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民
一望无际的大海总是那么诱人,海岸、天际,日出东方、夕阳西下,微风和煦、波涛汹涌,帆影点缀、巨轮驰骋,大海和船舶迷人的景致,成为中外美术爱好者画笔下永恒的主题。
一
油画颜料不透明但覆盖力较强,绘画时,色调能逐层覆盖,使画面产生很强的立体感。对于表现粗狂的大海和细致入微的船舶桅帆细节,油画是再合适不过的画种了。随手翻阅欧美名家的画集,几乎都会用相当的篇幅收入以大海、江河、港口、游艇、商船或军舰为题材的作品。其中,以沙甫拉索夫、波列诺夫、瓦西列夫、希什金、列维坦为代表的19世纪俄罗斯画家创作的海洋和船舶主题作品传世最甚。亚美尼亚裔俄籍画家伊凡·康斯坦丁诺维奇·艾瓦佐夫斯基则被称为俄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海景画家。
《十级浪》(见图1),艾瓦佐夫斯基创作于1850年的布面油画,画幅221 cmX332 cm,现为俄罗斯圣彼德堡博物馆所收藏。它取材于克里米亚战争前发生在黑海上的一次海难,巨大的海船在惊涛骇浪中倾覆,求生的船员攀附在船桅上发出“SOS”莫尔斯灯光求救信号,天上云雾浓厚,透过云层的阳光洒在大海的巨浪上,蓝绿色的浪涛辉映着柔黄的曙光,传递给船员们一丝生的希望。画面体现出船员们战胜惊涛骇浪的无畏勇气和决心,表达了人与自然顽强拼搏的壮观景象。巨尺画幅的光与色完美融合在海浪之中,这是一幅讴歌勇敢无畏的海员的传世巨作,更是一首充满高昂激情的大海抒情诗。
网络搜索艾瓦佐夫斯基此作品,题名多为《九级浪》。本文采纳了湖南美术出版社1996年版《十九世纪俄罗斯风景画》展示的题名《十级浪》。笔者以为两者说法都有依据,只是引用的标准不同。“十级浪”是传统上常用的“道氏波级”方法;“九级浪”则是根据最新的“国际波级表”而来的。两种标准中间部分从“微浪”至“怒涛”共分九级并一一对应。而“道氏波级”比“国际波级表”划分得更细,头尾多了“无浪”和“暴涛” 等波级。“国际波级表”因引入了“有效波高-Hs”概念,能更科学地量化海浪能量,所以为现代航海者所广泛接受。“道氏波级”中的“道氏”是出生于1766年的英国著名化学家、物理学家、气象学家约翰·道尔顿,道尔顿比艾瓦佐夫斯基早出生约半个世纪,从科学史角度判断,两位分属科学和艺术不同领域的巨匠应算作是同时代的人物。按逻辑推理,深藏于圣彼德堡博物馆的巨作“真身”题名只能是依据“道氏波级”划分的“十级浪”。
艾瓦佐夫斯基的《北冰洋风暴》《契斯米海战》(见图2)《黑海之夜》《喀琅施塔得大锚地》《北海风暴》等作品无不表现出磅礴气势和恢宏的场景,而不同场景又刻画了或怒涛汹涌,或炮火连天,或夜色凝重,或归心似箭的大海深沉。而《海湾月色》《海港灯塔》《驶向曙光》《胜利返航》等作品则从另一角度体现出作者融入自然、热爱生活、善察风情、充满朝气的阳光面。
19世纪中叶,出生于立陶宛基巴尔塔的伊萨克·列维坦是杰出的现实主义风景画大师,他善于用抒情手法描绘郊野、河流、船舶与堤岸等题材风景画,尤其在伏尔加河畔创作的多幅作品令人印象深刻。如《伏尔加清风》(见图3)《伏尔加河上的驳船》《平静的伏尔加河》《伏尔加夜色》等作品,往往把读者的思绪引向曾在伏尔加河客船上工作过的高尔基和他的自述体小说《在人间》。春天里,少年高尔基被明媚的春色迷住了,不知不觉地跟着一辆马车走到了伏尔加河边,天地多么广阔啊!