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志鹏教授治疗溃疡性结肠炎临证经验举隅

张紫薇 唐英觉 乔丹 戴彦成

【摘 要】 溃疡性结肠炎在临床治疗中存在反复发作、迁延不愈的困惑，中西医结合的诊疗方案有助于促进患者黏膜愈合，临床缓解，从而提高患者生存质量。文章总结了唐志鹏教授治疗UC的临证经验，唐志鹏教授认为UC是本虚标实之症，在健脾益气，清利湿热，活血化瘀的基础上提出“半以痢治，半以痈治”论治UC屡获良效。附医案一则为佐证。

【关键词】 溃疡性结肠炎；痢疾；肠痈；唐志鹏；临床经验

【中图分类号】R574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1007-8517（2023）09-0090-03

Abstract：Ulcerative colitis （UC） has the perplexity of recurrent and prolonged in clinical treatment.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plan of integrated traditional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is helpful to promote mucosal healing and clinical remission， so as to improve the quality of life of patients. This article summarizes Professor Tang Zhipengs clinical experience in the treatment of UC. Combined with many years of clinical experience， on the basis of invigorating the spleen and supplementing Qi， clearing dampness and heat， and activating blood circulation and removing blood stasis， he proposed to treat ulcerative colitis according to “half dysentery and half intestinal carbuncle”. A medical case is attached as evidence.

Keywords：Ulcerative Colitis; Dysentery;Intestinal Carbuncle; Tang Zhipeng; Clinical Experience

溃疡性结肠炎（ulcerative colitis，UC）是一种侵袭性的从直肠延伸至结肠黏膜的连续性炎症性疾病。其临床表现为持续或反复发作的腹泻，黏液脓血便伴腹痛，里急后重，以及中毒性巨结肠、肠穿孔、下消化道大出血、癌变等并发症和皮肤、骨关节、眼部和肝胆管疾病等肠外表现。溃疡性结肠炎属于中医“肠澼”“痢疾”“久痢”的范畴。

唐志鹏教授长期从事溃疡性结肠炎的中医药防治研究，包括中医证型特征、肠道菌群、清肠栓和健脾清肠方治疗溃疡性结肠炎的临床疗效和作用机制研究。其应用中医理论治疗溃疡性结肠炎临床屡获良效，结合多年临床经验，在健脾益气，清利湿热，活血化瘀的基础上提出“半以痢治，半以痈治”论治溃疡性结肠炎。笔者有幸跟唐志鹏教授学习，现将唐志鹏教授的经验介绍如下。

1 从脾虚、瘀热认识溃疡性结肠炎

UC多由禀赋异常、感受外邪、饮食不节、情志失调所致，素体脾胃虚弱，感受暑湿之气，侵及肠胃，或嗜食肥甘厚味，湿浊内生，郁久化热，或情志失调，肝郁化火，均可酿生湿热，湿热蕴结大肠，传导失司，导致腹痛腹泻；湿热与气血相搏结，脂络受损，化为脓血，离经之血留存体内，则致瘀血，瘀血又可进一步阻碍气血运行，导致UC发作。

从病理性质来看，UC多为本虚标实之证，以脾虚为本，以“湿、热、瘀”为标。活动期以瘀热为主，湿热之邪留恋大肠，加之瘀阻肠络，导致UC迁延难愈，临床表现为明显黏液脓血便，里急后重，可伴腹痛，乏力，食欲减退，发热等全身症状；缓解期以脾虚为主，常见虚实相兼，寒热错杂。脾主运化，喜燥恶湿，脾气健运，则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得以充养，脾失健运，水谷不化，清浊不分，临床表现为少量黏液脓血便，腹泻，神疲乏力，少气懒言，脘腹胀满，不思饮食，形体消瘦，是脾虚与肠热并存；若UC日久，气血亏损，脾阳不足，临床表现为完谷不化，畏寒肢冷，腹部尤甚，遇冷则腹痛腹泻，泻后痛减，是湿热与内寒共存；若临床表现为口腔溃疡反复发作，则是上热与下寒并见。另有部分患者，无明显的不适症状，则是UC缓解期，脏腑、气血暂时恢复正常。

