案监督机制的社会化转型,从而赋予档案工作更为广泛的社会意义。
3 档案治理共同体的发展路径
档案治理共同体的建设是一项系统性工程,需要在充分考虑档案治理共同体相互关系与利益诉求的基础上,从培育信任关系、强化制度供给、创新治理方式、实施技术赋能等方面探讨其建设路径。
3.1 培育信任关系,增强档案治理共同体的情感归属
一个成功的联盟需要内部成员之间的深入理解和相互信任。[16]信任关系的打造是档案治理共同体良性运行与稳步发展的关键因素与核心变量。培育档案治理共同体间的信任关系,能够有效防范道德风险,为共同体顺畅运行提供良好基础。具体而言,一是应加强档案治理共同体的价值共享与利益互惠。治理共同体成员间利益依赖度越高,彼此之间的信任度就越高,以信任关系为纽带建立起来的档案治理共同体结构就越趋于稳定。可以将档案治理共同体成员的绩效目标进行有效整合,使其具有协同性和一致性,从而保障档案治理共同体的良性运行。二是应保障档案治理共同体成员间的公平性。档案治理共同体运行也存在投入与产出的关系,公平的利益分配机制能提升共同体成员彼此间的信任度。保障档案治理共同体的成员在档案事务实践活动的参与和决策中都享有平等的权利,有助于增进彼此的信任。三是建立平等对话协商机制。有效的沟通和协调机制将档案治理共同体成员凝聚在一起,能够提高行为和决策的透明度,减少信息差、消除隔阂,实现初始信任向可持续信任关系的转化。通过信任关系的培育,唤起档案治理共同体成员的情感归属,从而建设实现了价值共识、情感共融、利益共享的档案治理共同体,打造长期稳定、有序运行的合作治理结构。
3.2 强化制度供给,完善档案治理共同体的规则框架
档案治理必须在不同的制度关系中去引导、控制和规范参与主体的行为。[17]在分析档案治理共同体多元主体内在关系的基础上,构建档案治理共同体的制度框架和运行机制,有助于提升多元主体的社会活力,促进治理主体实现基于规则秩序的动态平衡。具体而言,一是健全公共参与制度,明确多元主体参与档案治理的内容、方式和渠道,为打造有效参与档案治理格局提供制度途径。二是完善权责分配制度,拟定协同治理的权责清单。多元主体具有利益复杂性,只有通过特定的程序和约定进行法治赋权,规范主体的权责边界,共同体才能得到有效运转。三是优化社会监督制度,对治理主体的行为准入情况进行监管,对档案治理共同体运转状况进行评估和分析,克服搭便车、不作为的情况。四是完善权利救济制度,通过权利救济制度保障档案治理主体各项权益,增强档案治理共同体的运行韧性。
3.3 创新治理方式,重塑档案治理共同体的合作网络
创新档案治理方式是实现档案管理走向档案治理的关键。[18]治理方式的优化与创新对治理体系的巩固、治理效能的提升、治理目标的达成有着重要工具性价值。以治理系统优化为导向,以治理方式创新为手段,对档案治理共同体的合作架构进行新的审视和重塑,有助于构建更加高效、高质量的合作网络框架。具体而言,一是完善档案治理共同体沟通协调联络机制,根据职能划分和区域布设,建立联席会议制度,定期组织工作坊与研讨会,通过会议论坛等形式推动档案治理成果共享、档案治理经验总结、档案治理趋向研讨,深化档案治理共同体参与要素间的联动与协作。二是构建档案治理共同体合作激励机制,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中存在“共建”冷漠,基层社会自治力量参与动力不足的问题[19],为了吸引和动员多元治理主体广泛参与到档案治理共同体建设过程中,除了采用常规的宣传教育手段外,还须辅之以一定的激励手段和政策支持,构建合作激励机制,推动档案治理共同体实现内部和谐与稳定。三是推进档案治理共同体数字化战略转型,依托区块链、大数据、云存储等现代信息科技,搭建档案治理共同体信息共享平台,构建档案资源共享数据库和知识库,提升多元参与要素及利益相关主体间信息交流传递与价值共创共享合作密度,推动高效能协同与发展。
3.4 实施技术赋能,提升档案治理共同体的行动能力
互联网时代,以信息化手段为基础的科技支撑是推进社会治理现代化的重要维度。[20]技术的变革使得档案治理环境、治理方式、治理结构呈现新的样貌。数字技术提升了不同治理主体之间,尤其是当集体行动人数不断增加的情况下,集体共识达成的效率[21],对档案治理运行机制和管理模式的优化起到助推作用。为此有必要综合考量多种技术手段及其应用场域,以技术赋能为驱动,进一步推动档案治理共同体行动能力提升。具体而言,一是引进人工智能技术,通过智能检索、语言处理、语义分析和算法模型等,对档案治理共同体内主体要素信息进行聚合和分析,在反馈机制的作用下协调各方利益诉求,寻找共同价值集合点,从而推动集体共识的达成,为档案治理共同体基础行为活动提供意识形态保障。二是推动信息技术应用,将信息分析、知识管理、数据挖掘、神经网络、机器学习算法等现代信息管理技术,应用到档案治理共同体决策辅助与业务交流等活动中,从而为档案治理提供更加便捷、高效的治理手段和治理工具,提升档案治理共同体行动效率。三是强化技术型人才体系建设,优化档案治理主体技能结构,提升技能掌握深度及其应用水平,同时进一步拓宽技术型人才引进渠道,加强人员技能培训力度,不断提升档案治理主体的执行力与竞争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档案治理生态系统优化及治理效能提升研究”(项目编号:22BTQ108)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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