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惜春
《兰亭集序》是中国古代一部著名书法作品,虽然其原稿已经失传,但后人仍然将《兰亭集序》进行了复刻,流传下来很多临摹本,它是书法作品中一座无法超越的高峰。前人对《兰亭集序》的探讨多集中在其书法方面,而对其文字方面的探讨则较为欠缺。笔者对王羲之于东晋穆帝永和九年(353)以文会友所作此题序的详细内容进行考证,并与东晋时代的社会背景和人文风俗相联系,试图整理出那个时代文人的娱乐文化,从而帮助读者更深入地了解和思考古代文人的价值追求和日常生活。
一、《兰亭集序》中蕴含的文人雅集
文人雅集也就是诗会,源于中国古时,通常是有规律可循的诗会,主要内容为诗词歌赋和茶酒。因为中国古代的士大夫们,大多都是以这种形式进行诗歌创作,所以彼此之间的交流大都是为了文学创作、诗词欣赏、文学交流等,这些都是很有特色的活动,也是只针对某些群体而出现的活动。该活动追溯士大夫聚会的形成时间,最早期的记录是在三国时代。曹操一统天下,东汉后期的战争渐渐平息,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定的社会,也就是所谓的“文明”,曹操和其儿子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都是有一定的知识的人,在他们的努力下,使原本已经没落的文人雅士群体重新焕发了生机。这时,“建安七子”齐聚邺下,时常开酒会,畅谈诗文,堪称中国古代最早期的文士聚会。曹丕在《又与吴质书》中这样写道:“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可见,那时候的聚会是何等的热火朝天,人们的兴致何等之高。魏晋之后,以“竹林七贤”为首的一批退隐的文人,为了逃避官场上的斗争在这里独居,享受着诗酒和琴棋的乐趣,彼此之间经常性地相聚,也成就了一段佳话。而在中国书坛上,《兰亭集序》更是达到了一种不可超越的高度。永和九年(353),王羲之和很多同僚在绍兴城外的一个名为“兰亭”的地方举办了一场文会。那里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每个人都要落座,如果不能写出一首诗句,就要喝酒。最后,他们一共作出了三十七篇诗歌。王羲之趁着酒意,留下了一篇《兰亭集序》。这篇文章千古流传,不需要任何修饰,字迹苍劲有力,以高雅著称,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被后人奉为楷模。
王羲之在兰亭举办这场“雅会”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和自身原因有关。首先,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尽管处于一边倒的地位,但仍能维持着当时的“魏晋风气”,而且大部分的文人都具有自己的特殊价值观。与秦朝、汉朝这种以“功名”为主的读书人相比,东晋这种世袭的读书人更多的是一种悠然自得,没有太大的野心。因此,其以“雅集”作为生存与交际手段,成了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次,《兰亭集序》是王羲之对人生的一种流露,体现了他对人生的一种看法。王羲之为王旷次子,出身于魏晋世家,是一代宗师。他出生于一个叫“狼牙王氏”的世家,生性洒脱,不拘小节。王羲之入职不久便对官场失去了兴趣,甚至有一次,在其被任命为礼部尚书时,其拒绝了。王羲之本人亦言:“吾素自无廊庙志。”(《晋书·王羲之传》)可见他在政事上热情并不是很高。在这一时代,文人们普遍推崇“散而谈之”,这与佛教、道教有很大的关系。王羲之平日里喜欢游山玩水,喜欢吃吃喝喝,喜欢闲谈论学,这与他所喜欢的士大夫聚会的行为特征是一致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王羲之举办“兰亭雅集”,不仅有其社会环境的原因,更有其自身的原因。这样的一种游艺形式,不仅与王羲之这个世家子弟的个性爱好相吻合,而且与他所处的时代背景相吻合。
二、中国古代文人的休闲文化方式
我们通过上文分析《兰亭集序》的创作背景和诗词内容可知,其是王羲之在喝酒时所写的,因此不难看出中国古代文人的休闲文化方式主要为喝酒与游山玩水。在喝酒时要有一种“劝酒”和“敬酒”的氛围,以此来表现出东道主的热情和宾客的热情。行酒令的历史源远流长,是酒席上的一种助兴游戏。总之,行酒令的主要目的是惩罚输了游戏的一方饮酒。不过,行酒令最大的作用是使宴席热闹起来,主要原因在于宴会上,很多宾客都不认得彼此,这时行酒令就像一种催化剂,能够很快地将宴会气氛调动起来。
