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绣亦修传顾绣

王蔚

刺绣是中国民间工艺瑰宝。由于地域文化不同，形成了苏绣、蜀绣、粤绣、湘绣等一众名绣。在上海松江，69岁的钱月芳挑起了培养顾绣接班人的重担。她说，顾绣的传承不仅需要精湛的技艺与文化底蕴，还需要传承人的言传身教。

上海市松江区中山中路有一处庭院，进入大门，是两幢典型的江南古建筑，黑瓦白墙，这里就是成立于2006年的松江区顾绣研究所。钱月芳说，研究所以后将搬到黑鱼弄。

“我是土生土长的松江人，1972年中学毕业后进入松江工艺品厂。当时松江工艺品厂决定开设顾绣车间，我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顾绣组。”

说起顾绣，钱月芳如数家珍。“顾绣起源于明代上海地区的顾氏家族，开创者为缪氏。她是顾名世之子顾汇海之妾，绣品淡雅，绣线粗细均匀，绣品致密而有层次感。顾绣代表性人物为顾名世次孙媳韩希孟，以她为代表的顾绣技艺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且独成一派，在针法与色彩运用上独具巧思。到了明末清初，顾名世的曾孙女顾兰玉设幔授徒，将顾绣技艺传至民间，当时许多妇女习顾绣以营生，形成一定规模。道光年间的丁佩既精刺绣又通画理，著有《绣谱》。清末的沈寿著有《雪宦绣谱》，全面总结了钻研刺绣技艺的经验。到了20世纪初，松江松筠女子职校开办了顾绣班，聘请了沈寿的徒弟宋金龄为师。她努力钻研韩希孟一派的技艺特点，后来的国家级传承人戴明教就是顾绣班里培养出来的大师。”

虽然年近七旬，但钱月芳的十根手指保养得相当好。“这是手艺活儿，靠手吃饭，靠心领悟。我开始学徒时，师傅要求我们将绣布平整地铺在透光的玻璃板上，慢慢地走直线，再走弧线，勾勒出画面的线条轮廓。接着，再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模拟原画中的各种色彩。要入顾绣的门槛，是没有捷径的。”她说。

早年在工艺品厂做绣娘时，钱月芳总会挑颜色复杂、画面内容丰富的蓝本来绣。她说：“选择难的来绣更费时间和精力，但我喜欢，因为我想突破。”

1998年，松江工艺品厂关门。兜兜转转，顾绣车间最终转入了一家民营企业。刺绣是一个比较枯燥的活儿，那时绣娘的工资很低，工作环境也不是很好，绣娘纷纷转行，最后只剩下了6个人，钱月芳就是其中之一。她说：“幸好这些年有很多人喜欢我们的作品，愿意花钱买顾绣收藏，做顾绣可以养活自己了，再加上政府对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力度加大，顾绣终于迎来了又一个春天。”

在離松江老城的顾绣研究所十几分钟车程的新城区，钱月芳新买了一处联排别墅。一间20多平方米的房间被钱月芳打造成了家庭工作间，靠墙的一排矮柜上放着10多幅用镜框装裱好的顾绣作品。“如果不近看，你能看出这是绣出来的吗？”她说，“这就是顾绣的精妙之处。顾绣也被称为‘画绣，这是因为顾绣讲究针法的极致细密，分为施、抢、铺、摘、搂、齐、套等几十种针法，要求画面上的线条平、薄、齐、匀、顺、光、直、密、洁，达到顾绣创始人，也就是我们这行的老祖宗给顾绣定下的‘三绝：色如画、细如发、针如毫。都说功夫在手上，你去看绣娘的手，即便是在大冬天，都是热热的、软软的。要让自己的手先暖起来，这样飞针走线时才不会僵硬，才能灵动飘逸。我们就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在纤细的钢丝上行走，还能做出各种神奇的造型。”

经过40多年的磨砺和钻研，钱月芳掌握了全套顾绣工艺，能熟练运用几十种针法和色彩搭配。在创作中，她提升并改进了原有的虚实针法，在绣每幅作品前先设计针法的运用和色彩的组合，形成了自身的独特风格。绣写意画时，她运用由密到疏的针法绣出写意画的干湿浓淡效果；绣工笔画时，她注重线条的美感，表现出作品的神韵。

钱月芳家小院里的盆景争奇斗艳，她说：“闲下来时养花、赏花既是一种情操的陶冶，更可以让自己的心得到安宁。心神不定的绣娘是做不出精品的。‘绣与‘修同音。我觉得，当绣娘首先要修心，磨炼出静心做事的本领，而且必须要有坚守和情怀。刺绣时，我们连续几小时不说话；绣到重点的地方，更是屏气凝神。”

她家一楼的客厅就像是一个小型的画廊，陈列的都是她自己的作品，其中多为临摹中外名画的绣品。时常有各地的买家光顾她的展室。

“我喜欢绣尺幅大的作品。临摹唐朝韩滉的《五牛图》，我用了足足两年时间。其间我多次骑自行车到村里的奶牛场去观察牛的姿态和表情，包括它们的步态是什么样的，睡觉时的面部表情是什么样的，饿了、累了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我都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回到绣房里拿起针线的那一刻，一头活灵活现的牛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以说，无论是传统的中国画还是西洋画，顾绣都能用自己的语言来阐释，让观者获得欣赏名画一般的视觉享受。这是我的追求，也是顾绣的精妙之处。”她说。

2015年，钱月芳凭借作品《春水凫鹥图》，在米兰世博会上斩获精品金奖。

在钱月芳心中，作为上海人，尤其是松江人，自己有责任把顾绣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2002年到2003年，松江区原大江职校（现改名上海城市科技学校）开设了顾绣班，由钱月芳传授顾绣技艺，包括基本针法、色彩组合、针法组合和工笔绘画的相关知识。2006年至今，钱月芳又指导徒弟们学习绘画、独立配色、作品赏析，提升她们的技艺水平和艺术鉴赏能力。

钱月芳的女儿小的时候没有学顾绣，钱月芳做了外婆后，将女儿也拉了进来，手把手地教她。在母亲的悉心指导下，女儿不仅掌握了顾绣的全部技术，还获得了中级工艺美术师职称。钱月芳对女儿说，将来，要让顾绣在家里继续传承下去。

（摘自《新民晚报》2023年2月25日，为民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