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那些“课”

陈曦

我一直为妈妈没有读过大学而感到惋惜，对此总耿耿于怀。妈妈上学时无疑是极为聪慧的，可舅舅又是考试拿高分又是跳级的，让姥爷一下子就陷入要供两个学生上大学的困境。对一个地道的老农民来说，这实在太难了。最后還是妈妈主动提出她去上技校，这样不用交学费，补贴也可观。然而，妈妈的人生轨迹就这样拐了一个弯。这恐怕是姥爷和妈妈一生的遗憾了。

对我来说，妈妈实在称得上是一位好“老师”，她那极强的学习能力与看待问题的敏锐角度，总让我佩服不已。我最难忘的，也是妈妈给我上过的那些“课”。

记得那年，爷爷家搬入了新单元楼。我和表哥那会儿住在爷爷家，每天放学我们都要面临一个难关——新家大院里有两只看门狗总是追着我们狂吠不已，让人胆战心惊！它们个头都不算大，但叫起来惊天动地的，特别是那只“西施”，一副凶悍的样子。爷爷去找狗的主人沟通了几次都无果，每次我和表哥只得躲在大人身后迅速逃离。一旦我俩落了单，就只好在院门口磨蹭，极力掩饰内心的恐惧，一直等到有大人进院子才趁机闪电般窜进家门。有一次在逃奔时，我的红领巾被风吹走，不偏不倚落在了“西施”身后，我哪有胆子敢去捡？回家后又因丢了红领巾而挨了一顿训。

再后来，我们学会了一招：拿石头子儿砸狗。这是表哥发现的。有的大人进院门时，对着那两只狂吠的狗，会弯腰装作拿起一个什么东西丢过去，狗就立马吓得躲开了。于是我们就有样学样，谁知却惹来那两只狗更猛烈的“攻击”。它们嘶吼着冲过来，拴狗的铁链子被拽得笔直。表哥气坏了，扭头在花坛里捡了块小石头猛地丢过去，两只狗竟然逃走了！打那之后，我们每天都在兜里揣着石头子儿，一走进院门就掏出来砸那两只狗，以发泄心中积聚已久的惧怕和愤懑。有一些石头子儿还不慎砸到了狗身后的房门上。

我们回家谁也没说过这件事，但家里人还是知道了。爷爷只是摇了摇头，这让我们大大松了口气。可没想到，妈妈却坚持要带我们登门去道歉。见妈妈神情如此严肃，我们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也低头跟了上去。

一敲开门，那两只狗立即一阵狂吠。妈妈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表哥，向狗的主人低头致歉：“大叔，孩子不懂事儿，用石头子儿丢您家狗，还砸到了您家的门，我带他们来道歉。” 我被妈妈拉着，郑重地弯腰鞠躬。那是我第一次郑重地向人道歉，当时少年心中的窘迫滋味一直牢记至今。

回来的路上，妈妈说，那两只狗不知道它们看好家有什么错，可你们为了泄愤用石头子儿打狗就真的做错了，砸到人家的门更是错上加错。今天再想起来，妈妈所讲的这个朴素的道理，实际上应该是每个人心中善良、宽容的底色。我永远感激妈妈给我上的这一“课”。

后来，妈妈还给我上过很多“课”：她曾带着我在大年三十给小区值班的保安们送饺子，也曾拉着我去找欺负我和姨奶奶的小贩抗辩直至对方低头认错……我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就是能常常聆听妈妈这些朴素的人生大“课”，它们让我笔直拔节，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