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3号线上的“逆流”男孩

乐一山

初入职场的00后菜鸟翻译真真，在晚班地铁上遇到回国就业的“逆流”男孩。陌生的小温暖让她有了在大都市立足的勇气。从错失邻座到握手楼重逢，都市里的年轻人在红尘中成长，成为守护彼此的灯塔。

消失在三号线的温暖

2021年5月，广东省深圳市，地铁三号线最后一节车厢。真真正倚着栏杆打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她尚未反应过来，便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拉着她往车门外冲。一刻钟后，乘警摇着旗帜走过来，说有只小猫落入地铁轨道导致车轨紧急制动。走到真真面前，他催促道：“赶紧抓紧男朋友的手上车，不上班吗？”真真扶了扶眼镜，红着脸跟在那个高大的背影身后重新挤进车厢。

真真，2000年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家里经營茶叶生意。大学毕业后，真真应聘到深圳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为省钱，她住在龙岗区南岭村，每天通勤需要一个小时。真真习惯乘坐地铁最后一节车厢，会对着车上的广告牌发呆。有次，真真睡觉时头不自觉倒在了邻座男孩身上，直到手机提醒她下车，她才醒来。真真连忙向男孩道歉，他大方一笑说：“没事，我也经常在地铁上打盹。”

此后每次乘坐地铁3号线，真真都会默契地跟眼镜男孩相遇。久而久之，两人聊开了。男孩叫旭阳，刚从美国回来，比她大两岁，目前在一家税务事务所工作。

有次，真真上车后耷拉着脑袋，她当天翻译错了一个合同条款，很可能要被开除，她盘算着被开除后卷铺盖回老家。旭阳告诉真真，毕业时同学们纷纷选择留在美国，但他在事业上有自己的展望，又想离父母近一点，于是“逆行”回国。可愿望往往不遂人意，在事务所做税务，工作并不轻松，有时加班到很晚，逐渐养成了压力肥、便血。即便如此，旭阳还是想再坚持一下，因为这是他的选择。

两人虽然在不同的公司，但总是能够在地铁最后一节车厢偶遇。有几次，真真乘地铁上班，但没有见到旭阳的影子，便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两人自然而然成为邻座，分享美食、电影和公司趣事。虽然两人每天晚班默契地在同一时间坐最后一节地铁车厢，但因为害羞，真真一直不敢加旭阳的微信，而旭阳也没有迈开那一步。

鲜花在岸上开

有天，两人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晚上11点多的末班地铁上还有很多人。真真看着周围这些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同龄人，眼里写着入夜的疲惫。地铁到了终点站，一位阿姨走进来，开始从车厢第一节走到最后一节，边走，边吹口哨，声音尤为刺耳。

真真很好奇盯着阿姨看，一旁的旭阳轻轻说道：“很多年轻人在地铁上睡着了，最后地铁开到交班站才发现有人落下了。”这位阿姨接任后就想了个办法，这哨子是她能找到的声音最大也最难听的。如果哨子叫不醒，阿姨就踹他一脚。旭阳说到这里，阿姨果然朝一位熟睡小伙的脚上踢了一下，小伙惊醒后擦了擦口水，晃晃悠悠出去了。真真转头问旭阳：“你怎么知道的？”

旭阳神秘一笑说：“这位朋友，在你乘坐3号线之前，我已经在你的位置坐了2年，当然没有被少踢过。”原来每条地铁线终点站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吹哨人，他们的工作是把人吵醒。真真转头看了旭阳一眼，旭阳神秘地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现在不打瞌睡了？”

真真点点头，旭阳笑说：“通勤一个小时，你可以选择打盹、看电影，换种方式，会发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此后乘坐地铁，真真不再是盯着广告牌发呆，对即将到来的一天充满沮丧，而是细心观察身边的人，或者听知识博主讲课，上班的路也不再无聊。两人在地铁相遇、眼神交叠时，还会相视一笑。

车流如虹，大灯粲然，如坠星河。在时速100KM的地铁上，职场菜鸟真真找到了小温暖。旭阳告诉她：“不要把思考和敏感当作一种负担，想办法把它输出，感受到它是一种礼物。”在跟旭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她卸去一天的疲惫与沉重。而这个叫旭阳的男孩，也长进了她心底。

