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棉线破局密室：复仇“表姑”毁于拖油瓶之耻

敏敏

青年才俊白宇明在办公室烧炭“自杀”，整个办公室没有任何外人进入过的痕迹。这时，细心的技侦人员发现了一根与现场违和的棉线纤维……

密室“自杀”现场，有根奇怪的棉线

2021年4月的一天，警方接到报警，称市内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被发现死在他自己的办公室。警方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

死者叫白宇明，是本地人，时年33岁，单身，为该广告公司的合伙人。案发现场为密闭空间，门内侧被胶带封住，门窗无破损，现场也没有人强行闯入的迹象。室内的窗户为半推窗，可进出范围仅有10cm左右，且办公室在整栋楼的17楼，正常人通过大楼外侧翻窗进来根本不可能。

办公室内有一炭盆。余温尚在的炭盆里，有未燃烧完全的木炭。此外，办公室的电脑里有遗书，大意为他欠下外债，感情也不顺，不想活了。办公桌上，有酒杯和喝过的香槟。随后，法医在白宇明喝的香槟里检测到了安眠药成分。

综合以上信息，警方初步研判，白宇明为自杀。

可在例行走访中，警方从白宇明的同事和熟人处得知，开这家公司之前他就在做生意，一直起起落落。他挺自负的，性格大大咧咧，人也有能力。就这家广告公司，之前曾一度关门，他欠了些债，但公司挺过了危机，现在运行平稳，还有个在谈项目进展顺利。他自杀，不太可能。

此时，技侦人员也提出疑问：现场提取的封门胶带，光滑无黏性的一面有白宇明的指纹，且手指方向全部向右，手指间隔差不多，但胶带有黏性的一侧却没有指纹，难道，白宇明在贴胶带时没有用双手捏着胶带？其次，外侧方向一致的指纹，反映出略带强迫症的行为特点，这明显与别人口中他大大咧咧的行为特点不相符。

最特别的是，技侦人员在胶带内侧发现了一根棉线纤维，经鉴定纱支为5.5支，属于再生棉范畴。但他们找遍了整个办公室，都没有发现同款棉线纤维制品。如果是自杀，不该有的物证，棉线纤维是如何出现在密闭的现场呢？

警方排查了白宇明的医保和网购记录，没有发现他购买过安眠类药物。种种迹象表明，这并非自杀，而是密室杀人。

警方立即展开行动，再次进行排查。警方发现，白宇明公司的人员流动性很大，2020年还发生过女员工跳楼自杀的事件。有员工悄悄告诉警方，白宇明对下属极为刻薄，并有猥亵女员工的黑历史。就在前不久，他還卷入了一起性骚扰事件。

办案人员走访了这位女子。女子叫刘菲菲，28岁，因性骚扰事件，在半年前就从白宇明的公司离职了。刘菲菲说，她入职后参加了员工培训，培训期间就被骚扰了。她哭着讲述她因为性骚扰患上抑郁症的经历，还拿出了这半年来她上告的材料。

案发当日，刘菲菲人在外地，警方暂时排除了她的嫌疑。不过，办案人员也意识到，白宇明糟糕的人际关系可能是他致命的根源，继而再次排查。

就在这时，技侦人员发现，案发现场的那根棉线纤维来自劳保手套！警方立即将白宇明公司发的劳保手套做了鉴定，发现材质与那根棉线纤维完全相同。办案人员顺藤摸瓜，发现在案发当天，公司的保洁阿姨程秀丽也在加班。

办案人员查阅了程秀丽的履历，大为震惊。时年48岁的程秀丽，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她已去世的丈夫张荣昌是当地一家连锁超市的老板。她为何来白宇明的公司做保洁阿姨？

警方立即传讯程秀丽。程秀丽到案后，状态不好，时而断片儿，时而哭到晕厥。办案人员对她劝慰、开导，最终，她道出了令所有人都唏嘘的事实。

25年前，大学毕业的程秀丽和男友订婚。然而，在领证前，男友遭遇意外身亡。当时，程秀丽正怀着孩子。她躲到乡下，生下女儿。乡下的表哥表嫂，结婚多年无子嗣，提出收养这个孩子，劝她趁年轻再嫁人。程秀丽不忍放弃女儿，但母亲也劝她，孩子送人了，好歹有个完整的家。

