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对我来说,起初是出于感情,因为喜欢,后来成了一种生活方式。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坚持写作,是有一些人对我的写作和内心极其重要,他们写过所以他们在,而我写着故我在,我一直写下去,是为了和他们一直交流下去,为了永远、永远不告别。
在生活里,其实我很宅,不喜欢社交,所以写作也是我与人见面、与人聊天的方式。我阅读别人的作品,别人阅读我的作品,通过这种方式,我也获得了很多朋友。
2020年5月,我告别了从事22年的文学编辑生涯,开始专事写作。可以沉浸于其中的写作令人兴奋,于是我写了《古典的春水:潘向黎古诗词十二讲》和《上海爱情浮世绘》两本书,分别于2022年3月和9月出版。
《上海爱情浮世绘》里,我写了9篇相对独立却又彼此关联的小说,写大都市的人心和世情:《旧情》中爱的失而复得,《觅食记》中两位“重度脸盲症”患者的歪打正着……在他们的爱情故事和人生起伏中,有着人心深处的种种感触,以及都市的变幻光影。
这本书是我第一次明确以上海为背景写了一个系列的短篇小说集,可以说上海不仅是背景,而且是主角,这本书是一封写给上海的情书。
之所以这么做,有一个原因是我在上海生活了40年,对这个城市越来越有感情,慢慢地发现它也影响了我的审美观,而且认为自己对上海渐渐有了一些了解。
说到上海,有人对它的印象是繁华、时尚、妖娆,我倒不觉得。在我看来上海的城市气质要清淡收敛得多。这座城市的气质,我觉得最突出的在于她的理性,矜持内敛、务实克制,细节上注重精致。这有可能强化了我在写作上含蓄、节制、点到为止的风格倾向。
《兰亭惠》这篇小说里,一对50多岁的上海夫妻,怀着对儿子前女友的爱和疼惜,请伤心的女孩子吃饭,想表达对女孩子的歉疚和安慰,他们两代人之间对爱情的态度,从一个侧面也表达了两代人对婚恋的不同选择。
我经常说,爱情是人生中拥有为数不多的自主选择,你没法选择出身,也许也没法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但是爱情可以自由选择,能够从寻找美好的爱情开始,发掘更多的人生可能,能够激励自我,获得很好的成长机会,甚至那是人生最宝贵的成长。
我的小说,70%的读者是女性,可能因为我小说中大多数主人公是女性。比如《我爱小王子》里的姜小姜、《无雪之冬》里的徐珊珊、《白水青菜》里的妻子、《永远的谢秋娘》里的谢秋娘、《穿心莲》里的女作家深蓝以及《荷花姜》里的“荷花姜”和《添酒回灯重开宴》的柳叶渡……
我笔下的男男女女,虽然每个人多少都有自己的局限和困境,但是我没有简单地谴责谁、批判谁,而是一视同仁地去写他们的无奈、他们的伤感、他们的振作和他们的心理成长。城市里,每个人都不容易,每个人都面临着各种考验和选择。写小说的人,首先要理解人、体谅人,然后贴着真实去写——都市生活的真实、人心的真实,这样,才可能传递一点来自文字和想象力的光亮和暖意。
女性最需要学习的就是独立和不断完善自己。我小说里的女性都有自己的事业和价值观,会不断思考,也会享受生活,不管有没有爱情都不会在内心看轻自己,不会为了感情撒泼打滚、呼天抢地,而是不断自省,不断提升。
我出生在福建,在我12岁那年,随母亲移居上海,全家团聚。从那之后,我在父亲的书架上读到很多古典诗词读本,听父亲在日常中聊古诗,后来渐渐和他一起谈论,这样的好时光有20多年,无形中让我对诗词有种不言而喻的情感,把那些诗人、词人读成自己的友人、亲人。
2018年,我出版了《梅边消息:潘向黎读古诗》,这本书在我看来,是在谈古诗词,也是在写亲情、友情和对生活的思考。
2022年3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古典的春水:潘向黎古诗词十二讲》,这是我写的第3本古诗词随笔集,也是我写得最好的一本,谈及近60位古代文人,沉浸式赏鉴100余首古诗词。
书中的代序《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这篇文章里,我回忆了我少年时代不喜欢杜甫,结果,在我30多岁的一个黄昏,偶然重读《赠卫八处士》,当时就流下了眼泪。才明白,年少时,我不懂杜甫,是因为自己太年轻,经历得太少,而杜甫到底是杜甫,他的诗不动声色地埋伏在中年等我,等我风尘仆仆地进入中年,等我懂得了人世的冷和暖,来到这一天。
小时候读不懂的诗,到30岁时恍然大悟;年轻时一点都不喜欢的诗词,到中年突然喜歡了;春风得意时不喜欢的,潦倒彷徨时却被深深感动;在长辈膝下承欢的时候觉得平淡的句子,到了孤身一人闯荡他乡时就觉得句句写到心坎上。这些都很正常。
对于写作来说,我觉得最难的是时间不够,对我来说,钻石不是真正的奢侈品,可以专心写作的时间和环境才是。写作需要充足的时间、体力和平衡的内心。
除了写作和阅读,我几乎没有爱好,就是每天都喝茶。我还喜欢植物,遇到花草,常常会停下来欣赏。
我过去写作一向缺少计划,想起什么就写什么。现在觉得人生苦短,不能总任性,所以,未来我希望主要写小说。至于写什么,是长篇还是短篇,这个还没想好,目前我在准备,等准备好了,就知道了。
(摘自《中国妇女报》,本刊有删节)(责任编辑 张宇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