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桃洲 张洁宇 贺仲明
张桃洲:关于中国新诗有无大诗人的话题不时被提起,最近一次影响比较大的讨论缘于诗人西渡的《新诗为什么没有产生大诗人?》一文。西渡主要结合中国现当代一些代表性诗人、围绕没有大诗人的原因展开了分析。其实这篇文章的标题本身就给出了结论:“新诗没有大诗人”。这篇文章引发了不小的反响和争议。这也让我想起,多年前云南省曲靖一中高二(7)班的几位同学在教师的指导下,进行了一项“探寻现代诗歌‘大师”的课题研究。他们通过研读众多中国现代诗人的诗歌作品,同时借鉴了相关的文艺评论,参照中国文学史上诗歌“大师”的特点,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分别写出了小论文。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中国现代诗歌无“大师”。
张桃洲:为什么大诗人的问题这么受关注呢?这里面可能隐含着一些长期萦绕于新诗中的焦虑——对于新诗身份的焦虑,对于新诗总体成就不尽如人意的焦虑,对于新诗经典作品有无的焦虑,等等。
举一个例子:1993年,诗人郑敏发表了一篇极具冲击力的长文《世纪末的回顾:汉语语言变革与中国新诗创作》。郑敏本人是一位成就斐然的新诗诗人,但她这篇文章措词十分激烈,劈头就提问“中国新诗创作已将近一个世纪。最近国际汉学界在公众媒体中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有几千年诗史的汉语文学在今天没有出现得到国际文学界公认的大作品,大诗人?”郑敏认为中国古代诗史还是出现了很多大诗人的,如屈原、李杜等,但近一百年的新诗并没有。在她看来,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五四新文化运动进行的语言变革所导致的古今断裂,这样就把根由追溯到了新诗诞生之初,使得新诗自身的“合法性”受到了质疑。
郑敏表述里隐含的一个逻辑和预期是,新诗只有拥有了自己的“大作品,大诗人”后,才算立稳了脚跟、获得了生存发展的权利。换言之,新诗倘若不拥有得到普遍认可的经典性作品,就很难具有存在的“合法性”。不过,一方面,人们在谈到新诗的历史成就时——至少截止到郑敏写这篇文章的1990年代——还是指认了不少经典作品;另一方面,我们知道,经典往往是流动的,经典的确认要经历一个复杂甚至漫长的过程,包含了多方面因素。一个不免尴尬的疑问是:对于新诗来说,百年历史是否提供了足够的时间长度和种种条件,孕育和催生了“大作品,大诗人”?
张洁宇:我同意你所说的,这是一种“焦虑”。可能与有没有大诗人相比,更值得关注和追问的是,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焦虑?这种焦虑背后的问题是什么?
就像你说的,这是一种对新诗总体成就的焦虑,它来自所谓的文学史压力,体现的是一种对于百年中国新诗的不自信。换句话说,就是既希望中国新诗史上已有的某些诗人和经典作品真正得到文学史的承认,但同时又对这个希望缺乏信心和把握。这种不自信的来源在于,我们其实是把中国新诗的百年历史放在古诗传统和西方诗学传统的参照系里的,出于比较,希望中国新诗拿得出几个堪比两大传统中的“大诗人”分量的代表人物来。其实,无论是诗人、批评家还是读者,都不会否认我们有很多好诗人,但好诗人能否算得上“大诗人”,这就是由比较视野来决定的。新诗要与古诗传统比较,以及和世界诗歌比较,这样一比,就觉得好诗人似乎还不够好,或者说好虽好,却不具备同样的文学史地位。所以我认为,说到底,这是对新诗传统本身的不自信,将之放在古今中外的参照系里,就觉得分量不够的缘故。
当然,换个角度说,这也可以被视为一种对中国新诗更高的期待。虽然中国新诗只有百年历史,但对它的标准和期待是很高的,是将之放在与古今中外的诗学传统平起平坐的基础上,提出了对“大诗人”的要求。