程秀丽思虑良久，同意了。表哥表嫂满心欢喜，给孩子取名李美美。孩子还没满月，程秀丽就狠心离开，去市里打拼。不过，她从未忘记过女儿，每个月发了工资就寄钱给表哥表嫂。起初，表哥表嫂将李美美视如己出，可在李美美6岁那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李美美渐渐沦为这个家的小长工。

当时，程秀丽已经与张荣昌组建了家庭。张荣昌原是大型超市的经理，精明能干，婚后，夫妻俩一起创业，夫妻感情特别好。程秀丽害怕自己的过去会影响感情，便隐瞒了女儿的存在，以表姑妈的身份与李美美往来。

张荣昌是二婚，前妻带着儿子远嫁国外了，他跟儿子往来少。再婚后，夫妻俩也一直没有孩子。眼见着女儿在乡下过得凄惨，程秀丽特别心疼，几次试探丈夫，可否收养李美美。

对此，张荣昌不置可否。有一次，程秀丽旧事重提，张荣昌说了一句：“砍的不如拓的圆，外人不如自己养，咱们还是自己生吧！”说完脸色阴沉。

结婚多年，张荣昌对程秀丽特别好，极少给她摆脸色。程秀丽也明白，张荣昌不甘心将自己打拼下来的家业给外人，也只好作罢。遗憾的是，两人年纪不小了，虽然一直在积极备孕，可就是没怀上。

那边，程秀丽时刻关照着乡下的女儿，支持她念书、考大学。2015年，李美美考上大学，虽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程秀丽却无比欣慰。

李美美读大学期间，程秀丽也一直在经济和生活上给予她关照。在家里被父母和弟弟欺负的李美美，在“表姑”这里找到了温暖和爱。

2019年，李美美大学毕业后，程秀丽劝她来自己这边发展。李美美眉目清秀，乖巧懂事，程秀丽看着真开心。可相处了几天后，她发现女儿内向胆怯，还习惯性地讨好他人委屈自己。害怕女儿租房住有危险，程秀丽征得丈夫同意，让女儿住进了自己家。

当年私心隐瞒，埋下悲剧的伏笔

有一天，程秀丽和李美美在看电视，张荣昌回来了。他刚走到鞋柜前，李美美就冲过去给他拿拖鞋。张荣昌换鞋时没站稳，李美美赶紧扶住他，诚惶诚恐的，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一般。

这么多年，女儿在表哥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到了亲妈跟前，过的还是这种日子。程秀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那天晚上，张荣昌关切地询问程秀丽：“美美是不是有个弟弟？你老家的人，现在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啊？她说话做事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怪可怜的。你多带她逛逛，这孩子挺好的。”程秀丽特别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美美找工作期间，程秀丽常带她去逛街、买衣服，想开阔她的眼界，锻炼她的胆量。从小生活匮乏缺少关爱的李美美，跟程秀丽越发亲近。

据程秀丽向警方陈述，2019年9月，李美美进了白宇明的公司。第一天上班回来，李美美怯生生地询问她：“我明明应聘的设计师岗位，可入职后公司安排我做销售，还要求参加销售培训。我，我干不了销售。表姑，你说我该怎么办？”

销售非常锻炼人，程秀丽倒是希望女儿能打开自己。“参加培训能增长见识，你可以先培训，到时若干得不开心再走也不迟。”在程秀丽的劝说下，李美美留在了公司。

培训为期一个月，是封闭训练。一个月后，李美美耷拉着脑袋回来了，情绪很低落。程秀丽问她怎么了，李美美泪流满面地说：“领导让我们互相打耳光，让我们学狗爬，我真的受不了啦……”

程秀丽觉得公司很变态，劝她辞职，可张荣昌却说：“国外很多企业培训员工都用这一套，本质上是增强员工的心理承受能力。”他还鼓励李美美：“这种魔鬼训练你都坚持下来了，姑父给你点赞。”程秀丽不认同丈夫的说法，又怕言多语失丈夫会起疑，也就默许了。

2020年元旦前后，程秀丽发现李美美变了，变得开朗爱打扮了，还总是不自觉地笑。程秀丽怀疑女儿恋爱了，她担心女儿被人骗，旁敲侧击地打听信息。李美美没有丝毫隐瞒，说：“他叫白宇明，是我们公司销售部的，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他上进，能力也出众。”程秀丽想帮女儿把关，提出要见见白宇明。李美美说等时机成熟了就安排他们见面。

