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自然

2023-06-15 05:27李青松
读者 2023年11期
关键词:猞猁头雁麻袋

李青松

斗鹰

乌龟属于杂食动物,食菜蔬,也食谷物,还食肉类。乌龟最爱吃的肉是鹰肉。嘴里寡淡的时候,乌龟就在河边晒太阳。乌龟晒太阳,跟别的动物不同,别的动物是趴在地上晒后背,它却是四脚朝天晒肚皮。其实,乌龟这样晒太阳是非常危险的,天敌来袭之时,且不说逃跑不容易,就是把自己翻过来也要耗费一定时间,即便全速逃遁,恐怕也来不及。

而这个天敌,往往就是鹰。

乌龟晒肚皮时,会反射出白亮亮的光,很容易就被空中觅食的鹰发现。鹰于是闪电一般俯冲下来,叼住乌龟的头。瞬间,乌龟的头就欻的一下缩进铠甲里。鹰嘴就被乌龟的铠甲钳住了,这使鹰疼痛难忍。然而,到嘴的肉是绝对不能放弃的,鹰抖动翅膀叼着乌龟起飞了。空中,鹰的翅膀下,乌龟悠悠荡荡。乌龟慢慢调整自己,将藏在铠甲里的尾巴伸出来,卷曲着,用尾尖一下一下刺鹰的腹部,然后用尾巴的侧面,咔哧咔哧地锯鹰脖子上的肉。原来,乌龟的尾巴上是有锯齿的,那分明是一把钢锯啊!

乌龟会算好时间,在落地的那一刻把鹰脖子上的气管锯断。鹰一命呜呼了,乌龟也在瞬间安全着陆了。乌龟伸出头来,眨眨眼睛,睨一眼四周,张开嘴巴便不紧不慢地开始享用美味了。

猞猁

吐痰成钉,撒尿成冰。

冬季,大兴安岭林区,天气,嘎嘎冷。

一只饥肠辘辘的猞猁溜进林场职工老马家的鸡舍,叼起一只芦花鸡就蹿到墙上,拟逃走。芦花鸡哀鸣不已,翅膀扑棱棱奋力挣扎。

老马出门一看,怒火满腔,抄起一根烧火棍,杀将过去。猞猁叼着芦花鸡腾地一跃,一条弧线就没入后山。老马哪里肯放过,撒丫子就追。猞猁隐入一个石洞,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叫。老马趴在石洞口往里望,里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里面有动物呼吸吐出的热气挂在石洞口,成了白白的霜。

老马用烧火棍往里捅了捅,似有软乎乎的感觉,但无论烧火棍在里面怎样乱搅,那猞猁就是不出来。

这时,老马九岁的儿子闻讯,也呼哧呼哧赶来了。

老马把烧火棍往儿子面前一戳,说:“往上撒尿!”儿子哈着气,就往烧火棍上撒了一泡尿,末了,还打了个激灵。老马把烧火棍迅速插到石洞里,用力拧。在拧的过程中,烧火棍上的尿液已经结冰,并把里面猞猁的皮毛紧紧粘住了。最后,老马猛地一用力,把猞猁拉出了石洞。定睛一看,不是猞猁,而是一只獾。不对啊!明明看到是猞猁叼着鸡钻进去了,怎么拉出来的是獾呢?老马忽然想起来了,獾有冬眠的习性。也许,獾早就在里面呼呼睡大觉呢。

老马往烧火棍与獾粘连的部位踹了一脚,烧火棍与獾就分离了。獾颠颠地跑了。

老马把烧火棍又戳到儿子面前:“再尿!”儿子脸憋得通红,尿出几滴,再抖,就没了。无奈,老马只好背过身去,哗,一大泡尿就出来了。老马迅速将烧火棍插到洞里,又使劲拧。再用力一拉,可拉出的又是一只獾。