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真真起床后觉得头重脚轻，拿出体温计一量，高烧39℃。她挣扎着到洗手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脸肿得像包子，嘴巴张不开。跟公司请假后，到离家最近的医院挂号，发现是长期吃外卖导致智齿发炎。当真真再次乘坐地铁回公司上班，发现碰不到旭阳了。接下来一周，两周，三周，她再也没有见到旭阳，她非常后悔没有留下旭阳的微信。许璐约真真逛街，她总是对高大的背影发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许璐吐槽道：“姐妹！记住！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真真抿了一口奶茶，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为了跟旭阳重逢，真真特意申请了晚班，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只为乘坐最后一趟地铁。地铁还是那趟地铁，吹哨子的阿姨依旧在每个车厢晃，但真真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真真不死心，拉着许璐到附近的税务公司门口蹲点，但旭阳就像一阵风，从她的梦中刮走了。

搬家后，真真又去坐了一趟地铁3号线的晚班车，可这次她没遇到旭阳。吹着深夜的风，辗转回到新家，她将头埋在枕头里，眼角滑过一滴清泪。

一个周末，真真在家中躺了一天。下午，推开窗户晾衣服，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旭阳！两人相视一笑，真真伸出右手，旭阳伸出左手，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真真笑着笑着，眼眶泛红，旭阳挠挠头说：“你也住进了握手楼。”两人探头伸手，正式互相介绍。

旭阳告诉她，自己被外派到外地出差了一个月。回到深圳后，发现再也碰不到真真了。一周前，旭阳还特意去坐了地铁3号线，并且委托吹哨人阿姨帮他留意。吹哨人阿姨为难地说：“我身边每天来来往往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很多女孩都是这种打扮，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因缘际会交错中，两个年轻人擦肩而过。见不到真真，旭阳的心情也很低落。周末，他被同事邀请到城中村的出租屋来聚餐，没想到跟真真偶遇。那天，旭阳推了饭局，约真真下楼吃煲仔饭。

临别前，旭阳问真真：“我在你心里像什么？”“星星。”真真脱口而出。“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明亮。”旭阳推了推眼镜，自信地说。“不，是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真真吐着舌头。旭阳听了，一秒破功，跑上前来掐真真的脖子。真真笑着求饶，深夜的城中村，潮湿的水泥巷子深处，两个年轻人笑着闹着，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回家后，真真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最后发了一条状态：“臂弯做衣架，摇晃在庭前。腰杆做长椅，你轻靠或躺下看书。耳朵做一串项链，被你锁进铁盒子。眉目流转做扇窗，你常在沉默时凝望。”很快，旭阳点赞留言：“我的。”

爱就宅一起

三个月后，两人租了一间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单间公寓。真真和旭阳按照自己的方式装扮着租来的“家”。

有次，两人买了一个简约风沙发，舍不得花500元请货拉拉，于是抬着沙发坐地铁。真真担心别人笑话，一路戴着口罩，旭阳也将鸭舌帽压得很低。可让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路上不少乘客主动帮忙，终于将沙发弄到车厢。真真连声说谢谢，一位小伙子说：“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也能找到喜欢的另一半，一点点装扮自己的家，哪怕坐地铁也开心。”

真真是个潮汕姑娘，喜欢喝茶，尤其是白茶，家里摆了一套小型茶具，平时有好友来访，便会在茶托上泡上一壶茶待客，也偶尔会手冲咖啡。

旭阳生日时，真真特意举办了一个家庭电影夜，邀请了在深圳认识的朋友吃火锅、看电影。旭阳等朋友来后，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拉着他们聊聊工作，真真笑着说道：“怎么又说到工作上去了？”旭阳调皮地说：“世上的路被诗人写得山高水深，世上的人被追问想过怎样一生。”真真提起枕头假装打他：“别文绉绉的，赶紧去洗碗。”旭阳起身一阵小跑，边洗碗边说：“所谓的生活，恰恰是在我们的计划之外的。在我们的工作计划之外，你错过了，老人在老去，孩子在生长，鲜花在盛开……所有我们计划之外的东西，才是所谓的生活。”真真眼珠一转说：“约翰·列侬的名言。”旭阳将她拉到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

年底旭阳升任部门负责人了，买了他喜欢的车。真真还是喜欢坐地铁：“以前地铁站经过的风景都一样，漆黑一片，偶尔闪过一片发光的广告牌。但现在，每一站都有风景。”

中秋节，旭阳和真真提着手工做的月饼，专门送给吹哨人阿姨。阿姨笑说：“这叫对的人终究会重逢的。”两个迷茫的年轻人，因地铁相遇，辗转在快节奏的大都市，互相成为彼此的灯塔，守望着他们青春。爱情如鲜花，开遍了青春两岸……

编辑/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