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格
俗话说:“子长娶妇,别栏而居。”
在同父异母的几兄弟姐妹中,父亲是大哥。20世纪60年代初期,他娶妻生儿育女,祖父三间简陋的木瓦房里挤了十多个人,实在是不方便。父母亲心知肚明要面临的选择和担当。然而,以当时的家境,造屋建房绝对是登天的事。
一天,山腰差不多建成通车的公路上,几个人边赶路边交谈,年轻的母亲恰巧在山间割草,听到说话声,赶紧坐到阴凉处歇息躲避。走到近处时,其中一人突然停下腳步,低头往弄场里张望,不一会儿手指着长有几棵芭蕉的地方说,那是块好地,宜建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母亲回到家,悄悄跟父亲说了这档事。
建房,民间把“风水”放在第一位。“居处据神灵之正位,脉络穴情,乘地气也;顺阴阳以开辟,水局门向,纳天气也。”山弄自是没有河水溪流,它们隐蔽在地下,无从得知。因此,房屋基址的选择,撇开了“观水”,剩下便是“地理五诀”中的觅龙、察砂、点穴、定向。我觉得,很多因素无非是心理上的安慰。
父亲一番折腾,又同祖父商量了,才最终选定。不久,父母砍来木头、割来茅草,就在那个地方搭起简易茅屋,正式另起炉灶了。那也许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的境况吧。父母在世时,我没问及,待他们突然间离开或无法言语时,我只能听到叔叔们说出几个“难”字。
艰难并不浪漫,至多是一种养料。父母不会知道“浪漫”这个词语,他们只知道不能任由苦难无休无止漫漶,生存虽然不仅仅是住的问题,是各种生存要素的相互关联和作用,然而住无疑是基本的保障。有人说,生存就像酒,好酒芳香,烈酒如火,劣酒伤人。父母把“劣酒”当“烈酒”喝,豪迈地在这个所谓的“风水宝地”起步,如果要形象地说出他们的品质,那就是山巅的硬木,能顶风冒雨、傲霜斗雪,所以外表刚劲挺拔、质地坚硬细腻。
人类从原始社会的掘洞、构巢,到后来的垒石、架木,再到今天砖混、轻钢等等各种住房构架,建筑与时俱进,不断适应人的生存和生活需求。高温潮湿的南方,在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祖先始建干栏居屋,其实“考其所以然,盖地多虎狼,不如是,则人畜皆不得安”。干栏木楼通风、防潮的作用,倒是最大好处。如今居住的混凝土楼房中,回潮是大多数人最烦心的事。先前建房,沿袭祖传,用料就地取材,工艺尽己所能,居安为所愿。山弄地势陡,坡度大,在岩石嶙峋的半山腰建造房屋,倒是稳固坚实,又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光线充足,遵循了自然规律。
父亲只读了小学,然后接受祖辈、父辈的家庭熏陶,学会如何做人,开始做家务、看护接连而来的弟妹,然后为父母担责分忧,慢慢掌握农家人一般手艺,种植好庄稼,编织好藤条竹篾,侍弄好粗糙的木头石子,当起家里干活的好手、弟妹们的榜样。是追求幸福也好,是生活所迫也好,艰辛劳作、谦虚好学的笃定,建家立业、踏实前行的步伐,树立了父亲作为大哥的形象。而他背后的女人,恰好跟随着他的鼓点,默默与他舞动生活的彩带。
那天凌晨,微凉,露水躲闪在草叶间。父亲站在弄场中间的那块巨石上,满是补丁的衣衫微微飘动,足足半个钟头,他一动不动。这个小小的山弄里,他要建起第三个干栏木楼,而衣兜里空空荡荡,一家人还要常常面临饥饿的困扰,拿什么来构筑自己的梦想呢?又能停止即将迈开的脚步吗?这无疑是山里人长征路上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他的父亲对他说,我无力帮助你,你有的是力气。是的,年轻的父亲有的只是力气和梦想。他只能像一根压在石头底下的竹笋,顽强地生长出来,一节一节长向蓝天,才能和云朵对话。
“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心甘情愿,总是能够变得简单。”父母亲是心甘情愿上刀山下火海的。晴天,他们要跟大伙挣工分养家糊口,那力气使得一点儿不含糊。趁早贪黑,阴雨下雪,在集体出工的每一个间隙,父亲攀爬到山上,为房子的每一个构件挥洒汗水,饿了吃野果,累了坐在树下抽几口旱烟,下山了还不忘给孩子们带几串山味。母亲侍候家活,眼勤手快,家里家外,一刻也没停,还要心疼劳累的丈夫,偷偷节约出自己的口粮,给出苦力的男人补充能量。
父母亲的婚姻和生活,只有相濡以沫,只有心知肚明,他们不会表达甜情蜜意,而家长里短的交流甚至吵闹,就融汇了他们全部的心思和相互依靠的那份温暖。简单的生活,淡淡的滋味,往往更能抚慰疼痛和心酸。
一次次,父亲穿着一身破烂而潮湿的衣衫走进茅棚的时候,母亲赶紧端来一盆凉水,让他先洗掉暴露得过分的污垢,然后换上一盆暖水和一条毛巾,待她定睛一瞧,发现了那些累累的伤痕,便轻轻问了句,重吗?父亲也是两个字,这点?!