贺仲明:对百年新诗的成就,争议非常之大。就我个人的理解,新诗当然有一定高度,但正如刚才洁宇说的,新诗才百年,要与传统深厚的中国古典诗歌、西方诗歌相比,成就自然有所欠缺。这很正常。對新诗成就的评价与“大诗人”的出现密切相关。所以,我们对“大诗人”期待、呼唤和焦虑是很正常的。事实上,任何时代,如果没有大诗人出现,就很难说这个时代的文学成就突出。这也是大家渴望对新诗成就予以认可的一个表现吧。
对于一种文学体载来说,拥有自己的经典作家(诗人)和经典作品,是其获得自我和社会认可的重要基础。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得到公认的经典作家(诗人),就很难确立其文学史地位。当然,经典概念具有一定的相对性。既有传统意义上的“经典”——这需要更长时间的甄选和确认。从这个角度来说,百年新诗还达不到要求;也有相对宽泛意义上的“经典”——它可以看作是“经典”形成的预备期,是真正经典形成的重要过程。我们谈的百年新诗的经典问题应该属于后一种情况,但这并不是说相对意义上的经典就不重要。事实上,无论是对于新诗本身还是对于读者,经典的认定都是很重要的。新诗在经典诗人的确认中进一步确立了自己的价值,读者也在经典诗歌作品的阅读中深化对新诗特征的认识。新诗诞生已经一个多世纪,诗人们对“大诗人”的渴望,蕴含的就是对经典化的期待,也是一种强烈的自我价值确认的愿望。
张洁宇:其实,我很认同西渡所说的中国新诗还没出现真的大诗人的说法。原因是,就20世纪前半期而言,即现代文学时期,新诗从发生到探索,从无到有,虽然产生了经典作品,但毕竟因条件所限,难以出现在数量与质量上都特别突出的作者;20世纪50年代之后,新诗虽然经历了不同阶段,但总体而言,文化与文学在整体上都有很大的局限性,所以也很难期待新诗能一枝独秀出现大诗人。基于此,我觉得百年新诗至今为止没有出现大诗人,也是正常的,无需焦虑更无需指责。但是,不能将原因归结于新诗的语言变革上,并不是说,如果依然用文言写诗,就必然出现大诗人,就不会出现文化的断裂,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换句话说,我们不能因为没有所谓大诗人,就否定百年新诗的成就与意义。我觉得,还是应该把中国新诗自身的历史经验和美学标准作为一个独特的对象来对待,结合具体的历史现实,也确立自己的评判标准。
由此我想更进一步表达一个观点:恕我直言,我觉得现在我们不仅没有大诗人,也没有大科学家、大教育家、大思想家,也没有大音乐家、大画家。我不是否定我们时代的文化,而是说,在这样一个高度分工、高速发展变化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百年末有之大变局的时代,任何一个行业或一个专业能引起全社会关注和影响都不容易。其实各行各业都有成就很高的代表,但足以产生比较广泛的社会性影响的并不多。新诗在当前的文化格局中位居较为边缘的位置,在大众阅读中也占比不高,所以没出现所谓公认的大诗人,大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这其实并不是新诗自身的问题。
张桃洲:你的这个观点虽然尖刻和严苛,但我认为是有道理的。进入当代以后特别是近些年来,由于受诸多内外因素的干扰和制约,我们这个时代的思想、文化土壤总体上是“贫弱”的。尽管也曾有过各种思潮风起云涌、文化资源还算丰富的年代,但太多的消耗、磨损和侵蚀,使得有所积累的思想文化根基被破坏——当然这并不类似于郑敏所说的“断裂”,而更多是一种无形的内在损耗——从而变得单薄,再加上重新构建的机制不那么合理、环境条件不甚充分、力度也没那么大,整个思想文化的创造力就显得颇为不足。在这样的情境下,如何能够出现大思想家、大科学家、大诗人呢?