2020年5月，程秀丽想带李美美去云南玩，但李美美说要陪白宇明去海南参加展销会。其间，李美美还打来视频电话，背景确实是碧海蓝天和豪华会场。李美美开心地憧憬着自己接大单的情景，程秀丽非常欣慰。

大概一周后的一个半夜，李美美出差归来，一副丢了三魂六魄的模样。回来后，她请了几天假，没上班，还老半夜躲在卫生间里哭。程秀丽很担心，想找李美美谈谈，但张荣昌劝她，大概是恋人间闹了点矛盾，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好過家长处处插手。

说完，张荣昌喊程秀丽帮助他揉肚子。那段时间，张荣昌总是喊眼花，肚子疼，胃口也不好。程秀丽忙活了半天，让他早点儿去医院检查一下。

几天后，李美美情绪好转，程秀丽放心了些。但7月的一天，她却在纸篓里发现了验孕棒，大吃一惊，询问李美美是怎么回事。李美美抱着程秀丽放声大哭，求她千万别告诉乡下的父母。

程秀丽心疼死了，自责没有提醒女儿要保护好自己。她承诺会保守秘密，也劝说李美美早点儿跟白宇明把婚结了。谁知道，李美美哭得更厉害了，还闹着让程秀丽陪她去打胎。程秀丽答应了，只是她不明白，这年头，奉子成婚是常态了，为什么非要舍掉孩子还自己受苦？她打算等女儿康复后再好好聊一聊。

可程秀丽还没来得及询问李美美，张荣昌就被确诊为胰腺癌。程秀丽安顿好出院的李美美，转头就带着张荣昌四处求医。程秀丽早就劝丈夫去检查，张荣昌总说他没问题，就是应酬多喝酒多导致的，也查过，见检查结果是浅表性胃炎伴随幽门螺杆菌，他们就没在意。谁知道，这次一确诊就是癌症晚期。

程秀丽急疯了，每天在医院陪护张荣昌，压根就顾不上李美美。一周后，李美美慌慌张张找来医院，向程秀丽借钱，说要跟男友一起开公司。

正为丈夫病情焦头烂额的程秀丽，抑制不住怒火，责骂李美美：“你为他堕胎，也没见他关心你。现在，还找你帮忙借钱？”

程秀丽觉得白宇明太不靠谱，钱没借，还提醒她小心渣男。李美美突然问道：“姑姑，你也觉得他是渣男吗？”这句话听上去怪怪的，但程秀丽手头正忙，只好敷衍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日记揭露真相，绝望母亲要复仇

2020年9月，张荣昌看着在医院忙前忙后的程秀丽，流着泪说：“秀丽，你要是实在想收养美美就收养吧！趁我还有口气，我们把手续办了。我怕是不行了，不想你将来孤孤单单的。”

丈夫这一番话，令程秀丽越发伤心。她也希望丈夫能安心养病，答应了。可是，程秀丽还没来得及跟美美谈收养的事，9月7日下午，家里的计时工打来电话，美美跳楼了。

程秀丽告诉办案人员，那段日子，她只做两件事：一是去医院照顾丈夫；二是坐在女儿的房间，抱着她的遗物哭。

有一天，她在整理女儿的遗物时，发现一个日记本。这个年头，还用纸笔记日记，她大感奇怪。程秀丽打开日记，得知2020年5月，李美美跟白宇明确实去海南参加了展销会，可那次出差，李美美被客户灌醉后强暴了，还导致怀孕。李美美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无法原谅自己。事后，白宇明开公司，找她支援。她觉得亏欠男友，便找程秀丽借钱。被拒绝后，她办了笔贷款，将钱给了白宇明。可最终，她因无力偿还借贷而自杀。日记里，美美写道：“千万不能让我爸爸知道，千万……”

程秀丽看着日记里的字字句句，心如刀绞。这里面写的，全是女儿被白宇明羞辱、欺骗和在公司受到不公正待遇的细节，以及女儿觉得全世界没有人真正爱她的感慨。

当年放弃女儿还能说是迫于无奈，可如今自己明明有几家超市，怎么能让女儿为了区区十几万被逼到走投无路？此外，女儿字里行间还充满了对程秀丽表哥的惧怕，可以想见她那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她从小在爱中长大，就不会在自己眼皮下被伤害。

