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

江心

“天凉了，早上去上课记得加件衣服，不许偷吃冰棒，放假回来外婆给你蒸腊肉……”2020年9月中旬，成成刚进入大学校园，外婆喻莲艳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这已是这对祖孙一起走过的第19个年头。19年来，江西省萍乡市安源区凤凰街居仁巷的很多老邻居，甚至都忘了他们并无血缘关系。

喻莲艳一生无儿无女，成成是她继女的儿子，也就是她的继外孙。有人说，她这个外婆当得“不值”，又赔感情又赔钱；也有人说，她这个外婆当得“值”，培养出一个阳光善良的好孩子。

其实，在喻莲艳心里，值与不值，早已不是衡量标准，正如成成所说，“外婆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成成也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

对她充满敌意的继女生完孩子不辞而别，为尽力照顾孩子，她决定提前退休

今年65岁的喻莲艳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逢人都是笑嘻嘻的模样，前半辈子的磨难，并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年轻时，喻莲艳在萍矿机厂工作，30岁那年，丈夫因病去世。

1988年8月，喻莲艳经人介绍，与王清明重组家庭。王清明离过婚，带着一个女儿王琛。没有孩子的喻莲艳对王琛视如己出，无奈，王琛并不喜欢她，处处跟她作对。王清明忙工作，没精力管教女儿，喻莲艳便加倍对继女好，想缓和彼此的关系。

可正处于青春期的王琛，根本不理解继母的苦心，三天两头不回家。喻莲艳好几次把她劝回来，她都很不乐意：“你管得太宽了！”

还没读完高中，王琛就结交了很多社会上的朋友，学会了抽烟喝酒，更是经常不回家。

喻莲艳牵挂继女，但王琛故意躲着她。王清明气女儿不争气，赌气说：“别管她，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2002年初，王琛突然挺着大肚子回来了。王清明很恼火：“还没结婚就怀孕，我老脸都被你丢尽了！”喻莲艳没说什么，替继女收拾好房间，对她说：“你别再走了，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

就这样，在喻莲艳的精心照顾下，半年后，王琛生下儿子成成，月子还没坐完，就又不辞而别了。

“把孩子丢给我们，像什么话！这孩子我们不养！”王清明听着孩子的哭声，异常烦躁，准备把他送人。喻莲艳赶紧阻止他：“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我们的外孙，我们不养，谁养？”

第二天，喻莲艳去厂里办了提前退休手续，回来对王清明说：“我身体不好，干脆提前退了吧。以后我们省着点儿花，饿不着孩子。”王清明看妻子有这么大的决心，只好答应暂时留下成成。

也许是因为没有妈妈的呵护，成成比一般孩子更闹腾，晚上哭得特别凶。喻莲艳知道丈夫睡眠不好，孩子一哭，她就赶紧把他抱到隔壁房间，一哄就是大半夜。

一天晚上，成成感冒发烧，喻莲艳隔两个小时就起来给孩子量体温。凌晨4点多，她刚披衣起身，突然感觉一阵晕眩，跌倒了，腰磕到床沿，疼得叫出了声。

王清明被惊醒，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和无法动弹的妻子，赶紧翻箱倒柜给妻子找膏药。

“这样下去不行，孩子还没长大，我们就要被拖垮了。”成成两岁时，王清明决定去找孩子的父亲。女儿曾经透露过，孩子的父亲在河北石家庄，他带着妻子和成成一起到石家庄寻找。

然而，人海茫茫，夫妻倆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找到成成的父亲。有一天，他们路过石家庄一家福利院，听到里面传出孩子们的嬉笑声，王清明提议：“这里条件不错，要不把成成留下来吧。”年幼的成成似乎听懂了外公的话，两只小胳膊紧紧抱住喻莲艳的脖子不松，小嘴噘得老高。

喻莲艳舍不得成成，抱着他泪如雨下：“乖，跟外婆一起回家。”

孩子5岁时差点被卖掉，她救回孩子用心抚养他长大

成成5岁那年，王琛突然回来了。母子俩第一次相见，并不愉快。王琛把孩子的衣物胡乱塞进包里，强行抱着他离开，连一句交代也没有。成成哭着喊外婆，喻莲艳一路小跑跟在后面：“成成，别怕，那是你亲妈，会对你好的。”

当晚，喻莲艳给王琛打电话：“成成还小，你要多花点心思，他的扁桃体很容易发炎，不要给他吃生冷的食物，辣的也不能吃……”可她还没说完，王琛就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成成走后，邻居都劝喻莲艳：“成成跟着亲妈也好，你总算熬出头了，孩子和你没血缘，你费心费力图什么啊？”可是，突如其来的轻松，让喻莲艳很不安，她特别想念成成，担心王琛照顾不好他。王清明开解妻子：“女儿是外孙的监护人，咱们再心疼，也无能为力啊。”