张洁宇:回到大诗人问题本身上来,倘若深究下去,对于有或没有大诗人,或谁堪称大诗人,我觉得这取决于各人心目中的不同标准。
张桃洲:你说起大诗人的标准,让我想到很多人在谈论大诗人话题时,一般会述及英国诗人奥登提出的大诗人须具备的“五大条件”:一是,必须多产;二是,他的诗在题材和处理手法必须宽泛;三是,他在观察人生角度和风格提炼上,必须显示出独一无二的创造性;四是,在诗的技巧上必须是一个行家;五是,尽管其诗作早已经是成熟作品,但其成熟过程要一直持续到老。奥登认为大诗人应该具有这些条件中的三个或四个。这实际上慢慢被转化成有关大诗人的“标准”。人们在谈论过程中还各抒己见地设定了大诗人的诸种“指标”。
当然,奥登所说的大诗人条件或标准,是针对创作者的素质和能力而言的。就新诗的大诗人这个议题来看,对标大诗人标准的前提之一,是要考虑新诗这一文类的实际情形。比如诗人萧三就指斥新诗“不成形”,这成了新诗头顶上挥之不去的“魔咒”;在西渡的前述文章里,他也提到了现代汉语作为新诗表达语言的不成熟,制约了诗人们写作迈向成熟的进程。试想,一种文体的语言、形式尚处于发展、未完成的状态,何以指望它产生大诗人?因此,与其为新诗中的大诗人设立种种条件或标准,不如先考察一下新诗文类自身为大诗人的出现准备了哪些条件、具备何种可能性。
正如诗人黄灿然所说,新诗的发展始终处在“两大传统的阴影”下。“两大传统”一个是中国古典传统、一个是西方现代传统,“两大传统的阴影”渐渐对写作者形成了一种巨大而无形的压力,抑制乃至磨损了他们的创造力。《在两大传统的阴影下》文中,黄灿然谈到了中國古代诗史上大诗人出现的条件,其中有一点便是“集以前的传统于一身”。由此看来,大诗人总是具有一种强悍的力量,将压力转化为动力,将“以前的传统”变成可汲取的资源。新诗提供给其可能的大诗人的条件,正是“两大传统的阴影”——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先天的无可回避的历史条件。
张洁宇:奥登提到的五条标准是从诗学和艺术的角度上规定的,我觉得除此之外,所谓“大诗人”可能还应有人格方面的一个标准。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知人论、人诗合一,是一种文化传统,所以,一个好的诗人,同时还应该是一个与历史紧密相连、格局宏大、有思想,在历史与文化的意义上都具有影响和独特价值的诗人。甚至于,这可能也正是大诗人区别于其他好诗人的一个重要的标准。我觉得,所谓“大”与“小”,可能体现的正是文学史在这个方面的评判。
评判一个诗人与评判一首诗的成功与否,毕竟还是不同的。诗人的成就应该是全方位的,是对一个“人”在全方位的考量的基础上,再将之视为一个诗人来看待。所以,除了写作之外,一个诗人在诗坛上、文坛上、现实中的贡献,也应当被纳入进行全面地评判。
另外,我理解的“大”,还包含了一种气象与格局。也就是说,除了艺术之外,大诗人应该是能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中国新诗和中国现代文化的,具有代表性的同时,他能自觉地与“两大传统”进行某种对话,而不是封闭在一个相对狭窄的体系之中。我想,有了这种意识和自觉,一个诗人和他的作品的面貌就会不同,或许就可称得上“大”了。
贺仲明:诗人的“大”与“小”确实具有相对性。但很显然,我们大家所期待的不只是我们时代中相对的“大”,而且是能够进入更深广时空的“大”,也就是能够与中国古典文学、西方文学经典诗人相提并论的高度。从这个角度说,“大诗人”的要求确实是很高的。刚才两位都提到奥登的概括,洁宇又补充了人格方面的内容。人格要求对时代较近的诗人更严苛一些,年代久远了就要宽松一些。