(一)以“曲水流觞”的方式行酒令
兰亭雅集上的吃喝玩乐主要围绕着“曲水流觞”这一事件展开,这也是《兰亭集序》得以问世的原因所在。喝酒,都是有规矩的,而中国人的喝酒规矩历史悠久,在春秋时代,最受欢迎的就是这种“曲水流觞”的规矩。“曲水流觞”是一种饮酒的习俗,起源于周王朝,当时人们习惯于在三月的“上巳”,将“休憩”与“踏春”相结合,形成了一种在河边饮酒的习俗。为了增添情趣,人们把杯子装满酒,然后让杯子随着蜿蜒的小河漂流,漂到谁的面前,谁就要接过杯子喝下去。在魏晋之际,有许多文豪才子,以游赏为乐,以笔墨为乐,以曲径通幽为乐。这个“阳春白雪”般的风流韵事,已经成了一种被学者们所尊崇的高逸雅饮之法。兰亭雅集,是王羲之在会稽山阴兰亭举行的一场名为“曲水流觞”的文人雅士们的聚会。那一天,四十二个文人,分别在溪畔落座,饮酒畅谈,以文为谊,王羲之更是在醉意中,挥毫泼墨,留下了一幅流芳百世的《兰亭集序》。以“兰亭雅集”为代表的这种聚会,其核心内容就是以“曲水流觞”为主题的宴饮。
(二)行雅令
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农耕的不断发展,白酒的品种不断丰富,质量不断提高。基于这一点,与秦、汉两代相比,魏、晋两代对饮酒的控制更加放松,使饮酒变成了一种普遍的社交活动。宴会的习俗已经从皇室慢慢地走向了平民,而从喝酒中所产生的酒令文化也随之产生,不仅对两汉之前的大部分酒令进行了传承,而且还衍生出了一种盛行于文人阶级的酒令,即雅令。可见,文人的雅令经历了一个长期的发展演变。
总的来说,在魏晋士子中普遍存在一种好酒之风,这种风气与其所处的时代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至东晋,以文人为尊,以酒为尊。文人把喝酒当作一种具体的消遣与交流手段,以此来消遣忧愁,安享人生,感悟人生。酒變成了一件不可或缺的娱乐用品。不过,要注意的是,在中国,传统的酿造方法主要是发酵酒,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黄酒”,其酒精度一般在十度以内,所以更适用于参加聚会,不会让太多人喝醉。清朝乾隆以后盛行的高度馏酒,很难适应这样的雅集及雅令,因此从清朝中期至近代,中国人的饮食习惯及饮食习惯都有了很大变化,雅与酒的结合已不再盛行。
(三)欣赏好山好水
在中国,山水文学虽然很久以前就出现在学者们的视线之中,但其审美意义一直未被人们所注意。在先秦时期,人们常把大自然中的风景作为一种信仰和人格的象征,如《诗经》中的《淇奥》,就以绿竹、美玉、青铜器等物象来象征男子的崇高品德;屈原在《离骚》中,经常以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微风云彩等大自然中的事物来比喻人的品德,这就是“以诗句为中心,以比喻为中心”的特点。先秦的儒学,就是把这一类的风景美学,用比喻的方式表达出来,孔子往往能从大自然的角度,看到一些道德的东西,如“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或“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孔子的观点,往往被后世的儒学所引用。孔子说,“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焉”(《荀子·宥坐》),故君之望之,不能只看其表面,还要通过这一外观来理解其高尚的情怀和品德。
在魏晋之际,人对风景的鉴赏开始注重其本身所具有的美学价值。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刘义庆《世说新语》)这样的风景观赏,不再带有任何的道义和政治意义,而是只注重风景之美,以及其给人带来的情绪价值。美学上通常用“畅神”一词来总结魏晋时期的景观美学,即在景观美学中,欣赏人的心灵与自然之灵之间产生一种独特的共鸣。故而,“畅神”美学并不强调个人品德的修炼,也不强调社会伦理的政治化,而在于欣赏风景之美,从而达到人与自然心灵相通的境地。