2 “半以痢治，半以痈治”论治溃疡性结肠炎

2.1 半以痢治 痢疾病名首见于南宋严用和的《济生方·痢疾论治》，《黄帝内经》中称为“肠澼”，是以腹痛、里急后重、下痢赤白脓血为主症的一类病症。UC病变在肠，从其腹泻、粘液脓血便、里急后重、腹痛、腹胀、纳差等主要临床表现来看，可以归为中医“痢疾”的范畴。

唐志鹏教授提出UC“半以痢治”，治疗围绕“瘀热”“脾虚”两条主线，发作期以清热化湿，凉血止血，止泻止痛，理气消胀为主，缓解期以健脾益气，扶正补虚为主，在清除肠道炎症的同时，强调维护胃肠道正常的消化、吸收、分泌、运动、排泄和感觉功能。盖脾胃乃五脏之本，实则气血生化不断，元气充盈有源，四体安康，百病易除；反之，则气血生化乏源，元气渐离，正不胜邪，病损难复［1］。《冯氏锦囊秘录》亦云：“治痢大法，始当推荡，久当温补，而尤宜以顾胃气为主。盖百病以胃气为本，而于痢为尤要。”［2］

临证时可据证选用黄芩汤（《伤寒论》）、葛根黄芩黄连汤（《伤寒论》）、白头翁汤（《伤寒论》）、乌梅丸（《伤寒论》）、香连丸（《慈幼心书》、芍药汤（《病机气宜保命集》）、连理汤（《证治要诀类方》）清利湿热，参苓白术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附子理中汤（《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温中健脾，四神丸（《证治准绳》）温阳补肾。针对UC的典型症状，临床可辨证使用白头翁、马齿苋、地锦草、椿根皮、秦皮、黃连、黄芩、黄柏、白瑾花清热化湿止痢；芍药、延胡索止痛；乌梅、石榴皮、赤石脂止泻；三七、地榆、茜草、白及、仙鹤草、鸡冠花止血；脾胃虚弱者加党参、白术、茯苓、淮山药、白扁豆、莲子肉、芡实健脾益气；脘腹胀满者加枳实、木香、槟榔、大腹皮理气消胀；食欲不振者加神曲、山楂、谷麦芽消食开胃；久病及肾者加补骨脂、益智仁、肉豆蔻、芡实补肾固肠；脾肾阳虚者加附子、桂枝、肉桂、干姜、炮姜、吴茱萸温中散寒。

2.2 半以痈治 痈，壅也。气壅否结，裹而溃也［3］。指发生在皮肉之间的急性化脓性疾病，有“内痈”和“外痈”之分，在脏腑称为内痈，在体表称为外痈。“肠痈”由肠胃部运化功能失职，湿热邪毒内壅于肠而发，目前多指阑尾炎等急腹症，溃疡性结肠炎患者内镜下特征性表现为持续性、融合性的结肠炎性反应和直肠受累，黏膜血管纹理模糊、紊乱或消失，严重者可见黏膜质脆、自发性出血和溃疡形成，从其内镜表现来看，可属中医“痈”的范畴［4］。

唐志鹏教授提出UC“半以痈治”，认为内痈与外痈发病部位虽不一致，但在治疗上可相互借鉴。《外科真诠·疮疡要诀》云：“凡毒用药，当分初、中、末之异。初宜散热解毒通经为主，以图消散。中宜排托为主，以图逐毒成脓。末宜温补为主，以图易于收功，此大法也。”［5］唐志鹏教授指出UC的治疗也可借鉴中医外科的“消”“托”“补”三大治法，初期散热解毒通经，使结肠的肿疡得以消散；中期宜扶助正气，托毒外出，以免邪毒内陷；末期恢复正气，助养新生，促使创面早日愈合。