只有那一夜,父亲进了门,“扑通”坐在那里卷起旱烟,就着煤油灯点了火,吐出淡淡的烟雾,懒散地游移在窄小的棚子里。其实,父亲不好烟,也不深吸,通常在酒桌边浅浅地喝、浅浅地抽。母亲问了,他也没应。闷坐了一会儿,他又很快洗污去垢了,好像想通了什么。原来,在后山,父亲砍了一根中意的大树,是做柱子的好材料,正独自偷乐,但顺坡放下时,没想到树大力猛,中间碰上锋利的石尖,剐出很深的沟痕,做不了大柱子了,只能降级利用。父亲对挫折并不太上心,他可惜的是好木头。母亲小心翼翼地劝说,该请人帮忙还是要请的,缺吃的东西就先借过来。
险峻的石山上,父亲年轻的脚步沉稳而坚定,与虫鸣兽嘶合拍,与日月星光同行,一根一根木头,从山上挪到山下,小的自己扛了回来,大的请别人帮忙一起抬。
他穿针插线地用锛凿斧锯侍候它们,边学边做,边做边学。锛子,锯子,凿子,斧子,刨子,锤子,钻子,铲子,尺子,锉子,墨斗,不是每一个物件家里都有,大半是借的,然后一件件购置了又把别人的还回去,它们在他的手里,从生疏到熟识。每一根木料,犹如一头牲畜,侍弄好了,全身都是宝。锯切、斧劈、凿眼、划墨、削榫,制铆、拼构、斧正、刨光,从力气活到技术活,父亲并非一画一准、一刨一溜,学习的代价是付出,废掉一块板子,积累一点儿经验。其实,在周边几个小弄场,没有真正意义的木匠,有钱的可以到外边召唤,没钱的就四处请教摸索。邻家叔叔弟弟在帮助他们的侄子大哥,也在其中学,也在琢磨着念想着建自己的干栏。
那些大树,做不了柱子,就要拉大锯做木板;直直的好木,要做枋板的,也要拉大锯。劈、刨、锯之前,先要弹好墨线。木头放到木马上,父亲拿起墨斗,带铁线转轴,卷着棉线,把线锥往木头一端扎了,带着墨斗拉往另一端去,线轴在墨斗里自个儿咕噜咕噜转动,线从墨汁中穿过。他弓着腰定在那里,瞄了又瞄,再直起身从头到尾看一眼,面前的木头整根便横进了他的脑子里,第一条线也画在了心头,下面的线自然依次排开。
拉大锯是需要两个人配合的。木头固定在支架上,两人面对面,一个躬身站在上方,一个弓腿站到下方,“亮开腋窝端平锯,身不摇摆腿不晃”,一推一拉,推得稳健,拉得柔顺,肩助肘推,回环往复,不紧不慢,锯齿沿着墨线“呼哧呼哧”噬啃着木头,一点点往下走,锯末纷飞,清香的气味四处飘开去,父亲的脸上浮起一丝丝笑意。
干栏的基址选定后,就是备料加工、择日破土、立柱安梁、拼板立墙,建造工序烦琐而浩大。石料仅次于木料,用于填沟、打基、做石础、砌粪井等。打石料不能动集体的土地,一方面从建房的地块里开挖出来,一方面到一百多米开外的山脚搬运。
父亲做事,时急时缓,急时火燎,缓时抽丝,会用心专注于一件事情,也会照顾方方面面,生存的需要把耐性和韧劲一点点磨砺出来,最终他也是一块石头、一根丝线。
锤打凿击出来的石柱、石块,披着满身的花纹,仿佛穿了一件朴素的青白条纹花衣。一块接着一块走到一起来,又被调训,有规则地排列到各自的位置。建房的地方,巨大的石板斜插下来,后小半就搭到板腰上做成二楼地厅,前面打基填平建出一楼的猪圈羊栏,因地制宜,后高前低。东面躺在那里的一块巨大“牛屎石”,又硬又黏,铁锤、钢钎、人力无法撼动,只好由着它趴在那里,撑起栈楼的一角。
山窝里的泥巴,黄中带黑。然而,在我们弄场东边坳口偏南的悬崖下,一个水塘边,有一片泥土是红色的,手一抹,光溜溜的,它黏合性好、致密度高,是烧红瓦的优质材料,方圆十几里少有。
干栏木楼,石料居下负重,瓦片覆上挡雨。制瓦烧瓦手工复杂,耗工费力,母亲劝父亲说,先盖上茅草吧,我早晚上山割回来,你费些工夫编织就可以了,先顶上几年再说。父亲也知道眼前制瓦腾不出人力、财力,但他说如果别人家在做,就搭伙,能做几片就几片。父亲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孩子们嗷嗷待哺呢。