到底有几只獾啊?老马有点蒙了。如此,獾又被放生了。

看来用“撒尿法”不行了,因为儿子没尿了,自己也没尿了。得换个法子。他吩咐儿子:“去,回家取一个麻袋、一个麻雷子。”麻雷子就是一种响声很大的爆竹。一入冬,林区家家都备这东西,时不时就放几个,让日子过得有点响动。有鞭炮,有“二踢脚”,也有烟花,还有“钻天猴”。

很快,儿子呼哧呼哧返回来了,将麻袋和麻雷子递到老马手上。“麻袋你先拿着,等一会儿捂洞口用。”老马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火柴,嚓,就把麻雷子的捻子点着了,顺手把麻雷子投进洞里,然后,扯过儿子手里的麻袋,用麻袋口把洞口捂上。只听嗵的一声闷响,麻雷子在洞里爆炸了。啪啦啦,一个东西钻进了麻袋里。

“可逮着你啦!”老马把麻袋口收紧,生怕里面的东西跑了。他背起麻袋刚要转身,洞口又欻地蹿出一个东西,三两次跳跃,就钻进了后山的林子里——是那只猞猁。

麻袋里是什么呢?老马更蒙了。不会又是獾吧?老马打开麻袋口一看——是瑟瑟乱抖的芦花鸡。好家伙!芦花鸡,居然还活着。

雁落

三江平原,天高地远,甩手无边。在风力发电机下,张田俯身拾起一只死去的大雁,看着血糊糊的翅膀和雁头,很是伤感。三年来,这是他在这座风力发电机下第二十七次拾起死去的鸟,累计三十三只。

一般来说,大雁总是飞得很高,而且飞行平稳,无声无息。它们怎么就被风力发电机绞杀了呢?

群雁飞行井然有序,在动态中保持一种队形,舒缓向前。雁队排列成阵,既可以减少空气的阻力,又可以减少飞行的疲劳。队形或者是“人”字,或者是“一”字。头雁位于“人”字的顶端,最先劈开空气,是雁队的领袖。但头雁不是固定的,若体力不支,过于疲劳,就退后跟队休息,换上其他精神饱满的雁轮流在前面开道。

那些被涡轮叶片绞杀的雁,是雁队的头雁,还是掉队的孤雁?

风电基座附近一百米范围内,物种远少于更远一些地方的。大雾天、雨雪天以及狂风肆虐的天气,鸟飞行时视线受到影响,很容易误撞。

张田小时候家里养鹅,有二十五只。有一天放鹅回来,数数,二十六只。搞错了吗?怎么多出了一只呢?他又数一遍,还是二十六只。他仔细一看,鹅群里多了一只黑嘴壳子的灰鹅。那只灰鹅翅膀受伤了,不知何时从何处混入他家的鹅群里。张田的母亲给这只受伤的灰鹅上了药,还精心包扎了伤口。一段时间后,灰鹅的伤痊愈了。令人意外的是,灰鹅还悄悄产下四枚蛋,接着,孵出了四只小灰鹅。小灰鹅毛茸茸的,头上没有肉瘤,脚蹼和腿部是乌黑的,嘴壳子也是乌黑的。特别的是,在小灰鹅颈项的背面有一条明显的灰褐色羽带,而且它们叫声响亮。

“嘎——嘎——”,某天,当灰鹅听到了空中的雁鸣,它竟带着小灰鹅扇动翅膀腾空而起,飞上蓝天加入雁阵的行列,远去了。

原来,它不是家鹅,而是一只野生的大雁。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王实甫的唱词写得总是那么哀婉。

当然,鸟被风力发电涡轮叶片绞杀的现象,离“物种毁灭”这样的词还相距甚远。然而,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冰川解体、病毒肆虐、物种剧减等环境被破坏的一些迹象却日渐显露,已是不争的事实。地球上的人口,已有七十亿。因人类活动等原因,每小时就有三种生物在地球上灭绝。当物种一个一个消逝的时候,人会是多么孤独啊!

“嘎——嘎——”,雁鸣提醒我们,又一个春天来了。天空中,它们一会儿是“一”,一会儿是“人”。但愿它们一路平安!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是,鸟已经飞过。

(余 娟摘自《人民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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