临证时可据证选用大黄牡丹汤（《金匮要略》）、薏苡附子败酱散（《金匮要略》）泻热逐瘀，消肿排脓，托里消毒散（《外科正宗》）益气养血，托毒生肌。临床可辨证使用败酱草、红藤、银花、忍冬藤、连翘、芙蓉叶、白蔹、漏芦、丹皮、黄连、黄芩、黄柏清热解毒消痈；桔梗、白芷、薏苡仁排脓生肌；黄芪、当归补益气血。

除了内治法，外治法也是中医外科的重要治疗方法，可以直接作用于皮肤和粘膜，通过局部吸收，从而达到治疗目的。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纯中药特色制剂清肠栓，是上海市名中医马贵同教授针对溃疡性结肠炎的湿、热、瘀三种主要病理因素及其数十年的临床经验，以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立法而创制，该方由青黛、参三七、冰片等组成，具有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祛腐生肌的功效，可直接作用于直肠粘膜而发挥疗效［6］。有研究［7］表明清肠栓可有效减少轻、中度大肠湿热证溃疡性结肠炎患者的肠道症状评分、证候评分、内镜评分、疾病活动度评分，能够改善患者临床症状，促进肠道粘膜愈合，具有明显的疗效。唐志鹏教授临床应用口服中药配合外用清肠栓治疗直肠型UC患者常获良效。

3 验案举隅

患者马某，男，41岁，2015年7月8日初诊，主诉：黏液血便1年余，加重1周。现病史：患者近1周出现大便糊状，夹有大量黏液脓血，日行7～8次，肛门灼热，里急后重，左下腹痛且胀，口干口苦，胃纳尚可，夜寐欠安。舌红，苔黄腻，脉细数。2014年肠镜示溃疡性结肠炎。西医诊断：溃疡性结肠炎（慢性复发型，重度，全结肠型，活动期）。中医诊断：痢疾（大肠湿热证）。治法：清肠化湿，凉血止血。处方：白头翁30 g，黄芩12 g，黄连6 g，黄柏9 g，秦皮12 g，葛根15 g，马齿苋30 g，生地榆30 g，茜草15 g，仙鹤草30 g，木香6 g，生甘草6 g。共14剂 ，每日1剂，水煎服。另予清肠栓2盒，每次1支，纳肛，1次/日。美沙拉嗪 1 g/次，口服，4次/日。嘱忌食海鲜、牛羊肉、鸡肉以及奶制品。

2015年7月22日二诊：患者粘液脓血便减少，肛门灼热感、里急后重感好转，大便仍不成形，日行3～4次，左下腹仍有胀痛，神疲乏力，舌淡红，苔微黄腻，脉细弱。辨证：脾虚湿热证。治法：健脾清肠，托毒生肌。处方：党参9 g，黄芪15 g，白术9 g，茯苓15 g，黄连6 g，木香6 g，陈皮9 g，马齿苋30 g，地锦草15 g，生地榆30 g，茜草15 g，白芍15 g，生甘草6 g。共14剂，每日1剂。清肠栓、美沙拉嗪继续如前使用。