后来,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就在那个制瓦工地玩。大人们整出下方一块低洼平地来,随后把红泥从上面扒拉搬运下来,放水泡三四天,便赶牛反复踩踏,后来大人小孩也挽起裤脚一起下去,大人更多踩的是牛蹄没有踩到的地方,小孩踩的是好玩,玩得全身上下都是红泥彩妆。踩到均匀黏糊,便堆出一个个瓦片宽度的方块备用。
大人制瓦,如同变魔术。他们用弓线横切一块泥片,套贴到模具盘的圆筒上,围成一圈,把多余的扔到一边,右手拿弧形木具反复转动锤磨,直至均匀光滑,然后竹刀从上面平切,上大下小齐整,便连着瓦模放到另一边平地上,把模具手柄往里一扣,瓦筒坯子就立在那里。待坯子差不多干透,轻轻从沟槽的地方折断,变成四张瓦,再把它们摞在另一块平地上,一排排密集。
最火热的当然是烧制阶段。把瓦片一圈圈有序地装进石窑,然后用碎土把窑口封严,就开始烧窑了。烧窑人相续往敞开的火门填柴木,夜晚火光映亮半个山坡,星光飞舞,小孩们久久不愿离开,饿了就在火口边烤红薯或玉米棒。
烧窑大概要三天三夜,掌握火候是关键,要时时留心,处处提神,既凭经验,也靠观察,过了火候瓦片变形粘贴到一起,火候不到半生不熟,都会白费功夫。出窑后,最简单的判断烧制效果,就用青石子在瓦背一划,一条白线跳出来,成了!否则,没烧熟,勉强用了也不耐久。我喜欢在瓦上画线,大人就教写1、2、3……数学入门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两千多年前,中国人就开始用瓦盖房居住了;可两千年后,父亲历尽艰难困苦,用了几年时间,才把两间房顶遮严。父亲明白,生活不只是一石一瓦,它是酸甜苦辣的风雨兼程,你保持火星跳动一样的乐观,它就会给你应有的回报。所以,他不强求,但执着。
一切准备就绪,父亲的房子就要站立起来了。
秋风一阵阵吹过。地里刚收拾完棒子的玉米秆,擎着凌乱的穗须和苞皮在摇摆,一只蜻蜓轻盈地停在枯干的黄叶上。遗落的苞谷和米粒将成为鸟和野兽的美食;山坡上,小叶石楠的红色果粒和黑色的山石榴果,也将会成为鸟和野兽的美食。
是的,秋天,在集体哗啦啦收回种植的玉米,分配到各家后,人们就开始进入较为休闲的时光,父母亲抓住秋冬交汇之际,要收获属于自己的果实。无论如何,先把干栏骨架支在那里,然后一步一步赋予皮肉,时间跨度长一点儿倒是过得去。
干栏式建筑,大约4000多年前就开始挺立在八桂大地的波谷山间。其各地有别,形态不一,常见有全木结构、石木结构、砖木结构、土木结构,我的家乡多是全木结构的,家庭宽裕的可以建起砖木结构的。
全木结构建筑,上、中、下三层,人住在中层,下层为禽畜圈,上层储存粮食和杂物,当然也能当卧室。这种建筑体现壮家文化的传承、漫长岁月的历练,呈现浓重的烟火味道和朴实的文艺气息。父亲回望自己出生和曾经生活的祖屋,有那份割舍不了的眷恋和情感,又有那份延续传承的坚定和欣慰。他的步子,是大哥的步子。
那年月,集体的力量很重要,做大事是需要相互帮衬的。尤其是起山墙,三四个弄场的几十个人都聚拢而来,热热闹闹,好像不是来帮工,而是参加一场表演或者是阵地战,各个展现自己的才力。父亲兴奋而忐忑,然而这一天的主演不是他,主演是他的父亲和叔叔們,他们理所当然地站出来,以经验和见识指挥这一切,保证战斗的胜利。
“建筑与环境不可分离,犹如地里长出来的一样。”我们建的是干栏穿斗木楼,为“立贴式”,构架以柱直接承受檩条,檩上架椽。先确定屋顶所需檩数,然后沿房屋进深方向依檩竖立一排柱,每柱上架一檩,檩上布椽,还使用穿枋和斗枋,横向贯穿起来,保证多根立柱整体的稳定性,形成一榀形构架。同时,每两榀构架之间以斗枋连接,形成一个稳定的空间构架。
每榀构架(山墙)是事先打造好的。起山墙前,参与战斗的人员,除了指挥的,分作顶杠的、拉绳的、固榫卯的……总之,扛枋的扛枋、拿檩子的拿檩子、递椽条的递椽条,你爬骨架接檩、我递木槌上去,配合前所未有的默契。