程秀丽非常后悔自责，可这一切又无处诉说。她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11月，张荣昌就病逝了。那段时间，程秀丽足不出户，整天在家以泪洗面。

2021年年初，她找人去到乡下表哥家，将这些年她给表哥置办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之后，她又找人去调查白宇明，发现白宇明曾猥亵过一个女员工，被那个女员工告了。

程秀丽以李美美姑姑的身份找到刘菲菲，询问她被白宇明欺负的事。刘菲菲被欺负，又遭遇过不公，对方又是前同事的姑姑，她倾诉欲上来了，就将白宇明猥亵她，在员工培训上辱骂她还逼她为其办贷款一事全说了。

刘菲菲的遭遇和女儿如出一辙。程秀丽突然意识到，当时女儿不想去做销售时，是自己劝她去的。后来女儿不对劲，也是她碍于丈夫，没去多关心女儿。她不能原谅自己，更不能原谅白宇明。刘菲菲上告了半年，白宇明安然无事，程秀丽决定，干脆跟白宇明同归于尽，免得这个渣男再祸害无辜女孩。

程秀丽开车尾随白宇明多次，想开车撞上去。但白宇明走的是主路，车流如织，这个计划很难实现。

有一次，程秀丽看着白宇明下了办公大楼的地下車库，便跟了过去。到了入口，保安将其拦下，说只有员工才能出入。这倒给了程秀丽一个提示：如果可以近距离接触白宇明，下手的机会就多多了。

不久后，程秀丽应聘进白宇明的公司做保洁。上班没几天，她就亲眼见识到了白宇明辱骂下属。程秀丽被刺激到。她趁着在白宇明办公室做保洁的工夫，在他的茶杯里下毒。可白宇明不喝陈水，喝水前会刷杯子，程秀丽没能得手。

程秀丽发现，白宇明虚荣，喜欢在社交网络上晒小资情调，将自己包装成社会精英。出个差，他要晒头等舱机票；每次加班，他要在办公室放上冰桶开瓶香槟，配上窗外的灯火，拍照后发到网上。程秀丽和丈夫打拼多年，脚踏实地经营，最看不起这种虚荣爱装的人。他喝水前会刷杯子，可喝香槟前不会。程秀丽决定等他加班时下手。

程秀丽买来安眠药，又购买了5斤无烟木炭。

2021年4月的一天，白宇明要加班，程秀丽也想办法留下来加班。她双手套着劳保手套，进白宇明办公室工作。白宇明打开香槟倒了一杯，专注地拍照修图发朋友圈，程秀丽趁机将安眠药下到香槟中。

随后，她提前点燃木炭。很快，安眠药发作，白宇明晕倒。程秀丽在旁边电脑上伪造遗书后，又拿起他的手，在胶带光滑无黏性的一面按下他的指纹。最后，她将胶带小心贴在门的内侧，关门后再用吸尘器透过门缝的吸力，将胶带吸附过来粘贴在门上，伪造成密室“自杀”现场。

程秀丽有保洁员的身份，她加班进办公室工作，在最初并未引起任何怀疑，直到技侦人员在现场发现了那根与现场不吻合的棉线纤维……

程秀丽被逮捕后，十分坦然地对办案人员说：“我老公和女儿都走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能给女儿讨回公道，阻止人渣继续害人，我不后悔。”

2022年底，当地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程秀丽无期徒刑。对此，程秀丽没有上诉。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以案说法]“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这几步走错，便可能步步都错。

著名情感专家许川老师指出，程秀丽年轻时遭遇不幸，连带着改变了女儿李美美的人生。如果说当年的选择是迫不得已，那么，程秀丽在嫁人时选择隐瞒女儿的存在，后面女儿遇到困境，她也没有以母亲身份勇敢站出来，正大光明地对女儿施以关怀和帮助，就已经为女儿走上绝路埋下了伏笔，也最终毁了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们除了在每次做选择时，要慎之又慎外，也要及时纠正自己的心态，不要因为这个选择，干扰到下个选择。生活没有如果，人生落子无悔。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