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骆林森
花朵,常常被人们用来表达爱或温暖,唯有不是花朵的棉花同时充满着爱与温暖。
这次回到老家,发现家里我的床铺上多了一床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新棉被。母亲告诉我:“这棉被里的棉胎是我自己种的棉花加工而成的,被套也是全棉的。你们兄妹6个,每人一床。”
如今,老家已经很难见到有人种植棉花。之前,母亲每年种一小块棉花地,几年积攒下来,竟然制成了这么多条棉被。
自家种的棉花做成的棉胎,松软、舒适,特别暖和。棉花、棉胎、棉被,传递着母亲给予我们的疼爱,传递着母亲给予我们的温暖,也让我梦回生长着棉花的田间地头。
那个年代的老家人喜欢种棉花,我在老家生活的岁月也就有了花朵里的时光。
枣树发芽的日子,老家人把毛茸茸的棉籽播种到地里,七八天之后破土而出的两片嫩芽,茎红叶绿,就好似一朵小花。
“五月棉花秀,八月棉花干。”棉花是一种二次开花的植物。长大之后的棉株,先是由下而上、由内而外在枝结间孕育出朵朵花蕾,绽放出或淡黄、或粉红、或浅紫色的花朵。
经常能够见到飞来飞去的野蜂,在花瓣、花蕊间忙碌着采蜜授粉。一两天之后,花朵就完全谢了。凋谢变得枯萎的花蕊之中,又渐渐地孕育出棉花桃子。长大了的棉桃,状似一颗爱心,水灵、饱满,很有质感。棉桃完全成熟之后,便慢慢地绽放出纯白色的棉花。
深褐色的壳瓣衬托着棉花的雪白,壳瓣的坚硬又对比着棉花的柔软。
棉花的花色单一但不单调,花瓣温柔但不柔弱,花絮轻巧但不轻浮,敢与天底下所有的花相比高下的是它的实用价值。
棉花的用途广泛,与我们的衣食住行更是息息相关。那时,爷爷家里还有一台简易的织布机。农闲时节,妈妈和奶奶总是忙着纺纱、织布。棉花轧过之后,纺成棉线,便可织成棉布,或再弹压、网线,就成了棉 絮。
我们穿着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棉布衣服长大。特别是一个又一个寒冬,我们靠母亲缝制的棉袄、棉裤、棉帽、棉鞋、棉被、棉褥御寒,对“多层单,抵不上一层棉”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随着时代的发展,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各类皮、毛、绒、纤维等材料制成的衣服,可谓五花八门。被子也是桑蚕丝、鹅绒、鸭绒、羊绒等名目繁多的品种。然而,棉织品依然是我的生活喜好,不愿放弃与改变的是最初对“纯棉”的那种感觉。
棉花,用自己的温暖与温柔给了我们美好的生活追求与享受,改善与提升着我们的生活品位与质 量。
当年,生产队有一块占地5亩左右的棉花临时晒场。用木棍和茅竹等材料搭起来的晒架,离地面50多厘米,横平竖直,成对成排。芦苇帘子铺在晒架上,晒满了棉花的日子,好似白云般的无数根长丝带,齐刷刷地飘落在了人间。晒场一侧的棉花仓库,雪白的棉花有的已经装入白色的大布袋,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边,有的则堆积成大大小小的棉垛。这个大大的白色空间,恰似人间仙境。
我和发小们还处在不知忧愁的童年,就经常跟着家人来到棉花晒场,或穿梭于棉花丛中,或在晒场周围捉迷藏,或在棉垛堆旁谈天说地……
后来,我们利用在乡村学校读书的假日,跟着长辈们下地干活,才渐渐地知道了种植棉花的农活特别多,是一个漫长的辛苦劳作的过程。
在麦子、蚕豆等植物没有收割前,老家人要为棉花制钵育苗,夏收一过立马移栽幼小的棉苗。之后,锄草、施肥、灭虫、掐枝打杈、打顶芯等围着棉株生长的农活忙起来没完没了。仅是灭虫,就有喷洒农药、灯光诱捕、人工捕捉等方式。为了杀虫效果,喷洒农药必须顶着烈日,高温下农药的味道常常会熏得人头晕眼花。
终于等到了采摘棉花的丰收季节,每棵棉株都有三五朵盛开的棉花。向远处望去,白茫茫的棉田,既看不到边界,也找不到尽头,如满天星辰般壮 观。
棉花丰收的日子,是老家人繁忙又开心的日 子。
采摘棉花的旺季,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系着一条粗布围裙,一朵一朵地采摘棉花,双手忙个不停。我跟着母亲采摘棉花,发现棉花五个花瓣的居多,便两只手同时张开五指,分别抓住两朵完全开了的棉花,轻轻地往手心里拽,柔柔的、软软的感觉,既让我觉得好奇,又让我的内心充满喜悦。
采摘棉花看似浪漫,其实也是辛苦的。棉花采摘久了,无数次触碰棉花壳瓣坚硬的尖尖,双手会变得特别粗糙,手指会被刺得血迹斑斑,手指甲周围还会生出不少倒刺。在棉花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会累得人腰酸腿痛、筋疲力尽。
拔棉秆,是种植棉花特别累的一种农活。当棉田里的棉花全部采摘结束之后,为了下一茬农作物的生长,要及时拔掉棉秆。把棉秆连根拔起,身体不够强壮的人还干不了这种重体力活儿。
拔棉秆的时候,站稳双脚,弯下腰去,一只手紧紧抓住棉秆的适当部位,另一只手使用铁钩钳住棉秆的根部,双手配合,全身用力,最终才能把棉秆深深地扎在结实泥土里的根全部拽出来。还要会用巧劲儿,否则把棉秆折断了,根留在泥土中,就要花费更大的功夫才能把根拔出来。
干这种农活,没有谁不曾遇见过手上起血泡,或皮肉被刺破的事儿。也许,这里面也有收获源于耕耘,爱与温暖源于艰苦劳作、艰辛付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