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PT类人工智能对我国的六大变革和影响展望

徐凌验　关乐宁　单志广

2022年11月，OpenAI发布ChatGPT，到2023年1月其访问用户已接近6亿，成为本世纪以来增长速度最快的消费类应用程序，火爆全球，三个多月后，3月15日，OpenAI公司发布了全新一代多模态大模型GPT-4，引发各界热议。GPT类人工智能应用之所以引起广泛关注，是因为其智能化程度之高、迭代速度之快、社会影响之广前所未有。为此，需要高度关注GPT对我国带来的六大变革，紧抓新一代科技革命机遇前瞻布局，加快构建我国智能生产力，引领我国国际竞争新优势。

一、GPT类技术创新的实质

（一）从生产力角度开启了智能文明时代

纵观人类文明史，任何一次社会形态的大变革都有赖于生产要素和生产力的颠覆式创新，进而促使人类自身的不断解放。GPT类人工智能应用的横空出世带给世人“未来已来”的共识，彰显我们已进入以数据为基本生产要素、以“算法+算力”为核心生产力的智能文明时代。新的文明形态下，人类社会继解脱了群体生存、物质生产、信息流通等桎梏之后，将向着精神自由、智能赋能快速迈进。

（二）從生产关系角度开启了主客体融合时代

人工智能已超出了技术革命范畴，更应该被定义为一次深层次的智慧革命。从特点看，技术革命基本上是通过对有形物质结构和物质载体关系的重构与改造带来功能变化的技术升级；智慧革命则是无形的信息和程序的迭代变化带来的认识和控制能力的智慧升级。前者以物质变化为基础，迭代速度慢；后者以信息形式变化为基础，以指数级加速度迭代。从目的看，技术革命的目的是多、快、好、省地制造更高端的工具，人类因之获得帮手。智慧革命则是人类所制造的智能工具与人类自身相互融合协作、智能迭代匹配，甚至有可能相互竞争控制权的过程，“主人”不再“高高在上”，“帮手”亦不再“唯唯诺诺”，整个人类社会对人工智能的依赖程度与日俱增，主客融合、共生共荣将成为常态。

（三）从社会治理角度开启了中国式现代化新篇章

人工智能的颠覆式创新力将给各国经济社会有效管理提出新命题，也有望助力中国式现代化向更高质量阶段推进。一看“地利”，海量数据投喂与快速学习迭代是GPT类人工智能应用所赖以生存的土壤，这与我国巨大人口规模、庞大数据生成量相呼应。二看“人和”，平民化使用推广、泛在化应用交流造就了ChatGPT这一万众参与的接地气的爆款产品。迥异于以往“小作坊”“独门独院”式的技术创新，此类技术在普及应用中自带“削峰填谷”“损余补缺”的潜能，有利于大大改进知识传播效率，打破“知识垄断”，服务于我国共同富裕大局。三看“谐行”， GPT类人工智能应用五年内即迭代四个版本，狂飙突进的技术创新将前所未有地提升机器智能，加速“类脑”思考，有可能为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人与自然、国家与社会等各要素之间更和谐运行提供更优解，服务我国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提升。

二、GPT类人工智能带来的六大变革

（一）科技创新总体战与综合国力大洗牌

GPT类人工智能的不断创新发育，将冲击近代以来所形成的传统认知规律和科研方式，依托飞速迭代的科技创新重构人类知识与智慧体系。GPT类人工智能依赖算法结构设计和大数据、模板喂养，具体而言即是需要面向多模态需求的强大数据、算力管道、海量人群互动、有效时间积累，非世界主要大国、强国无法逾越这极高的技术门槛和资源需求。因而GPT类人工智能的竞逐必将成为国家民族层面的战略制高点、竞争胜负手，必须以“总体战”的高度理解与应对。在技术上，我国目前并没有明显的优势，GPT类人工通用智能方面刚刚起步；在数据和模板喂养上，我国现有数据历史积累与美西方所实际控制的数据规模相比并不占有突出优势；在人群参与上，我国相对于海外人口规模、相对于美西方数据相互掌握融合方面的不对称实力仍存在差距；在时间窗口上，我国已经落后于美西方三个多月，通用人工智能持久加速度成长的规律将不利于我们。为此，我国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应缺席这场人工智能举国之战，必须要以国家生死存亡所系的高度、以国家参与国际战略竞争胜负所在的定位、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和行动，最强举国机制介入，最强有力组织，最予以重视的规划、设计和政策推进，全力以赴做好GPT类人工智能的发展和追赶。