毫无疑问,魏晋时期的“畅神”美学深受先秦时期老庄思想的影响较大。需要指出的是,在老庄的“畅神”论中,其“自然观”具有一种摒除感情的趋势,直到“形体”和“心灵”“死亡”。在魏晋时期,因为形势危急,人们开始倾向于老庄,但其并没有真正地走出来,只是在外面隐居,故而郭象说过,“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庄子·逍遥游》)。所以,在魏晋时期,人们确实对大自然的景物有一种真实的感觉,这和老庄的思想不同。《兰亭集序》就是一部典型的以情感为中心的风景美学作品。王羲之写道:“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文中的“一觞一咏,亦足够畅叙幽情”也就是他所说的“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指的是他利用自然风光的美学来引发心中的欢欣。景观美学能达到“视听之娱”,这反映了他对天然景观的自身美学意义的发掘。
晋代文人的山水集会是通过一种叫“曲水流觞”的交流、娱乐活动所开展的,就像我们之前对汉儒家“天人感应论”的山川美学所做的分析一样,在晋地的文化中,也已经没有了“他者”身份。笔者认为,汉代的“天人感应论”思想对晋人的山水文化活动具有重要的作用。“天人感应论”在魏晋时代已经很流行了,陆机在《文赋》中说:“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这说明晋人在景观美学上既有老庄的学说,又有汉儒家“天人感应论”的深刻影响,因而突出了“人与天地之间,万物同生”的境界。
三、中国古代文人休闲文化中的人文价值
(一)文人的休闲文化呈多元化趋势
因为魏晋时代的世家制度,许多人一生至死,都是以世家子弟的身份自居。这既指的是吃穿不愁的实际人生,也指的是对自身认识的意识角度。在此期间,由文人所衍生而成的“智者”阶级具备了一个典型的“精英”的特点,不但注重个人利益,而且注重整个社会的各个方面,追求的是“虚荣心”而非“实用主义”,这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社会风尚。文人们所要达到的目标也呈现出了多元化的特点,如有的人写下了著作,有的人寄予了希望,有的人则是为了理想而去修行,有的则是为了让自己的理想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在这样一个特殊时代,文人们多半为历史朝代中的主人翁。
(二)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相违背
后人公认,在中国朝代更替的发展过程中,魏晋休闲文化的发展已经进入了鼎盛阶段。文人们的这种做法,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务正業”,但也无可厚非,正因为这个较为定型的阶级结构,使许多文人对生命的价值与意义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同时也更加重视个人与国家、与社会之间的联系,从而发展出了各种各样的消遣形式。文人就是在这样一种放纵享乐、忘情山水之中,对自己的人生意义进行了自我审视与反思。这在后来的中国史书上是很少见的。从这个意义上说,魏晋时期的游憩文化行为,正与孟子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孟子·尽心上》)的哲学观不谋而合。
当前,我国的大多数人对死亡持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孔子说过,“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生命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以前,不要去想死亡之后的事情。但是,人们较为清楚,无法回避人类产生的终极情感,而对死亡的畏惧是对每个人心灵深处的考问。放眼整条历史长河,上至皇族,下至平民,都在追求长生,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过。而在此背景下,文人旷达洒脱的生活态度,则为我们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途径。生活的意义并不是由寿命长短决定的,而是由所认识到的事物的广度决定的。不要将自己局限在某个问题上,而是要用更广阔的视野和胸襟去对待生活中的种种情况,这就是魏晋时期文人的娱乐文化方式带给后人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