后来，喻莲艳打听到王琛就住在萍乡城区，便偷偷跑去看孩子。王琛和一个男人同居，白天把成成关在屋里，中午也不回来给他做饭，成成到晚上才能勉强吃上一顿饭，有时还要忍受王琛和那个男人的打骂。喻莲艳很难过，给孩子留下手机号，交代他有急事就想办法给她打电话。

一天晚上，喻莲艳接到成成打来的电话：“外婆，你快来救我，叔叔说要把我卖了。我是趁着给叔叔买酒的机会偷偷给你打的电话。外婆，你快来！”

喻莲艳倒吸一口凉气，一边安慰成成别怕，一边赶紧出门雇了一辆摩托车去找成成。那晚，成成受到惊吓，整晚都蜷缩在外婆怀里，一动不动。喻莲艳看着好不容易入睡的外孙，轻轻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默默念叨：“只要外婆在，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苦。”

随后，王清明出面和女儿沟通：“成成跟着我们吧，你安心过日子。”王琛没再坚持。但喻莲艳还是不放心，把家搬到了萍乡市湘东区白竺乡的一个偏远村庄。

成成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喻莲艳把他送进了当地一所乡村小学。一些顽劣的孩子了解成成的情况后，总骂他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好几次，成成哭着回家，嚷着不想上学了。喻莲艳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到学校找老师反映情况，还一脸严肃地“警告”那些学生：“你们要是再欺负成成，我就对你们不客气！”

多年后，成成回忆起那天的情景，依然很激动：“外婆那天就像一个英雄，特别勇猛。那些孩子可能是都怕了我外婆，从那以后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喻莲艳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经常会教成成为人处世的道理：“把那些不愉快忘了，和同学们好好相处。一个人要心怀宽容、感恩，做个善良正直的人，这样才能对社会有用。”成成牢记外婆的教导，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有一年还被评为萍乡美德好少年。

19年相依为命，没有血缘的他们成了最亲的人

在乡下住了3年后，喻莲艳一家搬回萍乡城区。2015年，王清明不幸患上肺癌，为了给他治病，喻莲艳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负债累累。2017年，王清明去世。当时，成成正面临中考，因为受到影响，他没能考上理想的高中。

喻莲艳知道成成很沮丧，便四处托人把他送进了萍乡市上栗县的一所高中。

进入新学校，成成开始寄宿生活。喻莲艳隔三差五便会做好饭菜，给外孙送去。

知道外婆长年劳累，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成成从网上学会了穴位按摩，一有时间就给外婆做肩颈按摩。

环游世界，是成成许给外婆的美好憧憬：“等我工作赚了钱，就带外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喻莲艳很欣慰：“成成有这份心，外婆就已经很高兴了。”

2018年初，喻莲艳突然接到宜春市一家医院的电话，说王琛病重，快不行了。她带着成成赶往医院，让母子俩见最后一面。当时，王琛已虚弱得说不出话，她吃力地拉起成成的手放在喻莲艳的胳膊上，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喻莲艳明白她的意思，哽咽道：“你放心，成成就是我亲外孙，我会照顾好他。”

料理完王琛的后事，祖孫俩把她的骨灰带回萍乡安葬。每逢清明，喻莲艳都会带着成成去扫墓。她告诉孩子：“你妈妈是爱你的，她有自己的苦衷，你不要怪她。”成成点点头：“我不怪妈妈，我要和外婆一样，做一个宽容大度的人。”

2018年5月的一个周末，是喻莲艳的生日，她煮了一碗鸡蛋面，刚准备吃，成成突然回来了。喻莲艳又惊又喜，一把把外孙搂进怀里：“你怎么跑回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那天，成成亲自下厨，给外婆做了茄子炒辣椒、炸鸡腿，还送给外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他准备了很久的一封信。信中这样写道：“没有外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我不可能茁壮成长。我非常感谢外婆，我会努力学习，将来以优异的成绩报答外婆的养育之恩。”

喻莲艳看着成成写的信，吃着成成做的饭，激动得语无伦次：“成成长大了，懂事了，会疼人了。”

喻莲艳和成成的故事，感动了许多人。2019年9月，喻莲艳入选“中国好人榜”之“孝老爱亲”榜单。

19年不离不弃，19年相依为命，喻莲艳用朴素无私的大爱，向人们诉说：有一种亲情，可以超越血缘。

（文中的成成为化名）

摘自《妇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