（二）军事对抗新变量与国家安全新挑战

GPT类人工智能的军用化可能超出公众预期，美西方已着手布局多个层面的新“非对称优势”。在物理域，美军已计划2035年前初步建成智能化作战体系，到2050年前美军的作战平台、信息系统、指挥控制全面实现智能化甚至无人化。2021年，美国国防部宣布新设立首席数字与人工智能办公室（CDAO），2022年6月下旬制定了“审慎 AI战略与路线图”。2013年1月，美国国防信息系统局（DISA）称已经将类似ChatGPT的智能技术加入到了观察清单。ChatGPT在自动目标识别、情报分析、战场环境支持、战斗建模、态势感知数据融合等智能化、无人化环节都有战力“倍增器”潜力，美军不可能不充分挖掘。在认知域，俄乌冲突已带来启示，认知战的作战主体和对象都是决策者人脑，涵盖国家首脑、军事决策层、民众意志、社会基础、国际舆论等多维参与对象，要义是通过“捂嘴”“封声”“造谣”“离间”“恐吓”等方式打击决策者心智，摧毁决策者作战意志，从源头上改写敌方决策和行为，实现低伤亡高战果。GPT类人工智能有能力生成海量逼真的认知弹药、信息炸弹，精准高效地向亿万受众投放，实质上产生网络封锁和平台垄断，从而快速改变战略态势。

（三）教学方式大调整与教育本质返初心

GPT类人工智能对教育的冲击可能影响深远。从学习方式看，促使“效率跃升”和“时空解锁”。以ChatGPT为代表的人工智能应用可以模仿人脑的决策能力，即时迅捷提供有效知识反馈，大大提升了知识获取效率。同时人工智能可以针对不同学生的生物钟、学习习惯及背景，随时提供针对性知识，打破了学习时空的制约。从教学理念看，促使“人机共教”和“有教无类”。人工智能助教将大行其道，“机器人老师”完全有能力成为师资重要组成。人工智能也将助推全民开放式终身教育。学习不再局限于基础教育阶段，更是个性化精准学习、泛在化便捷学习、沉浸式快乐学习、激发式互动学习的务实之路。从教育本质看，促使“物尽其用”和“人的解放”。以培养具备一定基础知识技能和严格服从精神的标准化人才为目标的工业化时代的教育模式将趋于终结。人工智能时代，创新能力和工具使用能力成为创新性人才培养的优先方向。“机无我有”的能力方为稀缺，人工智能则重在把人们从传统海量冗余信息的梳理加工中解放出来。工具潜能的充分挖掘使得人类身心的进一步解放成为可能，寻回教育的本质初心。

（四）就业促进新机遇与就业结构新冲击

对就业市场产生双重变革。一方面具有巨大“就业促进”潜力。GPT类人工智能一是能大幅提升人类劳动生产率。作为人类的“数字助理”“数字代理”高效协助人类进行工作，并使得人类从大量模板化、机械性的脑力工作中解放出来。二是创造更多就业需求，围绕人工智能的开发、设计、运营、维护等将产生一批新岗位与新职业。另一方面存在重要“就业冲击”风险。ChatGPT等应用的出现使得人工智能对人类的就业替代从体力领域延伸至脑力领域，一些认知经验类、重复替代类的工作（如编辑、文案、翻译等）将受到冲击。从我国劳动力结构来看，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初中及以下受教育程度人员所占比重近60%，而大专及以上受教育程度人员所占比重仅略超20%，人工智能所引发的结构性失业风险亟待高度重视与前瞻布局。

（五）养老服务新增量与应对疾患新妙招

据国家卫健委测算，2035年左右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预计将突破4亿，占总人口比例将超过30%，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一方面，人工智能有助于缓解“人口红利”的快速消退对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基础形成的冲击。GPT类人工智能可能创新满足养老服务特色化需求，催生和助推无人配送、智能教育、智能养老陪护养老、智慧康养、智慧社区等业态创新。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我国目前仅养老护理员缺口就高达近170万，人工智能补短板的潜在需求强、市场空间大。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技术可能为重病诊疗的快速迭代创新提供新路子。近日有媒体报道，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研究人员与Insilico Medicine合作，利用名为Pharma的人工智能（AI）药物发现平台在30天内就通过以往未知的治疗途径开发出肝细胞癌（HCC）的潜在靶向治疗药物。同时该系统还可以预测生存率，其宣称模型准确率为80%。类ChatGPT通用智能以自然语言处理能力著称，未来完全可以在疾患“画像”、病情评估、创新药研发、生存预测等方面发挥妙用，为我国老年人提升生存質量、降低社会综合成本带来福音。