但我以为,“大诗人”的概念既包括诗歌之内,也包括诗歌之外。或者说其影响还不止于诗歌领域内,还需要具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得到比较广泛的大众认可。通俗说就是圈内外都要认可。因为新诗的历史不长,与人们都很熟悉的现代历史和现实社会密切关联,大家对新诗成就的评价必然会联系到这些历史和现实,考察它是否深刻反映和揭示了时代,传达出了时代精神。所以,“大诗人”一定要有大格局、大关怀。对人类的、民族的、大众的关怀,有深邃的思想和境界。这也许与中国的文学传统有关。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大作家”“大诗人”必然是具有“时代性”特征的。如果缺乏这个特点,艺术上再精湛,也难以进入“大诗人”行列。
这一点,可能与诗歌界内部的评价标准有所差别。诗歌界,至少有一部分人,可能更看重诗歌艺术方面的成就和贡献,也就是诗人在诗歌创作历史上的地位。这当然也有道理。所以,要成为新诗中的“大诗人”,并不容易。而且,因为新诗历史短,我们与诗人们基本上都是同时代人,会受到更多诗歌外因素的影响——比如洁宇讲的“人格”问题,就不可避免会对我们的评价产生影响。在这一点上,比对古代诗人的评价更为严苛。当然,我说的得到圈内外共识的“大诗人”只是一个类型,或者说是严格意义上的“大诗人”。被诗歌圈内充分认可,或者反过来,被社会充分认可,也都可以被称作“大诗人”。标准和内涵有所差别而已。
张洁宇:确实,讲到人的问题,我们对古今诗人的了解程度和评价方式是不同的,对同时代人会严苛得多,对健在的、还在继续写作和变化的诗人,就更严苛,这是个事实。所以某种意义上说,判断一个同时代的“大诗人”,可能非常困难,无论是诗人还是作品,都需要经历长期的经典化过程。
我也非常同意仲明兄的补充,大诗人应该是能反映和代表时代精神的,应该是能体现一个时代的文学面貌和气象的,并且在写作上也应该是和同时代的其他诗人之间有深刻关联和影响的。就像艾略特说诗人就像白金丝,每个人都在写作参与着与改变着文学史的形态,那么大诗人当然就更是如此,他应该是对文学史有较大影响和贡献的,这意味着他与他那个时代的文学之间的关系更深刻和紧密。
张桃洲:我很赞成两位的上述看法。我刚才谈到的大诗人标准,主要着眼于诗歌的内部和文本属性,述及诗人能力时也侧重于他们的创作能力、对已有文本资源的转化能力。而就诗人的综合素质而言,其人格修养无疑是需要格外强调。现在比较少提“文如其人”了,但在任何年代,都很难想象一个内心卑琐的人能够写出伟大的诗篇,诗人的境界、情怀和眼光无不深刻影响着其创作的品质。另一方面,诗人将诗思向外部延伸扩展的能力,也是其创作获得高品质不可或缺的因素,我一向看重诗歌回应历史、时代的能力,那其实是诗人处理他与世界、与他者关系的一种反映。
张桃洲:坦率地说,参照西渡文章里列举的部分“准”大诗人,我也认为百年新诗尽管没有“公认”的大诗人,但也出现了一些有大诗人气象的诗人,如冯至、艾青、穆旦、昌耀、骆一禾等。其中骆一禾最为可惜,英年早逝导致他留下了许多未竟的诗学理想;他对诗歌的理解和其诗歌创作都有着十分开阔的视野,气魄宏大、谋虑深远。说这些诗人有大诗人气象,主要在于他们具有成为大诗人的某些基质,比如他们的高度综合性,包括:素养、文化、文本乃至风格,以及融会、转化各种因素的能力。
从另一角度来看,可以说在关于新诗大诗人的谈论中,寄寓着某种对汉语诗人独特形象的期待。应该说,前面提到的几位诗人的形象是很清晰的:冯至的诗歌作品展现了一种沉思的哲人形象,艾青的作品呈示的则是充满忧患的民族苦难书写者形象,穆旦的作品里跃动受难者、搏击者的身形,昌耀的作品让人看到冷峻的独行者形象,骆一禾的作品刻写了一个追寻、礼赞“美神”的刚毅形象,等等。这些形象既凝结着汉语新诗的成就与特质,又勾画了百年新诗进展的基本路向,其示范性、引领性不言而喻。