第一面山墙立起来,那是一座山,三个木匠早已坐上去,像三只喜鹊,“脚登云梯步步高,手攀花枝摘仙桃……金银撒在宝梁上,荣华富贵万万年”,他们等待另一座山墙靠上来,然后定位、穿枋、上檩、挂椽。一面山墙由五根立地柱稳稳地支撑于石础之上,其他承受檩条的是瓜柱,各部件则采用榫卯结合,相互咬合连接,合力协调稳固。人们的呼喊声地动山摇,房屋的骨架在欢叫声中站在那里,夕阳掠过崭新的横竖木条,闪耀着无法言喻的光芒。
站立的干栏木楼,是凝固的激情、凝固的汗水、凝固的音乐,在小小的山洼,永远是祖辈、父辈们写就的诗篇、遗留的精神。有人说,林林总总的干栏式建筑,如多姿多彩的斑斓音符,汇聚成一支古老而宏大的交响乐。正所谓:“居室无论贫富,俱喜架楼,名之日栏。”
姐姐说,大约是1967年,老屋建起来了,两间,先盖一半红瓦,另一半盖的是茅草;二楼木板不全,用柴木替代;围墙也只用木条和竹条,隔板也用竹席的;前门石阶也没有,出入走侧门……即使这样,父亲已很荣耀了,他接了祖母一起住,过上算是体面的生活了。后来,父母亲一面维持家计、一面供五个儿女读书、一面给房子添板加砖,还在东面修了栈楼、在西面加了一间房基,以备孩子长大了续建。
老屋的二楼,石头砌起来的泥板地厅,中间厨房,西侧为母亲的房间,东侧为磨坊、水柜,连着就是祖母的房间;前厅堂屋,前门直通,正对高高置于梁上的神台,没有阁楼,通畅亮堂,后来在侧面安排了两个床铺,东间是吃饭待客的地方,也是男性睡觉的地方;东侧栈楼一边的小房间,是姐姐的卧室,她出嫁后就成了弟弟们争抢的书房兼卧室。
老屋在高处,从东边坳口和后山公路走下小路来,首先到达我家。父亲好客,迎南来北往的人,家里有一点儿好菜好酒,也少不了邻居的男人们,所以常常有欢声笑语。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家里日子过得紧,然而他们没让孩子辍学、没让客人进门白坐,精打细算的生活如潺潺流动的泉水,跳动着朵朵浪花,传递出一个个美丽的音符。
后来,屋里多了石臼、石磨、石池,木桌、木仓、木柜,屋前多了石阶,屋后多了晒坪,家里添置了缝纫机、单车,直到公路建到了家门前……父母用自己的勤劳,为生活一天天增加亮色,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即使再努力,也没赶上儿女离家远走的脚步,直到有一天,他们也离开了自己建造的房子。
干栏屋子,除了有着研究学者讲的那些优点以外,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优点,比如在厅堂开个活洞就能喂牛羊、在任意一根梁上吊根绳子就能荡摇篮……当然,它有它的缺点,冷风可以从任何一条缝隙吹进来、屋上的瓦片会不时移位漏雨,要说防盗那是痴心妄想的。
老屋像大地上的一粒米。每天夜晚,屋里亮起煤油灯,微微的暖光从缝隙和屋檐下透出来,幽灵一般,却那么充满诱惑,时常在我的梦里闪烁。在我一天天变老、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点中,老屋意味着什么?“当现实不再是它过去的模样时,恋旧情怀便臆想出它的全部意义。”我们或许有同感。
如今,老屋在墙上,色彩灰蒙,古香古色。我端看时,想着生活在里面的人和事,想着它朴实的美。林徽因写道:“建筑上的美,是不能脱离合理的、有机能的、有作用的结构而独立……”很早以前,在树杈上架木缉叶为棚称为“树上房屋”。后来,我把父亲的干栏称之为“墙上老屋”。如今,农村的建筑,城市的建筑,風景区的建筑,所有的都尽善尽美,尽其所映射的辉煌时代,或许可称之为“画中屋宇”。民族复兴,我想将会带来中华传统建筑文化的复兴。
在小城里,我换了几次房子,今后可能还会换,或者不断翻新,只是,老屋在墙上,也在生活里。
责任编辑:蒋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