“善良”号轮船上要一个洗碗的,小卖部主任留下了他,并带他去见师傅,一个高大的厨师。厨师时常叫高尔基读书给他听,就是这样,高尔基慢慢地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厨师比高尔基更醉心于读书,不管高尔基怎么忙也拉着他去读书。在有月光的夜里,人们都熟睡了,厨师和高尔基还在甲板上谈论着人生。他们欣赏着河边的风景,岸上传来姑娘们的歌声,隐约看得见她们在跳舞,伏尔加夜色多美啊!列维坦创作的伏尔加河系列风景画深情地描绘了俄国大地的广袤和迷人景色,列维坦不愧为现实主义抒情风景画大师。
二
与外国画师笔下海况和船只作品所表现的深沉、凝重、阴郁和孤冷意境迥然不同,中国画家们创作的作品则要艳丽、明亮、欢快得多,尤其善于表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港口码头、船台门吊、万吨巨轮、江河水岸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人物形象生动活泼、充满朝气。中国画坛名家刘海粟、颜文樑、关良、董希文、哈琼文、陈逸飞等无不留下描绘涉及水岸和舟船的作品。
刘海粟,我国20世纪画坛泰斗。大师喜好水岸写生,一生绘制埠头仓栈、舟船航行、湖光渔轮、欧陆水景作品无数。仅一本介绍刘海粟艺术的百余幅画册中,涉及水上景色的作品竟达三分之一,大师对海与舟楫的钟愛可窥一斑。布面油画《上海大厦俯瞰黄浦江》(见图4),创作于1964年,画幅61 cmX81 cm。宽敞的黄浦江面微波起伏,十余艘木船扬帆竟发,小火轮顺水上行,数艘大轮船停泊装卸,黄浦江上一派繁忙生产景象。与写实作品略有区别,海老此作不单呈现了客观场景,还通过巧妙布局变化,放大水面,缩小了陆岸的尺度,以求得画面的美感与张力,体现出画家的主观心理和感觉。翻阅梓耘书舫艺术丛书《刘海粟》专辑,还得以欣赏海老油画《外滩风景》《鼋头嘴》《赛茵河之游船》《威士敏斯达雾景》《威士敏斯达落日》《埠(无锡)》《秦淮渡舟》《巴厘岛渔舟》《太湖渔家》《上海苏州河》,等等,令人目不暇接,更使我这个老海员倍感亲切,爱不释手。
提到我国老一辈画家关良,人们首先想到的一定是那些水墨淡彩戏剧人物画,其实关老取材河海舟船的油画作品也不少见。如:先后创作于1950年代和1960年代的《广州修船厂》(见图5)和《海港晨曲》(见图6),2幅作品深刻反映了船厂朝气蓬勃,大步向工业化迈进的场景,以及码头装卸工人们干劲冲天的劳动景象。2幅画中,前者近似写实但又不拘泥于客观场面,略微体现出一丝关氏特有的风格;而后者则更以夸张手法刻意放大了停泊岸边的巨轮船体,庞大的船舶躯体色彩鲜艳,船岸明暗对比反差强烈,给人以直接的视觉冲击,完全是关氏独特风格。这2幅画作主题鲜明,体现了出生于晚清末年的老画家,用画笔热情讴歌新时代船厂和码头欣欣向荣新气象的欣喜之感。其他如《重庆南岸渡头》《湛江抛石堵海》《珠江》等色彩浓郁的油画,以及更能表现江河水汽透明层次,且更有典雅韵味而用水彩画笔创作的《嘉陵江》和多幅都取名为《风景》的水岸船舶存世珍品,无不说明“水”与“船”在关良先生工作与生活中所占有的分量。关氏独特风格的形成,源自于学生时代就特别喜爱梵高、马奈、莫奈等先贤的画风,但关良对油画的主张并不是照搬欧洲的传统,他有志于独创,坚持自己的艺术见解和主张,所以形成了明显区别于画坛众相的关氏特有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