倘若把眼光放得更开可以看到,包括新诗在内的百年新文学,其间交织着启蒙者、革命者、批判者、諷喻者、颓废者、避世者等各种形象。那么,今后的创作应该与什么样的写者形象联系在一起?我想,人们不断地呼唤大诗人,也许并非指望一个或几个具体的大诗人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横空出世,而是期盼诗人们在建构一种崭新、鲜明的诗人形象中,重新塑造新诗创作的肌理。
张洁宇:就我的理解来说,我觉得郭沫若、艾青、穆旦、昌耀等都是具有大诗人气象的。这也是与我说的从诗学和人格两方面来综合评价的,尤其是他们自身的经历与历史、政治、思想文化之间的关系。同时,这种评价也能代表新诗和现代中国的一些特殊品质。
但我也特别同意桃洲所说的,大诗人应该是多样的,不必都是同一种类型,各种不同的诗人形象都值得期待。这其实也是从另一个角度上体现了我们对新诗面貌的理解,就是说,不管在哪个历史时期,诗歌艺术的面貌都应该是多元的、丰富的,诗人形象也应该是多样的、各具特色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大”本身也是一种单一化的理解维度,同样需要我们及时地对此进行反省。说到这里,我觉得有没有大诗人真的也没有那么重要。
张桃洲:尽管话可以这么说,但大诗人毕竟是一种“标杆”,对于一个时期乃至相当长时间里的诗歌创作及发展具有很强的引领、示范作用。正由于此,才会有那么多人心里总有一种大诗人情结。你说大诗人之“大”容易成为单一的维度,但大诗人本身包含了多方面的指标,是一种高度综合性质素的体现,遗憾的是,当下的诗歌创作过于分散、零碎,诗人们各自为阵,同时又被各种俗念和偏见所牵扯,难以形成大情怀、大格局。
贺仲明:正如我前面谈到对大诗人具有不同的理解角度,所以我也充分认可两位谈到的大诗人的多样化观点。但是,我还是认为“大诗人”具有很高的地位,它应该成为卓越诗歌成就的一种象征。只有这样的诗人出现,新诗才能赢得大家的充分认可。我对诗歌的理解可能比较片面,但在我看来,目前的新诗诗人还缺乏真正的“大诗人”。像你们两位提到的郭沫若、艾青、冯至、穆旦、昌耀、骆一禾等,可以说各有特点,也都有不俗的成就,但距离真正的“大诗人”都各有其不足。
这不是对诗人们的苛求。事实上,有很多客观因素在制约着“大诗人”的产生,如桃洲说的骆一禾。像艾青、冯至、穆旦、昌耀等,也都受到各种外在因素的严重限制。如果没有这些限制,这些诗人的成就肯定更高,也许就成为了“大诗人”。所以,我们不是苛求诗人,而是在表达一种期待,既是对诗歌的期待,也是对生活的期待。事实上,真正的诗歌繁荣往往也意味着文化的繁荣。没有优良的环境产生不了优秀的作物,诗歌也一样。当然,反过来说,“大诗人”不应该局限于时代,而是应该具有超越时代的精神和能力。这是伟大诗人的本质特征,也是新诗一直匮乏大诗人的重要原因吧。
张桃洲:你的观点与郑敏先生的说法有相似之处,即大诗人的存在有助于新诗得到认可,这其实是对新诗经典化的一种企盼。这让我想起前不久读到的一篇文章里,洪子诚先生再次引用令他“触动”的吴晓东的一段话:“中国诗歌中的心灵与情感力量……始终慰藉着整个20世纪,也将会慰藉未来的中国读者。在充满艰辛与苦难的20世纪,如果没有这些诗歌,将会加重人们心灵的贫瘠和干涸。”这是看待和评判中国新诗文本价值和历史成就的另一种角度,新诗发展的不同阶段都散发过令人动容的光泽。实际上,确如仲明兄所说,我们呼唤大诗人、提出大诗人的至高标准,“不是苛求诗人,而是在表达一种期待”。这就需要众多诗人以虔敬之心、以更大的耐性,全方位提升和拓展创作的格局,加入到对新诗、诗人形象的重塑和对汉语活力的不断激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