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许宵雪
黄沁潇
有这样一个问题曾被多次探讨:这个时代,我们有了电影、电视,为什么还需要戏剧?即便是传媒如此发达的时代,戏剧所特有的现场感、仪式感也无法通过网络传达。在北京、上海等城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了获得这种特殊的体验而走进剧场。被问及为何留在南京时,导演黄沁潇说,因为这里需要戏剧。
1991 年出生的黄沁潇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进入大学之前,他对“戏剧”和“导演”这两个概念并不太了解。
从小,黄沁潇都是无拘无束、热烈奔放的性格,脑海中总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在校园里也是文艺活动的积极分子。高考后选择专业时,传统的文科类专业在他看来都有些沉闷,举棋不定时,在同学的推荐下,“艺考”和“导演专业”第一次走进黄沁潇的视野,那时,距离艺考只剩下半个月时间。
2009 年是南京艺术学院招收导演系学生的第二年,并且在全国只招收十名学生,江苏省内只有两个男生的名额,教学模式类似于小班化教育。如此大的竞争反而激起了黄沁潇的斗志,他顶住来自父母和各方的压力,抱着背水一战的信念,终于如愿考上心仪的导演专业。
在南京艺术学院,黄沁潇慢慢了解并爱上了导演专业。然而,本科毕业后,刚刚迈出事业第一步的黄沁潇就遇上了瓶颈——剧团不招人,找投资屡屡碰壁。彼时的黄沁潇就像冰天雪地里的一丝火苗,虚弱却又执着地散发着莹莹微光。他记得很清楚,第一家愿意支持自己的企业是景枫集团。有了资金,黄沁潇成立了工作室,开始在南京做小剧场演出,凑不出人手的时候,他就自己上台表演。
回想起当年孤注一掷的自己,黄沁潇从没觉得后悔,反而认为自己是幸运的。现在所从事的事业不仅是专业所学,也是爱好所在,难道不让人羡慕吗?对于黄沁潇来说,自己对导演戏剧最大的兴趣点在于其表达性:导演的艺术在于创作,能够将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表达出来,而这也是大部分人的工作所不具备的特性。“我是水瓶座,性格既外放又敏锐,有很强的表达欲,有时候也‘神经兮兮’的。”黄沁潇开玩笑说。作为戏剧导演,每天都有新的舞台,每次创作都有新的内容,这种变化和不确定性,与天马行空的黄沁潇深深契合。
2015 年,黄沁潇将原来工作室的名字改为“七点半戏剧工作室”,取名七点半,是因为按照国际惯例,戏剧演出的开始时间都是七点半,它代表着整个剧场中戏剧类演出的一个特定时间。工作室拥有一支年轻的带着点“理想主义”的团队,大部分是对戏剧创作拥有纯粹热爱的教师和毕业生。平时,大家在各处学习、工作,群里的一句“有戏来了”又会让大家像归巢的鸟儿般聚拢在一起。
同年4 月,南京艺术学院黄瓜园剧场里,当灯光刺穿黑暗,话剧《收信快乐》的故事在信纸般的舞台上渐渐展开。《收信快乐》讲述了一对从小相识的男女,藉由几十年不间断的鱼雁往返,共同分享了生命中的起起落落。这是黄沁潇导演的一部来自台湾的话剧,在创作中,他大胆地去掉了之前版本中的桌椅等表演支点,取而代之的是舞台中间一张巨大的弧形信纸,背后的几级台阶和洞口则增添了舞台的延伸感。黄沁潇解释道,去掉支点后能形成一个写意的舞台空间,让观众感受到足够强的情感浓度。
《收信快乐》感人的故事情节和独出心裁的设计让话剧一经亮相便收获了观众的喜爱,在可容纳两百余人的剧场里,《收信快乐》剧组连开十四场,场场爆满。“每场结束后,剧组都得扫一晚上地(因为观众哭了一地纸巾)。”黄沁潇笑着说。凭借这部戏,黄沁潇在南京戏剧领域初露锋芒。
2021 年,黄沁潇带着他导演的原创话剧《故障白日梦》参与了南京紫金文化艺术节小剧场单元的展演,并获得优秀剧目奖。这是当时十个作品中,唯一根据真实社会新闻改编的戏剧。在这部戏中,黄沁潇抛弃了传统的定框式舞台表演,做了一个“蛋糕舞台”,两边的观众席像两片热狗夹着中间的长条形舞台,让表演直接铺陈在观众之中,表演时,演员和观众有接触、互动,营造出了沉浸式的观剧氛围。
黄沁潇很喜欢《故障白日梦》的故事,表面上看,它是一个用器官和结婚进行利益交换的“不道德”的事情,然而背后却是温暖善良的内核。在原新闻报道中,两位故事主角最后治好了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在《故障白日梦》中,黄沁潇和编剧选择让两个人都离开了世界。他认为,一个有遗憾的故事能让观众更好地记住,也促使大家重新思考,该如何对待身边的家人朋友,甚至陌生人。
有了一些戏剧创作的积淀后,黄沁潇更加关注现实生活类题材,关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他不刻意追求视觉上夸张的冲击力,而是将细腻的情感细节娓娓道来。“我更愿意让故事接近事实本来的样貌,还原生活本来的样子,不违背我们作为当代社会的参与者,活在当下的意义。”黄沁潇说。
现在大部分时间,黄沁潇都在南京传媒学院教学,编导、导演、表演……课表排得密密麻麻。“别看我们表面上似乎挺光鲜的,演员们喊着一声声‘导演’‘老师’,但真正做戏的时候就跟‘孙子’似的,天天发愁怎么省钱,怎么刷脸借人情。”黄沁潇自嘲。特别是三年新冠肺炎疫情,更让南京小剧场雪上加霜。迷茫过、沮丧过、思考过,有时候也会想放弃,但看着学生们忽闪着天真的大眼睛,黄沁潇想,如果老师在学生的心中倒下了,对他们而言是对信仰的毁灭性打击。面对热爱的事业,黄沁潇选择了坚持,他觉得沉浸在戏剧中的自己更加纯粹,也更开心。
在教师的视角中,黄沁潇看到过不少优秀的戏剧人才流失,也有转行影视行业的。而作为导演,他却希望自己接触商业资本的时间越晚越好,等到成为一名基础扎实、具有成熟思想认知的导演时再“触电”,那时会更容易守住自己的初心。“因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戏剧人都要用做好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尊严。”
戏剧是个“手工艺品”,除了娱乐性较强的题材外,大多戏剧对观众的文化素质设置了一道天然门槛,也就是“挑观众”。要激活南京的戏剧市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黄沁潇计划重启因新冠肺炎疫情搁置的七点半戏剧工作室,解决人才和资金的问题,同时积极引导观众。虽然很难,但黄沁潇依然愿意竭尽全力,做春天到来之前搅动一池春水的一只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