2015年8月5日三诊：患者服药后黏液脓血便消失，大便日行1～2次，成形。二诊方续服14剂，清肠栓、美沙拉嗪继续使用。另嘱其注意饮食禁忌，避免过劳。

患者行中西医结合治疗，随访半年后，美沙拉嗪减量至1 g/次，2次/日。中药汤药2次/日；清肠栓1次/日。患者大便日行1～2次，成形，无黏液脓血，无腹胀、腹痛。

按语：患者因反复黏液脓血便1年，加重1周前来就诊。首诊大便夹有大量粘液脓血，里急后重，腹痛腹胀，处于溃疡性结肠炎发作期，病因以湿、热、瘀为主，唐志鹏教授根据治痢以“调气则后重自除，行血则便脓自愈”的原则［8］，运用白头翁汤合葛根芩连汤加马齿苋凉血止痢，解毒消痈；生地榆、茜草凉血止血；仙鹤草收敛止血补虚；木香行气止痛；生甘草清热解毒，调和诸药，并配合清肠栓局部用药，清除肠道炎症，缓解肠道损伤。二诊患者粘液脓血便减少，肛门灼热感、里急后重感好转，但大便仍不成形，日行3～4次，证属脾虚湿热，遂更换处方，用四君子汤健脾益气，合香连丸清热燥湿，行气化滞，芍药甘草汤缓急止痛。患者病延日久，正虚邪实，只有使其正气旺，方可祛邪，遂加用黄芪，又可补气托毒，使腐肉易去，新肉易生，促进肠道粘膜愈合［9］。《本草备要》云黄芪“生血生肌，排脓内托，疮痈圣药。”［10］再配伍马齿苋、地锦草、生地榆、茜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标本同治。纵观全方，体现了唐志鹏教授对UC的治疗，活动期以清热利湿，活血化瘀为主，后期借鉴中医外科名方“托里消毒散”“排脓内托散”，用四君子汤补益气血，托毒生肌，体现了健脾益气，清化湿热，活血化瘀，清消补并用的治痈理念。患者服药后诸症好转，嘱其继续药物、生活调理，防止复发。

4 小结

诱导并维持临床缓解和黏膜愈合、防治并发症、改善患者生活质量是UC的治疗目标。中西医结合的个体化诊疗方案有助于控制病情、缓解症状、改善生活质量、促进疾病的恢复。唐志鹏教授在健脾益气，清利湿热，活血化瘀的基础上提出“半以痢治，半以痈治”论治UC的治疗思路，每获良效。 故笔者将唐志鹏教授治疗UC的临床经验总结分享，以飨同道。

参考文献

［1］王丹，戴彦成，唐志鹏.唐志鹏教授理脾法治疗溃疡性结肠炎经验［J］.世界中医药，2016，11（12）：2738-2740.

［2］清·冯兆张.冯氏锦囊秘录［M］.田思胜，等，校注.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6：377.

［3］王国珍.《释名》语源疏证［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327.

［4］张声生，沈洪，郑凯，等.溃疡性结肠炎中医诊疗专家共识意见（2017）［J］.中华中医药杂志，2017，32（8）：3585-3589.

［5］清·邹岳.外科真诠［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6：11.

［6］DAI Y C， TANG Z P， MA G T， et al. A review of Qingchang Shuan for treatment of ulcerative colitis［J］. J Tradit Chin Med， 2010，30（3）： 237-240.

［7］李孝镇，唐志鹏，谢建群， 等. 健脾清肠方联合清肠栓对脾虚湿热证型溃疡性结肠炎患者生存质量的影响［J］. 中国中西医结合消化杂志，2013，21（10）：512-516.

［8］金·刘完素. 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 ［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5：81.

［9］戴彦成，张亚利.唐志鹏用“和法”治疗溃疡性结肠炎经验拾萃［J］.江西中医药，2007，38（11）：46-47.

［10］清·汪昂．本草备要［M］．陈赞育，点校．沈阳：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3．

（收稿日期：2022-08-18 编辑：杜玲玉珊）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81873253）；上海市自然科學基金（22ZR1458800）；虹口区卫生健康委员会临床重点扶持专科建设项目（HKZK2020A01）。

作者简介：张紫薇（1992—） ， 女， 汉族， 博士， 住院医师， 研究方向为中医药治疗胃肠疾病。E-mail： 576213256@qq.com

通信作者：戴彦成 （1982—） ， 男， 汉族， 博士， 副主任医师， 研究方向为中医药治疗胃肠疾病。E-mail： daiyancheng2005@163.com