（六）政府治理新模式与智能治理新问题

引领现代化治理能力加速建设。一方面是基于人工智能的政府治理能力将不断提升。一是将大幅改善政民互动体验，GPT类人工智能将会促进政府响应更快捷、服务更高效，有效改善传统模式下群众办事无门、沟通无路、咨询无人等问题。二是将提升政府决策科学化水平，GPT类人工智能以大数据为基础的综合研判，将有效辅助管理者进行决策。三是将促进政府运行降本增效，其强大的信息搜索和加工合成能力能够胜任政府文书准备等各项工作，推动公职人员工作更高效、政府机构更精简、组织更扁平。另一方面是面向人工智能的治理体系亟待加速完善。GPT类人工智能产品的出现标志着新兴科技进入新的发展阶段，构建符合我国国家治理现代化需要的人工智能治理体系势在必行。GPT类人工智能会对社会产生系列风险，包括算法偏见、内容错误，一是其输出信息可能内含偏见或存在错误，对人类认知决策形成重要误导，尤其是对于直接涉及人民利益与公共安全的领域存在更高风险。二是可能被滥用于网络诈骗、传播谣言、操纵舆论等违法犯罪活动，甚至是用于大国之间的“信息战”。三是存在个人隐私泄露、数据安全、侵犯知识产权等隐患。因此，释放技术潜力与防范技术风险的双重要求倒逼治理体系的加速完善。

三、抢抓人工智能发展机遇，构筑国家新优势

（一）加速竞逐人工智能发展制高点

短期内要加快打造对标对表ChatGPT的大模型。建立大型科技企业、重点科研机构牵头的产研协同创新模式，打造中国的“微软+Open AI”组合引领大模型技术攻关，支持设立多个国家级人工智能大模型的长期开源项目，打造开源众包的开放创新生态，引导形成多个技术路线的创新生态群。中长期内要打造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人工智能创新策源地。一是围绕增加人工智能创新的源头供给，从前沿基础理论、关键共性技术、基础平台等方面强化部署，确保我国人工智能科技水平跻身世界前列。二是夯实人工智能产业发展基础，结合国家“东数西算”战略，布局建设一批具有高性能、高吞吐的人工智能算力中心。完善数据要素开发利用、安全保障等相关规则，强化人工智能基础数据供给。

（二）全面培养适应新发展需要的人才体系

一是推动教育方式深刻转型。充分发挥人工智能优势，加快构建“以学习者为中心”、智能高效、普惠全面、开放灵活的教育体系。教育重心更加侧重于科学精神、探索能力、创新能力、合作精神、批判性思维的培养培育。二是加快建成高水平人才高地。加快培养更多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和关键领域急需的高层次人才，建立健全激发科技创新人才活力的制度体系，切实为高质量发展提供基础性、战略性支撑。三是大力提升全民数字素养。以经济技术发展需要为导向调整学校人才培养方式与学科设置，加快完善产学研协同的职业教育体系，建设以数字技能为重点的终身教育体系，提升全体劳动者对于新科技的适应能力。四是加快建立具备促进就业功能的失业服务体系。加强就业供需对接与技能培训的公共服务，引导失业劳动者进入数据标注等门槛较低的新型岗位，最大程度缓解就业冲击风险。

（三）加快建立可靠可控的技术体系

加强人工智能发展的潜在风险研判和防范，建立健全保障人工智能健康发展的法律法规、制度体系、伦理道德规范，确保人工智能安全、可靠、可控，守好人民利益和国家安全的底线。一是发挥政府主导牵引作用，建立人工智能安全治理规范和制度，构建人工智能应用分级分类安全治理机制，制定数据安全、算法模型安全、产品和应用安全、安全检测评估等标准。二是压实企业主体责任，建立对各项人工智能应用进行合理性审查的内部机制，提升针对算法偏见、算法弱鲁棒性、数据隐私等问题的技术解决能力，加强出厂前人工智能产品安全性评估验证。三是发挥行业协同治理作用。加快培育人工智能安全检测咨询服务机构，建设人工智能安全检测验证公共服务平台，依托行业联盟建立人工智能安全投诉举报、核实验证、公开曝光渠道。

（作者单位：国家信息中心信息化和产业发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